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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篇·猎手

“那伙带走人头的人却把人头装进一个陶罐,随便埋进了东成山墓葬里面。”李土芝说,“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藏在人头里的数据?”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山顶只有重伤的飞行员,他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韩旌说,“我们将东城山搜索了几遍,没有找到人头。虽然证实了林丸的身份,整个任务却是失败的,我们没有追回‘虹瞳’的前期情报。”

韩旌摇了摇头,“我必须亲眼看一看那个人头才能确定。”

“那……”李土芝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菲利斯国王”的人有多危险,他早就见识过,“后来呢?”

五、未完的征程

“‘菲利斯国王’的同伙在东城山山顶埋伏等候,应该是接到了林丸的消息。他们第一枪就杀了林丸,然后抢走了人头,逃之夭夭。直升飞机上的飞行员也受了重伤。”韩旌说,“杀人灭口,林丸已经暴露了,他们非常清楚。”

当韩旌看到那个罐中人头的时候,人头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

“什么?”李土芝吓了一跳,“怎么会?”

当案件由杀人案转为间谍案的时候,东城县警方彻底退出,将案件和案件材料一起移交给了韩旌。

“她的同伙在山顶接应,带走了人头。”韩旌的脸色微微发白,“但他们没有带走林丸。”

韩旌,刑侦总队二大队队长,借调国安部秘密调查小组,与国安部的秃头刘大佬专职追查“菲利斯国王”间谍案。

“她劫持了直升飞机?”李土芝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发展,“林丸那么聪明,她猜到了既然你早就怀疑她,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她干脆自投罗网,利用你们同情她既是女人又是伤员,没有防备,就劫持了直升飞机,逼迫飞机在东城山降落。”

他其实从未离开过。

“邱局派了直升飞机配合我追踪林丸,直升飞机追踪着我放在林丸身上的信号,一直飞到了象牙湾。林丸的车停在海边,她失血很多,奄奄一息,人头就在她身边。”韩旌淡淡地说,“于是直升飞机载着她飞回总队,本来是想先把她送去医院,结果……”

所以总队二大队也没有新的队长。

“别说了。”李土芝忍不住说,“不是你的错,你又不是神。”

那个腐烂的人头经过扫描和清理,总队技术部门已经找到了藏匿“前期技术”的地方。

“她不是一个人行动,她有同伙向我还击。那天晚上天很黑,还下着大雨,我们看不清彼此,无法分辨是不是密码组其他的人。”韩旌说,“混战中人头还是被带走了,那天晚上我的状态很不好,是我的失职。”

有人用激光在死者的头骨上刻了一片密密麻麻的代码,这些代码估计要嵌入特定的程序中才能起作用,目前还看不出内容究竟是什么。那些微小的伤口被头发遮盖,如果不是腐烂得太严重了,头骨上的代码可能很难被发现。

那不是致命伤,林丸怎么会死?

而死者戴有隐形眼镜。

过了一会儿,韩旌又说:“击中了她的左肩。”

罐子里只找到一片隐形眼镜,另外一片隐形眼镜似乎是被遗弃人头的人带走了。

李土芝没有说话。

谁也不知道那片眼镜上究竟还有什么,就像遗弃人头的人也许并不知道头骨上还刻着代码。

“我控制不住情绪,向她开了一枪。”韩旌说。

韩旌将人头的数据仔细地记入笔记中。

他知道“人头”这两个字对韩旌的刺激,即使韩旌从来不说,但不是任何人与满屋子的人头、包括自己儿子的人头相处了整整一个下午还能丝毫不受影响的。韩心的死,谁也不知道韩旌究竟有多痛苦。

他缓缓地透出一口气。

李土芝突然不说话了。

人头就是从东城市寄出的,寄件人的寄出地址是真实的,尸体来自东城市第二人民医院,尸体的来历也是清楚的。死者阿力苏·格林,26岁,刚刚大学毕业,虽然是华裔,但从小在日内瓦长大。他来到中国旅游不过两天,遭遇车祸身亡。

“我赶到的时候。”韩旌轻轻地说,“她正在割人头。”

关于阿力苏·格林的信息只有寄件人的信息是虚构的。阿力苏·格林的父母早年死于空难,只剩七十四岁的奶奶伊娜姆在家。伊娜姆中风多年,无法前往中国处理孙子的后事,她将一切授权给阿力苏·格林的朋友张海绵。

仅仅是因为林丸夜闯停尸房?即使证实了林丸是“菲利斯国王”的间谍,最好的方法也是抓住她,而不是杀了她。

这个张海绵就是尸体的寄件人。根据伊娜姆的回忆,张海绵和阿力苏·格林是在中国认识的,仅仅认识两天,她并没有亲眼见过,但阿力苏·格林曾经给她发过一张照片。

“你为什么杀了她?”李土芝问。

那张照片就在韩旌桌子上,照片里阿力苏·格林和一个齐刘海的年轻人挤在一起照相,各自做着鬼脸。张海绵五官平庸,很难让人留下印象。身材不高,剪着宜男宜女的发型,穿着普通的牛仔裤和T恤,居然也难以确认这是个长得有点女性化的男人,还是个长得比较粗犷的女孩。阿力苏·格林和张海绵仅仅认识两天,对伊娜姆也只是提过一句,伊娜姆印象里那似乎是个女孩儿。

李土芝退了一步,震惊地看着韩旌,只听韩旌一字一字慢慢地说:“密码组内部不只有一个间谍,也不仅仅来自‘菲利斯国王’,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来历都不单纯。”他合上书本,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林丸有嫌疑,我一直在注意她。那天晚上她夜闯停尸房,想要在我们发现人头的秘密之前带走人头,我跟踪了她。”

但从东城市第二人民医院和接手这件国际快递业务的快递公司业务员的角度来看,在阿力苏·格林身亡后帮他忙前忙后的那个自称张海绵的无疑是个男人,并且不止一个男人。他们都没有见过照片里这个难分男女的年轻人。

