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有眼,廖大国成功找到了韩明的那辆面包车,轮胎印上的花纹完全相同,宽度也相等。并且廖大国在面包车车内发现了一个深色麻布袋子,袋子里面正是我们要找的第三名受害者的遗体,而在尸体旁边还放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鬼头刀。
技术科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DNA亲子鉴定结果表明孙晓萱是韩明的亲生女,也就是说当年强暴孙晓萱母亲的人不是高晓东,而是韩明,那么这明显就是一起因刑讯逼供引起的冤假错案,但这并不足够证明韩明和最近这几起未成年少女奸杀案有关,至少我们没有在韩明家里提取到足够的DNA,也就无法进行对比。
通缉韩明!这是廖大国回来后的第一个命令。
两天后。
他的第二个命令是让我找时间和孙晓萱谈谈……
“只要能指证韩明,可以一并通缉。”廖大国言简意赅回答着。
人性的腐败远比尸体的腐败更加可怕,解剖人性也只会比解剖尸体更加艰难。
可如果他杀了韩明,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更严酷的审判。
一个在身边隐藏了十五年的真凶,一个被她足足恨了十五年的替罪羊,这个倍受命运折磨的十四岁悲惨少女,该如何承受这毁灭性的打击。是释然放下,还是更加自暴自弃。若说出实情,是否等同于在她的心口上多补一刀?
高晓东劫走韩明目的是什么,我和廖大国都有想过,单纯只是为了报复韩明吗,固然不是。如果要报仇出狱以后就可以,犯不着等到现在,所以我认为高晓东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铲除掉潜伏在孙晓萱母女身边的这根儿毒钉。
可若不说出来,孙晓萱就会带着无辜的怨与盲目的恨错痛一生。
“高晓东呢?”
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去见孙晓萱。
“你回去做鉴定,我去找面包车!”
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面,她正在病房里照料着因为昏厥被送进医院的母亲。
我想了想,回答他,从凶案现场到韩明家的这条路线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可能。
在门口我碰巧听见医生不可思议的惊叹,颅脑严重受损理论上是不可能自行恢复的,可孙晓萱的母亲就这样离奇地恢复了,这在医学史上是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奇迹。
廖大国问我,觉得韩明会把车停在哪?
的确,这令我也感到震惊。
我们疏忽了犯罪人的心理,这是一个将生活和犯罪行为分别对待的杀人疯子,所以他应该不会把可能携带犯罪证据的运尸工具停在大庭广众之下,我猜测韩明应该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停车地点,就像凶案现场一样隐蔽。
醒了以后的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就仿佛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你是谁?”
可能,没有停在这里。
“妈……?”孙晓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十五年了,妈妈终于开口说话了,对她来说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这是真的吗,妈!我是晓萱!你女儿!”
我跟着廖大国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型停车场里,但在登记处没有找到对应的登入信息,我们还是不放弃地在停车场里寻找,可惜的是停车场内没有一辆是面包车。同样,我们也没有在任何一辆车的车轮上发现可疑线索。
她的记忆就像是被冰封了十五年,除了十五年前的事儿她好像什么都记不得。
“咱们去停车场看看。”
“高晓东……”她眼泪翻滚落下,“高晓东呢,高晓东呢?!”
我们在韩明家里并没有搜集到有价值的线索,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这是对我他房间的第一印象。但往往越是不露痕迹就越是疑点重重。
“妈,你别害怕,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了,以后晓萱保护妈妈。”
“案子都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几天。”我回应着。
“伤害我……?”
“不过亲子鉴定麻烦一点,最快也需要好几个工作日。”
她定住神,仿佛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也想起了强暴自己的那个男人。当这一切的痛苦疯狂挤进她的脑袋里时,让她无法接受眼前如此巨大的变故。于是她将面前的孙晓萱推开,瞪圆眼睛,像是发疯了一样大声吼道,“我怎么能有孩子,我不可以给一个强奸犯生孩子……”
“是哦!我怎么忘了这茬。”廖大国有点懊悔地说。
孙晓萱被吓傻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无意间提醒了我,于是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呀!亲子鉴定不就知道孙晓萱到底是谁生的了么!是谁生的谁就是当年那起案子的真凶!”
妈妈醒来是她值得高兴一辈子的事儿,然而这一句话却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热情。
廖大国义愤填膺,“小说里面是没实际性关系的,他这儿还跟着血缘呢!”
她哭着说,妈妈,你为什么和那些人一样,是不是你也觉得我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陷入深思,纠结与痛苦当中,良久我才和廖大国说了这么一句,孙晓萱说她被高晓东强暴了,这会不会也是一场骗局?挑明了讲强暴孙晓萱的人不是高晓东,而是她尊重、敬爱的韩大伯。
她本是孙晓萱唯一的精神支柱,现在孙晓萱觉得生无可恋,“你都不要了我,那我就去死吧……”
“我想起一件事,上次我找过局里的一个对高晓东案有一定了解的老领导,他跟我说高晓东的的确确被人用过刑,因为受害人是个未成年少女,所以高晓东差点被人打死。”廖大国话锋一转又夸起我来,“你还真是料事如神,高晓东的确有可能是被冤枉的,当年这个报案人韩明真的是在贼喊捉贼。”
这里是九楼,掉下去哪还有命?
羞于理解。
我当机立断冲进去,将孙晓萱拉回来。当她在我怀里哀声哭泣的时候,我大声告诉这个女人,“你的颅脑受到过严重创伤,导致你整个人不能自理,没有记忆,没有情感,是这个孩子陪你过了十五年,十五年里你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可想而知她有多孤独,好不容易你终于康复了,她等来的却是妈妈冷落,你能明白她心里的感受吗?”
