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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第一日

“你这么说,也是没错啦……”结城挠了挠脑袋,说道,“可是,我是来打工的,没有工作可以做,觉得很无聊。”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也一样无聊啊。如果可以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就好了。”

大迫深深地坐进椅子里,双手盘在胸前。身边的若菜看着大迫的侧脸。

“可就是没有活干,这也没办法啊。所以,我要出去散个步。”

“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原本闭着眼睛,身体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的箱岛此时缓缓地睁开双眼。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相当清楚:“如果要去散步的话,有人一起去比较有意思吧。”

那粗重的声音一听就是大迫。结城转过头,回答道:“我去散步。”

结城心想,确实如此。有道理。

“你要去哪里?”

箱岛想说的意思是,如果要出去走走的话,千万不要一个人去。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警戒心了。

自我介绍结束后,结城每隔十分钟就在餐厅与客厅之间来回徘徊,最后,他终于受不了无事可做,把手伸向通往回廊的门。此时,背后有人出声。

但事实上,自我介绍完毕之后就有人立刻离开了客厅。是真木。箱岛是不是没有发现真木独自一个人离开呀?

气氛自然称不上是安逸闲适,但是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具体的危机。目前确定的只有拨火棒与绿色胶囊。结城虽然知道自己正身处于异常的状况之中,但还不至于到恐惧的程度。

不,不是这样。

7

在明确知道只有一个人离开客厅的状况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有两人以上离开这里,就不建议一个人闲晃了。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

结城很快就搞不清楚谁是谁了。那个身体向前靠向圆桌的有点驼背的男子叫什么来着啊?

结城耸耸肩回答道:“如果像这样什么事都在意的话,精神会出问题的。”

最后,大迫说了这句话。十二个人像是在确认刚才听到的姓名那般,彼此面面相觑。

“确实会变得很焦虑呢。”

“不过,想要一次就立刻记住应该很困难吧。大家慢慢来吧。”

赞成结城说法的是那个“好困好想睡觉”的安东。他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用大拇指揉了揉眼镜下方的眼角,站起身,说道:“走吧!”

或许是因为年纪比较大,渕和西野从样貌上就给人与众不同的感觉。结城虽然不擅长将别人的长相和名字一一对上号,但是总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记住这两个人。

结城很感激安东的提议,但是……

她的声音有一种让听的人感到安心的柔和感。

“我也要一起去。”

“我姓渕,叫渕佐和子。请多多指教。”

连须和名都出声了,真是出乎意料。须和名走了几步,步姿看起来像是一朵百合。

她虽然不如釜濑那么胖,但是身材还是有些丰满。

基本在场所有的男性都有些心动。结城当然很开心……但是同时也感到困扰。

第十二个人和西野一样,看起来比其他人年龄要大,是个女的。就是在餐厅里帮大家倒咖啡的渕小姐。

这里一共有十二位参加者,正处于大迫所谓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结城希望尽量保持低调。毕竟光是将素昧平生的十二个人关进地底下,就已经够让人不安的了。即便雇主不再给予任何指示,迟早还是会有人和另一个人发生磨擦吧。结城不希望自己成为目标。

结城无法判断。这么说来,刚才在餐厅里安东还很悠闲地续了一杯咖啡。在十二个人里,只有他是戴眼镜的。眼镜的造型很有趣,只有镜片的下半部分是有框的。

而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结城已经略有察觉。

看起来并不像是头脑少根筋的那种人,但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倒是挺自在的。又或许,他的自在其实是装出来的?

结城目前可以明确辨认出来的有三人,包括看似值得依靠的大迫、亲切地为大家分菜的渕,以及有如仙女般的须和名。以长相而言,虽然真木也很难让人忘记,但是由于他与其他成员保持着距离,应该当不了派系的领袖吧。

“我叫安东吉也。安东的东是东西南北的东,请多多指教。”

大家恐怕已经觉察到结城与须和名原本就互相认识,如果两人太过亲密地一起行动的话,大家会认为结城是“须和名的跟班”。

下一位是昨晚教唆结城去看卡片钥匙上“十诫”的那个“好困好想睡觉”的男子。原本以为他身材瘦小,但是现在再仔细一瞧,与其说是身材瘦小,倒不如说是一种身材瘦长、弱不禁风的感觉。

但是,如果让她别一起跟过来,又显得太不自然了。

原来不是少年,而是一位少女。结城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箱岛。那边是看上去像女生一样的男生,而这边则是看上去像男生一样的女生,一定要好好分辨清楚。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结城这么想着,随即以笑容回应须和名,三人站到了门前。

“我叫关水美夜。”

转头一看,若菜似乎在眉头紧锁的大迫耳边说着些什么悄悄话。

真木的身旁是一位摆臭脸程度不输于岩井或真木的年轻人,眼神带刺,态度充满着火药味。其染成栗色的头发下是一对像是会咬人似的眼睛。在餐厅看到西野时虽然觉得他眼神阴郁,但是到了客厅,这种感觉就消失了;然而这位少年无论是在餐厅还是客厅,严峻的眼神丝毫没有改变。

原本以为餐厅的光线已经很昏暗了,但那只是和客厅相比而已,如果和回廊相比的话,那就算是明亮的了。走在回廊上,结城再次感受到那里的阴暗。

以类型来看,他和岩井有点像,但是如果单单以长相而论的话,那真木就取得压倒性胜利了。即便两人都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岩井看起来是“摆明了不爽”,真木则给人一种超脱感。

结城与安东并肩而行,须和名跟在后面。每次经过回廊的小转弯处,就会看到个人房间。目前还搞不清楚谁住在几号房,只知道须和名是七号房、结城是六号房、安东是五号房而已。

“我姓真木,叫真木峰夫。”

“回廊这样弯来弯去,很讨厌呢。”

他的声音带有一种极度漠不关心的感觉,但是还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须和名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一直到此时此地,结城才是第一次发现有这个人。他的容貌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绝对不亚于须和名。因此,并不是自己不记得看见过他,而应该是从来还没有见到过他。他没有出现在客厅和餐厅里,恐怕也没有去过厨房。他是不是喜欢独自一人呢。

安东眯起眼镜底下的眼睛。

接着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生。如果说箱岛是个感觉有点像女性的美形男子,那么这一位的美,明显看得出来是一种男性的美。他的轮廓分明,下巴细尖,也给人一种习惯受到注目的感觉。虽然不属于领导者类型,但是应该会成为群体的中心人物。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让人不爽。”

从名字来判断,应该是个男的。

此时安东的声音与刚才在客厅里的自我介绍相比起来,压低了许多。结城很了解那种心情。这条回廊充斥着让人想要压低声音的氛围。

接下来是那个在餐厅里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由于那人就坐在自己身旁,结城可以就近观察。但是结城无论如何靠近观察这个鼻梁很挺的美形人士,仍然分辨不出其性别。这个不知是“他”还是“她”的人,把手放在自己胸前,用似男又似女的声音平稳地说道:“我叫箱岛雪人,是个学生。请多指教。”

为什么觉得讨厌,为什么觉得不爽,理由很明显。

果然,大家似乎都没有在听。是不是应该把自己的兴趣和所属社团都报出来比较好呢。

由于这种设计,站在回廊上完全看不到前方的事物……也就是说,即使有人出现在自己正前方或正后方,也看不到对方。

“我叫结城理久彦。”因为觉得没人在听,他不由自主地又补了一句:“我是学生。”

“再这么走下去,应该会在某处碰到那个视觉系的人吧。那该如何是好?”安东忿忿地抱怨道。

托她的福,结城自我介绍时就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视觉系?”

在场的人不分男女,几乎都凝视着她。看来大家都一定非常疑惑,觉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生来到这里呢。她甚至让原本像是被雾气笼罩,气氛凝重的客厅,瞬间闪现出一丝光芒。

听到结城的反问,安东稍稍皱起了眉头。

她报出姓名,并向大家鞠躬。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嘴巴垂成‘八’字形的那个家伙。有视觉系的感觉,而且有种自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那个人。”

须和名以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叫须和名祥子。请各位多多指教。”

结城当然记得他:“是叫真木吧。”

既然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那就换下一位吧。

这么说来,是视觉系但是没有表现出自我感觉良好的那个人,是叫岩井吧。看来安东对他们的印象,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中,结城为此窃笑了一下。

男子一直东张西望,结城趁机毫不顾忌地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对方可能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突然把头转过来,狠狠地瞪向结城,吓得结城缩起身子,决定以后暂且先不要靠近这个男子。男子“啧”了一声,随口丢下一句:“我叫岩井。这样行了吧。”

“对对对,叫做真木。那你叫什么名字?”

西野旁边的男子是在大家从餐厅过来之前就一直坐在那里的。就是那个穿着皮衣、头发染成金色、对结城的打招呼视而不见的人。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视线到处游移,很不平静。他的样子明显不太对劲,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正在戒除某种药物。结城很担心,希望这个人不要突然抓狂暴躁起来。因为重点是,坐在那个男子左侧的就是须和名。结城甚至有点后悔,如果早知道,不让须和名坐在那里就好了。

“我叫结城理久彦。你又是谁?”

刚才在餐厅里,以阴沉的眼神凝视着大家的人就是西野。不过此时此刻,结城并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先前的那种阴郁。是不是因为餐厅灯光太暗,再加上自己不安的感觉作祟,才会感觉到根本不存在于那人身上的阴沉吧。

“我叫安东吉也。”

“我叫西野岳。请多指教。”

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有礼貌的声音:“小女子是须和名祥子。”

接着是看起来比其他人年长许多、肩膀下垂的男子,不过他应该还不到五十岁吧。或许是那种像是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操劳过度的感觉,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他的头发短而整齐,两颊留有刚刮完胡子、青色的痕迹。他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男子熟练地展现标准礼节,鞠躬报上姓名。

“只有须和名小姐是一次就记住的哦。”

若菜身边坐着一个向前靠在圆桌上的微胖男子。结城看得很清楚,当大家就座时,他一直在旁边徘徊,想方设法想坐到大迫附近。明明不热,他却擦着额头,眼睛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张得很大,而且左右两边的眼珠大小还不一样。他的身体向圆桌更加靠近了一些,小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道:“我叫釜濑丈。”

结城心想:须和名小姐的外貌任谁都过目不忘吧。

她应该之前就认识大迫吧。就结城看来,若菜有点稚嫩,与大迫并不相配。在昨晚的说明会上,就是她出声询问会不会有夜间津贴。她看起来极度依赖大迫,但或许只是看起来而已。

在弯曲的回廊前方,又出现一道门,上面写着:Private Room 1。也就是说,私人房间到这里就结束了。

她瞥了大迫一眼,马上点了点头,说道:“我叫若菜恋花。”

“接下来是什么地方呢?”