“林丸的死和我有关。”韩旌说。

关于张海绵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在全国人口数据库里也找不到与其照片年龄、身高相符的“张海绵”。这个人似乎从阿力苏·格林入境的当天就特地盯上了他,仿佛一早就预知他会出车祸,可以借由他的尸体传递绝密信息去日内瓦。

李土芝又停顿了一下,突然全身一震,蓦然看向韩旌,“我明白了——你们——你们一直在追查‘虹瞳’的案子,像杨一青这样的间谍一定还有,所以国安部设了一个饵——成立一个可以接触到大量机密文件的不伦不类的‘密码组’。从社会上选拔人才什么的,简直就是给间谍大好的机会,然后你们一起出任务——任务是真的,而引蛇出洞也是真的!你就是秃头安排进密码组监视全组的‘内部人’!你是真正的猎手!你的组员都是你的目标……”他越想越明白了——为什么韩旌突然就被调走了?为什么他对密码组的事讳莫如深?“林丸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难道你……”他想着那个清冷如玉的女子,神态气质和韩旌甚至都有几分像,莫名地有了一阵惶恐,“你……”

关于阿力苏·格林的死真的是意外吗?韩旌并不认为有人谋杀这个年轻人单纯就是为了利用他的尸体,这风险太高而回报太少。如果阿力苏的死不是意外,那一定有他不得不死的理由。反过来说,如果阿力苏的死真的是个意外,那么自称“张海绵”的人跟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如果阿力苏不死,他后续的“旅游行程”将去哪里?

韩旌没有说话。

他头上的代码是怎么刻上去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李土芝停顿了一下,“密码组内部有间谍!”

在“黑石基地”,因为杨一青间谍案,整个基地已经全面肃清和提高戒备,连纸和笔都不能带出基地,又是谁能把“虹瞳”的部分技术窃取出来?

他的直觉一向非常灵敏,一下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韩旌缓缓地说:“你还没想通吗?”

阿力苏·格林仅仅到华两天,他怎么会和“虹瞳”扯上关系?他从北京首都机场入境,从北京到浙江,然后去云南,最后在昆明遭遇了一场车祸,期间和“黑石基地”没有发生任何关系,距离“黑石基地”最近的距离是三百五十公里。

李土芝脸色突变:“也就是说,那个‘前期技术’的载体就是人头!可是我不明白,你们刚刚分析出密码,海关刚刚扣下尸体,连你们都还没来得及研究出‘前期技术’究竟藏在哪里,‘菲利斯国王’的人怎么能提早一步抢走人头呢?”

寄出尸体的人往韩旌一直关注的“菲利斯国王”绝密账号发了一条消息,说即将把“虹瞳”部分技术寄回日内瓦,这就是“密码组”参与进来的原因。这条消息会不会是个饵?毕竟如果没有这条消息,没有人会去关注一具运往日内瓦的尸体,而“菲利斯国王”的人完全可以等尸体抵达日内瓦后,再联系他们的组织说其中有代码。

“林丸……林丸……”韩旌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就像一池冰冷的水遭遇了投石,起了一层涟漪。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接着把事情说完,“扣押尸体需要办理手续,需要一些时间。当天晚上,扣押尸体的停尸房遭遇袭击,有人夜闯停尸房,将那具尸体的头砍断,把人头带走了。”

牺牲林丸,这会不会也是个引蛇出洞的饵?让韩旌暴露出来,以便其他隐藏在重要岗位上的间谍避开韩旌的调查?

“那意外发生在哪里?”李土芝追问,“林丸怎么就死了呢?”

韩旌不能确认。

韩旌不答,他的视线缓缓转到了图书馆后山的一片竹林上,“有合理怀疑,有证据,当然就可以。”

密码组的门打开了,邱定相思带着一脸愁容走了进来,“韩旌,林丸的葬礼安排在后天。”

“你们能拦截一具合情合理要葬回故乡的尸体吗?”李土芝严肃了起来,“仅仅依靠密码组翻译出来的情报,能拦截一具尸体吗?”

林丸深夜到藏尸房盗割人头,被韩旌射伤,然后她劫持直升飞机到东城山山顶,最后被同伙灭口,这整件事秃头都没有对密码组明说。他直接干脆地推到韩旌头上,说韩旌和林丸出任务时,韩旌的枪走火打死了林丸……这种简单粗暴的解释谁也不相信,在密码组内部就不由得生出许多脑补的故事来。

“这位死者是日内瓦国籍,虽然他是华裔,但是他在日内瓦的家人希望把他葬入家族墓地。”韩旌说,“合情合理。”

邱定相思这一脸愁苦的背后,不知道是信了其中哪一个爱恨纠葛的版本。在韩旌冷若寒冰的气场下他自然不敢说出口,只小声地问韩旌有没有空去参加。

我的天啊!李土芝目瞪口呆:“为……为什么能国际快递尸体?”他开始明白为什么韩旌听见他说“找到了一个人头”会那么震动,也明白为什么他和何园在东成山找不到尸体的其他部分!这根本不是个杀人案!这已经从盗墓案发展成杀人案,最后变成了间谍案!

韩旌点了点头。林丸已死,无论她是基于什么原因,是自愿还是被迫或是受骗参加了“菲利斯国王”的游戏,逝者已矣。既然没有更多的证据,不如到此为止。从私人交情来说,他并不觉得林丸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或许只是……对国家和社会的想法不同而已。

“寄往‘菲利斯国王’总部日内瓦的‘东西’,是一口棺材。”韩旌说,“也就是说,那个‘前期技术’的载体不是一个U盘,也不是笔记本、磁盘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具尸体。”

邱定相思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得暗暗嗟叹这绝情冷面的负心汉,林丸被他拒绝都开枪自杀了,他居然不掉一滴眼泪。正要离开,韩旌突然开口问:“林丸有家人来送葬吗?”

“是什么?”李土芝正在思考他那段“间谍”和“密码组”的怪怪的话,一时没过大脑就反问了一句,突然回过神来,“是什么?难道是——”

“没有,她家里人的电话都打不通,秃头让赵二全权负责把她葬在公墓。”邱定相思给“赵一一”起了个外号叫“赵二”,由于太过形象,整个密码组都开始喊他“赵二”。

“我们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破译了密码,有人要向‘菲利斯国王’总部邮寄‘虹瞳’的部分前期技术,连邮寄的时间和出关的地点都被我们破译了。”韩旌缓了口气,“本来任务已经结束,只需要协助配合的同事拦截到那个邮包,事情就能了结,结果……”他缓缓地说,“你知道那即将寄往日内瓦的东西是什么吗?”

