“对,所以我才提起请愿想拿回你的律师资格证。”
“别转移话题。我在塔拉哈西2的朋友告诉我说你在研究我的案子。”
“我不想拿回来。”
“也许陪审团喜欢你的俏皮话,但我不喜欢。所以别废话了,不然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有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学会之匙。”
“我们可以一起当律师。”
“你听说我,我当年虽然只是个水平一般的乡村律师,但我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捅了刀子。”
“我在这儿活得很好。”
“犹太人当不了白头翁,爸爸。当白手套还差不多。”
“你知道将来你的讣告标题会是什么吗?遭人唾弃的前法官嗝儿屁了。”
“你当我是个没用的白头翁吗?”
“那又怎么样?我又看不见。”
“你怎么知道的?
“但我看得见。”
“谁让你替我去向律师协会请愿的?”
“所以我就得顺着你的意思?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小美女一起好好办案,让我一个人呆着呢?“
现在,前律师赫伯特·T·所罗门站在他那歪斜破烂的船屋的后甲板上,正在对他的儿子训话。
“小维想要拆伙单飞。”
人们常说,赫伯特巧舌如簧,能够把死的说成活的。他在弗吉尼亚大学待了四年,又接着去了杜克大学的法学院,措辞水平提高了许多,但是赫伯特很快发现扮演一个口音甜美的南方绅士在法庭中是很有优势的。多年之后,赫伯特口中的方言表述已不是来自他的少年时代,而是来自马克·吐温笔下的人物。
该死的。 史蒂夫并没有打算把这事儿说出来。但现在一言既出,也许能赚到些同情。
作为一个常在法院里闲逛的男孩,史蒂夫听过他父亲这么描述证人:“这个卑微的骗子,就算站到螺丝锥底下的阴影里,太阳都照不到他。这个狡猾的小人,要捉牢他就像要捉牢一条躲在水面浮油下的鳗鱼。这个低贱的畜生,我得把整个沼泽都排干了才能找到他。”
“没有你她会做得更好。”赫伯特回呛道,“如果你不小心点,她还会把你踢下床。”
即使是在严厉地指责他,这位老人的声音依然如冰淇淋上渗出的蜜糖那般丝滑悦耳。在萨凡纳出生成长的赫伯特还说着年少时那种如糖似蜜的甜美方言。
“如果《迈阿密先驱报》就你的讣告采访我,我会告诉他们你一直都是怎么给予我‘支持’的。”
“柜台里有朗姆酒,苏打水在冰箱里。”赫伯特在她身后喊道,举了举杯子,薄荷的枝叶从杯子边缘探出头来。赫伯特的晚间莫吉托已酒过三巡。他转向史蒂夫,皱起了眉头说:“你最好只管自己的事,小子,手别伸得太长。”
“噢,别像个娘们儿一样。我还记得九年级的时候,有几个古巴小孩把你揍得屁滚尿流。”
“懦夫。”史蒂夫不屑地说,目送她穿过了一扇通往后舱的门。
“那你记不记得我去拿了根棒球棍回来,打断了他们几根肋骨?”
“我还是要到里面去。”她坚持道。
赫伯特一口喝干他的莫吉托,说:“我记得去警察局找了洛奇·波默朗斯,把你保释出来了。你还说我没支持过你?”
“他睡着了。”赫伯特说,“他撑了一天小船,累坏了。”
回想过去,史蒂夫认为他父亲的支持是被均等地一分为二的,要么是懒洋洋的漠不关心,要么是尖刻的批评责骂。不过作为一个小屁孩,他还是极度崇拜这位总是上头条新闻的律师,这位受人尊敬的法官。史蒂夫知道,自己心中的童年阴影,就是他永远也达不到赫伯特·T·所罗门定下的标准。后来,当父亲因为一个卑鄙的律师而卷入了土地规划丑闻的时候,一切都分崩离析了。现在,史蒂夫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不让自己把所有的一切拉回正轨。
“我还是去看看博比吧。”维多利亚说,“你们俩慢聊。”
“我不会放弃这个案子的,所以还请你听我说完。我有一个很棒的作战计划。”
“你可以找一个比他好一万倍的男人。”
“我不听。”
“有时候我也纳闷。”她回答说。
你是主动从法院和律师界辞职的,不是因为被弹劾或被取消律师资格。”
“维多利亚。”赫伯特说,“你怎么能忍得了这只臭虫?”
“那又怎么样?”