坐在大迫身边的是叫做“恋花”的女子,她的五官轮廓分明。不,应该说是她通过化妆让自己的五官显得轮廓分明。她的双眼涂了睫毛膏,脸上的粉底有某种闪闪发亮的成分。即使处于这个地下空间,她的妆容还是化得很精致。如果将“美丽”当作标准的话,她远远不及须和名,但是结城觉得恋花也有属于自己的年轻正茂的魅力。

听到结城这么问,安东歪了歪脖子。

倒不是因为他有结实的身体,而是因为他有某种或许出于自信而展现出的大方态度。接下来就看有没有足以抗衡的人出现了。如果有人出来对抗,就会形成派系。

“不知道。不记得是什么了。”

团体之中,一定会出现一位以上的领导者。结城看着大迫的言谈与举动,觉得领导者应该就是他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鞋底踏着长毛地毯,走起路来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虽然说话不算面面俱到,但是他粗重的声音有种能够让人减轻不安的感觉,或者是说有种“值得依靠”的感觉吧。

弯曲的回廊前方出现了一扇门,与私人房间的门不太一样。那是一道灰色的、颇具重量感的门。没有门把手,却有一台读卡器,上面的红灯向回廊投射出光线。

身材特别魁梧的名叫“雄”的男子微微一笑。“如果事先做了名牌的话,就不必这么麻烦了。这里明明一切都很豪华,却少了最重要的东西。”接着,他将拳头握在自己的胸前说道:“我叫大迫雄大,是大三的学生。虽然觉得这个工作有点不寻常,但不管如何,请各位多多指教。”

“这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锁呢?”

要说的话,也应该是讲伊藤老师的训诫才对。

就在结城说出自己疑问的同时,安东已经开始动手了。他将手放在光滑的门面上,试图推动它,随即又立刻转头看向结城,问道:“这个房间是?”

对于难以言喻的事物,是不是应该把宇藤老师的训诫告诉大家呢?结城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立刻发现这么做是错的。

门上贴着一张写着“Vault”的金属板。“沃……沃尔特?”

如果昨晚一进入客厅,大家就立刻互报姓名呢?结城试着想象了一下。一定是说声“那么,今后请多多指教”就随便打发了吧。但是经过了一晚,这个早晨,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氛围已经笼罩在十二个人之间了。

暂且先照着罗马拼音读读看吧。结城除了不擅长数字,英文也不好。

这般鸦雀无声的景象,会让人误以为接下来要进行某种严肃的仪式。

还在想安东会怎么回应,结果须和名先给了答案。

圆桌旁坐着十二个人,没有人露出笑容。

“这里是‘金库’吧。”

6

“啊,原来如此。”

他身旁的那个女子点点头,往厨房跑去。这样一来,就知道那个身旁的女子和那个帮忙泡咖啡的女子叫什么名字了。

“如果拿着卡片钥匙去刷读卡器的话,说不定可以打开。”

“到客厅去吧。恋花,你帮忙找渕小姐过来。”

也就是说,要去试着刷刷看咯。结城从口袋里掏出卡片,率先去刷了试试看。门上虽然轻轻发出“嘭”的一声,但是灯光还是红色,没有任何变化。

没有人提出异议。又或者说,大家就像是一直在等待有人提出这个建议似的,好几个人马上点头表示赞同。

“打不开啊。”

“各位,既然我们接下来要相处一个星期,大家至少应该彼此自我介绍一下吧。”

“不是。”安东一边说着,一边猛地靠近读卡器,说道,“上面显示着‘十二分之一’。”

接着,他环视了一下餐厅里的所有人,说道:

他也拿出卡片钥匙刷了下读卡器,再次定神细看道:“变成十二分之二了。我们如果把十二个人都找来的话,应该就能打开金库大门了吧。”

这个被称为“雄”的男子看了她一眼,喃喃嘀咕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吧。”

金库里面是什么呢?虽然非常好奇,但是还不至于到立刻把所有人召集过来的地步。暂且先继续往下走吧。

“你要做什么,雄?”

个人房间的门是木制的,与西洋宅邸的结构风格很相配。然而这间名叫“Prison”的门,却是毫无装饰的纯白色。结城伸手去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坚硬。

最魁梧的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在这十二人之中,他的存在格外引人注目。他的身材高大结实,给人一种强健的感觉。坐在他旁边的女子抬头看着他,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

“这是铁做的吧。不,也有可能不是铁,总之是某种金属。”

有人“啧”了一声。

“原来如此,这里是‘监狱’啊。”

虽然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但是现场的沉默已经可以明确说明他们的状况了。这十二个人,应该大部分都从“玩具箱”里拿到凶器了,也应该读了卡片钥匙上的“十诫”。不,恐怕所有人都是如此。而且他们应该都已经察觉到,这个内容不明的“实验”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安东把双手盘在胸前,点了点头……结城不至于不知道“Prison”是什么意思吧。

最后一个人用完早餐后,餐厅陷入一片寂静。

须和名悄悄地伸出手,穿过结城与安东之间。她那只白得不得了的手腕浮现在微弱的照明之中。须和名摸了摸门,问道:“里面会不会有人呢?”

对于这些人的视线,结城感到浑身不自在,无法克制地也看向其他人。餐厅里包括结城在内共有九人,从头到尾最自然的只有须和名。

结城心里一惊。她说得对,既然是监狱,有人关在里面也不足为奇。也就是说,可能有十二人以外的人在里面。

如果是在比较平和的气氛下享用,或许应该会更好吃吧。可惜笼罩着“暗鬼馆”餐厅的氛围,与“平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有几个人显然在窥伺其他人的举动——以阴沉的表情与近乎怨恨的眼神朝结城看的,是个看起来最年长、肩膀下垂的男子。以严峻的视线左顾右盼,只差没有把在场的所有人当成自己杀父弑母仇人的,是个还应该可以被称为少年的男生。还有一个家伙不紧不慢地观察着每个人,但无法判断其性别。

“监狱”的门,似乎也是横拉式的滑门,与“金库”一样没有门把,也没有凹槽。唯一与“金库”不同的是,门上多了一个磨砂玻璃做成的小窗。即便如此,由于“监狱”里面一片漆黑,隔着小窗什么也看不见。虽然也想试着打开门看看,但果然,这扇门也被锁得紧紧的。

面包还是温的,生菜很新鲜,鹅肝酱与奶油芝士以及其他结城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食材,味道都很浓郁。然而,结城无法分辨出那个“好困好想睡”的男子所强调的质量差异。结城自我安慰道:我只是个学生而已,分辨不出来也无可厚非吧。

安东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如果‘监狱’里面没有关人的话,那它是用来干吗的呢?”

有三个理由支持他做出这种决定:一、其他成员已经在吃了;二、他肚子很饿,三、结城理久彦是个乐天派。

这个问题很简单,结城回答道:“接下来就会关人进去了。”

不知道是过了一秒,还是十秒钟,结城张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三明治。

“监狱”的隔壁是“Guard Maintenance Room”。

是多心了吗?餐厅里每个人的视线,似乎都偷偷地看向自己的手。

“‘监狱’里面似乎暂时没有人,”安东点头同意结城的说法,又接着说道,“这个维修室里,你觉得也没有人吗?”

让别人感到自己的不安,没关系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脑海里的这些画面,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膨胀起来,束缚着他的身体。三明治在嘴前几厘米处停住。结城很快地做出判断——如果将已经拿在手上的东西放回去,看到的人会这么想吧:“这个男子,因为某种原因不吃了。”或许别人会想得更深入也说不定:“他觉得三明治可能有毒。”

“警卫维修室”的门和“金库”或是“监狱”的门一样,都是金属制的。不过,它们上面涂层的颜色不同。虽然光线很暗,但是仍然能够看出“金库”的门是灰色,“监狱”的门是白色,“警卫维修室”的门则是深褐色。

这份早餐没有问题吗?

安东摸了摸门……不像是打得开的样子。

拨火棒、“足以殴杀别人”、有个叫“监狱”的房间。高得离谱的时薪。危险而不安的预感。

“对了,”安东的手依然放在门上,转过头问道,“你们房间的门有锁吗?”

绿色的胶囊。硝之类的东西……毒。

结城与须和名不由自主地面面相觑,接着两人一齐摇头。安东露齿而笑,说道:“这样啊。”

就在结城张大嘴巴的同时,手却停住了,脑海里浮现某种景象。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误解了。

“那么,我要开动了。”

结城心想:算了,也没有必要多加辩解。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会明白,像须和名这样的人,只要能够看着她,就很幸福了。如果还能被她依赖的话,心情就会像是飞上天一样。自己可不敢和她平起平坐。

那个女子笑着走进隔壁房间,也就是厨房里。自从上大学以来,结城都是一个人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求回报的亲切态度了。

先不管这些,结城觉得“警卫维修室”这个名字实在很有趣。这里有“警卫”或许并不奇怪,应该也有供他们使用的休息室,但“维修”又是什么呢?

“咖啡机很难用,我稍微多倒了一些咖啡。”

只要门不打开,就无法知道答案。安东和须和名又继续向前走了,结城连忙追上去。

“谢谢。”

下一个房间是“Recreation Room”,娱乐室。

不过,其中有两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搞不好已经四十多岁了。递咖啡过来的就是其中之一,是个脸颊略微圆润的女子。

对于带来的书被没收、闲得发慌的结城来说,内心对这个房间抱有很大的期待。就算再怎么觉得不安、处于再大的危机之中,无所事事都是可怕的敌人。只要有一副扑克牌在手,对大家而言,就不知道是多大的救赎了。

结城虽然还没有仔细端详所有成员,但是参加者的年龄似乎多半在二十岁左右。今年二十岁的结城,可以说刚好是平均年龄。

然而,这个期待却遭到了无情的打击。

一转头,发现是个女子站在那儿。

“娱乐室”的厚重木门上装有黄铜做的门把手,虽然看起来打得开,结果却是纹丝不动。

“喝咖啡可以吗?”

