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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案 花季梦魇

“针对命案,刑警队那边还在调查,还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另外,我联系了其他两起案件的分县局刑警队,他们也只掌握了嫌疑人的DNA物证,其他的都没有进展。”

“好,叶茜说说看。”

明哥听了一圈,抽出几根烟卷给我们分发下去,开口说道:“从嫌疑人的作案手段上看,很显然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案件,如果国贤这里没有太大的发现的话,我就准备启动复勘现场的方案,复勘要结合这三起案件,扩大范围。所以最近这几天,除了叶茜以外,大家都不要回家,留在单位加班。”

“我从分局的刑警队拷贝了这两起案件的路面监控,由于光线太弱,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现。我们这起命案的监控录像徐大队那边还在派人调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反馈。”

“明白!”我们异口同声。选择了警察,就意味着奉献,加班对我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所以我们回答得很爽快。

“焦磊,你那儿呢?”

“国贤,下面介绍一下你的情况。”明哥抱着很大希望看了老贤一眼。

“我在现场提取了多处立体鞋印,根据鞋印的全长分析,嫌疑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中等身材,成趟足迹呈直线,排除作案时候饮酒或者其自身残疾的可能,说明嫌疑人在作案时的意识清醒。根据他的步幅特征分析,嫌疑人为男性。这些都与之前两起案件的受害人口供吻合。我的只有这么多。”

老贤很沉重地点了点头:“首先,我们来说说我们这起案件中,死者面部的粪便。经过分离,我在粪便里提取到了嫌疑人的DNA细胞,性染色体为XY,男性,这个DNA数据跟死者下体的精斑吻合,跟前两起案件也吻合。”

“小龙,说说你的情况。”明哥看我们都已经坐好,开口道。

“DNA提取出来以后,剩下的便是粪便的分离物,我发现大便成分中有未完全消化的芹菜、鱼肉、花生米。最值得一提的是,粪便中竟然有百分之五十五的成分是朝天椒的碎片,而且我在粪便中还发现了乙醇的成分,但含量不高,表明嫌疑人在中午时,可能饮用了少量的白酒。”

明哥特意在老贤的身边坐下,因为下面的案件分析工作全部都需要他的检验结果作为支撑。

“朝天椒是出了名的辣,一般上年纪的人不会那么重口味,再结合两起案件受害人对嫌疑人逃跑方式的描述,我偏向于是青壮年!”明哥开始针对这条信息进行分析。因为嫌疑人在作案时,戴着口罩,又加上冬天穿着棉衣,所以受害人很难分辨出凶手的年龄,粪便的检验报告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送走了两家人,老贤的物证处理工作也基本进行完毕,一份份印有物证照片的检验报告,沉甸甸地握在老贤的手中。

老贤等明哥说完,接着道:“我检验的第二件检材,是死者下体的灰尘颗粒,这种灰尘在李瑛被强奸案的现场也出现了,嫌疑人都是用它堵在死者的下体之上,这说明他有这种习惯。而且在强奸案中,分局的技术员也发现了少量的大米。”

“嫌疑人为男性,身高一米七五,中等身材,作案时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作案工具,还有一个带有腥味的黑色塑料袋,上身穿绿色袄子,下身是一条黑色裤子,劳保鞋,作案后步行离开现场。”

“大米?灰尘?这里面有联系?”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询问陈萌萌的时间要比询问李瑛快得多。通过两个人的笔录,基本上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等我把下面的检验结果读完,你们分析一下。”

“没有!”

“嗯,贤哥你接着读。”

“他没有交通工具?”

“现场遗留的大米就是普通的水稻,因为我没有数据对比,所以也不知道这种大米产自何处。剩下的就是灰尘颗粒,通过我的检验,我发现现场遗留的是香灰,而且是最便宜的那种。”

“跑步离开的。”

“寺庙里烧的那种香?”

“他是怎么离开现场的,你看见了没有?”

“这个不好确定,因为按照我的掌握,香也分为很多种。”

“好像有一点。”

“有哪些?”