“我又怎么了?”史蒂夫走上船,暗忖最近自己经常问到这个问题。
“你的品行依然经得起道德测试的考验。”
“别跟我‘嘿,老爸’,你这个奸猾的小杂种。”
“随它去吧,小子。”
“嘿,老爸。”史蒂夫说。
“我能赢的,爸爸。”
史蒂夫可以看见后方门廊里的情况,他父亲从一把木制的摇椅上站了起身,手里拿着杯酒。赫伯特亮泽的白发全部向后梳起,在肩膀上翘了起来。他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令人惊讶的是,作为一个六十岁的男人,他几乎没有皱纹。他深色的眼睛明亮而充满挑衅。
“别管了,小子,随它去吧。”
尽管现在只是五月,而且所罗门家族是犹太裔1,但船首和船尾却都系着圣诞彩灯。尾甲板上乱七八糟地喷着绿色油漆,用以遮盖木头腐烂的痕迹。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土地规划里中饱私囊了吗?”
“他是主动辞职的,两码事。”
“去你的!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你得把事实和虚构分开。当初你父亲被吊销律师资格的时候……”
“那么你就该反击回去,聘请法律顾问。天啊,爸爸,如果你是无辜的……”
“我不打算客观。我是一个战士,一个角斗士。”
“只要不去查,人人都是无辜,我当初选择一走了之。这是我的权力。”
“某个立场客观的人。”
“我打算传唤粉红卢贝,迫使他撤回指控。”
“还有谁更合适呢?”
“小子,你还太嫩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觉得由你来处理你父亲的案子不太合适。”维多利亚主动开口。
“那个小老头?他……他……”
他们来到了船屋前,史蒂夫能听到风铃——用鱼线串起的啤酒罐——在后甲板上叮当作响。这老东西——船屋,不是他爸——被爬满绿藻的缆绳系在了一个满是裂隙的木码头上。赫伯特·所罗门在旧国道边拥有五亩草木丛生的土地,但即使佛罗里达群岛的区域划分是出了名的混乱,把船停泊在这里依旧是非法的。就算在黑夜中,也能清晰地看见船向右舷倾斜。船里传出卡利普索民歌,哈利·贝拉方提唱着《男人聪明(女人更聪明)》。
史蒂夫试图找出一种接地气的南方词汇来和父亲保持一致。可是该怎么形容粉红卢贝呢?曾经的律师,有前科的罪犯,向他父亲兴师问罪的卑鄙小人?
现在赫伯特成天钓鱼,往往形单影只。但是今天他在照顾自己的孙子。一天前,史蒂夫和维多利亚沿跨海高速南下时把十二岁的博比·所罗门留在了这里。博比和史蒂夫住在一起,而不是和他的母亲——史蒂夫那位吸毒成瘾的惯偷姐姐贾妮思——一起生活。她最近刚刚宣称自己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山区里种植有机蔬菜。史蒂夫一直提醒自己查一查美国政府制定的饮食金字塔,看看大麻是否被列为了一种蔬菜。
脂肪多得像黄油?
史蒂夫清楚他父亲无比怀念当律师的日子。不仅仅是个律师,而是赫伯特·T·所罗门律师,一位出生在南方、巧舌如簧、陈词引人入胜又严丝合缝的律师。之后他又成为了一位受人尊敬的迈阿密法官,直到他从神坛跌落。。
嘴巴甜得像蜂蜜?
“相信我,小维。我知道怎么对付我家老头子。”
内心坏得像过期罐头?
史蒂夫知道,那是她用女性特有的委婉方式说:“你这是在胡来。”
由于没吃晚餐,他脑子里所有的比喻都和食物相关。史蒂夫最终决定放弃比喻,“粉红卢贝什么都不是,根本无足挂齿。”
他们沿着一条铺满碎贝壳的小径向海盗湾的海岸线走去。维多利亚的皮凉拖在潮乎乎的贝壳上打着滑,她把步子迈小了些,说:“我觉得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欠妥。我指的是对你爸秘而不宣。”
“别被外表欺骗了。粉红卢贝即便还是个检察官的时候,身边也不乏狐朋狗友,什么恶警、暴徒、人身伤害律师之类的。另外,他还很可能在监狱里结识了一些熟人。”
为了夺回父亲的律师从业资格证,他提起了请愿,然而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家老头子。“在我收到好消息之前先不跟他汇报。”
“你就怕这些,爸爸?怕他来找你麻烦?”
天哪,她看出我在想什么了。
“有件事你从来都没学会,小子。当你翻开石头的时候,你就得做好遇到毒蛇的准备,而不是期待乱石之下有鲜花。”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父亲向律师协会请愿的事?”维多利亚边下车边问。
1犹太教不过圣诞节。
抵达舒格洛夫岛后,史蒂夫右拐上了旧国道,又开了三公里,将埃尔多拉多停在了一棵裂榄树下。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并没有再去考虑和副驾上那位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士之间的关系,而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2美国佛罗里达州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