生物会因为巨大的声响而受到惊吓,这是自然的反应。人类的惨叫尤其让人胆战心惊。

结城拿了一个小盘子,首先挑了一个当中夹着蛋的三明治。就在准备开动时,有人递过来一个上面放着个小咖啡杯的盘子。

突如其来的惨叫,使得结城全身震颤、麻痹,让他的喉咙深处也有股连锁反应,想大吼的冲动,但是他在最后一刻努力压抑下来。身旁的安东紧咬着牙关像在忍耐着什么,回头一看,须和名两手捂住嘴,双眼瞪得很大。

这个男子真是比想象中还爱开玩笑,看来和这个男子是很难讲上什么正经话了。

发出惨叫声的人是在回廊别曲的那一头,露出半截身体。那个人影像是冻僵了似的,一动也不动地待在暗影处,三个人都看不出来那是谁。结城一行三人,再加上惨叫者,四人之中最先出声的是结城。

“就是那种‘这是在愚弄我吗?’的味道。”

“是真木吗?”

“是什么样的味道啊?”

他这一喊,让对方原本僵住的身影一下子放松了。出现在微弱的烛台光线底下的,并不是真木。

那个“好困好想睡”的男子仿佛同意结城的想法,以轻佻的口吻说道:“你吃吃看吧。吃起来感觉像是瞧不起一般老百姓一样。”

“你是……”结城把原本要讲的名字吞了回去,迅速后退了半步。

直觉告诉结城,这些三明治应该很贵吧。

安东替他接下去,问道:“你是岩井,对吗?”

这不是那种把火腿夹在面包里的三明治,而是在表面裂痕烤得恰到好处的酥脆面包上切出一个开口,再夹上各种食材的三明治。红色的番茄、绿色的生菜、白色的大葱,就连结城也看得出来三明治里夹着的东西也非常讲究。里面夹着的那片肉,大概是鸭肉吧。

皮衣上的铆钉模糊地浮现在回廊中。被安东叫出名字的岩井,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或许是在摆架子吧,但是如果光是看到结城等人就惨叫,再怎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摆架子。刚才被他吓到的安东,现在反倒对着他笑嘻嘻的。

桌子上放着三个烛台与两个大盘子。烛台闪耀着金黄色的光泽,应该是用黄铜做的吧?抑或是镀上去的呢?与回廊一样,烛台上亮着的不是火焰,而是火焰状的灯泡。大盘子是银色的,盘缘似乎有细致的花纹,但是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盘子里装满了三明治,原本结城以为是其中某个人做的,但他马上发现事实不是这样的。因为盘子里的三明治显然不是出自门外汉之手。

“我们又不会做什么,不要那么害怕嘛!”

通过相互问候,结城自然而然地就选择在须和名的旁边坐了下来,这让他很开心。一方面是因为可以就近欣赏须和名的侧脸,另一方面是可以借此忽略那股略显紧张的气氛。

岩井的脸上随即露出愤怒的神色,即使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都可以看出他满睑通红。结城不由得摆出防御姿势,担心岩井可能会一边大叫“我哪有害怕!”,一边动粗抓狂起来。

“早上好。”

然而岩井却默默地怒视着安东,目光朝地上投去。

“早上好。”

“你说我怕?难道你们就不怕吗?”

但是,只有那个男子和须和名没有显得神经兮兮,其他六个人则毫不避讳地看着晚来的结城。就在结城觉得浑身不自在时,须和名以柔和的声音向他问候。

这次换安东哑口无言了。在这里吵起来,也没什么意义。结城心想,必须设法让双方都保留面子。于是他在安东身后出了声。

餐厅里有一张感觉上和拨火棒一样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长桌子。须和名已经先到了,坐在椅背斜度似乎很平缓的椅子上。结城数了一下,餐厅里有八个人。正在用餐的是须和名与两男两女,其他三人在喝着什么饮料。昨晚那个“好困好想睡觉”的男子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一边愉悦地东张西望,一边喝着小咖啡杯里的饮料。

“我很不安,也很害怕,但是不至于一看到别人就大叫。”

他会在意那些印第安人偶,可以理解。但是在意到不搭理别人,就实在给人感觉实在很差。结城一边这样想,一边打开白色木门进入餐厅。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胶用得不够,岩井的头发原本应该是直挺挺的,但是现在发梢却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他粗鲁地抓住下垂的头发,来回摩擦,把发型都抓走样了,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烦躁。安东不知是要缓和他的情绪还是想挖苦他,以一副无忧无虑的口吻说道:“你在焦躁什么呀,又没发生什么事。放轻松点吧!”

结城试着向他打招呼,他却毫无反应。

没想到,这句话却造成了反面效果。岩井严肃地盯着安东的脸,嘴里冒出一句几乎听不懂的绕口令。

“早上好。”

“没发生什么事?已经发生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客厅里有个男子,无所事事地面对着圆桌。他身上那件镶了好几个铆钉的衣服应该是皮制的吧,在天花板灯光的照射下,散发出些许光泽。这个染了一头金髪的男子,照理说应该注意到结城的到来,可是他却头也不回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偶。

“我是不知道。”

结城以用不惯的电动刮胡刀剃了胡子洗完脸后,脱掉睡袍,换上自己带来的衬衫,走向客厅。“暗鬼馆”内暗不见天日。时钟虽然显示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但是回廊还是像昨晚一样幽暗,并且和昨天一样,依然呈现微妙的弯曲。

“那么你自己来看!”

5

岩井的手猛然举起,一掌用力拍在门上。不知不觉中,结城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Mortuary”的门前。

最后,结城选择三缄其口,不告诉须和名自己得到的杀人凶器是什么。这次并非一时忘记或者心不在焉,而是慎重考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房门涂成全黑。岩井一掌打过去,“砰”的一声,发出重金属材质的声音。

于情于理,不是都应该这么做吗?虽然须和名并没有这样要求。

“看来你是不明白这个房间是用来干吗的吧!”岩井手抓门把,一口气将门拉开。“你们自己看!”

须和名不但告诉了他,自己“玩具箱”里装的是“有毒的绿色胶囊”,甚至还拿给他看。那么结城是不是也应该告诉须和名,自己拿到的是拨火棒呢?是不是应该让她看看“备忘录”上写了“可以用来殴打杀人”呢?

门打开的另一头,光线耀眼夺目。结城等人的眼睛习惯了昏暗的回廊,一时间无法直视。

在与须和名互动的过程中,有件事情让结城非常烦恼。

突然传来一个像是抑制呼吸的短促声音,那是须和名看到炫目的光线后,情不自禁发出来的吗?

此时,原本封着的胶囊缓缓地打开了,透明的液体滴在结城的床上。进入“暗鬼馆”的参加者总共有十二个人,最先发出惨叫声的是结城理久彦。

结城、安东以及须和名本能地闭上眼睛,再慢慢地微微张开一些,去看房间的内部。里头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被涂成白色,空无一物。或许有十米见方那么大吧。天花板很高,是个完全没有任何摆设、空荡荡的房间。

现在可不是说什么“哎呀呀”的时候啊!结城硬生生地将这句心中的呐喊从喉咙口吞咽下去。

不对。

须和名把手放在脸颊上,歪了歪脖子,叫道:“哎呀呀。”

在眼睛适应之后,就看得见房间里的东西了。白色的房间里,并排放着许多相同的白色箱子。这些箱子颇为狭长,但高度却不怎么高。又白又细又长的箱子,加上来自天花板的照明,甚至给人一种光芒绽放的感觉。箱子每排五个,排成两排,整整齐齐地陈列着。

“你想对谁下毒吗?”

三人还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岩井就抢先以忍无可忍般的声音大声喊道:“是棺材!十口棺材!”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结城觉得背脊发凉。那东西看起来确实像棺材。他的喉咙深处发出“额”的一声怪声。

“你打开它想要干吗呀?”

安东比结城冷静多了。

此时,结城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但是,他把玩着手中的胶囊,觉得有件事非得先问清楚不可。

“那是箱子吧。”

“我试图用力拉,但是没能打开。如果有什么特别的方式可以打开它,请您告诉我。”

这句话不是对岩井说,而是对结城说的。

他把目光投向手中的胶囊,这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胶囊,可是……

“这只是普通的箱子。上面有写它是棺材吗?”

“嗯?”

“嗯,也对。”

结城选择了后者。这并非是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决定,而是不由自主的反应。须和名把胶囊放到结城的手里,接着说道:“我打不开。”

箱子,就只是箱子而已。虽然装尸体的话就会变成棺材,但是只要装橘子的话就是橘子箱了,然而……

须和名一个劲地把手伸过来。结城究竟是该在她的面前夹着尾巴逃跑,还是该接过这个硝什么的玩意儿呢?

刚才吓得差点逃跑,依然让结城觉得难为情。对呀,就只是箱子而已。打定主意这么想之后,结城回头看向须和名。

“是的,想请教您关于它的事。”

“上面写着噢。”须和名凝视着两排箱子。

“你是说有毒的这个?”

她以极为冷冽的眼神看着这个白色房间。由于须和名先前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静,使得此刻她的模样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就是关于这个胶囊的事情。”

三人的视线集中在须和名身上。她又重复了一次:“上面写着噢。”

结城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上面有写这是棺材?”

“想问我什么事情呀?”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须和名却摇摇头。

须和名将放着绿色胶囊的手伸向结城。由于内心深处想到,莫非这就是硝化甘油,结城情不自禁地缩起了身体,然而须和名仍然将那只美丽的手靠近结城。

岩井笑出了声,是一种僵硬、令人讨厌的笑。

“因此,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没错,确实有写。”

如果只是帮忙翻阅打工情报的杂志,就被视为博学多闻的话,结城真是觉得无地自容。能够被人依赖,固然很开心,但是同时,也让他感到困扰。一种微妙的男性心理开始在结城心中作祟。

他一边说着,一边关上了门。光线消失了,这次眼睛变得无法适应昏暗,黑暗降临在结城等人眼前。

“说来实在是惭愧,我对于社会世事不是特别了解。就这一点而言,我觉得结城先生似乎比较在行。”

岩井把手按在黑色的门上。

“我懂的。”

“昨晚被带到这里时,我就注意到了,那些人偶以及它们的意义。对了,你们两个英文不好吧?”

