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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不可思议的隐遁之术

南云脸色煞白,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慌,她望着叶继光逃走的方向,只咬牙说出一个字:“追!”

那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南云面前,见状慌忙把她扶起来,问她情况如何。

叶继光拉着北天生跑不到几百米,后面就传来啪啪的枪声,这说明敌人已经追近到射程内了。

“我们走!”叶继光拉着北天生飞快地逃入一条黑暗的弄堂。

子弹嗖嗖地从他们身边飞过,打在墙上地上粉屑四溅。

“看在你肚里小孩的分上,我饶你一次,如果让我见到你在中国的土地上为非作恶,我必杀你无疑。”叶继光从胸口拔出短刀,嗖的一声,几乎是贴着南云的脖子飞过,插在地上。

叶继光立刻拉着北天生靠在墙角后,回头锵锵还了两枪。这一次没有那么容易打中了,因为身后的敌人可以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他一还击,他们就立刻找掩体躲闪。这两枪只是稍稍减缓了对方的逼近速度。

“长官,有人来了!”北天生紧张地指着前方,只见街道尽头有十几个黑影正向他们飞奔而来。

叶继光心想这次麻烦了,眼前面对的危机更甚于未逃入租界时。虽然上次面对的是全城的日军,但敌明我暗,可以寻找对方防守的空隙,而且只要到达租界就能暂时安全。

也许没等她的孩子长大,中国的抗日战争早已胜利,希望他可以对父辈的行为进行反省,不要重蹈覆辙。就算她的下一代还敢侵略中国,自然也有自己的儿孙辈来对付,又何须怕他?

而这次他完全没有避难所可以投靠,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摆脱后面那群特务的追杀。由于他胸口有伤,又拖着北天生,所以奔跑速度明显大打折扣,他们非但没有摆脱追兵,反而被他们不断地拉近距离。

杀妇戮婴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是只有恶魔才干得出来的,叶继光不愿意为了复仇把自己变得和日本鬼子一样。

他的枪声一歇,对方立刻就噼噼啪啪地开火还击,对方用的20响驳壳机射击精度虽不如叶继光的勃朗宁,但胜在火力十足,他们一开枪就把他打得冒不了头。

杀,与不杀,两种念头在他脑海里激烈挣扎着,最后他紧扣着扳机的手指终于松弛下来。

叶继光看不到后面的情况,但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十多个人正分成几组,互相用火力掩护,交替前进。只要被他们逼近到有效的射程范围内,自己基本就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虽然她肚子里的小孩是无辜的,但在日本军国主义的洗脑教育下,一个本应善良温驯的母亲可以变成冷酷的战争机器,难保她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不会像她一样。

叶继光卸下弹匣,一边往弹匣里填子弹,一边对北天生说:“等一下我一开枪你就往前跑,能跑多远跑多远,绝对不要回头。”

但叶继光从来没杀过女人,更别说一个肚子里怀着孩子的女人。

他知道今天是他“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只希望待会儿短兵相接的时候可以多拉几个鬼子垫背,同时为掩护北天生逃跑多争取一点时间,至于能否再次逃出生天,就看北天生自己的造化了。

这一枪打下去绝对有理,只能算是为千千万万的遇难同胞偿还了一笔小小的血债。不杀她,就会贻害无穷!

叶继光紧握手枪,屏息静听,从密杂的枪声中分辨对方逼近的脚步声。后方的脚步声密杂而沉重,前方却有一个脚步声轻柔且清晰,距离自己不到十米。

叶继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个怎样的精神病,才能让一个怀孕的女人不顾腹中胎儿的安危,来从事这种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勾当。

叶继光这一惊差点就灵魂出窍了,如果前面来的是敌人,现在他还有命吗?他定睛看去,却只见弄堂里一片模糊的黑暗,根本就看不到人。

“如果你下得了手杀女人的话,你就开枪吧!但我告诉你,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南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腹部,她的腹部果然隆起一道明显的弧线。

难道自己听错了?叶继光正惊疑不定,只见黑暗里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手,向他们招呼着。