我……
女人看了一眼孙晓萱,可此时此刻她只在乎高晓东的下落,“高晓东呢,高晓东在哪?”
廖大国就像是一个游吟诗人一样朗读着,又问我,如果是我,要怎么理解这两句?
孙晓萱情绪很激动,“你为什么就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可是你的亲女儿,你却在找一个强奸犯?”
“没错,韩明的目的就是可以成为书中主人翁一样的人物,和一个十四岁未成年少女发生一段不用计较后果、冲动的恋情,看过这本书的人基本会对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产生妄想,比如其中有一句话,她小巧的,干净的,尚未成熟的身体,互相占有的狂乱只有靠实际吸允、融合彼此灵魂和肉体的每一个分子,才能平息下来,;再比如,她颤抖着,痉挛着,我吻着她张开的唇角和火烫的耳垂,她的双腿合得不紧,当我的手放入要寻觅的位置上时,她半是愉快,半是痛苦,显现在孩子气的脸上……”
她抬起脸,冷冷地说,“高晓东不是强奸犯,是韩明……强奸我的是韩明……”
“韩明和孙晓萱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很单纯,但实际是却十分复杂,仔细想想,一个中年男邻居和一个未成年少女如此频繁接触,仅仅只是单纯的善良和友谊吗,我记得维薇说过男人是目的性极强的动物,韩明应该也是这样。”
孙晓萱惊呆了,此刻我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我接过这本书随意翻看了两页,因为心情浮躁又递还给廖大国。
廖大国让我来告诉孙晓萱真相,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谁说没线索。”廖大国从沙发上拿起一本书,“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洛丽塔,一个中年大叔爱上了女房东的十四岁女儿,靠零食、帮助和金钱来蛊惑控制小女孩,从此以父女身份过着荒淫、乱伦的生活,韩明对孙晓萱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憧憬,达不到目的,无处发泄就开始杀人,用幻想满足自己?”
医生急匆匆踏进来,毫不客气,“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离开!”
“像他这样的罪犯多数都存在双重人格,他会把生活和杀人分得非常清楚,所以我觉得在这儿应该不会有太多线索,咱们有时间还是去楼下停车场转转。”
无奈,我只好带着依依不舍的孙晓萱走出病房。
门打开以后廖大国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并开始翻箱倒柜,“现场没有发现杀害死者的凶器,你说会不会被他带回家了呢?”
到了外面她抓起我的臂弯,让我告诉她妈妈,韩明是个好人,高晓东才是强暴她的那个人。我站在原地良久,看着孙晓萱孩子气的脸庞,不忍,却又不能不说。
他嘴角一歪,乐呵呵地说,看起来咱哥俩运气不错。
“她说的没错,高晓东是被冤枉的。”
廖大国这话刚说完,门缝里就传出咯噔声。
孙晓萱身子猛得一怔,说这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么那天晚上强暴自己的人又是谁?!
“也不是百试百灵,看运气,哪怕是门多上了一道锁都打不开!”
事到如今想瞒是瞒不住了,所以我只能扮演一个坏人的角色。
“佩服!”
我婉转回答着,是不是韩明强暴了她还不能确定,但一定不是高晓东。另外,金福是我们在凶案现场附近发现的,还有韩明的车曾经也在凶案现场出现过,一切证据都指向韩明,他才是那个坏人。
“以前抓过一个小偷,那老小子可厉害着,我这都就是学了点皮毛。”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证据……”我把带来的DNA鉴定递给孙晓萱,“我希望你可以挺过去。”
“不过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啊?”
看了鉴定报告以后,她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了医院走廊的冰冷地面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
廖大国从来不照章办事,不按套路出牌,段局都说他是野路子。
我抓起电话打给廖大国,言简意赅地告诉他,孙晓萱母亲的病好了,她亲口指认强暴她的不是高晓东,是韩明。
知道!当然知道!
廖大国也传给了我一个重要的消息——高晓东找到了。
“怕了?”廖大国斜了我一眼,“咱俩又不是第一天接触,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我将孙晓萱从地上拉起来,和她说,高晓东因为你母亲做了十五年冤狱,现在又为了你绑走了韩明,如果韩明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再是十五年牢狱可以解决问题的了,高晓东一定会被判处死刑。
咱们一没有搜查令,二没经过段局允许就这样合适吗?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但还是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开门?
孙晓萱扬起哭肿的双眼望着我,让人心疼。
廖大国不以为然地回答,开门。
我弯下腰说,“如果死真的可以解决问题,我不拦着你。世界上没有一个难处是过不去的,高晓东和你一样,他在监狱里十五年也十分煎熬,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在这一刻倒下去,再想想你的母亲,她也丢了十五年的时光,很难接受事实,你应该给足她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问他,这是在干嘛?