“嗯,”她看着自己的手,说道,“光是这样拿在手里,就不由得觉得好可怕。虽然那封信上写着,胶囊本身是不可溶的……”

结城什么都没说,因为确实不好。

须和名蹙起了柳眉。

是因为刚才情绪太过紧张了吧。岩井以一种与之前的绕口令相比、略显诡异的冷静口吻说:“门牌上是这么写的:Mortuary……停尸间。”

“毒物吗?真是让人感到很不舒服的东西呢。”

空无一人的“监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大致搞清楚须和名为什么会过来找他商量了。毕竟自己突然拿到拨火棒时,也很困惑。如果是拿到毒物的话,在感到困惑之前,应该会先觉得不舒服吧。

以后就会关人进去了。

但是结城好歹也是考上过大学的人,他的理科知识提醒自己不能胡乱臆测。以“硝”开头的字,不是只有“硝化甘油”而已。结城高考考的是文科,他那文科脑袋虽然不明白“硝”字的正确意义,但他的确是在哪里看到过以“硝”字开头的毒物。

结城很后悔自己当时给了这样的回答。

原本端坐在床上的结城,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如果是硝化甘油的话,那可不是什么毒药,而是爆炸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8

“是的。我记得是叫硝什么的……”她歪了歪脖子,继续说道,“对不起,我忘记正确的名字了。”

然而,“暗鬼馆”依然风平浪静。

“有毒吗?”

就连早餐过后显得极为慎重的大迫,似乎也无法再继续待在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度过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光。结城一行人才刚“散步”回来,大迫、若菜、釜濑三个人就走出了客厅。到了最后,所有人就三三两两分散在自己想待的地方了。

“这个房间里也有‘玩具箱’吧。我的房间里也有,里面装的是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的,就是这种胶囊。与之一同放在一起的便条纸上写着胶囊里有毒。然后说允许我用来毒杀。”

至少“娱乐室”的门如果可以打开的话,也许可以打发点时间。结城突然感到疑惑,这个地下空间据说是为了观察我们这群人而设置的,但应该不是为了记录大家一边感受到不明确的危机一边又觉得相当无聊这种“命题相互矛盾”的状况吧?这样其实一点都不有趣。

须和名接下来说的话,证实了他的担忧。

那么,为什么要锁着“娱乐室”,让我连桌球都不能打,而只能在床上躺着呢?

她手中有个绿色的胶囊,一个祖母绿且颜色鲜艳的小胶囊。结城正想着这个是不是什么药物时,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结城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在慢回弹的床垫上躺成“大”字型,设想了十种、二十种非得将“娱乐室”锁住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有什么探究的必要,毕竟既没有素材可以供他思考,也无法验证他的想象,这只是他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至少,比起去想十二尊人偶的事,他比较愿意去思考这个问题。

“就是这个。”

即使想腻了,打算找个玩伴,但安东这个人总觉得不可大意,岩井是根本不必考虑,至于须和名,则是遥不可及。而且,一旦去想“娱乐室”之外的事,只会让他心情低落。

须和名缓缓地张开一直紧握着的手。

空虚的时间就这样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结城就又多了十一万两千日元。

结城一边问,一边把目光投向墙上的时钟。时间刚过七点。或许已经有人开始吃早餐了。

午餐结束后,迟滞的时间开始动了起来。

“那另外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彼此之间毫不信任的十二人之所以会一起进入餐厅,是因为渕佐和子说的那句话:“如果大家不一起吃的话,收拾起来很麻烦。”

那就好。

午餐的菜单是鳗鱼。鳗鱼饭配上鳗肝清汤,还附上腌渍的小菜。鳗鱼的油脂肥厚,烤得也无可挑剔,热气腾腾到几乎会烫伤舌头。不过,结城有一件事情怎么想也想不通。恐怕大家都有同样的疑惑,混合在空气里,非得有人把它说出来不可。到底谁会说呢?结城紧绷着神经,期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没有,托您的福,我睡得很熟。”

结果,率先开口的是箱岛。他那张如女性般的脸庞上眉头紧皱,看着自己正准备插进筷子的鳗鱼,喃喃自语道:“这餐厅明明是西式风格,为什么会吃鳗鱼呢?”

对结城而言倒是还好,但须和名这样一个妙龄美女,置身于一群陌生人之中,还得睡在无法上锁的房间,内心一定相当不安吧。他能够体会须和名的苦衷,于是安慰她道:“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好吧?好可怜。”

还是西式风格,他们的午餐也同样还是鳗鱼,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这也是结城心中的疑问。果然,每个房间都没有上锁。

结城很快就吃饱了。

“我想要找您商量两件事情,不过其中一件应该已经大致搞明白了。其实,分配给我的那个房间没有上锁,我想知道究竟是搞错了,还是其他房间也是一样的情况……”

只要能够坐在舒服的椅子上,他就满足了。渕帮忙收拾餐盘,不是只有结城的而已,所有人的餐盘她都帮忙收拾。而且餐后甚至为了和鳗鱼餐相配,还帮忙泡了绿茶,真是亲切得令人感激。不过,结城不禁想象,渕是不是想要攻占“暗鬼馆”的厨房来当作自己的城堡呢?拥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是很不错的。渕坐在他正对面,以相当放松的表情吹凉自己泡的茶。两人的眼神一交会,她立刻露出仿佛什么都可以包容般的温暖微笑。

须和名突然回过头,目光投向紧闭的房门。

结城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可耻。再说,就算渕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因为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可耻,所以很想逃离餐厅。

须和名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大早就能够看见她如同仙女般的笑脸,光是这样,结城就确定自己前来应聘这份兼职真是个正确明智的决定。

不过,基于某种理由,结城无法逃离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思考“为什么不能在‘娱乐室’里玩乐”的问题。因为“暗鬼馆”中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了。

结城顿时睡意全无,脑中拍打着感动的浪花。一想到自己被须和名依靠着,结城毫不犹豫地给了一个很有男子汉气概的回答:“一定随时奉陪!”

就在饭后每个人都拿到一杯绿茶、餐厅的氛围舒缓下来的时候,似乎始终在等待这一刻似的,那个东西登场了。一阵奇怪的沙沙声突然响遍整个餐厅。

“因为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在与其他人碰面之前找您商量。”

在场的人应该都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那是打开扩音器开关时通常会有的噪声。

无论是什么情况,确实没有人可以帮忙通报结城有客人来访。勉强要说有的话,大概就只有回老家的时候,母亲可以帮忙告诉自己有谁来了吧。她会大喊:“理久彦!你对这位大小姐做了什么好事!”

接着,传来了低沉而稳重的声音。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在壁炉上方的扩音器是以唱片播放器的形状陈列摆放在那里的。

须和名以有如蚊鸣般的声音小声说道:“不好意思,我在您还睡眼惺忪、没有整理好服装仪容的一大早,就不请自来地跑到您的卧室,请原谅我的失礼。如果您容许我找借口的话,这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帮我先通报一下,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拜访您才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情况的话……”

“欢迎来到‘暗鬼馆’。接下来,要为各位详细说明一下‘实验’的目的,以及一些关于奖金发放的规定。”

不知道须和名是如何理解结城的话,她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结城内心的不安像乌云般涌现。

结城心想,总算要开始讲了呀。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刮完胡子才出现的吧。”

他一直深信,主办单位早晚都会以这种方式和大家接触。花了那么多钱,到底想要大家做什么呢。“玩具箱”里的东西,又希望大家拿它来做什么呢。结城觉得,一定会有事情要交代。

“不知道。我家的仆人都不会这样。”

不是先前在地面上说明规则的那个男子的声音。是个女生,而且是一种不光光是因为隔着麦克风与扩音器的关系而导致的、完全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

“你不知道吧,男人的胡须往往都是在早上变长的哦。”

“各位来到这里已经十二个小时以上了,很抱歉让各位无聊地度过这段时间。我们只是希望先让各位习惯‘暗鬼馆’的生活。不知道各位是否大致了解了这里的结构了呢?这里由于是地下设施,多少有一些不够周到之处,但是对于呈现出来的精良设计,我们还是很有自信的。”

这句话让结城注意到了自己的丑态。虽然他不是那种胡须浓密的人,但摸摸下巴就知道,现在的模样确实不适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别人面前。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没有改变口吻,继续说下去。

须和名的视线微妙地从结城身上移开,说道:“早安。您的胡子长长了哦。”

“那么,由我来向各位说明‘实验’的目的。这次‘实验’是由我们通过某种关系接受的委托,由我们SHM俱乐部进行设计安排。关于本次实验的目的,我们想请‘主人’直接与各位沟通。那么,请各位仔细聆听。”

在结城理久彦二十年的人生里,还从未有过一醒来就猛然起身、在床上坐直的经历。

“嘶啦”一声,广播突然变得嘈杂。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男子平静而严肃的声音。

最后,他看到须和名祥子站在自己的床边。

“感谢各位参加。这次的‘实验’是由我企划的。

首先,尿意使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接着,他不知何时无意间踢开棉被,把睡裤往上撩,露出自己在高中时期练习跑步而锻炼出来的大腿。然后,他抓了抓屁股。

“我和几个朋友毕生致力于研究人类的行为,想要从中汲取精华。

第二天早晨,毫无戒备的结城受到一个意外的打击。

“人类的行为有好有坏,并没有固定的模式。某人昨天还很纯洁高尚,今天可能就变成卑劣无比的家伙;爱情也可能在一瞬间转变为仇恨。对别人的信任,有时可以赢得回报,有时却换来背叛,并无明确的对应关系。

4

“虽然我们对人类的行为深感兴趣,但是研究对象如果太过杂乱,实在无法好好观察。所有的真理都必须经过整理、加上批注之后,才得以发挥价值。

于是,他将拨火棒重新放回“玩具箱”,睡了个无梦的好觉,任由自己随心所欲的鼾声响遍整个“Private Room 6”房间。

“过去有不少人分析过人类的行为,试着归类,成果也还不错。但是,矿物学者看着矿物标本,难道就觉得自己的研究已经成功了吗?同理,我们也希望取得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手资料。

当晚,曾经接受过许多教诲而成为大学生的结城,遵从了尾藤老师的话。

“进行本次‘实验’,是以收集资料为目的。人在某些状况下,会完全融入某种行为之中。各位想必都曾经经历过浑身上下、由内到外,完全受到‘怒气’支配的经验吧。我们需要的就是那种状态。

加藤老师曾经说过:“学校提供的营养午餐不能吃剩,要全部吃干净。”

“因此,我们暂时会将身为社会化生物的各位与外界隔离开来,并且通过制定几项简单的规则,来观察各位在单纯环境下的行为。我们预期,应该可以从中看到‘自保’与‘不信任’等负面行为模式。