“她的遗物呢?”韩旌刚刚操办过韩心的葬礼,对流程自然是很熟悉的。只是韩心只有一个人头,没有遗物,这让他忽略了“遗物”的归属。

这一段话李土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他总感觉前言和后语的关系这么牵强,听起来整段话都是怪怪的。

“遗物?”邱定相思不确定地抓了抓头发,“她不住在宿舍里,黄襦和她比较熟,你问她比较清楚。”

韩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很为他的智商遗憾:“后来我们成立了密码组,经过一些培训和考核,密码组正式开始参与案件。两个星期之前,我们接到了一个与‘菲利斯国王’有关的任务,某部门截获了一条由国内发出的不明信息,我们有理由相信是发给‘菲利斯国王’总部的,我们接到任务,连夜赶到了东城市。”

黄襦?那个安安静静,很少说话,有时候汉服打扮的女孩?韩旌微微皱了皱眉,给黄襦打了个电话。

他有些地方含糊其词,李土芝眨了眨眼睛:“你在暗示什么?”

黄襦的声音轻柔绵软:“喂?”

“国安部并没有停止追查贺教授被害的案子,这几年时间里,他们想尽办法,在‘菲利斯国王’里安排了一个卧底。”韩旌说,“通过卧底传回来的信息,‘菲利斯国王’在中国国内也培训了不少间谍人才,他们想方设法进入相关技术的关键岗位,他们对‘虹瞳’并没有死心,这是一项可以改变整个国际军事格局的重要技术,任何一个国家都想知道中国这项技术的发展程度。我们一直在查这些间谍,包括使用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方法。”

韩旌淡淡地说:“韩旌。”

李土芝变了脸色,他当然不会忘记,那是他做警察的生涯中最轰轰烈烈的一个案子,韩旌也是因此被调去了密码组。“菲利斯国王”这个国际间谍组织计划盗取我国国防科研机密——“虹瞳”技术,但最后没有成功。

黄襦微微一顿:“是来问林丸的遗物吗?”她居然猜到了。

韩旌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不觉挺直了背脊。“那个任务……”他并不怀疑李土芝,所以在知道了李土芝“找到了人头”之后也不打算继续回避,“你其实一直都非常了解,关于‘菲利斯国王’。”

“是。”韩旌简单直接回答道。

“对,有一个没有查清身份的人头……你说‘找到了’是什么意思?”李土芝呆滞了一下,“难道那个人头还是你们丢的?”

“她去世之后,我去她的住处整理过一次,发现了一些东西,觉得不适宜给老秃看。”黄襦说话条理清晰,不紧不慢,“韩旌,我可以信任你吗?”

韩旌的眼神蓦然犀利:“人头?你找到了那个人头?”

韩旌沉声说:“可以。”

李土芝毫不隐瞒地答道:“东城山发生了一件盗墓案,但盗墓贼盗出来的不是古董,而是一颗人头。而山顶上有警用直升飞机停靠的痕迹,我怀疑那个人头和你们出的绝密任务有关!”

“那你过来,林丸住在红枫区宝灯东里303号。”黄襦轻轻柔柔地说,“我也过去,正好在附近。”

韩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过了一会儿,他说:“在东城山发生了什么事?”

六、谜样的人头

李土芝确认了他的表情,立刻又接了下去:“你们出动了直升飞机运载一个危重病人,是不是林丸?”

在韩旌前往宝灯东里的时候,李土芝正对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韩旌的眼中微微掠过一丝惊讶:“你知道了什么?”

他的思维纠结在一个奇怪的点上——为什么抢人头的间谍要把人头装在陶罐里,再埋在墓葬坑里?是打算再回来挖吗?先拿走容易带走的部分,然后等风声过了,人头化为枯骨,再从墓葬中挖走骷髅,比较不惹人注意?

“你们的任务地点是在东城山吗?我是说东城市的那个地质公园?”李土芝追问,他盯着韩旌的眼睛。

这思路太有道理,可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李土芝绕着自己的桌子转圈,默想东城山那一连串“巧合”发生的时间点:

这根本不是问题,虽然是“绝密”,但林丸死了,谁都知道他们的任务失败了。韩旌点了点头:“发生了一些事。”

晚上十一点半,林丸劫持直升飞机落在东城山山顶。

李土芝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扫了一眼韩旌手里的书——那本书叫作《戚林八音合订》,不知道是什么鬼书,但他要问的事情比韩旌手里这本鬼书重要多了。“你们的绝密任务是不是失败了?”

同伙出现。她被射杀,飞行员重伤,同伙携带人头有预谋地从东城山山顶跑到东成山山顶墓葬坑内。

韩旌并不回答,他看了李土芝一眼:“什么事找我?”

十到十五分钟后,秃头指派的后援和韩旌到达山顶,救活飞行员,但找遍东城山及其附近,封锁周围交通要道直到天亮也没找到那些“同伙”和人头的踪迹。

所以说那个说他情绪不稳的快去切腹吧!李土芝咬牙切齿,大步走到韩旌身边:“你在看什么?”

可是同时在东成山墓葬坑内有一伙脑残盗墓贼在行动。

韩旌穿着一件合体的白衬衫,拿着一本发黄的古书正在看着,神色镇定,气色良好,没有丝毫“情绪不稳”或者李土芝想象的“歇斯底里”“神经兮兮”“悲伤过度”之类的状态。

墓葬坑有多大呢?