“叔叔,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没过多久我们就来到了韩明家门口,廖大国从衣服里怀中掏出一张X片,插进门缝里就像是刷卡一样上下划着。
“其实也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你自己,去和高晓东见一面。如果你希望高晓东死,可以不用答应我。”
孙晓萱点头,“知道。”
孙晓萱想了很久,终于点头答应。
“你知道韩明家在哪吗?”廖大国问。
驾着车我们去了市郊区枫华谷一间废弃工厂,武警、急救中心和刑警大队的车辆在马路上一字排开,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在厂门两旁墙壁的杂草中蹲伏着,远处的烟囱上的一名狙击手已经做好待命准备,廖大国和部分刑警站在厂门口用大喇叭向里面喊话。
我们对情况做了近一步了解,高晓东应该是从窗户进来的,当时只有孙晓萱母亲一人在家。孙晓萱是和韩明一起回来的时候撞上了高晓东,并与高晓东发生肢体纠缠,而孙晓萱在韩明的怂恿下捅伤了高晓东。
“高晓东,你已经被包围了,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孙晓萱家里。
我抓着孙晓萱的手臂走到廖大国旁边,“廖队,我们来了。”
我暗暗点头。
“来得正是时候,我和他说,可他就是不信。”
廖大国低声和我说,“先去她家里看看,再去找这台车子。”
“我带她进去和高晓东谈谈。”
这可与我们之前的判断大相径庭,不过仔细想想似乎又没什么问题。面包车虽然体积比紧凑型车要大一点,但是底盘宽度、轮胎间距和尺寸区别上不明显,所以说不是信息没对上,而是我们的判断可能存在误差。
廖大国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你小心点,这把枪给你留着防身,我再派一个人跟你一起进去。”
“面包车。”孙晓萱不谙世事地回答。
我摇摇头,不需要。
廖大国问得更加直接,“是什么车?”
目光向半空眺望,我指着大烟囱说,“廖队,武警都搞来了,是不是有点太兴师动众了,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你帮我通知他们,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开枪!”
也就是说韩明最近还有开车。
说完我领着孙晓萱走进工厂,在一个空旷阴冷的楼层里找到了高晓东和韩明。
“有。”孙晓萱回答。
韩明被五花大绑在石柱子上,身上和周围的地面被助燃物湿透,空气里也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高晓东坐在韩明旁边的一个油漆桶上,把玩着手里面一个正在燃烧的,随时都有可能掉落的打火机。
随后我放开音量,问孙晓萱,“韩大伯最近还有带你兜风吗?”
看到孙晓萱和我后韩明大叫着救命,一个臭名昭著的杀人犯有何脸面叫救命,他就算是死也死有余辜,可是我们不能看着高晓东做傻事。
为防止孙晓萱听见,我和廖大国把声音压得很低。
“高晓东,你可以不给自己机会,但你要给孙晓萱一个生的希望,韩明死了不要紧,你如果死了她会后悔自责一辈子。”
“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
高晓东沉默着,“不管你说什么,今天我必须要杀了他。”
“韩明是凶手。”
说着高晓东举起火机,在这紧要关头孙晓萱忽然踏了进去,站到高晓东面前,“别婆婆妈妈的,你要想死就快点,刚好我也不想活了!”
走出法医室我冲着廖大国点了下头,这只被击毙的大黄狗下腹的确有一块暗灰色胎记,看样子和孙晓萱说的金福是同一只狗。
“你进来干什么?给我出去!这里很危险知道吗?”高晓东冲着孙晓萱大喊。
接到廖大国的指示,我走进法医室里观察狗腹,还真的看到一块灰色的圆形胎记。
“我妈的病好了,她什么都记起来了,她第一句话念的就是你的名字,她一点都不想看到我,但是她很想见你,你就不想见她一面吗?”
“沈毅!过去证实一下。”
固执的高晓东终于不再固执,他从凳子上站起来,红着眼睛看着孙晓萱,问她,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的时候韩大伯就经常带着我和金福出去兜风,我和金福的关系很好,所以我不会认错,而且金福肚子上有块灰色胎记,很好认。”
孙晓萱没有回答高晓东的问题,趁着他走神之际抢下打火机,使劲将他推了出来,然后冲着我们大喊,“你们走啊,谁都不要过来,都走……”
廖大国警觉起来,问孙晓萱怎么就确定这是韩明家的狗?
“你要干什么,火机放下,给我放下!”高晓东傻了眼,大喊道。
她点头,“就是韩大伯丢的那条狗。”
“晓萱,听叔叔的,回来……千万别做傻事……”我也是急得不行,缓缓向前移动。
“金福?”
“高晓东,我恨了你十五年,后来我才发现你不是伤害我妈妈的凶手,而是……而是这个照顾了我十五年的畜生,你知道这有多可笑吗,该死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孙晓萱说完便把目光转到了韩明身上,“咱们俩的帐到了阴曹地府我再跟你算……”
她指着解剖台上的那只大黄狗说,“那不是金福吗?”
说完,她闭上了眼,手一歪,火机掉了出去……
我们领着孙晓萱走出刑警大队办公室,在经过敞开着门的法医室门口时,孙晓萱忽然停下向里面张望着。
医院处置室里,护士帮我处理着手心的烫伤。
“现在你就带我们去你家,我们需要到你家里看一看。”
回想刚刚自己纵身的那一跳自己都后怕,万幸是我接住了打火机,否则的话我们都得葬身火海。
“韩大伯是个好人,就像我的爸爸一样,要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落到坏人手里,所以你们一定得帮帮他。”
离开医院时孙晓萱追了出来,深深给我鞠了一躬,流着眼泪说了句抱歉。
廖大国安慰她,“如果高晓东真的是凶手,我们不会让他逍遥法外的。”
我微笑,“叔叔是警察,再说只是一点皮肉伤,不过说回来我要是真死了,就是你害的,做鬼我也饶不了你。”
很显然,这里面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对不起……”
她说,那个强暴自己妈妈的人出现在家里,打晕了她,劫走了韩大伯,让我们想办法把韩大伯救出来。对于这个女孩的遭遇我们无比同情,但更多的是需要理智面对。高晓东为什么只是打晕了孙晓萱,他又为什么单单劫走韩大伯?他应该具备同时杀死这两个人的能力。
“以后就不要再那么冲动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应该清楚你的冲动不是在伤害你自己,而是在伤害你身边的人。”
看到我走进来孙晓萱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把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地告诉了我们。
“我答应你。”
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里我们见到了孙晓萱,她的妈妈静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冰冷的地面。
“妈妈身体怎么样?”