“有没有腥味?”明哥提醒了一下。

“按照我查询到的信息,香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种品质。”

“味道?”

“上等香是用檀香、沉香木的细末制成,它主要的用途是香薰,在古代宫廷里,用的就是这一种。”

“你有没有闻到袋子上有什么味道?”

“中等香是我们最常见的香,它是以榆树皮为主料,经粉碎、研磨后,加入少量的农作物秸秆粉碎、研磨出来的细粉,然后加入适量的水搅拌,装入管型模具经挤压后出来细条,经剪切、风干后制成香。这种香的用途很广泛,一般拜佛、求道、祭祀等等,用的都是这种香。”

“中等体型。”

“下等香是最为廉价的一种,它就是用普通木屑粉末加化学香精等制成。由于这种香比较容易折断,所以买的人很少,几乎走的都是低端市场,但在一些农村流通很广泛。”

“身材呢?”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在现场会出现大米了!”明哥的一句话,把我们的注意力从老贤身上吸引了过去。

“短发。”

“什么意思?”

“发型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嫌疑人留在现场的香灰应该是从香炉中直接抓出来的。而为了保证香在燃烧的过程中不倒伏,有些人的做法是在香炉中事先放置一些米,好让香能立起来燃烧。”

“绿棉袄,黑裤子,劳保鞋。”

“明哥,我打断一下。”胖磊把手举起。

“你能不能形容一下他的穿着,从头到脚。”明哥继续问道。

“你说。”

看到陈萌萌的表情,我只能在心里为她的父母捏把汗。

“你刚才说到燃香我想到了我奶奶曾经告诉过我一件事情。”

中国人现在的生活压力很大,在我们市有很多父母,为了家庭的生计奔波却疏忽了对子女的管教,从而导致我们市的青少年犯罪率居高不下。我们国家的刑法规定,未满十四周岁的人,就算是杀了人也不用负刑事责任。可想而知,如果青少年犯罪不得到及时的遏制,会出现多么难以估量的后果。而遏制这种犯罪,除了学校的教育,家庭教育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哦?什么事情?”

听到陈萌萌说出“对象”两个字,我才知道为什么她对待这件事如此冷淡。相比李瑛来说,陈萌萌是另外一种极端,李瑛是受到家长的太多溺爱,导致自我意识缺失。而陈萌萌则截然相反,她的这种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态度,估计是缺乏父母的关爱所造成的。尤其是她敢当着自己父亲的面说自己有对象,而她的父亲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

“我奶奶是一个信佛之人,她们在燃香的时候不会放米在香炉,因为米是粮食,佛家不主张铺张浪费,所以她们都是用沙子。而且很多拜祭神灵的人也不会用米,因为米容易招老鼠,会对神灵不敬,因此他们大多数也都是选择在香炉中放置细沙。但有一种情况是必须要在香炉里放置谷物。”

“什么情况?”

“身高跟我对象差不多高,一米七五左右,面相没看清楚,戴着口罩,一身脏兮兮的,满身的灰,穿的都是便宜货。”

“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父母、爷奶这种长辈去世拜祭灵位时,香炉里必须用谷物,或是大米,或麦子等,为的就是报答养育之恩,所以我怀疑嫌疑人的家庭不健全。”

“对方长什么样?”

“这种说法我也听过。”老贤点头说道。

“他摸了一通之后,我告诉他,我快被勒死了,让他松一点。没想到他听我这么说,把我脖子上的东西直接去掉,拿着塑料袋跑了!我看他跑远之后,就报了警。”

“我就是插一句,贤哥你接着说。”胖磊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已经说完。

“后来呢?”

“后来他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住我的头部,把手伸进了我的上衣内,开始摸我。”从她的语气中,我并没有发现她对这件事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好像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老贤把手中的检验报告递给明哥,准备打开另外一份。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哥瞅了一眼报告上的大米照片,趁老贤还没开口,又补充道:

“嗯,摸上去的感觉有。”

“从大米的状态看,嫌疑人或许自己种植有田地。”

“是不是有螺纹形?”