“你这个魔女!”叶继光的手指愤怒地搭着扳机,随时准备扣下去。

接着就冒出了一张圆圆的胖脸,原来他是藏身在一堆混乱的杂物之中,如果他自己不露脸,叶继光根本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叶继光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南云的小臂就脱臼了。“啊!”她痛苦地尖叫一声,委顿在地上。

“是杨先生!”北天生过目不忘,立刻就认出他来。

短刀穿透叶继光的肌肉,抵着他的胸骨,从刀身上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但是刀锋却再也没法再前进半分,因为叶继光的手已经及时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危险!”叶继光朝他低喝,并且用力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不要过来送死。虽然他不认识这个杨先生,但也知道对方没有恶意,否则他们现在已经就是两具死尸了。

就在他扭头的一刹那,南云嗖地从衣襟里拔出一把短刀,闪电般刺入叶继光的胸膛。

“小师父,我来救你们了!”杨先生压低声音说。

叶继光做梦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做,中国数千年来“非礼勿视”的传统观念让他下意识地回避了一下视线。

叶继光又好气又好笑,看杨先生的样子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生意人,现在又手无寸铁,居然说来救他们,没把自己小命也白搭上就已经算是奇迹了。

说罢她猛然扯开身上的衣襟,露出里面赤裸的身躯。

“小师父,你相信我!你救了我老杨家两条命,我不会害你的。我现在开始数到七,你们就赶紧跑到我这边来!”

南云面对着叶继光的枪口却视若无睹,反而微笑着说:“我身上也有一个文身,看你是否可以猜出我是谁?”

叶继光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北天生,他对北、杨二人之间的渊源一点都不了解,但听到杨先生如此坚定的语气,不由得让他不重新考量。

“那你又是谁?”叶继光逼问对方,日本人对自己了解得太多了,是时候反过来向他们要情报了。

北天生回想起杨先生在医院里凭着一个罗盘找到小教堂,结果就遇上自己救了他的妻子。师父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身怀奇门秘术的人混迹于江湖之中,难道这位杨先生也是个身怀奇术的世内高人?

“原来如此!”叶继光明白了,得到鹰盾文身后他从来就没有在别人面前炫耀过,因为他觉得军人真正的荣耀应该是在战场上。可没想到日本人的情报搜集是如此巨细无遗,无孔不入,连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隐私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想到这里,他坚定地点点头,起码他是相信一点——杨先生不会存心害他们!

“确认逃入租界的每一个中国军人是我的任务,为你上药本来只是一次例行的调查。”南云的话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但我却在你的左臂上发现了一个鹰盾文身,这是德国波茨坦军事学院优等生的荣誉标志。曾经在波茨坦军事学院留学的中国军人不多,而得到鹰盾文身的人更是只有一个,也就是你——驻守四海商行的独立团第一营营长叶继光。”

“五、六、七……”这边杨先生已经数完了七个数字。

“你是怎么识穿我的身份的?”叶继光已经确定对方为他上药就是为了方便跟踪,但是他就不明白,作为独立团的二号人物,他从来没有在报纸上曝光过,南云是怎样认出他来的?

叶继光一拍天北生的肩头说:“走!”然后闪身出墙外,手枪“锵锵锵锵锵锵”地接连开火。

“你还没死?”南云终于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根据追击者发回的信号,刺杀行动已经成功,可这个二号目标怎么还活着?

等跑到杨先生藏身的角落时,手枪里剩余的十一发子弹已经全部打光,他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竟然毫发无损,再看看北天生,也是一样。

“是你,长官!”北天生看到他不禁喜出望外,在他心里,叶继光就是一个战无不胜的英雄,有他在什么敌人都是浮云。

要知道对方起码有七八个人在同时开火,自己开了十一枪的同时,对方也起码射出了七八十发子弹,却一发都没有打中他们,这就好比一个人走在大雨中却没有淋到一滴雨般不可思议。

叶继光用枪指着她慢慢地走过来。

他正要往弹匣里重新压子弹,杨先生却说:“跟着我走,不要停留!”他用三个指头托着罗盘,走在前面。

“别动,你跑不过子弹的。”对方的话把她硬生生地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叶继光也隐约有点明白了,他能够听到杨先生的脚步声走近,却看不到他的身影,莫非他有让人看不到的本领?作为一个受过西方科学教育的“新青年”,他本来并不相信“怪力乱神”这一套,但刚才在租界外见识过安先生的式神后,他也发现,这个世界并不仅仅是他所了解的那么“小”。