最重要的是,尾藤老师曾经说过:“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事情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即使先丢在一旁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们的人生可没有长到可以一直被这些没有附加说明书的东西给捆绑住。”

“可以的话,希望各位能够展现更加美妙的行为模式。拜托各位了。”

让人无法不尊敬的江藤老师曾经说过:“无法掌握全貌的事物最可怕。在你们的人生中,经常会有真相不明的危机挡住去路,你们需要小心警戒。有些事情一步一步积累起来很困难,但摧毁只需一秒钟的工夫。”

只能听出是位男性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无从判断了。那是一种诡异的声音,有点像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但是如果想要说它是老谋深算的老人的话,那也说得过去。那个声音带有一种抛弃世界、属于独立者的戏谑口吻,却又似乎充满着自信。结城心想,管他呢。

他拿起沉重的拨火棒,像是行举枪礼那般,高举在自己眼前,烦恼着拿到这个东西,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不论如何,反正就是个狂人。虽然讲了一些好听的场面话,但是还是听得出是别有用心的。

结城有种不祥的预感,或者说是危险与不安感,现在已经转变成为所谓的“危机感”了。而且,就算现在已经拿到发给自己的凶器,也还是不清楚这股危机感背后的真相是什么。结城在慢回弹材质的记忆床垫坐下来,陷入苦思。

声音再次换成了女生的声音。

接着,他又重复了这句话四五次。

“在这七天里,我们会一分一秒地详细记录各位的一举一动。或许有人想询问我们的记录方法,但是事实上,从一开始,‘暗黑馆’就设置了无数的记录装置。”

“真是低级趣味啊。”

餐厅里涌出一丝不安的气氛。

结城不知不觉地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对方似乎早就通过隐藏式摄影机之类的装置,在记录大家的行动了。结城原本就料到或许会有这种状况,昨晚还保持着警戒,花了不少工夫检查自己的房间,却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的东西。

结城的耳边又响起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这份工作似乎很危险呢,或许比你预想的还要危险。

一分一秒、丝毫不漏地记录下来,着实让人很不舒服。不过,既然是时薪十一万两千日元的“实验”与“观察”,也就只好接受了。虽然也就只能接受了……

十、各位参加者不可以是双胞胎或长相与犯人神似。

结城偷偷地瞥了一眼须和名的表情,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九、扮演华生角色者的智力,最好略低于主人;

女生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八、对于主人,不可以藏匿线索;

“现在为大家介绍各位可以拥有的三项权利。

七、成为侦探者不可以杀人;

“各位在‘暗黑馆’里可以食、衣、住无忧。如果有任何要求,请举手发言。只要不对‘实验’造成任何负面影响,我们会尽可能地满足您的要求。

六、担任侦探者不可以将出于偶然或者不可思议的直觉,当成指认犯人的根据;

“各位可以呼叫‘警卫’。‘警卫’有三项任务:镇压混乱、带走伤病者以及埋葬死者。一旦出现这三种状况,任何人只要举手呼叫,我们就会派遣‘警卫’前往。‘警卫’的最快时速可达每小时二十公里,虽然装设了防撞装置,还是请各位多加注意。

五、各位参加者不可以是中国人;

“根据‘实验’的主题,做出最符合‘主人’意向的具体行为,还可以获得奖金。”

四、不可以使用未知的毒物或者需要冗长解说的装置杀人;

这次的主题,也就是说,应该可以视为“暗鬼馆”的“整体概念”吧。结城已经深切地理解那是什么了,也明白“主人”所期望的行动是什么。

三、不可以使用两个以上的秘密房间或通道;

那个声音太过清晰,不可能听错。

二、各位参加者不可以使用超自然手法;

“具体为各位说明一下。

一、犯人必须是在“实验”开始时就已经置身于建筑物内部的人物;

“杀害别人。

“十诫”

“遭遇别人杀害。

结城把卡片钥匙对着光源,微微斜对着,发现上面有字。卡片上写有文字,字很小,很难看清,但还不至于完全无法看清内容。写在卡片钥匙背面的文字是这样的,开头处标着“十诫”。

“指出谁是杀人者。

结城突然想起之前那个说自己“好困好想睡觉”的男子说过要他仔细看看卡片。结城将拨火棒放回“玩具箱”,“哐当”发出铿锵一声,声音大得出乎意料,吓了他一大跳。盖子一合上,读卡器的灯又变回了红色。

“协助指出谁是杀人者。

上面写着的是可以用它来殴打杀人。

“遇到以上四种状况,各位可以获得更多的报酬。

他重复感叹了三次。这根黑色的棒子似乎是拨火棒。拨火棒这个名字之前看到过好几次,但是拿到实物倒是第一次。这是用来调整壁炉火候的东西,但在“备忘录”中,却没有提到“可以使用它来把壁炉弄得暖和一点哦”这类的话。

“不过,如果被人指控为杀人者,而且经由多数人表决获胜的方式判定属实的话,就会被送入‘监狱’。这样的话,虽然人身安全可以获得保障,但是报酬却会大幅降低,请各位注意。”

“这是什么啊?”

餐厅里的十二个人都在想些什么呢?大家连一个打岔的咳嗽声都没有。广播里的声音仿佛没有察觉到餐厅已经瞬间陷入一种异样的氛围,仍然顺畅地继续说下去。

结城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刚刚嘟囔的自言自语又重复了一遍。

“各位必须遵守的义务只有一项:自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为止,必须待在各自分配到的个人房间里。仅此而已。

“这是什么啊!”

“以防万一,还有另一个实施中的注意事项也必须告诉各位。为了进行监察,我们小心翼翼地装设了各种侦测器和摄影摄像设备,请各位绝对不要破坏。如果经认定为故意破坏,会从您的报酬中进行扣除,照价赔偿。”

做不到的话也没关系。因为无论它是弯是直,只要持拨火棒用力一击,就一定会造成殴打杀人。

杀人的话,会有奖金;破坏设备的话,必须赔偿。这个声音在说这两句话时,听不出任何差异。

那么,拿到了这根棒子的你,还能够把它折弯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最后要告诉各位,‘实验’会在三种条件下结束。

而且,在推理小说史上最为有名的“拨火棒”,恐怕要数在《斑纹的绳子》里登场的那一根了吧。

“第一个条件:经过七天,直到第八天的凌晨零点,‘实验’就会全部结束。

其中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毫无疑问就是“拨火棒”了。在许多,或者说是在所有的西洋住宅里,都会配备壁炉作为房间背景,那里往往都有一根拨火棒,被凶手拿在手里,从而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

“第二个条件:这栋‘暗鬼馆’的入口,正如各位所知,位于客厅的天花板。这个入口直到第八天凌晨零点为止,绝对是不会开启的。此外,它也被设计成不可能被‘暗鬼馆’里的任何东西所破坏。不过,这栋‘暗鬼馆’存在着唯一一条秘道,可以通往外部。只要有任何人找到这条秘道走出馆外,‘实验’就当场结束。

这是极为原始、一点也不优雅的原始武器。正因如此,因一时冲动而引发杀人的时候,棒子就屡屡登场了。

“最后一个条件:生存者减至两人以下时,‘实验’当场结束。‘主人’认为,一旦减至两人以下,就无法产生符合这次概念的行为了。”

接下来会使用的,毫无疑问就是棒子。

真是不可思议,结城情不自禁地这么想。听到刚才那番话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啊,所以才会有十口棺材呀。”只要剩下两个人,这项兼职任务就结束了。因此,不需要十口以上的棺材。比起原本应该有的人情味,结城因为自己居然有这种冷血的想法而感到不可思议。

要追溯人类开始使用暴力时,最初的武器应该是四肢吧。

“以上便是我的说明。

“殴打杀人”

“此外,我们已将‘规则手册’送至各位房间的‘玩具箱’里了。上面记录了刚才告诉各位的规则,以及其他各项细则,请各位务必仔细阅读。现在我们将开放‘娱乐室’,请各位自由使用。

给打开这个箱子的人的信息,是这样的:

“最后,请容许我来介绍一下协助各位的‘警卫’。”

在箱子底部,有一张被折成三折、写着“备忘录”字样的纸。纸上有一个小丑的帽子模样的水印。这是在英国所使用的大开面纸。上面打印着的文字可以看出稍微有些歪斜。不知道是打印机有点问题,还是说用打字机打出了这般有些歪斜的字呢?

这句话刚说完,位于餐厅与客厅之间的白色木门无声地打开了。是因为门的铰链特别滑顺吗,开门竟然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答案就在这个“玩具箱”里。

接着,门口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物体。

“这是什么啊?”

结城对它的印象是个“白色的盆子”。那是个低矮圆筒,估摸着是双手环抱的大小,高度只到人的膝盖左右吧。让它能够左右顺畅旋转的是……

结城试着轻轻握起它……好重,但也不至于重到一只手拿不起来的程度。长度大概是结城的肘关节到手指尖的距离。

“哇,是机器人!”

这是一根毫无光泽的黑色棒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棒子的一端弯曲成环形,另一端则是平平扁扁,弯成一个直角形状。锯齿相互契合,不留丝毫空隙,形状就像一只长长的熊掌一样。结城觉得,要是用来捡掉落到床下的东西的话,这根棒子应该再合适不过了。

发出不合时宜的愉快声音的人是箱岛,他趣味实足地、热切地看着机器人。

箱子里放着一根棒子。

它似乎是借助轮胎在移动。侧面装着几个像是侦测器的摄像机。上方是平的,如果有意愿的话,坐在上面似乎也可以。它看起来功能强大,但也感觉很滑稽。如果是在其他场合,例如在办公大楼看到的话,或许甚至会觉得它很可爱。但如果是在“暗鬼馆”的话,只会觉得这是很难笑的冷笑话,或是纯粹的恶搞而已。

“棒子?”