“从米上看出来的?”

“是金属的,但是比铁丝要硬,摸上去很粗糙,很刮手。”

“对,你们仔细看这两起案件现场遗留的大米,有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

“是什么东西,你能形容一下吗?”

说着,我们把头全部都凑了过去。

“那是两个星期前的星期二晚上,我步行去上晚自习,当快到我们学校门口时,有一个人从背后用东西套住了我的脖子,把我使劲地往后拉,那时候我很想喊叫,可是他手里的那东西把我勒得很紧,喊不出来。”

“是不是有大量的碎米?”明哥提醒了一下。

“好,那你跟我说一下全部的经过,越仔细越好!”

“对。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可以,警察叔叔!”她的回答很简练,相对于李瑛来说,她要成熟得多。

“现在联合收割机在农村已经相当普遍,我们吃的大米几乎都是经过机械收割、脱壳而成。水稻在机械收割的过程中,被收割机快速斩断秸秆,然后进入脱粒仓进行脱粒,机械化的设定不会使水稻有被挤压的事情发生,所以这种水稻脱壳出来的米,几乎没有碎米。”

“陈萌萌,我想问一下两个星期之前的那件事,你还能不能回忆得起来?”明哥在开始问话之前,试探性地问道。

“但人工收割的稻米则不一样,首先需要庄稼人用镰刀割掉水稻,接着再用手动脱粒机进行脱粒。这种手动的脱粒机其实就是一个插满弯钢丝的滚轮,庄稼人在脱粒时,用脚使劲地踩动踏板使得滚轮飞速地运动,接着再把水稻放在滚轮上,飞速旋转的铁丝弯头会把水稻从秸秆上打下来。用的全是蛮力,所以这种手工打下来的水稻,脱壳之后会有一大半是碎米。”

陈萌萌因为年纪比李瑛大了四岁多,所以对事情的反应也表现得很淡定。

“这种碎米在十几年前市场上还有人购买,由于这几年农村机械化的普及,这种米在市面上根本不会有人买,因为种植成本都差不多,一斤米最多差个几毛钱,现在的人不会那么斤斤计较,所以嫌疑人留在现场的碎米,只能是自己种植。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从亲戚朋友那儿拿来的。”

按照法律规定,询问未成年人,法定监护人一方到场即可,所以她不来,也是符合规定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嫌疑人关系圈中的人并不是很富裕,我个人偏向他居住在农村。”一把碎米都能被分析成这样,明哥这推理能力,不能不让人佩服。

当几个关键的点问清楚以后,明哥把猥亵案的受害人陈萌萌连同她的家长喊了进来。可能是因为刚才的一些不愉快,陈萌萌的母亲并没有参与问话,而是留在了会议室内。

“国贤,我说完了,你继续。”明哥示意道。

虽然从李瑛父母的描述中,她的智商高于同龄人,但从跟她的对话来看,她的心智最多只能达到八九岁儿童的水平。这也是我们国家独生子女普遍存在的问题,家长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女长大有出息,在应试教育的强压之下,过多地剥夺了孩子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使得他们除了学习,对外界的事物一概不知,连自己受到了性侵害,都表现得那么无知,不得不说这是中国某些父母的悲哀。

老贤点了点头,翻开了手中的报告:“下一份是在死者身上发现的鳞片,这个鳞片只有我们这起案件上有,而且量还不少,有十八片之多。”

“没过一会儿,我就感觉我的下面有东西在戳我,后来就停下了。那个人把塑料袋从我头上取下,让我不要告诉家里人,否则就要杀了我。说完,那个男的就跑开了,我提起裤子就往学校赶,可因为迟到,我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班主任看我裤子上都是血,打电话让我爸爸妈妈到学校来,我实在没办法,才把事情说了出来。”李瑛低着头说道。

“是什么鱼的鳞片?”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明哥继续问。

“通过分析是鲤鱼,而且这些鳞片是出自四条以上鲤鱼的身上。”

