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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为什么?”

拉莫尼点点头,他领会了她的意思。“我们也去那里查了。没有。公墓的可能性极小,但是,托尼似乎认为两个姑娘可能会在那里露面。我认为他依然经常去那里看看……至少,他去找了。”

“银行倒闭后几周,他们认识的某人死了,家人什么的。结果没找到。”

“公墓?可是,如果比阿特丽斯死了,难道他不应该去查看一下……”在说出“停尸房”之前,艾丽丝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

“她们从没去过?”

“为什么?”他凝视着她,随后松了口。“真相么,我不知道。她失踪了,除了马科斯的哥哥托尼和我,没人太在乎。托尼认为如果他找到了比阿特丽斯,他就能找到马科斯。我们查访了所有我们能够想到的地方,而且还远远不止这些地方。托尼甚至连续一个月每天在‘湖景公墓’守候。”

“托尼说在那次葬礼过程中他好像看见她俩中的一人躲在林子里,还追了她们好一会儿。我想他也许是疯了。当时,他真的快要疯了。街头的每一个女孩都像马科斯。”拉莫尼停顿了一会儿,呆呆凝视着空间。“不过,我倾向于相信他是对的。”

“求你了!我想知道她是否安然无事。”艾丽丝擦去脸颊上一颗游离的泪珠。

艾丽丝意识到警探妹妹的照片也许依然插在拉莫尼的相框的角上。“你有没有曾经查明她后来怎样了?马科斯后来怎样了?她……死了吗?”

“你为什么要追问死鬼?你觉得你还没受够吗?”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是这样认为的。有些日子我甚至希望她死了,像那样对我突然不告而辞。不过就在几年前,我在邮件里收到这个东西,没有便条,没有回信地址,只是这个东西。邮戳是墨西哥城。”拉莫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小照片。那是一张棕色皮肤蓝眼睛的十几岁姑娘。

“告诉我。我需要知道。”

“她是谁?”

“我们没时间了,艾丽丝!”他指了指车站职员脑袋上方的时钟说。

“从来没有见过她。但是我熟悉那种微笑。”

“后来比阿特丽斯怎么啦,拉莫尼?她设法逃脱了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照片,随后将它塞回钱包并站起身来。艾丽丝让他拉着也站了起来。

比阿特丽斯开了贵重物品保管箱,留下了钥匙、奇怪的线索、令人困惑的笔记和蜡烛。不只是蜡烛,还有祷文。也许她也感到有罪。艾丽丝低头看了看身旁破旧的座位,遐想二十年前车站崭新时会是个什么样子。比阿特丽斯也许就坐在那个凳子上,如果她能成功活着逃出那栋大楼的话。

“我得走了,艾丽丝。你也得走了。你有一生时间去琢磨这件讨厌的事情。你多保重!”

警探会希望她活下去的,她告诉自己。那么他就不应该把自己拖进金库,她又反驳;但这样说是不公正。她就是那个在旧银行里四处探寻的人,她偷了钥匙。她惊动了死鬼。她发现了尸体。她到底希望找到什么?她迷惑不解。不是寻找金钱。她不要兰迪带血的金钱。她在寻找某种其他东西。泪水在她的眼睛里如泉涌一般。她看见的那个从银行大楼的一扇窗户里向外窥探的姑娘也许依然困陷在楼里的某个地方。比阿特丽斯。

他真的要走了,只把她留在那里。她咬住嘴唇不哭出声来。“你也多保重!”

“另外,你认为那些当权者究竟是些什么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藏匿那么多金砖的人就是此刻坐在市政厅里的那伙人吗?你真的认为他们会让你走进警察局,述说你亲眼目睹的事情?让你出庭作证?”拉莫尼死盯着她的眼睛,她明白他是对的。

他拍拍她的肩膀,随后朝大门走去。

“可是,我们难道不应该将所有这些东西都上交当局吗?”看着身上的血迹,她心想这样做是警探所希望的,他希望正义得到伸张。

“嗨,拉莫尼?”

“偷谁的?你真的认为现在还有人能弄清楚这些东西?”