省图书馆的二楼,古典文化馆。

墓道一条,一个主墓室,两个侧墓室,一共三间房间。

古典文化?古典文化还有镇定情绪的作用吗?李土芝莫名其妙,开着车飞快地赶去了图书馆。

就算里面没有光亮,可是既然是盗墓贼,是来找东西的,怎么会没有发现地上遗留的绳子、登山杖甚至还有一盏灯?这些东西体积可不小。李土芝清楚地记得,几次提审,这几个盗墓贼从来没有承认他们看见了那些遗留物。

“古典文化。”韩旌说。

盗墓贼表现得如此不专业。

为什么被勒令休假的人会跑去图书馆?李土芝心里咒骂:“省图书馆哪个区?我马上到。”

他还记得当初他对这些细节的推测:

“省图书馆。”韩旌的声音非常冷静。

第一,这位雇主基于某种原因不能来,而他必须拿到黄土下的罐子,不得已铤而走险雇佣了四个或者更多的菜鸟。

“喂?韩旌?听说你们出意外了?”李土芝直接电话开问,他对韩旌从来不拐弯抹角,反正没用,“我有个案子想问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第二,这位雇主的目的不是罐子,罐子只是一个噱头,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菜鸟们做事是不是稳妥。

李土芝想去探望一下韩旌,当韩旌并不住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韩旌真的不太熟——比如说自从韩旌被调去密码组之后,他根本不知道韩旌住在哪里。

第三,这位雇主不存在,所有的细节都是别有用心的盗墓贼们共同编造好的。

四、人头密码

第四,其他不明情况。

李土芝心里涌起一种浓重的不安,特警的直升飞机?停在山顶?绳索?人头?这件案子的发展和猜想的相差太远,联想到密码组那出意外的绝密任务,直觉告诉他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也许……他真的必须去韩旌那里探望一下了。

后来他又认为,会不会当天晚上在东成山墓葬里的……其实不是一伙人,而是两伙人?一组是古甲派去的迷路的菜鸟,另一组是带着人头的凶手。而那些遗留物并不是古甲的,而是凶手的——当然,现在他知道那不是凶手,而是接应林丸的“菲利斯国王”的间谍。

微信毕竟不是电话,何园匆匆离开,去追查这件事了。

但现在李土芝觉得他好像摸索到了这件事真正的内涵——其他不明情况。

何园和李土芝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追问:“是我们的飞机?”

他之前的重点一直放在分析“雇主”上。他和何园一样只重视“雇主”,因为这位“雇主”的存在、这些盗墓贼的存在有根有据,合情合理。

他刚刚说了一半,何园的微信响了一声,何园点开来听。只听微信里有人说,“老大,我查到那架直升飞机了,我们这没有开通飞行线路,唯一被允许起飞的是警用机。五月十八日有一架直升飞机的记录,是运送一个危重病人到医院,是省厅特警的警用直升机。”

可是东城山山顶并没有发现墓葬,说明古甲所说的因为发现墓葬所以雇佣了些人手进行盗墓的说法甚是可疑。如果这个被人头吓得魂飞魄散而只想自首的“雇主”根本不是事情的焦点,那么焦点应该在哪里呢?

“也许有一伙人没有迷路。”李土芝说,“可是有直升飞机这也太……”

消失的“菲利斯国王”的人。

东成山是东城山山脉的一部分,从主峰下去,如果不上县道,经过几个下降的山坡就能到达东成山。

行动毫不专业的盗墓贼。

那段绳子的长度是五十米。

韩旌找不到“菲利斯国王”的间谍逃走的方向。

“三四十米吧?”张小村犹豫了一下,“或者五六十米?蛮高的。”

何园很轻易地抓到了盗墓贼。

“垂直落差多少米?”李土芝看了何园一眼,正好何园也看了过来,大家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

韩旌找不到人头。

“山顶到观景台有一段没有路。”张小村说,“因为太陡了。”

古甲给何园送来了一个装在罐子里的人头。

“那个平台下面……有路吗?”李土芝问。

这是一个时间重叠的巧合?还是韩旌的工作能力不足?运气欠佳?

张小村讷讷地说:“我不知道。”

不是!李土芝蓦地抬头——错了!这件事的焦点不是墓葬里有两伙人!而是一伙人装作了两伙人!

何园也问:“直升飞机?那里是可以飞行的空域吗?雷达没有报警吗?”

在墓葬坑里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伙人:射杀林丸的“菲利斯国王”的间谍!他们带着垂降和登山的工具从东城山下来,到了墓葬坑里换了一身衣服,扔掉装备,摇身一变成了“脑残盗墓贼”!他们把一个人头装在罐子里塞给了古甲——天知道这个魂飞魄散的“雇主”是怎么来的,很有可能是事先被胁迫来的。而韩旌找不到他们,一开始是因为他们哪儿也没有去,就躲在东山县。后来是因为他们很配合地被何园“抓获”,关在了看守所里!

“直升飞机?”李土芝的眼睛眯了起来。

韩旌怎么能找得到已经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人?

这件古怪的罐中人头案件,居然还扯上了直升飞机?这岂不是表示案件来头可能很大?这可能不是一件简单的杀人抛尸案,而是一件牵连广泛、参与人数众多的怪案?

而他们很清楚盗窃一个低级别的空墓,甚至都没有盗出文物,最多被关几天,很快就能被放出去。

李土芝和何园愣了一下,张小村又说:“地质公园山顶有个平台,上面发现了整片被吹倒的草皮,还有直升飞机停下的痕迹。有脚印从平台出来,跑进了草丛里,然后就找不到了。”

这就是天衣无缝的逃脱计划!韩旌在追查那个人头,他们就给了警方一个人头!李土芝豁然开朗之后,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地方也想通了——人头!

小警员姓张,叫张小村,他用一种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语气说:“发现了直升飞机的痕迹。”

罐子里没有血,人头是经过简单处理以后入罐的!而阿力苏的人头被林丸匆匆割下,不可能没有血迹,她也不可能自带一个沉重的陶罐。

何园回过头来,门口的小警员表情古怪又紧张,像听说了什么天大的荒谬的消息。他奇怪地看着小警员:“什么痕迹?”

那个腐烂的人头,真的就是丢失的那个吗?

“大队长,”门外有小警员探头进来,“地质公园那边有消息过来,说暂时没找到古墓,但发现了奇怪的痕迹。”

真正携带信息的人头在哪里?