她平生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转身就想逃、

反正留下来也是死,就豁出去跟他一回吧。杨先生的脚步或急或缓,走的也不是直线,忽左忽右,时东时西,甚至还会突然回头,毫无逻辑可言。

南云发现自己计算错了,正常情况三个对一个是绝对优势。但在六十米的非有效射程内,三个普通射手对一个神枪手,那简直就是在给对方当活靶子。

奇怪的是,他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暴露在敌人的射程之内,那些纷飞的子弹就像故意避开他们似的,没一颗打中,而且枪声越来越少,敌人就像失去开枪目标。

四下枪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两名特务脑袋开花,立时毙命当场,男人从电线杆后走出来,毫发无损。

难道真的就这样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就在叶继光暗自松一口气时,杨先生却停下来,贴着墙根站在一片阴影下,并示意叶、北二人也站到他的身边。

“啪啪——”“锵锵——”

这片阴影是一块招牌挡在路灯下造成的,并不是太黑,如果指望它能把三个人遮住看不见,显然很荒谬。但事到如今,哪怕再荒谬,叶继光也只能跟着做了。

她打了一个眼色,两名特务立刻转身开枪,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从声音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大致方位,而且转身的同时迅速弯腰下蹲,以减少受弹面积。

那些特务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叶继光刚才的十一枪并非全无作用,他们中至少有三个人挂了彩,需要别人搀扶着,整体战斗力也由此大打折扣。

六十米的距离,没有长枪,而且只有一个人,而他们是三个人,南云经过计算就知道胜算在哪一方。

他们追到这里后就停了下来,他们分明离叶继光三人不过数步之遥,如果这时候谁打个喷嚔,口水肯定就会喷到他们脸上,但他们就像睁眼瞎一样,愣是对眼前的事物视而不见,反而不断地东张西望。

南云定睛看去,只见在街道尽头六十米开外有个男人正扶着电线杆喘着粗气,显然是刚刚长距离快速奔跑过,体能消耗极大,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可一双眼睛仍然如拉满了弓弦的长箭,牢牢地锁定着对方。

“活见鬼了!”一个特务嘟哝着说,“明明看到他们在这里没动过,怎么追过来就不见了?”

两个手下立刻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扑上来。可身后突然响起一把冷峻的声音:“你们相不相信,哪根手指头碰到他,哪根就会立刻断掉。”

“仔细搜搜,难不成他们还能插上翅膀飞了?”

“蜜蜂逼急了也会蜇人啊,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小家伙有善惠几成的骨气。”南云把手上针拔掉,对两个手下说,“把他抓住,搜出他身上的东西,连人带物立刻送回海都本部。”

他们说的是海都方言,叶继光的心一痛,他们不是日本人,而是被日本人收买的汉奸。这种人为了利益而背叛祖国,残害同胞,简直比日寇还可恨!

北天生挣脱了她的控制,立刻拼命地往回跑。没跑两步,迎面就有两个人堵住了他的去路,北天生吓了一跳,想再回头,可那边有南云堵着,没有路了。

叶继光紧握着手枪,恨不得马上就干掉这群败类,杨先生却伸手按住他的枪。就算他的枪再快,也不可能同时干掉十个人,但他一开枪也许就会暴露位置。

北天生的左手被南云抓着,但他用右手飞快地在南云的手背上拂过,拇指和食指一弹。南云只觉得手背一麻,抓着北天生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定睛一看,她送给北天生的别针此刻正插在她的合谷穴上。

敌特们找了一阵没找到,就继续向前“追”去。叶继光松了一口气,没想到短短的一个晚上竟然让他见到两件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有家的感觉多好,有师父,还有众多的师兄。一想起师父,北天生立刻惊醒了,师父说过除了康德医生外谁也不可以轻信,这个女人是日本人,她说的话更不可以相信。

既然敌特已经离开了,按理说他们应该马上往相反方向撤离才对,可叶继光正想起步,杨先生就拉住他说:“等一下。”

南云的语调重新变得很温柔,仿佛是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动在北天生的心里,那种感觉非常舒服,让他非但不想离开,反而想在她身边待一辈子。