他转身看着她。

“可是这些东西都不属于我。它们是……偷来的。”她看着服务台职员轻声说。

“那是谁?那个埋葬在公墓里的。”

“你干嘛不拿!你需要它在某地开始新的生活。这需要钱。”

“别去寻找,艾丽丝。那是条死路。”

艾丽丝点点头。“我不能拿它。”

“我不会去的。我只是……需要知道。”

“我没事。我零零星星地拿了些东西。我不会穷困潦倒的。”他朝她眨了眨眼睛,“此外,从我对富人的观察,做富人没啥益处。太多的钱对你没好处。”

他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只是摇摇头。“多丽丝……多丽丝·戴维斯。”

“你不想要它?”她琢磨所有这些兰迪从贵重物品保管箱里偷来的珠宝和现金值一大笔钱。

十分钟后,艾丽丝坐在车站后院一辆公交车的后座里啃着自己的指甲。开往查尔斯顿的“灰狗”敞开着车门悠闲地停着,旅客们正在陆陆续续上车。艾丽丝透过敞开的车门看着小汽车一辆辆从旁边驶过,她的整个人生也随着这车流一闪而过。一切都结束了。

“它应该与你一起去查尔斯顿或其他某个地方。”

拉莫尼走了。埃莉、尼克、布拉德——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今天或明天,她母亲会接到一个电话。你有没有你女儿的消息?你女儿失踪了。你一有任何消息请与某某人联系。这可怜的女人会中风的。她会奔到父亲跟前。艾丽丝失踪了,我们该怎么办?好像父亲有答案似的。由于某种原因,艾丽丝和她母亲总是认为父亲会有答案。父亲不会说一个字,艾丽丝有生以来第一次不会责怪他。对于此事,他又能说什么或做什么呢?他只能坐在他那把棕色的皮椅里伤心,做一个失去独生女儿的老头。女儿是否成为一名成功的工程师无关紧要。她没了。艾丽丝抑制住抽泣。她也失去了父亲。她失去了一切。

“这个怎么办?”艾丽丝指着提包说。

公交车还有五分钟离站。她提着包下了车,点燃一支香烟。艾丽丝·拉奇死了。也许她想去死。她觉得百般无聊,漫无目的……苦恼无比。也许这就是她为什么在旧银行里四处寻找死鬼的原因。比阿特丽斯永远困在银行大楼的某个地方,现在艾丽丝也是如此。

“我没关系。没人在寻找我。”

“该死!”她低声说。她必须知道比阿特丽斯是否逃跑了。

艾丽丝勉强微微一笑。“你去哪里?”

她举起包挂在自己的一个肩膀上,大步离开了公交车。拉莫尼会说她疯了。他也许是对的。

“一年中这个时候,查尔斯顿很美的。”

艾丽丝在尤克利德大街和东一百二十三号街交界处下了出租车,顺着入口车道走进“湖景公墓”。这里是个迷宫:雕像、陵墓、弯弯曲曲的小路,延绵数平方公里。

艾丽丝又深深吸了口烟,用手指剔除膝盖擦伤处的脏物。她的裤腿撕破了,衬衫上满是煤烟灰尘和微小的黑点。血迹。它们是麦克唐奈警探的血。血迹也在朝她凝视,她几乎听不见拉莫尼在说什么。

她沿着大路深入墓地。当艾丽丝在一尊骑马的女勇士底下走过时,女勇士挥舞起她的宝剑。很奇怪,她很适合在那里:独自走在死者中间。她扫视了一下那些雕刻的天使和身上有着一条条煤烟和酸雨污迹的虔诚的母亲们。

他将沉重的粗呢野外工作包放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提包发出叮当的声音,好像是一袋25分的硬币,但不是的。艾丽丝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服务台里面看杂志的职员,这女人没有因为响声而眨巴眼睛。

大部分墓穴和方尖碑几乎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但是艾丽丝能够识别出较新的墓穴设在哪里。近二十年挖掘的坟墓比较容易发现。随着岁月的消逝,高耸的纪念碑已渐渐缩小成平放在地面上的小石碑。