“腥味?鱼腥味?鱼鳞?难道嫌疑人是从事渔业的人?”我结合命案现场的物证开始分析。

“结合前两起案件受害人的问话,嫌疑人有使用黑色塑料袋套头作案的习惯,而且黑色袋子里有鱼腥味,咱们这起案件尸体上的鱼鳞,很有可能是从那塑料袋子内脱落下来的。按照我的猜测,嫌疑人或许会从事跟渔业有关的工作,据我所知,有很多农村人下沟摸鱼然后到集市上贩卖。”明哥接着分析。

“就是普通的塑料袋,不过袋子里有腥味。”

“但我发现所有鱼鳞,都是一鳞鱼。”老贤打断道。

明哥抓紧时间:“是什么样子的塑料袋,你能形容一下吗?”

“什么?一鳞鱼?”明哥听到这个名词反应很强烈,而我们却一头雾水。

许久之后,李瑛母亲的痛哭声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冷主任,什么是一鳞鱼?”叶茜没忍住,代表我们问了出来。

“妈妈不哭!”李瑛很懂事地用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我赶忙抽出几张面巾纸递了过去。

“如果咱们仔细观察鱼鳞会发现,其实它们跟树的年轮差不多,有一圈一圈的波纹状条纹,有一条纹线的叫‘一鳞鱼’,两条纹线的叫‘二鳞鱼’,以此类推。”明哥解释道。

“呜呜呜呜……”李瑛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委屈,哭出声来。

“那这能说明什么?”

“他说让我跟他走,不要说话,要不然就勒死我!我当时很害怕,就没有说话。他见我很听话就没有再勒我,后来他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在我的头上,接着就开始脱我的裤子,后来我感觉到我的下面很疼。”

“拿鲤鱼为例,生长一年在鱼鳞上就会有一条纹线,这种鱼叫‘一鳞鲤鱼’。按照鲤鱼的生长周期,只有长到二鳞以上才会在市场上售卖,所以一般市场上是不会有‘一鳞鲤鱼’卖的,这是其一。”

“他用东西套住你的脖子之后做了什么?”

“其二,现在正值冬季,天气冷,水温低,鲤鱼的新陈代谢变缓慢,食欲没有秋季旺盛,活动范围缩小,一般它们都会沉入水底,有点像冬眠,所以钓鱼是肯定钓不上来。”

“不胖不瘦。”

“如果钓不上来,那只能有一种办法——用渔网捕捞,但一般稍微有些年头的池塘塘底的鲤鱼不可能只有‘一鳞鱼’,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一鳞’‘二鳞’‘三鳞’都有才对。出现现场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嫌疑人抓鱼的鱼塘是刚建成,里面只有‘一鳞鱼’,所以才会在现场上留下清一色的‘一鳞鱼’鳞片。”

“胖还是瘦?”

“一鳞鱼个头小,抓来不能卖,只能自己吃。一般新建的鱼塘,刚养了一年的鱼苗肯定是不会让外人去捞,除非这个鱼塘是自己的,所以我觉得,嫌疑人可能在一年前刚承包了一个鱼塘。”

“短头发,头发上都是灰蒙蒙的。”

“终于有指向性的结论了!”我在一旁有些兴奋。

“是长头发,短头发?”

当我们所有人的表情都稍微舒缓时,老贤的面部神经却一直紧绷着。

“看不见,戴了口罩。”

“国贤,有什么问题?”明哥看出了端倪。

既然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面,明哥便可以放心大胆地记下这些特征,然后他接着问:“对方的脸,你看见长什么样了吗?”

“别的都还正常,唯独现场遗留的烟头让我有些困扰。”

“我们从她小时候就有意地训练她的记忆力,她的记忆力比正常的孩子强很多,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上学的时候连跳两级。”李瑛的母亲略显憔悴地解释道。

“烟头?”

“哦?”