穿过芦苇荡我们上了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回到局里。
“谢谢叔叔关心,她挺好的,她需要一个温暖的家,我想……”
“人手不够用,我就把人调了回来……”
孙晓萱欲言又止,我心里明白她指的这个家不仅仅是包括她和她母亲,于是临走之前我送给她一句话,“你的意思叔叔懂,过去孙晓萱已经死了,就像一只凤凰涅磐重生,一切都是新的了,你给别人机会就是在给自己机会。”
我问廖大国,“不是有人守着么?怎么还能出事儿?”
十五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规划未来,而我的时间却没有多少了。
廖大国点头,“就是他。”
回到局里我心急如焚地套上便装,大声问他们,维薇几点钟的飞机,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一声呢?
“韩明?!”
“还有,还有二十分钟,沈毅,别去了,来不及了……”
“孙晓萱报案说她邻居被高晓东劫走了。”
哪怕机会渺小我也不愿放弃,我害怕她走了这辈子就不会再见了。
我放下咖啡杯,直起身来,问是什么情况。
一脚油门车飞快驶了出去,偏偏我就赶上了罕见的拥堵高峰,密密麻麻的车辆足足排出去了两三公里,万念俱灭的我拿出手机一遍遍打给维薇,可她的手机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不久一条短信传了进来,是维薇。
“沈毅,你跟我回局里一趟,有新线索。”廖大国大步走来。
“我要登机了,不能接电话。请原谅我不辞而别,照顾好桃子,有缘再见!”
早上七点,天气终于暖了起来,但阳光并没有卸下我们的疲惫,反而让人更加困倦。
那一刻真的无法形容是什么心情,像是丢了魂儿,又像是一颗心被掏空。
我顺着芦苇荡向棚户区方向望去,“这就要看交警部门的协查结果了。”
晚上回到家我就冲着吃零食的桃子说,你妈都不要你了,你还有心在这儿吃。桃子很不服气地顶嘴,“那不是还有你呢吗,再说,我妈是光不要我自己吗,她不是也不要你了吗。”
张弛指着车印的深度和周围泥土的湿度判断,“应该是昨天夜里留下的,可能是凶手用来抛尸的移动工具,或许第三名死者就在车上。”
“哎呀你个小不点,还学会顶嘴了是不是?”
除了现场发现的血迹和手印等证据外,我们还在芦苇荡里发现了两组轮胎印,单个宽度21.5cm,并且两个车印的间距不超过1.5m,对车有研究的一位同事说应该是一辆紧凑型轿车。
“我妈可说了让你照顾好我,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要是她回来验收的时候发现我少一根汗毛你可就完蛋了!”
在日出还未升起的时候,天际线上先泛起了淡淡的白。
“你个丫头片子学会威胁老子了?”
过去拂晓,就是黎明。
我把桃子按倒在沙发上挠她的小脚丫和胳肢窝以示惩罚,痒得桃子在沙发上拼命打滚儿。
段局颇有压力地命令道,“要加快破案速度,受害人数不能再上升了。”
“沈毅,你别欺负我了,我也很难过的。”桃子认真地说,“你没看出来我是在硬挺着么,她让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有察觉啦,我猜到她是要走了,所以才把我这个累赘给了别人,你们大人都这样,把我当成什么了。”
张弛竖起三根手指,“局里一颗,现场两颗,而我们接触到的受害人只有两个。”
我把桃子抱在怀里,“是啊,把我们桃子当成什么啦?说不要就不要,太没有责任心了,她不要我们,我们还不想要她呢!”
段局脸色凝重,又问张弛,“你刚刚说第三命受害者是从何得出的结论?”
桃子用小手掐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妈妈……”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我主动钻到笼子里面,用力抓着三根满是锈迹的铁条,并把手心递给段局看,“和死者手心的痕迹完全一致,所以肯定不会有错。”
“我这不是在帮你呢吗?”
“嗯。”我肯定地点点头,又指了指段局和张弛,“从笼子的大小高度来看别说是个十四岁女孩,就是咱们三个都装得进去。”
“那也不行。”
段局蹙着眉问,“你是说死者生前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一边怨着维薇,一边又护着维薇,小孩子的情感真的很难搞懂。
话说到一半我带着段局来到外面,指着那个锈迹斑斑的庞然大物,就是这个东西,所以我百分百肯定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好好好,都听你的。”
为了补充我提到二次验尸时的意外发现,“晚上的时候我在一名受害人的手心内发现三氧化铁,开始的时候我想不出是如何造成的,不过找到这以后我就明白了。”
“乖。”桃子摸我的头。
张弛详细地把我们的化验结果逐一向段局汇报,“我们已经对现场血液进行了比对,基本上可以肯定这里就凶案现场。”
“我有一个请求,可以不可以叫我一声爸爸?”
段局问,“一定要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这就是凶案现场!”
“沈毅……”
一旁的张弛补充道,“大部分血迹都是灰褐色,只有少许是暗红色,保守估计时间在五天以上,但其中发现了一组新鲜血迹,应该是第三个受害人留下的,单从血迹分析遇害时间应该是在昨天夜里。”
“不许叫大名,叫爸爸。”
“多了一个受害人。”我向段局汇报。
桃子嘟着嘴认真起来,“桃子只想要一个爸爸,可你们大人总是把我让来让去的,我都换了好几个妈妈好几个爸爸了,我好累啊,沈毅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会把我送给别人?”