但另一伙人带着那么长的绳索,难道他们也是要去爬东城山,也迷了路?李土芝和何园面面相觑,只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警方手里的这个人头,是阿力苏·格林的头吗?

所以那天晚上在墓室里的确有两伙人。

他得马上去技术科,他要亲眼看看人头的DNA是不是和阿力苏的相吻合。

十五分钟以后,古甲表示他的确给菜鸟们提供了一些挖掘工具、绳索和手套,但完全不是照片里的那些。

韩旌到了宝灯东里303号。这是一栋小别墅,林丸看起来不差钱,实际上也确实不差钱。黄襦已经早一步到了,她穿着一身亚麻的淡青色连衣裙,一双白布鞋,像个春季踏青的女学生,淡雅怡人。

“如果遗失物不是古甲买的,那就要好好地查一查它们是属于谁的。”何园搓了搓手,“我提供遗失物的照片,要让古甲辨认一下这是不是他买给菜鸟们的装备。”

林丸家里装饰精致,种植着不少花草。衣柜里衣服非常多,鞋子当作装饰物摆了一整面装饰柜。

何园倒抽一口凉气,这个想法相当大胆,却能解释为什么那盏灯会被遗落在墓室里。

更加私人的东西黄襦已经整理在一个箱子里,分别是几张银行卡,一些零钱和首饰,一本诗集,一张写了数字的便条。除此之外,还有一把精巧的银色手枪及一盒子弹。

李土芝点点头,“会不会凶手正在抛尸,他刚刚埋了人头,盗墓贼就进来了,于是他只好抛弃所有的装备趁黑逃走,而古甲这伙人发现了痕迹,就把他刚刚埋下去的人头当作古董又挖出来了?”

黄襦所指的“发现了一些东西”就是指那把枪。

“凶手的?”何园脱口而出。

林丸是不应该有枪的,但是她却私藏了一把。

“我在想……会不会当天晚上在东成山墓葬里的……其实不是一伙人,而是两伙人?”李土芝说,“一组是古甲派去的迷路了的菜鸟,另一组是带着人头的凶手,而那些遗失物并不是古甲的,而是……”

韩旌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把枪,随即拿起了那本诗集。

何园看着李土芝,“李队长的意思?”

那是一本手抄的诗集,已经被翻得很旧。

“有一个问题我始终觉得奇怪,古甲雇佣这些人只是去挖掘一些小东西,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大方的人。”李土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击,“那些盗墓贼也从来没有正面承认墓室里的遗失物是他们的,古甲也没有提起他曾经给他们买过这些东西。那些遗失物价值不菲,并且它不像盗墓的装备……”

里面只有一首诗:

“抛尸案?”何园沉吟,“尸体的其他部分在哪里?”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那个人头非常奇怪,罐子里没有血迹,说明放入人头的时候,人头已经做了一定的处理。”李土芝说,“尸体腐烂得太厉害了,不能辨认面貌,古甲说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时候他看过一眼,是一个年轻的男性。”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李队长对那个人头有什么看法?”何园问。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阴错阳差。”李土芝感慨,“一件乌龙盗墓案,盗出的却是一个人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地质公园里没有发现墓葬,地点是古甲自己勘探的,刚刚让文化局的专家去调查了。”何园说,“就在刚才,嫌疑人已经招供,他们其实当时就发现了罐子里是人头,因为过于害怕没有继续挖掘,本来古甲要求他们挖掘的地方更大,挖掘的点更多。他们直接开车将罐子运到路口,打电话叫古甲来收货。所以那罐子从来没有被运到事先约好的交货地点,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去寻找古甲地图上画的小悬崖,也就没有发现这座东成山并不是地图上的那个东城山。这两座山名字相似,但小悬崖的地点是完全不同的。”东成山是个矮山包,却有三个落差高达三十米的小悬崖,东城山地质公园却只有一个小悬崖,就在距离县道很近的地方。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那个地质公园里有墓葬吗?”李土芝恍然之后,心里冒出来更多疑问,“就算是找错了地头,古甲和他们又怎么能顺利交接东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原来如此!长长的绳子、登山杖都是为了攀登“东城山”准备的,古甲给的地图描绘的地方不是东成山墓葬,而是“东城山地质公园墓葬”!那些菜鸟没有搜索到“东城山”,就将导航里的“东成山”误认为“东城山”,开车上了东成县东成山的山顶。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何园说:“比较陡峭,海拔一千多米,所以当我看到墓葬里那些绳子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是找错地方了。”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李土芝恍然大悟,“那座‘东城山’海拔多少?”

这是卓文君的《白头吟》,和冷冷淡淡的林丸看起来毫不相干,不知道她抄这么一首诗在本子里做什么。

“那完全是个巧合。”何园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辖区地图,“我们这里经常有这种误会。你看我们这里是‘东成县’,隔壁就是东城市的辖区。我们这座小山叫‘东成山’,东城市也有一座山叫‘东城山’,最糟糕的是……”他喝了口茶,“导航地图上没有‘东城山’,导航上把‘东城山’标记作‘东城市国家地质公园’,所以……”

那张字条的字迹非常新鲜,数字也非常简单,第一行是:“1,63,2,50。”

“所以说——其实古甲和这几个盗墓的菜鸟都不是那天晚上案件的主角。”李土芝坐在东成县警局的办公室里,和东成县刑侦大队的队长何园泡着茶,“不过很奇怪,既然古甲只是个小贼,他怎么能给盗墓贼画地图,指示有东西在墓室底下?”