“对,刚才按照你的分析,包括前两个案件的受害人的供述,都可以说明嫌疑人的生活层次并不是太高,可咱们来看看这三起案件的现场烟头。”

“可以确定。”开口的是李瑛的母亲。

“第一起,猥亵案,现场遗留的有三元钱一包的‘渡江’、七元一包的‘红塔山’、四十五元一包的‘硬中华’。”

李瑛描述的都是一些比较关键的点,所以明哥有些不放心地又问:“你可以确定吗?”

“第二起,强奸案,现场遗留的有三元钱一包的‘渡江’、四十五元一包的‘苏烟’。”

“一条黑色的裤子,还有一双绿色的鞋子,那双鞋子还有迷彩的图案。”

“第三起,也就是我们这起强奸杀人的案件,现场遗留的是清一色的中华,而且还是软中华,这一包要卖到七八十,所以我怀疑嫌疑人是不是扮猪吃老虎,本身很有钱,但为了作案而故意穿得很寒酸来混淆我们的侦查视线?”

“那下半身穿的是什么?”

老贤的这一番话,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点猝不及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前面分析了这么多,都有可能是在浪费时间,好不容易得出的结论也会有很大的偏差。

“是一件绿色的袄子,很脏,都是灰!”

明哥只是稍微诧异之后,便拿起了老贤的检验报告,仔细地观察起来。

“那他上身穿的是什么衣服?”明哥开始逐条询问。

也就半支烟的工夫,明哥开口道:“我觉得你说的情况不可能存在。”

“一米七五,跟我推算的身高一致。”我瞟了一眼,得出了一个数据。

“有问题?”

“跟爸爸差不多高!”听李瑛这么说,我们都把目光对准了她的父亲。

“咱们来看看第一起猥亵案,现场一共发现了十四枚烟头,其中十枚为三元钱的‘渡江’;第二起强奸案,一共十一枚烟头,有八枚为‘渡江’。很显然,前两次的烟头中,低档香烟占了一半以上的比例,而且从烟头的数量看,嫌疑人还是一个老烟鬼。”

“那个人有多高啊?”

“常年抽烟的心理我最清楚,假如我抽习惯了某个档次的香烟,并不会轻易地更换,除非是比这个更高档的好烟。”

“长相?”李瑛有些迷惑。

“举个例子来说明,我平时抽的是二十元的香烟,就算我身上没钱,我也不会买三元钱的凑合,毕竟档次降得太多。对于老烟民来说,抽烟可不像是吃饭,吃习惯了山珍海味可以偶尔来点咸菜调剂一下胃口。烟草的口感对烟民来说太重要了,假如我抽习惯了二十元的,就算过得再窘迫,也只会去买稍微低一个档次的将就一下,比如十五元到二十元之间的烟。”

“你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了没有?能不能形容一下?”

“因此从这点我可以判断,嫌疑人虽然在现场遗留的烟头中有高档香烟,但其实他平时经常购买的只是三元一包的‘渡江’,至于其他的高档香烟,很有可能是其从某个人或者某个地方获取而来,比如红白喜事上拿的,亲戚朋友给的,这都有可能。”

“嗯,很像。”

被明哥这么一说,我们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很硬的东西是不是这个?”明哥拿出了一根高碳钢丝的打印照片问道。

“现在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基本上可以判断出来,再结合刚才我们的分析,其家中有父母祖辈的人去世,自己种植农田,而且很有可能家里有人工脱粒机,在去年刚承包了鱼塘,经济水平不高。虽然我们市有那么多自然村,但这些结论还是有一些指向性,我们现在只能依靠拉网式调查,把符合条件的人全部给筛选出来,如果数量不多的话,再逐一进行DNA检验,目前只有这个侦破思路最为可行。”明哥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我就自己骑着自行车去上晚自习,从家里到学校要经过一条很黑的水泥路,因为当天我在家里等爸爸修车,一直没有修好,所以时间有点晚了,路上都没有什么同学。当我骑到半路的时候,有一个人从路边冲过来,把我抱住,用一截很硬的东西套在我的脖子上,让我不要说话。”