将受害人的头分别捞出放在一旁,用肉眼观察颈部的切口,因为经过高温处理创口形状遭到破坏,没有办法做出精准判断,我便在张弛的帮助下,对死者头部、现场血迹、毛发进行DNA对比,全部对号入座。
“我怎么舍得啊,我要留着你这个小妖精,让你给我养老送终。”
因为被沸水长时间烹煮过,皮肤表面失去韧性,质地薄弱,真正意义上的吹弹可破,所以我在处理的时候特别的小心,就怕一个不小心会在她们脸上戳出一个窟窿。
“我不是小妖精,我是小仙女儿。”桃子用手捧着自己的尖下巴,露出一排整齐白亮的小牙。
张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现场采集着证据,我的精力主要放在这两颗人头上面。
“好,小仙女,以后咱们不去福利院了。”
现在是四点半,拂晓。
“那我去哪啊?”她天真问着。
段局向来说一不二,虽然固执,但有他坐镇的确令人心安。
“去小孩子该去的地方,早点睡觉,明天你就知道啦!”
“我陪你们一起。”
刚把桃子哄睡着就听见敲门声,走到客厅拉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漂亮女孩,嘟着樱桃小嘴笑盈盈地看着我……
廖大国说,“您来干嘛啊,这儿有我们就行了。”
沈悦?
廖大国话刚说完门口就传来段局的声音,“早有人给我汇报过了,你们继续工作,不用担心我。”
我望着门口冲我咧嘴傻笑的女孩儿,“你们学校放假了吗?”
“小李,你去跟段局做个汇报,告诉他现场情况十分糟糕,让他不要过来,我怕他年龄大了受不了。”
“亏你还是我哥,我现在实习期,实习完就毕业了。”
“虐待,斩首,还烹煮,太他妈变态了吧。”
这时,另外一个女孩从沈悦后面跳了出来,和我打招呼,“嗨。”
这锅里面煮的的确是头,但不是猪头,而是两颗真真实实的人头。
我颇感吃惊,“小娆,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
当这口锅被完全打开后,强烈的视觉震撼冲击着每一个人,刚刚还在开玩笑的那位刑警,此刻已经跑到外面呕吐起来。
沈悦撞开我径直走到客厅里,放下沉重的行李箱。
“打开。”廖大国冷声命令。
小娆也跟着走进来,解释,“我们俩是玩网络游戏认识的,有一天她和我说她哥是法医,还把你照片发了过来,我一看这不就是你吗,哈哈,你说巧不巧。”
“凶手不会有这么好的雅兴吧,一边杀人一边煮东西吃,闻起来有点像猪头肉,还挺香的呢。”身旁的刑警没来头地指着这口锅开着玩笑。
“还真是巧。”转过脸我担心地问沈悦,“你不会是要在我这儿住吧?”
随着现场勘察人员的一声闷喊,所有人都聚到了一口铁锅前面,虽然下面的火已经熄灭,却仍旧可以感受到锅内扩散出的阵阵热浪,以及一股让你无法忍受的肉香。
“对啊。”沈悦走到冰箱前面,拉开后猛地皱眉,“哥,这条件也不行啊,你这冰箱里啥东西都没有。”
“廖队!有发现……”
小娆接住话茬,“我看你哥就是缺个女人。”
“以前走现场是我们找证据,现在是证据在找我们,你们看满墙壁满地都是血、脚印和手印,这下可有的忙了。”
“我看是缺你吧?”沈悦也有说有笑起来,小娆更是心花怒放。
有人找到了电闸,灯亮的那一刻,我几乎不能呼吸,到处都是混合着杂发的血迹,错综复杂,十分血腥,惨烈,仿佛一个屠宰场,犹如人间地狱一般存在着。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这两个女人凑到一起就够了。
廖队终于按捺不住,带队冲了进去。
“沈毅。”沈悦直呼我大名,“我正式通知你一件事,我现在和你一个单位,段叔答应让我到你们那儿实习了。”
忍着身上的疼夺下刀,高晓东将孙晓萱打晕,挟持韩明,“你想玩我陪你……”
这简直就是一个噩耗,“你不是沈大义派来监视我的吧?”
高晓东回过头,痛苦地望着孙晓萱。但他并不记恨这个女孩,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哪有那份心啊。”沈悦一本正经地给我警了个礼,“沈法医,初来乍到,请您务必多多关照。”
孙晓萱终于鼓起勇气,闭着眼睛将刀刺进了高晓东的身体,“没错!畜生该死!”
一旁的小娆被我们两个逗得直乐,“你们兄妹俩还真有趣。”
高晓东狠狠掐住韩明的脖子,“你说的对!畜生该死!”
沈悦压低声音说,“我哥就是个逗比,和他在一起可有意思了。”
“还犹豫什么,杀了他啊,你想看着我死吗?”韩明大叫着,只要孙晓萱杀死高晓东,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强暴了你妈,又强暴了你,这种畜生就该死!”
“天天不是让我给你买这就是给你买那,生气的时候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出去玩自己不带钱老让我给你擦屁股,能没意思吗。”
虽然被仇恨吞噬了内心,但孙晓萱还是做不到。
想起我和我沈悦的那些事儿,我真是阴影重重。
被高晓东骑在身下的韩明大喊着,萱萱,你的机会来了,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拿起刀杀了他!