“‘警卫’可以协助各位。除了规则中明确规定的状况之外,‘警卫’不会主动做任何事情。它是半自动控制的,多数状况都能够通过设定的程序解决,如果解决不了的话,‘俱乐部’也可以进行远程操作。

这是个有着两手合抱大小的镀锡铁箱。打开它的盖子后,结城探头朝里一看,不禁嘟囔起来。

“好了,感谢各位仔细聆听。”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银色的卡片钥匙,将卡在读卡器上一刷,灯就从红色变成绿色,同时箱子发出“嘎吱”一声。结城再次试着触碰了盖子,这次好像很容易就能打开了。

广播一下子切断了,“警卫”也只留下细微的马达声,离开了客厅。门又自动地关上。

“难道是用来打开这个的吗?”结城喃喃自语道。

餐厅里,只剩下十二个人以及渕帮大家冲泡的茶。

结城试着把手放在箱子的边缘,却似乎打不开箱子。仔细一看,发现箱子侧面有一个读卡器。那里正亮着红灯。

9

这个房间会被结城选中,只是个偶然。是结城从十二个人偶的手中,随便拿起一张卡片的结果。然而现在,自己的名字会在这里出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结城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监视的现实。

“搞什么啊,刚才讲的?”若菜喃喃自语,神情相当紧绷。“开什么玩笑!果然是这个用意。拿那个东西,用那个东西……”她越说越大声,“是叫我用那东西杀人就对了!”

在开启箱子的时候,请注意不要被别人偷看到

从她僵硬的神情中所挤出来的话,让结城突然吓了一跳。是在叫我们杀人就对了。在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这是不太可能听到的话,听了之后则让人觉得头晕。激动的心情,如同细波般在十二人之中扩散。

结城理久彦

在这个过程里,结城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个自己。

但是,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箱子。在“玩具箱”的字样下方,附着一个很小的液晶监视器,上面显示着以下内容: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不慌张不狼狈。原本心想“不会吧”,结果却是真的,因此确实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受。不过,另一方面,他却意识到自己仍然相当冷静,并且看得出哪个人已经开始焦躁,哪个人依然保持冷静。若菜、釜濑、岩井、关水、渕以及西野的脸上带有不安与混乱的神色,另一头,大迫与箱岛则相互交换眼神。虽然无法得知真木与安东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但是从他们脸色来看,只有“真是头疼”的困扰感觉。须和名相当的平静,平静得甚至让人怀疑她刚才到底有没有在听。她早上在“停尸间”前的神情,似乎更能展露出她的内心情绪。

箱子虽然很朴素,但是看上去却又不像是个便宜货,和其他的家具放在一起总有些不相称。那是一个老旧的镀了锡的铁箱。铁箱牢牢地盖着盖子,上面写着“TOY BOX(玩具箱)”的字样,感觉像是用油漆胡乱硬写上去的。

结城在观察时,注意到了釜濑的举动。原本他的背驼得快要遮住桌面了,此时他的背却挺得直直的,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看得出来,他露出铁青的神情。原本以为他要大叫了,却是另一个男的开始有所行动。是大迫,他将手放在若菜的肩膀上。

在床上的枕头边发现一个箱子。

“不要,不要碰我。”

3

像是狠狠的一挥,他一巴掌打在若菜的脸颊上。

似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在清脆的巴掌声之后,大迫凝视着若菜,小声恳切地对她说:“不对,他们并没有说那样的话。”

是慢回弹材质的记忆床垫,枕头也是那种质地的。

“啊?”

结城边想着随便他吧,边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软绵绵的,感觉身体像是沉了下去。结城不由得叫出声:“这……这是……”

“他们并没有命令我们去杀别人。”

由于觉得厕所门有锁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没有特别去注意,那么厕所门到底怎么样呢。结城走过去确认了一下,结果发现厕所的门竟然没有锁。这样设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还是设计上的失误呢?

大迫看向位于桌子另一头的箱岛。箱岛努了努嘴,朝大迫微微点了点头。

正要走回房间时,结城发现一件事:这个房间的门本身没有锁,他记得盥洗室的门也没有锁。但是通往按摩浴缸的门却有锁,还是极为常见的半月锁。

他们完全没有焦躁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中。大迫以和他魁梧身躯不相称的口吻流利地说道:“你们应该都在自己的房间发现了‘玩具箱’吧。我和箱岛已经就它里面所传达的信息,以及写在卡片钥匙上的玩笑话,讨论过主办单位到底想要我们干吗了。

这真是令人感激。宽敞的浴缸固然舒适,但是如果要自己打扫的话,那可就辛苦了。

“我们的判断是,他们多半是要我们杀人,或是做出类似的行为。有可能是把遭受攻击的人判定为‘死亡’而失去打工资格的模拟游戏,再不然,就是要我们真的杀人。我们原本对这一点并不确定,但是根据刚才的广播,听上去似乎是真的要我们杀人。”

●十点到十一点间自动清扫装置运作,不能入浴!

确实如此。至少,结城的那根拨火棒不是玩具,是真的。

仔细一看,奶油色的墙面上嵌着白色瓷砖,上面写着如同公共澡堂般的注意事项。

“如果是这样,主办单位怎么才让我们去杀人呢?至少对我和若菜还有箱岛而言,没有理由杀害一起关在这里的陌生人。如果主办单位还是想这么做,那么不是安排诱饵使人上钩,就是得采取威胁的方式了。我们原本担心,如果主办单位威胁你,说‘如果你不杀人,就杀了你!’的话,该怎么办。不过现在可以确定他们采取的应该是安排诱饵引人上钩的方式,我们真是幸运。如果问题在于金钱的话,请各位听我说。”

与其说是热,倒不如说有股热风吹来。明明是按摩浴缸而不是桑拿浴室,却热得离谱。浴缸里已经放了热水,是这个原因吗?结城不想马上就泡澡,打算晚一点再冲掉一整天流的汗。他今天搭乘长途列车,确实有点累了。

大迫讲到这里,以敦促的眼神看着箱岛。箱岛点点头,把话头接了过去,说道:

(很热?)

“应该很多人都已经计算过了吧,这份兼职的时薪是十一万两千日元。如果以每天二十四个小时、为期七天来计算的话,总额就要超过一千八百万日元了。”

但是……

虽然只是个简单的乘法,但是结城竟然迷糊到没有计算出这个数字。因为,他不擅长计算。

从盥洗室可以通往按摩浴缸,地方相当宽敞,到浴缸的那段路感觉比公共澡堂的还宽敞。

有一千八百万日元!结城开心到下巴都快要掉了。对比他想买车的目标,这笔钱已经足够多了。竟然有这么多钱,自己还真是吓了一跳。不过,结城想起昨天进入“暗鬼馆”之前看到的那堆钞票。原本只是想买辆还算拉风的轻便型汽车,现在已经可以买部诸如丰田世纪(丰田旗下最顶级的产品)之类的最高级别的车子了,顺便预租未来十年的停车位都绰绰有余。只不过,如果买丰田世纪的话,恐怕和自己太不相称了。可是自己又不想买跑车。那么该买什么车才好呢?就在结城盘算着如何运用这笔钱时,身边的须和名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似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固定在墙上的架子上有几支牙刷和牙膏,还有电动刮胡须刀。结城平常用的是安全剃须刀,他试着找了找,却没有找到这种东西。

箱岛以非常平稳的语调继续说:“只要睡几天觉,就能够赚到那么多钱,实在没必要冒什么风险。如果有人出手,破坏彼此之间的自我约束,最后真的演变成相互厮杀的话,说真的,一千万或一亿日元对我来说都不够。因为,我来这里可不是赌命的。大家都不是这样吗?”

卧室里除了入口以外,还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厕所,另一扇通往盥洗室。盥洗室里有洗手台和洗衣烘干机。结城身上穿的衬衫之类的衣服,只要随便洗洗再扔进烘干机后,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但是须和名穿着的高级服饰该怎么办呢?可以用洗衣机机洗吗?这样的事让结城很在意。

箱岛环视大家,轻柔地笑了。

房里有个壁橱,里面放着浴袍、睡衣睡裤、睡袍、睡帽以及毛巾。这些东西里面,结城唯一看到过的只有毛巾而已。

箱岛的容貌原本就很女性化,现在还露出这样的笑容,甚至有种诱人的感觉。但是结城却感觉很不舒服。

门一打开就是起居室,壁纸和地毯都是灰白色的,看上去是个简单清爽的房间。屋子里面还有一扇门,打开之后,照明变得柔和了。这是卧室,以酒红色为基调,墙边摆着一张床。

“刚才的广播里提到,杀人会有奖金。如果因为贪图奖金而做出不必要的行为,演变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状况,这位‘犯人’本身也会大幅增加自己的生命危险程度。而且,刚才不是说了嘛,别人举报你杀人的话,除了可以获得奖金之外,杀人者的报酬还会‘大幅降低’。

适应了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之后,这个房间好像还是蛮舒服的。就连谈不上有什么品位的结城也能看得出客厅里的那些摆设价值不菲。但是这个单间里的地毯、书桌和壁纸,几乎都是毫不浮华的朴素物品,另外还有一面全身镜。

“还有一点,如果在这里犯了杀人罪,凭什么可以担保离开之后,自己不会被警方逮捕呢?对于这一点,广播里有提到什么吗?

房间里没有窗户。因为“暗鬼馆”处于地下室,没有窗户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既没有窗户也没有窗帘的墙壁让结城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光是用听的就知道,从规则上来看,最先出手杀人的家伙,就是最笨的家伙。我很想将此称为‘囚犯的困境’,但是这根本无法构成困境。因为,只要大家都不出手,全员就能共同获得最大的利益。只要还有一点头脑的人,就不会多做这种无谓的事,对吧!”