“明白,冷主任。”叶茜在笔记本上唰唰地记录。

“嗯。我记得是上个星期二,妈妈在加班,爸爸的车坏了。”李瑛刚张嘴,她的父母就懊悔地相视了一眼。

“命案现场嫌疑人在死者的面部遗留一泡粪便,这是侮辱尸体的表现,说明嫌疑人可能受到了某方面的刺激,所以他应该不会选择除了女学生以外的其他人作为作案目标。让刑警队联系全市的所有辖区派出所,在嫌疑人抓获归案之前务必要做好全市中小学生的安全防范工作,不能让嫌疑人再次作案。”明哥又着重地强调了这一点。

“李瑛,你可以开始了!”明哥又笑了笑。

“好的,冷主任。”叶茜点了点头。

“哦!哦!”叶茜木讷地把双手搭在了键盘之上,这才算回过神来。

“对了,必要时可以让媒体介入,这样宣传力度要大一些,但一定要保证办案的具体内容不要曝光。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对以后的办案不利,但在短时间内一定可以起到震慑犯罪的作用。”

“叶茜,记录啊!”明哥用眼神交流未果,直接开口提醒道。

一般我们在办理案件的过程中最害怕的是媒体介入,并不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主要是因为媒体为了吸引大众的眼球,添油加醋地报道的不在少数,这样一方面会泄露案情,另外一方面会造成民众的恐慌。有些人不解,有民众的舆论压力不是可以更好地督促办案吗?其实不然。

明哥转头看了一眼有些看呆了的叶茜,示意她可以开始记录了。我很理解此刻叶茜的心情,她在科室实习一年多了,估计是第一次看到明哥的笑脸,要不是明哥定期每个月去给我父亲推拿,我也会感到惊诧。估计叶茜肯定在心里嘀咕:“冷主任,居然会笑!”

就拿我刚上班那会儿发生的一起拦路抢劫杀人案来说,嫌疑人在抢夺皮包的过程中,由于受害人过于激烈的反抗,嫌疑人失手将其杀害。

“嗯!好!”

这件事经过媒体曝光之后,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什么“变态杀人魔”“夜行者”的传说被口口相传得神乎其神,那段时间110报警平台几乎是从早到晚都被询问案情的民众打爆,一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根本打不进报警电话,造成很多人对警方怨声载道。

“好,那你跟叔叔说一下事情的经过好吗?”明哥一改往日的冷酷,破天荒地微笑着说道。

当然这只是一个很小的方面,我还曾经在派出所见过一群老妇为了几句口舌之争,集体静坐不让民警出警的情况。而且这种事情不在少数,有些时候不得不吐槽一下,很多人可能只片面地考虑到了自己的私欲,而忽略了大多数人的共同利益,如果我们人与人之间都多一份信任,多一份理解,现在警察也不会受到这么多指责。

从她脸上还泛着童真的表情看,她估计还不知道罪恶的嫌疑人对她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听明哥说要让媒体介入,我知道这起案件他准备破釜沉舟,跟嫌疑人死磕到底了。

“可以!”李瑛甜甜的童音纯洁得像是一首钢琴曲传入我的耳蜗。

可怜天下父母心,作为父母,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遭到这样的侵害,虽然李瑛的父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举动,但站在他们身边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一种伤疤再被撕开的钻心感觉。

案件的侦办已经过去了两天,由于调查工作不需要我们科室的参加,多少给了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虽然手头没活,可我们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明哥跟老贤为了确保案件勘查做到细致入微,这几天他们两个反复对现场进行小面积的复勘。胖磊则整天钻在办公室里对三起案件现场的两百多个G的视频进行海量的梳理、甄别。

“瑛瑛,警察叔叔问你话呢,能不能把那天的事情再说一遍?”李瑛的母亲做了很激烈的心理斗争,红着眼眶劝说道。

现在真正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人只有我和叶茜。

可能由于年纪太小,李瑛有些胆怯地看着我们。

案发后的第五天,一大早叶茜便耷拉着脑袋走进了办公室。

“李瑛,我可以开始吗?”