“那时候我不是没长大吗,你不让着我谁让着我啊。”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孙晓萱傻了眼,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你意思现在你长大了?懂事了?”我问。
韩明显然话里有话,单纯的孙晓萱听不懂,但高晓东一清二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小萱犯糊涂,所以他拉开门冲进那个房间里,将正在脱衣服的孙晓萱拉开,“韩明!我他妈现在就弄死你!”
沈悦一本正经地望着我,扑哧一笑,摇头晃脑,“在你面前我永远都长不大,哈哈。”
“萱萱,我没别的要求,就想你能像小时候一样,让大伯哄你睡一次觉。”
“小娆,你看到没,就这种死不要脸的精神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房子现在是你的,求求你快点让这个妖孽从我眼前消失!”
孙晓萱和韩明说,“高晓东强暴我的妈,还强暴了我,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沈毅,其实不好意思我骗了你,这房子不是我买的,准确说是沈悦托我帮你买下来的,而且名字早已经转到了你名下,只是我一直没让律师来通知你罢了。”
无罪无惧。
我把目光转向沈悦时,她举起双手,“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高晓东并没有趁机离开,而是把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着。
“是不是沈大义?”我问。
有惊无险的是,孙晓萱和韩明并没有进入小铃铛的房间,而是径直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里。
“不……不是啊,是我打工攒钱……给你买的……”沈悦越说越没有底气,她一撒谎就结结巴巴。
这时门开了。孙晓萱走了进来,和她在一起的,居然是那个杀人疯子韩明。
“蒙我?你想清楚了吗?”
高晓东攥住小铃铛的手,“我是高晓东,高晓东,想起来了吗?”
“爸也是一片苦心,怕你不肯接受才搞得这么复杂,你也不能总跟他一样的吧,我哥最开明最善良了,你就别为难我和小娆了,这事就算过去了行吧。”沈悦把我推进厨房里,“你去给我做饭,我饿一天了。”
忽然间,小铃铛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她缓慢举起手抚摸着高晓东的脸,就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慢慢地张开了双唇,一字一顿,艰难地问道,“我们……在哪……见过?”
有这么个妹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晓东笑着,流着眼泪,“我愿意!”
“等着。”
小铃铛歪着脸,像是听懂了一眼,认真望着高晓东。
我戴上围巾给沈悦炒菜做饭,两个人就站在厨房门口看我,故意往我头顶扣高帽子,“男人什么时候最帅。”
“能见你一面我就知足了。”高晓东攥住小铃铛的手,“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我愿不愿意娶你?”
“做饭的时候。”她们一唱一和。
高晓东明白,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虽然这样的结局令人痛苦,但对于小铃铛而言能忘记过去或许是一件好事。
“我哥闷骚,你多夸他两句他屁股就能翘到天上去,你看他现在脸都红了。”
她傻笑着,帮高晓东擦着眼泪。
我故作义愤填膺状,你们俩有完没完,还想不想吃饭了?这俩人终于乖乖一溜烟到底跑进卧室里,不到片刻工夫又经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小铃铛,我是高晓东。”
沈悦率先问我,哥,你这几年到底干了什么啊?孩子都造出来啦?嫂子是谁啊!?不是背着我和爸把婚结了吧……
等到守在小铃铛家门前的那辆警车驶离后,他从二楼窗户翻入小铃铛家里,在见到小铃铛的那一刻,他终究没能忍住,眼泪就像是自来水一样沿着硬朗的轮廓落下。小铃铛察觉到了异样,睁开眼睛。
“能不能小点声儿,能不能有点公德心?”
回到旅馆,站在窗口注视着。
因为谈话的声音太大桃子被吵醒了,桃子揉着眼睛走过来,指着沈悦和小娆问我,沈毅,她们是谁啊?
撂下电话后,高晓东将死死咬住人头的黄狗放了出去……
“哥,我怎么感觉和你长得不太像啊。”沈悦问她,“小孩,我问你,你叫啥,你妈呢?”
抓起电话打了报警电话,“嗯,我要报警,我看见一只黄狗,叼着人头,对,我没有看错,你们快来吧,位置在……”
“我是我爸爸家的,我当然姓沈,我叫桃子,妈妈不要我和爸爸了……”
高晓东本来想打死这个畜生,可最后却突然停了手。
“沈桃子?还审犯人呢!这名起的太没水平了。”沈悦说话虽然直了点,但心却很善良柔软,“这么漂亮的孩子妈妈怎么那么狠心啊,没事桃子别怕以后姑姑照顾你。”
更加令人感到窒息的,是这口灶台的后面还趴着一只大黄狗,它的嘴里正叼着一颗血淋淋的头。见到陌生人出现大黄狗拼命示威,捍卫着自己的食物。高晓东一怒之下用棍子打它,打得大黄狗夹起尾巴求饶。
“你快行了吧,你连照顾自己都费劲还照顾孩子,桃子跟你就等着挨饿。”
血腥味很重,坑坑洼洼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染红,冤屈与哀鸣从地里面传出来。角落里的灶台上热气腾腾,一锅浑浊的热水中竟是被煮熟的人头,她们微睁着眼睛,痛苦地注视着自己,让高晓东感到既痛苦又恐惧。
沈悦娇生惯养,从小的时候沈大义就对她溺爱有加,一次家务都没做过,再加上有我这个哥哥可以欺负更是跟个奴隶主似的,所以从她降生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沦为奴隶,一台无限提款机、一个二十四小时跟班、外加可以发泄情绪的沙包。
高晓东忍无可忍,从院子里捡起一块板砖,轻手轻脚地挪动到门口。韩明却在这时走了出来,拖着一个血淋淋的麻袋。高晓东赶紧躲了起来,直到韩明驾车离去,他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但想不到睡觉的时候,她居然有模有样地哼起儿时妈妈哼过的歌谣,那认真的模样刹那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居然把自己哼睡着了,还要桃子拍着她,哄着她睡……
一切已经很清楚了,十五年前强暴小铃铛的人就是他,想不到十五年后的今天,他还在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
第二天早上。
最让人感到恐怖的不是目睹凶杀,而是生命逝去那一刻的毫无尊严。
沈悦一声尖叫,发疯了一样。
他亲眼看见韩明用一把油光锃亮的大刀将一个少女的头活生生砍下来,鲜血溅得满地都是,一颗头就像是皮球一样被韩明踢来踢去……
桃子坐在床上笑话她,幸灾乐祸。
带着疑问高晓东穿过芦苇荡,走到老房子前时便听见房内传出奇怪的声响。进入院内,小心翼翼来到窗口,透过一条小缝隙向里面看去,那场景瞬间把高晓东吓得半死。
她将沙发上的我拖起,大声宣泄,“这什么破孩子,睡觉不老实乱踢被子不说,夜里还老打呼噜打人,哥,你确定她真是你生的吗?”