第二行用红色的笔写着:“31,7,55,23。”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调查过的、好好的一个小墓葬里怎么会挖出这种东西?亏他将东西运走的时候,看见这么大一个完整的罐子,心里还挺高兴的。结果运到与成旅馆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个新鲜的人头!吓得他落荒而逃,接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黄襦指了指那本子:“她收到了指令,所以你杀了她,是不是?”她面容清秀,神色从容,“这和我们截获的那条神秘密码一样,是反切码。”

但这一次的收获吓得他魂飞魄散。

韩旌自然认得出这两行数字的含义,前不久整个密码组还为这种数字焦头烂额了两天两夜,这是中国独有的反切码。

原来盗墓贼们并没有说谎,他们的确是受了古甲的雇佣,到东成山墓葬去盗墓。古甲有一些考古常识,花点儿小钱雇佣些不懂事的年轻人到不危险、价值也不高的墓葬里去盗窃一些小东西也不是第一次了,经常会有一些惊喜的收获。

反切码的上一行数字代表声母,下一行数字代表韵母,发密码的双方事先约定好一个母本,联系的时候将代表声母与韵母的数字发来,再拼凑在一起,就能解读出内容。林丸的这张字条所标记的字就是声母为:“皎,何,如,啼。”韵母为:“躞,若,人,斗。”

而后抓获古甲的过程出奇地顺利,古甲购买了火车票,但并没有按时乘车离开省城,他一直住在希泊蓝酒店。当警员破门而入抓捕他的时候,他松了口气,并自称一直在考虑自首。

翻译为拼音是:

古甲,男,四十七岁,古董商人。

“J H R T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就在火车站监控记录里发现了这个人,并根据他的购票信息查到了他的基本资料。

IE UO EN OU”

经过辨认,盗墓贼指认这个人正是雇佣他们挖空墓的雇主。

再合并在一起是:“JIE HUO REN TOU。”

简直像是专门运送罐子的工人。

截获人头!

既然罐子里装的是个人头,找到雇佣四个菜鸟去挖人头的“雇主”就非常关键。经过图像分析警组的彻夜工作,他们发现将罐子搬进与成旅馆的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他并没有在旅馆过夜,仅仅进入旅馆不到十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这就是为什么林丸要深夜跑到停尸房抢人头。黄襦一早看到了这本密码本,猜到了林丸的身份,从而猜到了那天晚上的真相。

东成山空墓并不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那里没有血液、没有搏斗痕迹,也不好说那是不是抛尸现场,因为嫌疑人不是往下埋尸体,他们是扛着人头往外跑啊!

没有爱恨纠葛、相爱相杀的情节。

就好像这个死者只长了个头,他天生就没有身体一样。

林丸是间谍,韩旌杀了她。

既然发现了一个人头,那必然是要有其余部分的,一大队和东成县警方联手将东成山搜了个底朝天,居然没有任何发现。

更多的细节黄襦自然猜不到,韩旌也不打算告诉她,便沉默不语。

三、找不到的尸体

黄襦轻轻叹了口气:“她并不开心,我猜她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本来以为是你……看来一切都是我猜错了。”

“是。”

韩旌和林丸之间自然什么都没有,但黄襦的话提醒了他——林丸不缺钱,那么促使她铤而走险、当上间谍的动力是什么?

这正符合李土芝的判断,“把与成旅馆的案子和东成山的案子并案,这不是个盗墓案,这是个杀人案。”

爱而不得的人?

“额……”李土芝正在思考自己和韩旌算是“关系那么好”吗?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陈淡淡那边小小地叫了一声,“哦!东成县回函了,他们已经注意到与成旅馆的案件,辨认过了,嫌疑人确认这就是他们从墓室里挖走的东西,但自称并不知道罐子里有人头。”

如果不是为了金钱和理想,会不会是为了……爱情?

“我也想象不出来二队长情绪不稳定是什么样子。”陈淡淡悄悄地说,“老大,你和他关系那么好,要不你去问问?”

林丸有个痴恋而不得的人在“菲利斯国王”组织里?

李土芝脸色都变了,“怎么可能?”

韩旌揉了揉额角,他不怎么确定这是胡思乱想还是推测,似乎和李土芝在一起久了,有种哪些地方微妙地被带坏了的感觉。

陈淡淡压低了声音:“嘘——我听胡紫莓说二队长情绪不稳定,被勒令休假。”

黄襦看着他。“我觉得她不算是什么坏人,即使在有些关键的地方走错了。既然你和我一样,什么也没有说,我就认为你也在保护她。”她轻轻地说,“就让她安静地走吧,我们都没有努力用心去认识真正的她,称不上是朋友,但相识这么久,至少……让她的身后清静点。”

“韩旌没事吧?为什么请假?”李土芝觉得自己只是在宿舍里宅了一个周末,世界就突变了。

韩旌点了点头。林丸已经死了,就算现在拿到了她做间谍的证据,也不能从她身上找到更多的线索。

“听说是意外,”陈淡淡说,“他们正在破译的东西是绝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也不许说。”

黄襦看着他微微放松的脸,叹了口气。

李土芝目瞪口呆,这要发生多大的意外?“林丸死了?”他震惊极了,那个冷冷淡淡、神色清冽的少女死了?

李土芝围着那台验DNA的机器转了五六十圈以后,机器终于吐出了DNA比对的结果。

“密码组出意外了,林丸死了,他们正在翻译的那个绝密文件也被盗了!”陈淡淡说,“虽然局里通知这件事不许外传,可是可能除了你之外人人都知道了吧?”

罐子里的人头果然不是阿力苏·格林!

“什么事?”李土芝奇怪地坐起来,“他们不是集体出任务了吗?”

古甲将人头交给李土芝的时候已经腐烂,无法辨别面目,而李土芝一听说韩旌那儿丢了一个人头就自然而然地认为古甲上交的这个就是阿力苏的人头。

“额……老大。”陈淡淡简直要晕厥了,“你上辈子一定是宅死的!密码组那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实际上,阿力苏的人头应该还隐藏在东城山的某个角落,李土芝的脑洞开的方向还是对的——他们事先准备了替换品,还特地刻画了不知所云的代码,好让警方的焦点转移,不再搜寻人头。而由于准备的时间仓促,他们找来的这个死者是个近视,戴有隐形眼镜,阿力苏却并没有近视。在仓促准备的过程中,死者的隐形眼镜掉了一片,这成了警方调查里的重大疑点,也是证明人头并非阿力苏·格林的证据之一。

“韩心刚下葬,那些没良心的就让他们整个组出任务去了,难怪要请假啊!”李土芝说,“你说算密码的话几个人就够了,什么任务整个密码组全上啊!少一个人都不行?也不考虑一下人家死儿子疯老婆,日子难过得很……”

那真正的人头在哪里呢?