“怎么了?有人惹你了?”我撸起袖子佯装要为她打抱不平。

“嗯,我们这么早把你们找来,也就是这个目的。”明哥给叶茜让了一个座,为保证询问能在短时间内进行,所以他准备让叶茜用电脑记录。当然,询问小女生,有一个漂亮的女警察在场,也可以给受害人减少不小的压力。

“钱包丢了!”叶茜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没有关系,我们只希望你们能早点破案,不要再让小孩们受到伤害。”李瑛的母亲一开口就能让人感觉到是受过高等教育。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

“不好意思,打搅你们了!”明哥略带歉意地给李瑛的父母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面前。

“你天天穿着紧身的小夹克,口袋那么浅,车又骑得那么快,不掉才怪呢。”

这一家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从他们的面相不难看出都是有涵养的知识分子。

叶茜白眼一翻:

“夏女士,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李瑛和李瑛的家长到我办公室一下。”明哥转头对有些受到惊吓的另一家人说道。

“找打是不是?”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钱包里装的什么?有没有贵重物品?在哪里丢的?”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她,被明哥的这一句话说得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看着陈萌萌母亲服软的态度,我很疑惑明哥的这句话到底戳到了她的哪根软肋。

“也就几百块钱和一张身份证。”

“你……”

“我晕,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我看钱你是别想找回来了,也就是补办一张身份证的事,二十块钱搞定!”

“在这里,我只负责办案,但我今天就破例告诉你一个做人的道理,有时候别得理不饶人,对你的家人尤其是你的女儿好一点,争吵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办身份证最少需要两个月吧?本来想放年假还能出去玩一玩呢,这哪里来得及?”

“怎么,小兵子走了,领导要上了?”陈萌萌的母亲瞥了一眼明哥制服上的肩章,刻薄地说道。

“那没事,你先去办个临时的身份证,然后再去派出所弄个正式的,两不耽误。”

听明哥这么喊她,她直接把目光对准了明哥,看她那意思,估计是想把这把火烧到明哥身上。

“当真?”叶茜的心情转阴为晴。

“好了,夏女士!”明哥张了嘴。

“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等我回来时,陈萌萌的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吵个没完。

“算你有点良心!”叶茜从铁皮柜里拿出一个摩托车头盔扔给我。

“好了,磊哥,办案要紧,别置气,你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这里交给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胖磊推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俩一前一后还没走到楼梯间,就和刚从实验室出来的老贤撞了个满怀。

老贤在科室是闷葫芦,叶茜估计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大睁两眼,不知所措。但最让我们奇怪的是明哥,他竟然对胖磊的争吵视而不见,只是在低头看着刑警队先期的问话材料。

“小龙、叶茜正好你俩在,搭把手。”

“磊哥,你少说两句!”我看两个人拉开架势就要吵起来,赶忙把胖磊往门外推。

“怎么了,贤哥?”

“大姐,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绝对对得起人民给我的每月那两千七百块的工资。”胖磊拍着胸脯说道。

“帮我把剩余检材放在物证室,现在用不上了!”

“哦,照你们这么说,你们就是想推卸责任了?我们纳税人拿钱是白养你们的?你们作为人民的公仆,是怎么对待人民的?”陈萌萌的母亲得理不饶人,双手掐腰喊了起来。从陈萌萌的父亲低头不语的表情来看,这家伙在家里肯定是个“妻管严”。

老贤嘴巴中的剩余检材再好理解不过,就是做完检验后剩下的物证。例如我们在现场提取的血迹,为了能得到比较充足的DNA信息,在现场我们往往都会提取很大的量,而真正检验时有可能只需要一点点,剩下的那些就叫剩余检材,这些东西就算是案件侦办结束也不能丢弃,必须要长期保存,其他的随案物证也是一样。

“这位大姐,您这话说得就不中听了!我们也是本着对案件负责的态度才把你们喊过来。我刚才看了您女儿那起案件的现场情况,乌七八黑,根本没有任何侦办的条件,要不是分局的技术员足够细心,在距离案发现场两百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烟头,我估计这个案件没有任何抓手,您现在数落我们,这就是您的不是了。办案也是要讲究证据的!”胖磊在我们科室的脾气最为火暴,再加上熬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直接跟陈萌萌的妈妈吵了起来。