韩明来这里干什么?
“让我再睡会儿。”
终于有一天他看见韩明拎着大包小裹开车出了门,高晓东搭了一辆出租车跟踪在后面,穿过棚户区来到一片一米多高,十分荒凉的芦苇荡里。在芦苇荡不远处有一栋不容易被发现的老房子,韩明的车就停在前面。
沈悦看了看手表,“都六点了还睡,起来做饭去啊。”
他在对面的小旅馆里租了一个星期的房,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站在窗口监视韩明的一举一动。
“姐,你是我姐行了吧,能别这么折磨我吗?”
高晓东决定,跟踪韩明。
我蒙着毯子继续睡,结果被沈悦毫不留情地扯了下来。我这回真的怒了,沈悦,你有你的生活习惯,我也有我的生活习惯,你不能总让别人迁就你吧!
他报警不过是上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让自己替他做了十五年的冤狱,如果是这样那最近这几起命案也一定是他干的。
“哥,我最近看上一款手机,不贵,才六千多。”
想来想去高晓东终于想通,可能,强暴小铃铛的人就是韩明……
我立马弹起,认了怂,“我还是选择做饭吧。”
高晓东压根就没听清楚韩明说的是什么,他脑子里不停翻转着一个疑问,小铃铛的那部手机为什么会出现在韩明的家里?
沈悦惦着小脚,嗲声嗲气儿,惺惺作态,“就知道哥哥最好啦。”
韩明趁机将高晓东赶了出去,还不忘隔着门发出警告,“我不会和一个强奸犯有任何牵扯,如果你敢再来我家,我就让警察再把你抓进去一次。”
吃了饭。
“你走!”
沈悦独自去了局里报道,我把桃子送到附近的幼儿园里。因为已经习惯了福利院里的生活,所以桃子的适应能力比同龄孩子要强不少,只是临别的时候会担心地问我,什么时候来接她回家。
韩明暴跳如雷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小心撞翻旁边的一个铁盒子,啪的一声,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当中一部古老的摩托罗拉手机落入高晓东的视野,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了。
“乖乖听老师话,五点,我来接你。”
“你怎么这么害怕我啊,心里有愧吧?”
“嗯。”桃子乖巧点点头。
“请你离开,你要不走我就报警!”韩明抓起电话吓唬高晓东。
回到局里。
“哎呦,拯救我,哈哈,你还真是个大英雄,真够高尚的,这么说我蹲了十五年冤狱还要谢谢你,是么?”
张弛突然闯入法医室里,问我,知不知道局里新来了一批实习生,其中有一个叫沈悦的实习女警,长得特别的带劲儿,好像已经沦为廖大国新的猎物了。
“不要因为咱们是邻居我就可以包庇你,我是不想让你一错再错下去,我是在拯救你你知道吗?”
“他敢!”我脱口而出。
高晓东吃了几粒葡萄,自我嘲讽道,“这坐了牢的人就跟狗一样让人嫌弃,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十五年前你说你看到我杀人,哪只眼睛看到的?”
“你不会也喜欢上了这个女警了吧?”
“吃吧!吃完赶紧走!”兜里有刀说话自然也硬气了。
“瞎说什么呢,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的名字很像吗?”
韩明忍着心头的怒意去洗了一盘水果,期间偷偷将一把水果刀藏进衣服内。他知道高晓东一定是来寻仇的,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这家伙非要和自己过不去,那就只能把他杀死,一了百了。
张弛眨巴了两下眼睛,惊觉,“她和你?”
“我一个做了十五年牢房的人,吃点水果你亏不了的。”
“我妹。”
韩明站着无动于衷,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张弛感到不可思议,仔仔细细打量我的五官,“不能吧,你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妹妹?”
“你别紧张,我就是碰巧路过。”高晓东笑着,“不过我还真有点事儿想问你,但是渴了,你家有没有水果给我洗点。”
“张弛,你这话啥意思阿?”
韩明紧张地望着懒洋洋的高晓东,按捺不住问,“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张弛连忙摇手,“没,没事。”
进来以后高晓东坐在宽厚舒服的沙发上,望着漂亮的客厅,“条件不错啊,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这么多年还没讨到老婆?”