“是是是!”陈淡淡说,“二队请假了你知道吗?”她一边和李土芝聊天,一边快速地从系统上给东成县发协助调查的信息。

李土芝证明了人头是假的,几乎就等于证实了他的猜想——盗墓贼不是盗墓贼,他们是杀手!

“直觉来自日常经验和积累!”李土芝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只是不爱像韩旌那样显摆条条框框的道理!”

而令他欢呼雀跃的是那些“脑残盗墓贼”还被关在看守所里!

“遵旨。”陈淡淡笑得不行,“您老人家的直觉是经过二队承认的,别人办案用脑子,您老人家用直觉。”

何园关他们十五天,而现在十五天还没有到!

李土芝揉揉鼻子,直接承认,“是!我感觉这个罐子可能就是东成山墓葬丢失的那个罐子。”

李土芝一边给韩旌打电话,一边开车往东成县看守所狂奔而去!

陈淡淡笑了,“老大,你的直觉又出现了?”

七、与黑石基地交错的男人

图像分析警组正在分析与成旅馆和周围街道五百米范围内的监控,希望找到罐子的来源。李土芝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他给陈淡淡打了个电话:“淡淡,联系一下东成县警局,能不能让盗墓案的嫌疑人辨认一下与成旅馆的罐子?”

韩旌从林丸家缓步往总局的方向走,黄襦在半路和他分开。她要去花市为林丸的葬礼准备花卉。

黑色的罐子?李土芝立刻想起了东成山墓葬被盗案提起的罐子,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那边不见了一个陶罐,没过几天省城就发现了一个陶罐?难道说当天的盗墓贼其实不是盗墓贼,而是一伙杀人犯?可是只见过杀人犯往地下埋尸体的,倒是很少见杀人犯赶着在地下挖尸体的……

韩旌没有被黄襦伤怀的情绪影响,黄襦对间谍行为的感触并不深,生活经历所限,并不是每个人都对国家有着热烈的感情。韩旌对间谍行为自然是极不认同,但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去咒骂林丸。

死者男性,死亡时间在两个星期左右,年纪不大。

他极其认真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这个案件被标注为“与成旅馆人头案”。

阿力苏·格林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选择他的尸体运载技术?

与成旅馆发现一个人头的事很快上报到了一大队,李土芝很快就在案件材料里看见了那个罐子和罐子里人头的照片。

张海绵又是从哪里跟上他的?

她看见了一个腐烂的人头。

阿力苏·格林为什么要到中国旅游?他的目的地是云南,伊娜姆说他打算在云南玩一到两个星期。他中途在浙江停留了一天,他去浙江干什么?

保洁员以为谁在屋子里腌泡菜腌得发了霉,打开罐子一看,里面的东西吓得她尖叫了起来。

来中国之前,他几乎不认识任何中国人,也就是说张海绵和阿力苏接触,最早也只能从来中国的飞机或者海关关口开始。

这显然就是蚊虫的来源。

所以阿力苏入境的那天在海关关口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

整个坛子外部都爬满了蛆虫,大大小小,许多颜色,有些已经变成苍蝇,有些结了蛹,看起来说不出的恶心。

韩旌的脚步停在了边检总队的门口,几乎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陶罐子,就像腌泡菜的坛子。

边检总队协助韩旌,询问了当天海关的当班人员。

与成旅馆距离省城火车站很近,虽然这里设施陈旧,却生意兴隆。但最近几天303房间的客人一直抱怨屋子里蚊虫很多,都爬到床上来了。旅馆的经理请了保洁员来打扫卫生,结果保洁员从床底下发现了一个黑色的陶罐子。

回复非常快。当天上班的工作人员印象非常深刻,阿力苏在过关的时候,金属警报器响个不停,原来是他小时候有过空难经历,失去了一大块头骨,目前有一半的头骨是用金属补上的。

二、奇怪的罐子

金属大脑?

这个案件,也许会有后文。

但李土芝查获的那个人头并不是金属大脑。

李土芝想来想去,无法排除任何一种可能,只能在案卷里用铅笔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人头是假的?

第四,其他不明情况。

韩旌的反应何其快,一瞬间就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也瞬间恍然为什么会有人跟上阿力苏。

第三,这位雇主不存在,所有的细节都是别有用心的盗墓贼们共同编造好的。

在关口的动静让凑巧在旁边的“菲利斯国王”的人想到了一个从防范严密的地方偷出数据的办法。纸张不能带,磁盘、U盘等一切可装载数据的东西都不能带,那如果是一个镶嵌在人身上的金属组织呢?

第二,这位雇主的目的不是罐子,罐子只是一个噱头,所以他根本不在乎菜鸟们做事是不是稳妥。

一个金属大脑?报警器当然会响,但出入检查的工作人员不可能让人卸下自己的大脑,也几乎不会有人想到,机密数据可以刻录在金属大脑上。

第一,这位雇主基于某种原因不能来,而他必须拿到黄土下的罐子,不得已铤而走险雇佣了四个或者更多的菜鸟。

张海绵带着他意外发现的“活人U盘”去了浙江哪里?

李土芝盯着电视里谈书法的节目,脑子里列出关于这件事的几种可能。

“虹瞳”技术已经开始了最初的运用,最佳的装载地点当然是沿海。而浙江是个海防重地,这个地方最出名的海防基地当然是航母基地。

究竟什么人愿意花费大价钱雇佣这四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人到一处空墓里去挖东西?并且这位雇主还提供了具体地点,可东成山墓葬周围并没有保护措施——如果只是为了拿走一个罐子,这位雇主完全可以自己偷偷地来,悄悄地走,一个人做事肯定要比四个人隐秘。

而航母基地最近正在开放让群众参观。

他们从主墓室的底下挖出来的是一个黑色的陶罐子,罐子是密封的,有一定的分量。除此之外,盗墓的人不能再提供更多线索。

当然参观的是没有任何机密的部分,每个人出入也照样要接受安全检查,只是没有“黑石基地”那么严格。

并且从笔录中可以看出,被抓获的四个人没有人明确承认自己丢了东西,只有类似“你有没有在墓室里丢了东西?不知道,可能有吧”这样的回答。

张海绵就是带着阿力苏参观了航母,并在参观航母的过程中接触到了某位潜伏在航母基地内部、获得了部分技术的“菲利斯”,然后把技术刻在了阿力苏的金属头骨上,避过了安全检查。