她用颤抖的手指接过香烟。他点着了一根纸梗火柴,她将火焰吸进烟丝,直至火焰一直燃烧到她的喉咙。她希望火焰能烧得更疼些。至少疼痛使人清醒。

艾丽丝沿着墓碑之间狭窄的小路行走,寻找正确的日子。克利夫兰第一银行关闭于一九七八年十二月。如果多丽丝在几周后死去,那么应该是一九七九年。艾丽丝穿行在柔软的草地上,周围没有汽车噪声,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偷窥的眼睛。温暖的太阳穿透了树林,数日来,她第一次能够自由地呼吸,她绷紧的后背和双肩开始松弛。不知怎的,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世界没有终结。尽管她手里拎着沉重的提包,照在她肩膀上的阳光使她确信:有她没她,生活照样继续下去。

“哦,你觉得你想去哪里?”拉莫尼从他弄皱的烟盒里拿出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递给她。他不跟她一起走。

她对自己说,今天比阿特丽斯不会在公墓里。这个坟墓已有二十年历史了。但是艾丽丝继续往前走。她有那么多问题需要问,而且只有比阿特丽斯才能回答。

她的提包放在宾馆后巷里一辆废弃的警察巡逻车上了。一个警官死了。除非卡米歇尔和布鲁诺出手相助,否则几小时后,警察就会涌进她的套房。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现在她是个失踪的人了。卡米歇尔没有瞎说。他们必须消失。

你去哪里啦?你干了些什么?你到底找到马科斯了吗?你是否带着一大笔偷来的财富逃走啦?你有没有试图归还财富?银行的死鬼们有没有停止闹腾你?它们会停止闹腾我吗?

仅仅几分钟后,他们就将上车去某个随意选择的地方。她哽咽欲泣。她的汽车怎么办?她的衣服呢?她公寓房呢?拉莫尼严厉的眼神告诉了她一切她不想知道的事情。一切都没了。所有一切。

墓穴上的日期已经到达一九七九年。艾丽丝放慢了脚步,开始观察每个名字。走啊走,艾丽丝越走越感到傻乎乎的。即便比阿特丽斯会在这里回答她的疑问,这重要吗?她的回答不会使麦克唐奈警探起死回生,或者推翻腐败的政府,或者将盗窃的财宝归还合法的物主。找到比阿特丽斯真的无法解决任何事情。

芝加哥晚上八点

转身走进另一排墓穴,艾丽丝突然停住了脚步。一棵大橡树底下的草叶之间有一样红色的小东西。她的心快要跳出胸膛。艾丽丝放下提包,朝它奔去。

查尔斯顿晚上六点半

一块花岗岩石碑上放着一只红色的祭典烛。艾丽丝赶紧从石碑上拿起蜡烛。蜡烛底下的刻字被几层融化的蜡玷污了,不过艾丽丝能够分辨出上面的字:“多丽丝·埃丝特尔·戴维斯,1934—1979”。

辛辛那提晚上六点

艾丽丝用颤抖的双手拿着蜡烛翻覆看,从它损伤的表面她能推断蜡烛已经经历了几周的雨淋日晒。也许更久。但是墓穴就在这里。泪水顺着她的面孔哗哗流淌。比阿特丽斯已经躺在这里。她找到了一条出路。艾丽丝跪倒在地。比阿特丽斯挺好的。也许她也会这样。

拉莫尼点燃一支香烟,仔细查看着张贴在收银台上方告示牌上的时刻表。城市名字和出发时间杂乱地贴在墙上。

在蜡烛的底部,一条褪色的祷文是这样写的: 

拉莫尼推着艾丽丝穿过“灰狗”汽车站的大门。车站里充满着浑浊的烟雾和隔夜的咖啡味。头顶之上,天花板上的黄色花砖已经被污染。总服务台对面的墙边放着一排塑料长凳,上面铺着破旧的聚乙烯基坐垫。自一九七零年代以来,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更新过。他们就像走进克利夫兰第一银行一间废弃的房间里一样;裂了缝的亚麻油地毡在艾丽丝的脚下移动,她摇摇晃晃走向一条长凳,坐了下来。

啊,主啊,从我们降生到我们人生终结,引导并护佑我们。引导我们前往天堂的家。

一九九八年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