这时。
韩明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打开房门,把高晓东“请”了进去。
廖大国带着一个实习生走进来,“沈毅,这是新来的法医,以后就是你们法医室的人了,你带着他先适应一下环境,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沈法医,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再让小李带你去宿舍。”
“十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盼着能早日见到你这个老邻居,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廖大国简短说完,扬长而去,留下这个实习生和我干瞪眼。
“那你这是?”韩明担心问。
廖大国对犯罪嫌疑人韩明的审讯工作早在抓捕当天就已经突击完成,因为犯罪证据确凿不容抵赖,故韩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高晓东冷笑,“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我来找你,你应该不会意外吧?”
审讯旁听我没有参加,但有看过笔录。
“你……你出狱了……”
听说审讯工作做了两个钟头,所以记录得非常详细。看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凶残的,血淋淋的案发现场,亲眼目的了凶案发生的全过程。一切正如我们所料的一样,韩明杀死三名未成年少女的动机就是为了满足对孙晓萱的幻想。因为孙晓萱在他心里是一个完美的侵犯对象,他没有首先对孙晓萱主动犯罪,而是采取对其他女性的臆想从而达到精神上的满足。
看到出现在韩明脸上的强烈的慌张和惊恐,高晓东心里痛快极了。
下午一抹慵懒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虽然法医力量有新鲜的血液注入,但并没有改变法医室一如既往的冷清。
“十五年了,不认识了?”
惯例,我提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总结:
“你谁啊?”
“善行背后隐藏的多是恶性,表象的存在永远是为了掩盖真相,世界上最难破译的密码无疑是人性,就算博览群书也未必窥透分毫,阳光只能驱散世界的黑,镜子只能映出面容的美,这是我的悲哀……”
当日夜里高晓东通过周围人打探到了韩明的住处,因为韩明没有在家,高晓东就一直坐在门口等着,直到临近午夜才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出现,高晓东一眼就认出这个老得不像样子的男人就是韩明。
落笔,心里此起彼伏。
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凶手,却还做了虚假口供,他如果不是帮凶那就一定是真凶。
“沈……哥……”
那是住在他隔壁的邻居,高晓东一辈子都忘不掉,因为当年报警的人就是他。
新来的实习生有点怯生,看起来也有点笨拙。可哪个实习生不是这样,尤其是面对法医这个充满惊险刺激与血腥的行业,会不受控制地紧张。我便告诉这个实习生,别给自己制造太多压力,如果现在都这样紧张,等到看见尸体的时候肯定受不了。
高晓东此时此刻能想到的一个人,只有韩明。
“报告,我没紧张,我是兴奋的。”
他独自坐在街头的路灯下,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十五年间凶手没有犯案,偏偏在自己出狱以后开始杀人,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如果真凶不死,自己将永远无法开始新的生活,甚至将再无机会和小铃铛见面。
“你叫什么?”我问。
新闻里播的是最近的一起命案,和十五年前小铃铛受害的那起案子同出一辙,高晓东心里明白,一定是当年伤害小铃铛的真凶又出来作案了,蹲了十五年牢狱,白的都变成黑的了,警察根本不会想到凶手另有其人,所以一定会像当年那样怀疑到自己头上。
“报告,我叫王小福,山西人,今年二十三。”他像是在打报告一样,向我介绍自己。
在经过一个商铺的壁窗旁时,电视里的新闻让他有些慌了神儿。
我笑了笑,“名字很顺口,别那么拘束,不用每次都加前缀,在咱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二楼的窗户亮了灯,高晓东不舍离开就站在路灯下面眺望着,后来女孩出现在窗口,似乎为此感到恐惧,高晓东不想吓到她只能选择离开,在这条本来就很孤独的街上,留下一个更加孤独的背影。
这时一通电话打进法医室,值班民警的声音十分急躁,“沈法医,就在一个小时前市高速公路上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廖队让你带上工具和他一起去现场。”
是她,没有错。
我皱了皱眉,问他死了多少?
是当年自己送给她的那个铜铃铛!
值班民警回答说,还是个未知数,不过现场有二十多辆车撞在一起,大车夹着小车,肯定死了不少,不然交警部门就不会说是重大交通事故了。
警察走了,女人也被搀扶着缓缓走出公园。高晓东紧紧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一栋普普通通的居民楼前。一路上女人都一直低着头,无法看清她的脸,但高晓东意外地注意到了女孩脖子上的一样东西,泪水刹那间便模糊了双眼。
放下电话王小福看着我问是不是有新案子,还强烈要求我带上他。
许久。
“市高速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没有人敢保证现场是个什么情况,所以建议你待在法医室里。”
可就在这时一辆车挡住他的视线,停在他和女人中间的空地上,从车上下来的是个警察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跑到那女儿跟前叫了一声妈。高晓东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警察,所以他退了回去,站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旁,静静地望着。
“我能受得了,沈哥,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他说话忽然利索起来,隐约中还有些小兴奋。
高晓东终于从长椅上站起,一步两步缓缓走过去。
对于一个新人而言确实是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于是我点头答应。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面的那把长椅上多了一个女人,远远望去是那么的忧伤,她的孤独的身影深深吸引着高晓东,很像十五年前的一位故人。
“工具帮我收拾好,该带的都要带上。”
出狱以后高晓东回到记忆中的那个老地方,可熟悉的一切早已经不复存在,一间间破旧的房屋被一座座高楼大厦所取代,汽车洋房,别人眼中美好的事物却让他感到无比迷茫。不知不觉走进一个公园里,他在一把长椅上坐下,这一坐就到了天黑。
五分钟后,我带着又紧张又兴奋的王小福上了一辆警车,向着事故现场疾驰而去……蚀骨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