这些东西看着不像盗墓的装备,倒像是驴友的装备。

然后第二天,飞机从浙江飞往云南。阿力苏刚刚落脚昆明,张海绵就制造了一场车祸杀了他,获取了他的头骨。

第一点——墓穴里的遗失物非常奇怪——这是一个空墓,墓道早就被打开,暴露在外,并没有洞穴可以钻,这些人带着绳索干什么?第二点——你说晚上盗墓,黑咕隆咚地遗失一件背心也就算了,怎么会连灯都遗失了?第三点——盗墓带登山杖干什么?东成山并不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上山顶还有柏油马路,这两副登山杖是做什么用的?

这就是真相。

李土芝却从案件材料上看出这个案子非常可疑。

韩旌回到总局,邱添虎正在办公室里等他,看见他面色严肃,邱添虎居然难得地微微一笑。

东成县的警方没能从盗墓贼身上追查到幕后雇佣他们的人,那些工具是当面交易的,“雇主”并没有隐蔽面貌,但被抓获的人也只能描述出那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中年男人,雇佣的费用使用现金支付,彼此联系的手机号码是一个新号。

“李土芝在哪里?”韩旌问。

这个案件不好处理,这些人是对一个空墓穴的主墓室底下进行挖掘,这种行为不知道算不算“盗墓”?他们不知道遗失物具体是什么,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文物,东成县警方把案件的详情上报到省厅,案件就落到了李土芝手上。

邱添虎指了指候问室:“刚刚从东成县带了四个人回来,王伟和胡酪正帮着他怎么样‘坑蒙拐骗’让人说实话呢。韩旌,坐。”他示意韩旌坐在他旁边。

而那样东西被挖出来以后,他们并没有带走,而是按照“雇主”的要求放在了东成山的一个小悬崖下面。可想而知,当警方去搜索那个小悬崖的时候,东西早就不见了。

韩旌听到李土芝从东成县带了四个人回来,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也就安静地在邱添虎面前坐了下来。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主墓室底下挖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韩旌啊,这好像是第一次,小李破案破在了你前面。”邱添虎感慨了一声,“他总是冲得太快,你啊,就是过分求稳。这次的案子你也弄明白了吧?小李比你早了一个小时给我打电话,汇报了情况,他干劲很大。”

墓室已经见底,棺椁都出土了,当年文化局的专家就没有再往下挖掘。而这伙人居然盗走了主墓室底下的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还得了?东成县的警方和文物方面的专家联手追查了一个多星期,将盗墓贼一网打尽,那伙人还没走出F省就被抓获。但问题来了——这伙人完完全全是新手,他们的工具、作案车辆、作案地点都是别人提供的。

韩旌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以这些不知道是无意落下还是故意遗弃的东西来说,价值不菲,单单是那些负重绳索就价值上千,登山杖的材质很轻,还是个名牌。东成山墓葬经历的这次盗墓和以往不同,盗墓贼花费了巨资,工具都很先进,从遗留的痕迹来看人数还不少,但技术很粗糙,他们把墓穴挖得乱七八糟,最后在主墓室的东南角下面挖出一个大坑,将里面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搬走了。

“放松一点。”邱添虎拍拍他的肩,“你一向非常优秀,我不见得非常了解你,但是你应该明白你的战友、同事、朋友,他们有些和你一样优秀。每个人都有疲惫的时候,我知道小韩心的事让你非常难受。在这种时候,你应该让自己休息一会儿,找个地方哭一哭,放松一下情绪,而不是逼着自己继续做那个顶在最前面的人。你看这一次,小李就做得很好,头脑很清楚,他也可以独当一面。如果你愿意让自己放松一下,休息一下,我相信对着林丸的那一枪你可以不开,头脑也会比今天更清醒。”

警方在村民报案后半小时就到达了现场,刚经历过一次正规发掘,东成山墓葬周边的村民对墓葬群都很有保护意识,把案发现场保护得很好。他们在空墓穴里找到了一盏户外感应灯,一件遗落的背心,一些绳索和两副登山杖。

韩旌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嗯了一声。

但那几个大坑上星期又被人盗了一遍,盗墓贼将所有的墓穴搜索了一遍,挖掘得一塌糊涂。

“阿力苏的人头,小李在东城山的一个山谷里找到了。他们为了隐蔽,已经把钛合金的部分和真正的头骨分开,手段非常残暴。”邱添虎叹息,“这种国家、社会和人类的败类,我们最终一定要绳之以法。至于整件事的具体细节,可能在审讯后我们会有更清晰的脉络。”

在东成山山顶有一片墓葬群,是明朝时期的小墓葬,里面并没有葬过什么大人物。文化局已经考察过,拿走了有价值的东西,留下几个大坑。

韩旌站了起来:“我去看审讯。”

前几天一大队刚刚接手了一个奇怪的案子。

李土芝正在审讯室里做高深莫测的冷笑状,王伟和胡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被审讯的人早就放弃抵抗,将所知道的细节一点儿一点儿说出来。

电视正在播放一档文化类节目,主持人扯淡扯到了《兰亭序》,正在将那王羲之约哥们儿喝酒的帖子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以床上集屌丝、死宅、废柴气质大成的男子来看,无论如何他也不该看这种节目,但他却瞪着眼睛好像看得很认真。

他们并不是首脑,只是最底层的爪牙,知道的事情还没有韩旌掌握得多。但是嫌犯的供述,一一佐证了韩旌的各种猜想。

李土芝躺在宿舍床上啃薯片,薯片渣渣掉了一床,他屁股下垫着一件没洗的T恤,后脑勺靠着打球的背包。

这只是与“菲利斯国王”的博弈中微小的一部分,将来必定会有更多的失败和胜利,他必须足够强大,直到最终抓获这些国家罪犯。

难得的休息日。

他必会强大。

周末。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一、东成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