“往前走不是和敌人一个方向吗?”叶继光不解地问。

“你放心,只要你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我就不会为难你。你是一个很聪明很可爱的小孩,南云姐也很喜欢你。你不是想要一个家吗,我可以把你带回日本,给你最好的照顾,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

“嘘……”杨先生示意他噤声,他们刚静下来,前方就响起脚步声,那些追到前面的特工竟然又杀回来了。

“你不是好人,你是日本人!”北天生终于明白了。

他们大概是判断叶、北二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他们甩开,也许是藏在某个他们没有发现的角落,所以故意往前走,引诱他们现身,然后猛地杀出一个回马枪。

北天生惊讶地望着她,此刻南云的脸上看似谦和实际冷酷的表情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齐藤,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她的掌握,但南云的手就像是粘在他手上似的,怎样甩也甩不脱。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惜来回搜索了一遍后结果依然令他们大失所望,一些脾气暴躁的特务甚至忍不住大声咒骂起来。

“到了!”南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脸上已经不再保持微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衣服里藏的是什么?”

特务头子一声暴喝打断他们的牢骚,然后把人分成两队,往两个方向继续搜索。因为他们“确定”目标已经走远,所以加快了追踪的速度,几乎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南云姐,康德医生的家快到了吗?”北天生忍不住问。

“我们走。”杨先生终于说可以离开了。

越往前走人越少,终于连偶尔经过的汽车都看不到了,北天生不由得感觉有点害怕,前面黑糊糊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回家”的路。

杨先生并非带他们由原路返回,而是在狭窄的里弄里穿行。左拐右拐一通之后叶、北二人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一个迷宫,根本不知道杨先生把他们带到了哪里。

南云牵着北天生的手走在寂静的大街上,看上去就像一对亲昵的姐弟。北天生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南云带他离开的时候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后门。

经过一轮疾走,他们终于从迂回曲折的里弄走回大街上,叶继光从两边商行的中文招牌辨认出这里正是租界最繁华商业中心——金陵路。但此时已是深夜,连脑筋最不好使的掌柜都算完当天的账关灯睡觉了,整条大街都悄然无声,宛如空城。

“你从保险箱里取钱,每人发五百块遣散费,无论有无去处,都要立刻离开。第二,你们五个人也要离开大宅,避入四平八稳屋……”杨先生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管家的眼睛却是越瞪越大,仿佛听到了一件前所未有地令他震惊的事。

杨先生走到两间大商行中间,回头对两人说:“到了,对方追得正紧,请两位先进寒舍避避风头吧。”

“是要出大事了。”杨先生叹了一口气,他一生谨守祖训,不问世事,独善其身,但北天生是他妻儿的救命恩人,他如果再坐视不理,那实在于心有亏。

“那就打扰了!”叶继光也不推辞,经过刚才的逃生经历,叶继光已经知道这位杨先生非同寻常,现在日本特务正在整个租界疯狂搜捕他们,能够找到个隐蔽之处暂避风头再好不过了。

“老爷,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吧?”杨家的财务状况作为管家他自然是一清二楚,这场战争虽然让不少生意人损失惨重,但杨先生仿佛未卜先知似的,事前就已经把收拢生意,该卖的卖掉,该收的收回,可说基本没有损失。

“不知道哪间大宝号是杨先生所有呢?”

“遣散?”管官惊得脸都青了,俗话说树倒猢狲散,一般情况下,除非是这个家倒了,否则断无遣散下人的道理。

在杨先生左边的商行是“鸿祥百货”,右边是“景福银楼”,两家都是海都赫赫有名的老字号,不过据叶继光了解,这两家字号的老板都不是姓杨的。

“第一,太太回家后,除了你和王妈、小桃三个人外,其他人立刻遣散。”

“这两家商行都是在下的产业,不过租赁给别人了,寒舍是在这里面。”杨先生指着两家商行中间那条小得几乎不能再小的夹缝说。

管家见他神色凝重,知道肯定是大事,赶紧点头细听。

叶继光和北天生大眼对小眼,心想杨先生不是开玩笑吧,他把两间大商铺租给别人,这条狭小的夹缝反而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