所有的房间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这间六号房间,在施工的时候出现了失误呢?虽然他想找个人问问,却发现没有可以问的人。虽然他想去隔壁房间问问:“你的房间也没有锁吗?”可是刚才被招聘方要求,超过零点就不能从房间里出去。如果第一天就违反规定,导致高得超出常理的工钱被扣的话,可就不好玩了。反正明天早上应该就能知道了,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主意,重新观察起了房间。

结城心想,原来如此!他真聪明。

这道门,根本没有锁。

一千八百万日元,如果再加上奖金的话,的确很吸引人。但是如果只因为这样就去杀人,接下来就不得不担心别人是不是也会来杀自己了。结城来这里打工前,就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但是这心理准备中绝对不包括与人相互厮杀。当然也没有遭人杀害的心理准备。他不可能有心理准备要拿着拨火棒痛击帮自己泡茶的渕、那个岩井、个性独特的安东,更不用说是须和名了。

(并不是没上锁。)

箱岛率先以“你们应该都没有这种打算吧”的方式来约束其他参加者,确实是值得信赖的做法。而且,既然他已经断言“出手的就是笨蛋”,彼此之间也就不容易再出现摩擦。

哪里都没有看到读卡器。从房门内侧看过去,门上也只有一个把手而已。

可是,结城有一个想法。若菜如果再这么黏着大迫不放,虽然不至于想拿拨火棒去往她脑门打,但至少也想让她尝尝脑门被折扇打中的滋味。

但是他立马皱起了眉头。

结城迅速扫视了一眼“暗鬼馆”里的十二个人,瞟了一眼其他参加者的眼神。

这么说来,刚才还拿了张卡片。结城心想:那难道不是张卡片钥匙吗,但似乎没有必要去找读卡的机器。门没有上锁。这里又不会有小偷,确实没必要上锁。这么想来,结城也能接受。

刚才有几个人在若菜叫喊后差点也跟着叫,现在都凝视着箱岛,露出沉思的表情。他们应该或多或少也觉得箱岛的说法相当合情合理吧。

结城一边沉浸在须和名向他鞠躬说出这句话的余韵中,一边把手伸向门把手。那扇门似乎是横拉式的。

一开始就没那么慌乱的那几个人,安东露出了苦涩的神情,那或许是出于对大迫与箱岛的长篇大论而感到不满吧。真木还是一如往常,只是略微皱起眉头。至于须和名嘛……她应该不会是真的完全没听见刚才那番话吧?神情还是完全没有改变。

“那么,祝你晚安。”

再度打破餐厅沉默氛围的人又是若菜。

结城在写着“Private Room6(私人房间6)”的房门前脱离了大部队。说是大部队,其实队伍中所剩的人数也已经不多。原本有十二位参加者,现在包括结城在内只剩七个人了。

“我知道。虽然我知道,可我还是好害怕……”大迫再度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道:

须和名走在前面,已经消失在转角了。结城加快了步伐,紧随其后。

“别担心,什么也不会发生。”

(干吗啊,这家伙!)

“雄……对不起。”

然后他放开了结城的衣袖。

“什么都别说了。”

“大概比你想象的还要危险哦。进房间之后,仔细看看卡片吧。”

两人相互凝望。

但是在微弱的光线中,那个男子诡异地露出开心的笑容。

结城心想,果然还是该拿折扇揍她。

“嗯,也许是吧。”

10

这一点,结城自己也充分感受到了。

当天晚上。

“这份工作似乎很危险啊。”

照着吩咐回到个人房间后,结城拿出自己的卡片钥匙,打开了“玩具箱”。

“干吗呀。”

“玩具箱”里放着和昨天一样的拨火棒,以及似乎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备忘录”。此外,也正如广播里所说,多了一本如同餐厅菜单般的棕皮手册。

突然被人拉住,结城既感到惊吓又有点生气。

结城决定在睡前读一读这本册子。

每弯过一个转角,就会出现一道门,然后就有人从那里进入房间。不久,那个说“好困好想睡觉”的男子,也喃喃说着“我的房间应该就是这间”,伸手去握门把手。正当结城想继续往前走时,那个男子不知为何拉住了结城的衣袖。

这真所谓是本“规则手册”,里面包括了午餐后的广播内容,同时也针对几项细则做了更进一步的说明。

弯成奇妙形状的回廊,让走路的人有一种酩酊大醉般的恍惚感。结城他们一行人顺时针走在回廊里,这样便使得回廊看起来始终呈现为略微向左弯的曲线。结城猛地回头,刚才有人走进去的房间,理应就在后面,但是由于房门藏在回廊的弧线里,已经看不到了。

关于“夜晚”的规定

才刚听到有人喃喃自语,可回头一看,人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后了。虽然结城并没有仔细去数,但似乎已经有几个人找到自己的房间,进去了。

(1)各位参加者从晚上十点至第二天早上六点为止,必须待在分配给自己的个人房间内。这段时间,就称为“夜晚”。

“我的房间到了。”

(1-1)不过,如果有人做出“解决”(请见后述)的宣言,那么在该“解决”完成前的时间的,可解除上述之义务。

应该是刚才一到客厅就说“好困好想睡觉”的那个男子吧。结城虽然觉得就是他,但是现在仍然有些不能确定。他不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和名字,而且这条回廊里的光线很昏暗,装在墙壁上的烛台成了唯一的光源。当然在这里,烛台上摆放的并不会是真正的蜡烛,但是在玻璃中闪耀着的、呈火焰状的灯泡同样亮度不足。

(1-2)在“夜晚”期间,“警卫”会根据固定路径巡逻除了个人房间之外的各个房间。不过,如果个人房间里出现该房间使用者以外的人,“警卫”也会巡逻那个房间。

须和名这句话中完全听不出任何“那就放心了”或是“这样很不安”之类的语气,她似乎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有人听到两人交谈,插嘴说道:“我也住在你隔壁,我是五号房间。”

(1-3)在“夜晚”期间,被“警卫”发现离开个人房间者,会收到警告。

“那我住在你隔壁。”

(1-4)“警卫”警告累积到三次时,如果又被“警卫”发现在“夜晚”期间离开个人房间,就会被“警卫”杀害。

这种亲密的询问方式引来好几个人同时看向结城。为了避开他们的视线,结城故意夸张地看着自己的卡片,说道:“嗯,我在六号房间。”

结城一直以“这样呀”的心态阅读到中途,但是看到最后一项时,整个人还是清醒过来。被“警卫”杀害,谁受得了啊。

“呃,啊……”

但是再仔细一读,会遭遇杀害的情况是在规定不得外出的时间内,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出去。

须和名也觉得这个地方很可疑吗?就在结城打算转头偷偷瞄她的时候,她先转过头来,问道:“结城先生,你住几号房间呢?”

“那不就是一纸空文嘛。”

然而,十二个人一个接一个地,都从同一扇门前往回廊,结城也毫不犹豫地跟着照做。并不是因为已经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结城微微感到的那丝诡异气氛阻止了他独自一人走向不同的门,即使那扇门更靠近自己的房间。

结城喃喃自语道。或者也可以解读为,在“夜晚”期间可以外出三次吧。规定里除了提到会加以警告之外,并没有特别说明会有什么责罚。

客厅里有四扇门,其中有一扇通往餐厅,其他三扇应该都是通向外围的回廊。

接着是关于满足衣、食、住需求的相关规定。只要把待洗衣物丢进盥洗室的箱子里,貌似就会有人在白天帮你洗好、晾干、叠好,归还给你。那个箱子看上去就是洗衣机,但是似乎只是设计上相似而已。如果洗衣服务完善的话,须和名的高级服饰再怎么精致,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2

这个部分就随便跳着读过,接着继续往下看。

大家就在还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好好看清楚彼此长相的情况下,打开厚重的门,三五成群地离开了客厅。

关于奖金的规定

十二个人面面相觑。第一个拿起卡片钥匙的魁梧男子简短地说:“那么,走吧!”

(1)杀害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可获得“犯人奖金”,每杀一人,总报酬金额乘以两倍。本项奖金可累计。

无论情况多么可疑,结城他们毕竟是来打工的,并不想在第一天就违反规定。

(2)遭遇其他参加者杀害的人,可获得“被害人奖金”,总报酬金额乘以一点二倍。本项奖金不累计。

突然间,传来“咚”的一声沉重的声音。结城一惊,吓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挂钟发出的声响。挂钟只响了一下,是在十一点五十五分时敲响的。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得赶快进房间。结城有种被催促的感觉。

(3)针对任意一件杀害案,在“解决”(详见后述)的场合中指对犯人者,可获得“侦探奖金”,总报酬金额乘以三倍。本项奖金可累计。

回廊看起来是为了围住生活区域,才被设计成圆形的吧。这个猜测实际上并不完全正确。围住房间的回廊并非只是圆形,而是被弯成了奇妙的波浪形,这些波浪形又将生活区域围住。乍看之下,很难理解这一道道波浪的用意何在。

(4)试图指出犯人者,可在“解决”(详见后述)的场合中,在本人同意的条件下,指定一名协助调查者。被指名的人可获得“助手奖金”,总报酬金额乘以一点五倍。本项奖金不累计。

结城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他对自己的英语能力没什么信心。“Guard Maintenance Room”大概可以翻译成“警卫维修室”吧。“Prison”这个词太简单了,他知道是“监狱”的意思。还有“娱乐室”(Recreation Room),这真是让人欣慰。但是剩下的两个单词他就不认识了。

(5)试图指出犯人时,提供证词者,每发言一次可获得“证人奖金”十万日元。

这条回廊外侧是一个个房间。结城数了数,共有十七个房间。分别写着“Private Room1(私人房间1)”、“Private Room2(私人房间2)”等的这些房间,应该就是广播中所说的“各自的房间”吧。剩下的五个房间,分别写着“Vault”、“Prison”、“Guard Maintenance Room”、“Recreation Room”、“Mortuary”。

我有疑问!结城正坐在床上这么想着。

这块圆形的生活区块外侧,看起来像是被一条弯曲成奇妙形状的回廊围住。想要从生活区块进入回廊,只能从客厅里出去。

这些规定固然有让他思考或是生气的地方,但是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第二项所代表的意义。

现在他们所在的客厅,位于中央的圆形区块。确切地说,是“Lounge(客厅)”、“Dining Room(餐厅)”、“Rest Room(卫生间)”、“Kitchen(厨房)”这四个生活区域共同汇整在一个圆形之中。

即便遭人杀害还是会有奖金,但是这钱要给谁啊?更重要的是,“不累计”这三个字不是废话吗!遭人杀害后,如果可以再次遭人杀害的话,固然可以累计,但是问题在于必须先复活才行。结城实在没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复活。

不知道把这里称为“建筑物”是否合适。名为“暗鬼馆”的这个地下空间大致上呈同心圆状。

至于“钱要给谁”这一点,在“规则手册”最后的细则部分有说明。参加者死亡时,报酬会自动送给血缘关系上最亲近的人。读到这个规定时,结城不由得出声喃喃自语。

结城的目光一开始就被“暗鬼馆”奇异的形状给吸引,所以没有注意到这块金属板,恐怕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吧。无论是刚才经别人指出才注意到示意图的人,还是之前就注意到示意图的人,大家好像都一齐开始凝视它。

“如果我死了的话,老爸不费吹灰之力拿到一笔钱就对了……”

那个人指向沿着圆形墙壁粘贴着的、微微有些弯曲的白色金属板。

关于“警卫”的规定

也不知道是谁马上就回答了:“墙上有示意图。”

(1)各位参加者可以在规定的状况下,举手叫“警卫”,就能召唤“警卫”前来。

“各自的房间在哪里呢?”不知道是谁喃喃自语地问道。

(1-1)参加者之间发生暴力冲突时,被召唤而来的“警卫”会以暴力镇压。使用的武器仅限于发射型电击器。

不过,还是有个问题。

(1-2)参加者受伤或是得了急病时,被召唤而来的“警卫”会把对象带到警卫维修室,进行紧急处置。伤病者在处理过后必须立即回到“实验”,但这一点要由“俱乐部”来判断。

看了看挂钟,确实已经快十一点五十分了。结城虽然在心中感叹时间真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得这么快,但是一想到自己抵达车站时,太阳就已经下山了,所以这么算来应该确实过了很久了吧。

(1-3)参加者死亡时,被召唤而来的“警卫”会将尸体搬到“停尸间”,予以入殓,并在必要时清理死亡现场。

本来以为会有人抱怨,但是有人却像是为了抢占先机一般,大大地打了个呵欠说道:“真是太感谢了,我刚好很困,想睡觉了。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2)“警卫”会在“夜晚”进行巡逻。

刚才他明明说过会在设施里就细节作详细说明的,现在却只有这么点指示就结束了。

(3)此外,已经被决定要关进“监狱”的人如果出于某种原因而抗拒入监的话,“警卫”会使用暴力强制收监。

“请各位务必在午夜十二点之前,按照手中卡片钥匙上的号码进入房间。到第二天清晨六点为止,严禁从房间里出来。我再重复一次,清晨六点之前,禁止从各自的房间出来。早餐会于上午七点在厨房供应。指示完毕。”

(4)参加者如果攻击“警卫”,“警卫”可以反击。使用的武器仅限于发射型电击器。

“我来给各位做指示。”传来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这是刚才在讲台上做说明的那个男子的声音。

(5)参加者如果因为“警卫”的镇压或反击而死亡,“俱乐部”会发给死亡慰问金三亿日元。

就在最后一个人拿起卡片的瞬间,只听“嘭噌”一声,传来什么声响。结城记得自己听到过这种声音,那是播报什么事情之前打开麦克风的声音。

死亡慰问金有三亿日元……

受到他们的影响,其他九个人也纷纷拿了卡片。这到底是用在哪里的卡片钥匙呢?或者说,它其实是别的东西?卡片表面印着数字“6”,这是指房间号码吗?还是指什么?

结城终于注意到一个事实——虽然大家都说“人的生命是金钱不可以取代的”,但是如果真的要取代,那也只能用金钱而已。如果人的生命受到损害,一般的赔偿行情也没有这么低。虽然说因为“警卫”的过失而导致意外死亡会赔偿三亿日元,但是感觉上也没什么。即便是交通事故,赔偿金也经常超过一亿日元。

结城一边想着如果是卡片钥匙这种东西的话,大家多少都见过吧,一边随便挑了一个人偶,从它手中拿过卡片。

这么说来,如果平安无事度过七天,就领到一千八百万日元,那么即使手中染血,也只能赚到双倍酬劳的三千六百万日元,这简直是廉价到瞧不起人了。当然,如果是视别人的性命为草芥、视自己的性命为宝贝的那种人,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是结城不认为十二个人之中有这种生来就是彻头彻尾的杀人者。

接着伸手去拿的,不是别人,正是须和名。她拿起卡片,对着天花板的光线边看边说道:“是钥匙。啊,这种东西我以前看到过。”

对了,这三亿日元,有没有可能设法通过其他方式赚到呢?

“是信用卡……不对,是卡片钥匙吧?”

结城绞尽脑汁地想,关键就在于如果想要得到这笔钱的话就必须去死,所以直到最后,他还是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来。

十二个人偶各自双手抱着一张银色的卡片,大小差不多正好能拿在手里。男子毫不犹豫地把卡片拿了起来。

关于“解决”的规定

接着,他又把脸稍稍靠近人偶,说道:“它们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1)各位参加者如果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指出犯下杀人行为的犯人,任何时候都可以紧急召集其他参加者。

有个男子把手放在这个女子肩上,说道:“确实,有点令人害怕。”

(2)紧急召集参加者时,各位参加者必须努力前往召集者所在的地点。

是刚才问询夜间补贴的那个女子的声音。

(3)如果在经过一段时间后,仍然有人未能前去集合,进行紧急召集的人必须经由其他参加者的同意,在未等到全员到齐的情况下指出犯人。

结城心中早就失望透顶了。和结城一样同样也看着人偶的还有一个人,那人双手抱胸喃喃自语道:“这什么呀,真让人恶心……”

(4)关于指出犯人,如果紧急召集的参加者半数以上认同,被指认为犯人者就必须关入“监狱”。不过,指认别人为犯人者、被指为犯人者,以及被指名为助手者,不得参加投票。

(真是恶趣味啊!)

关于“处罚”的规定

他们十二个人,就这样被邀请进了“暗鬼馆”。结城之所以内心紧张,不仅仅是因为“暗鬼馆”的入口已经被关闭。透明深褐色的圆桌上,还摆放着围成一圈的人偶。人偶的脸蛋红扑扑的,戴着羽饰。这些是印第安人偶。结城明明心里想着不要去数,可还是忍不住用目光扫了一遍。一数,果然是十二个。

(1)被关入“监狱”者,从被关入“监狱”的那一刻起,时薪即刻被减至每小时七百八十日元。

等到每个人都爬下梯子,抵达客厅之后,梯子便马上被收了上去。盖子也被盖了起来,与天花板完美契合得甚至看不出接缝。

(2)指称未犯下杀人罪行者为犯人的人,侦探奖金全额取消,总报酬金额变成原本的一半。本项处罚可累计。不过,于“实验”结束前重新指出真正犯人的人,不在此限。

大家一个接一个地顺着梯子下去,踏在铁制梯子上发出的“锵、锵”回响的金属声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

(3)在想杀害别人时,被第三者制止仍不听从者,会遭到“警卫”镇压,除了被没收所有报酬之外,还必须被关入“监狱”。

然而,除了带路者之外,还有五个结实的大汉跟在后面。这些人虽然一言不发,但他们的职责却显而易见。就是不让我们这十二个人逃走。之前有好几次可以反悔的机会,可是都没有把握住。现在既然来到这里,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先前提到过,杀人者被别人揭穿时,时薪会减少,才只有七百八十日元……箱岛虽然提出过,出手杀人很不划算,但是规定似乎比想象的还严苛。

结城那不祥的预感在这个时候到达了顶点。他感觉自己像是要被遗留在地底深处了。大家没有互看彼此的表情,但是可以明显感觉到,其中有几个人和结城一样,身上散发出不安与犹豫的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实验”结束后的守秘义务以及付款方式等的规定。

“‘实验’的地点,就在下面。”

另外还有一条款项特别引人注意。

检查完之后,他们被带到了防空洞的深处。那里有一扇厚重的铁门,门的另一侧是一个下坡通道,看起来像是以螺旋状的方式不断朝地底延伸。不知道往下走了多远,通道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下水道盖似的盖子。带路的人旋转把手、打开盖子后,可以看到里面有个向下延伸的梯子。

关于“踌躇之房”的记述

说明会结束之后,他们首先被检查了私人物品。正如结城所想的那样,书和杂志之类的东西全部被没收了。不仅如此,大部分衣服确实可以带进来,但他带来的唯一一件夏日连帽外套却没有被允许携带进入。鞋子也是从原来穿来的运动鞋被迫换成凉鞋,虽然很合脚,但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更换鞋子。

在“暗鬼馆”中,存在唯一一条的秘道。

微微透着光亮的天花板……他们十二个人,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这条秘道会通往“踌躇之房”,从“踌躇之房”可前往“暗鬼馆”外部。

但是,这里仍然有一种危险的感觉。结城抬头看着天花板。

所有参加者或者部分参加者身处“踌躇之房”时,“暗鬼馆”的电源供给会全部停止。

房间的四个方位都有门,全部都是令人感觉厚重的木门。不过,四扇门之中,有三扇呈透明的浅褐色,另外一扇则是涂成接近于白木门的感觉。比较奇特的是只有房间是圆形的而已,除此之外,这里看起来像是个无可挑剔的客厅。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沿着房间的圆形摆放着装饰架子,架子上摆放的几乎都是西洋陶器。乳白色的陶器毫无杂质,图案的颜色也很鲜艳。即使这里进来了十二个人,房间仍然足够宽敞。

刚才广播里曾经提到,“规则手册”也有注明,只要有任何人成功逃离“暗鬼馆”,“实验”就会结束。

房间里充斥着浓厚的洋房氛围。和桌子一样,房间也是圆的。墙纸使用的是一种让人感到平静的茶绿色。仔细一看,可以发现上面遍布着细致的常春藤花纹。虽然整片天花板上透出淡淡的微光作为照明,但是墙上也装配有烛台,也许是用来装饰的吧。

那条可以通向逃离的秘道,最后会经过“踌躇之屋”。

现在他正处于一个圆形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深褐色的透明圆桌,桌子四周环绕着十二把椅子。心里默默一数,结城发现进入“暗鬼馆”的也正好是十二个人。

结城心想,这真是个不安好心的名字啊。到了那里就表示发现秘道了,出口就在眼前了,还会有什么事必须在那里“重新思考”的呢?会不会是因为如果“在‘暗鬼馆’多待一会儿的话,或许能再多赚一点钱”呢?

结城虽然自认为是个乐天派,但也绝对不是个爱讲同音异义冷笑话的人。之所以会想到这个,是因为想要设法转移自己太过紧张的情绪。

还有,未能一起逃离而留在“暗鬼馆”的人,待在电源停止供给的“暗鬼馆”里,又会是怎么想的呢?这里是地下空间,切断电源供给,就表示所有照明都没有了,连换气系统也停止了。

这里则是叫做“暗鬼馆”。

逃离的人可能想要回来,留下的人可能想要离开。与其说是踌躇,倒不如说是可能演变成争执吧。结城皱起了眉头。

这个道具的名字叫做“记忆面包”。

(真的是很恶搞呢!)

只要把面包压在书上,文字就会印在书上。只要把面包吃掉,就可以记住书上的内容。在考试前使用,是相当方便的东西。

过了片刻,他把“规则手册”丢到枕边,钻进了被窝。在睡意来袭之前,他就忘记了规则的事,忘记了凶器的事,忘记了十二尊印第安人偶的事。

还记得以前有一部漫画,里面出现过一种很方便的道具。

他一边笨拙地在心里计算,一边等待着睡意来袭。二十四个小时。十一万两千日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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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两百六十万日元左右。等到离开这里,自己就是富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