而专门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我们叫物证室,一般物证室分为几个功能区,物证架、冷藏区、枪支弹药存放区。

“你们警察是怎么办案的?我们家女儿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噢,现在终于闹出人命了,你才把我们喊过来了,你们不去抓人,喊我们过来有什么用!”陈萌萌的母亲大声喊叫道。

物证架有点像超市的货架,上面摆放的就是一些比较常规的物证,比如现场的土壤、嫌疑人所穿的鞋子等等,只要物证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质,都可以直接放在物证架上。

“很抱歉这么早打搅你们,原因我估计刑警队的人已经告诉你们了。”

冷藏区主要是存放一些容易变质的物证,比如血液样本、人体组织、精斑、唾液斑等等。

明哥走到一个距离两家人比较近的位置坐了下来,态度诚恳地说道:

有些案件还会涉及枪支弹药,这些物证必须要经过特殊的保存,防止时间一长出现枪支上锈、走火的情况,所以在我们这里还专门设置了枪支弹药存放区。

而站在她们身边的,应该是双方的父母。

一听老贤有活要忙,我只好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叶茜。

坐在会议桌北侧留着短发的小姑娘,应该是强奸案件的受害人,十一岁的李瑛,市五中初二(五)班的学生。

“反正又不着急这一会儿,帮国贤老师弄完咱们再去。”

坐在会议桌西侧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应该是猥亵案的受害者,十五岁的陈萌萌,卫岗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乐呵呵地跟在老贤后面走进了实验室。

安排完一切之后,我们折回了会议室。来的一共有六个人,两个三口之家。受害人有一定的年龄差,从面相可以很清晰地分辨。

老贤把我们领到一个铺着黑色大理石台面的长条柜子前,这柜子有点像家里的橱柜,只不过橱柜上摆的是碗筷,而这里摆放的全是一些长长圆圆的化学试管。

明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精斑、粪便、烟头冷藏,香灰、大米直接上架子。”老贤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物证袋对我说道。

徐大队皱着眉头走到明哥身边,小声说了一句:“这事情现在闹得很大,抓紧点时间!”

“放心吧,贤哥,这都轻车熟路,不会弄错的。”我从桌子上拿起硅胶手套笑着说道。

“徐大队,你留下一辆车,一会儿送这两个受害人回去,剩下的,等我消息。”

“对了,三起案件现场的烟头要分装,你知道吧?”

“好的,冷主任。”

“单包还是多包?”

“叶茜,把他们带到会议室,我一会儿挨个问一些情况。”

“单!”

前两起案件的受害人一个十五岁,另外一个只有十一岁,她们都属于未成年人。按照我们国家法律的规定,给未成年人做笔录(不管是询问还是讯问)都必须要有法定监护人到场,否则问话笔录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特殊情况通知不到的除外)。

叶茜站在我跟老贤中间,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瞅瞅老贤,从她满脸的疑问,我便可以猜出,她根本没有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有!”

我来从头给大家解释解释。老贤嘴巴里的“分装”是分开包装的意思,也就是每个案件的现场烟头分开登记包装,不能因为这三起案件为一个人所为,就把烟头全部放在一块,否则若干年后,谁还能记清楚哪个案件提取的哪几种烟头?这点很好理解。

“有没有父母陪同?”

“多包”和“单包”其实理解起来也不难,“多包”的意思是,把带有同种性质的物证放在一个物证袋子里,比如嫌疑人所穿的衣物和鞋子,一般都是“多包”(特殊情况除外)。而“单包”就是要把物证给分开来包装。拿这个案件的烟头来说,虽然过滤嘴上遗留的都是嫌疑人的唾液斑,但如果你把这些烟头全部存放在一起之后,就会造成DNA物质之间的转移,时间一长,全部烟头都会被污染,导致只能检出一种DNA。

“带来了,在车里。”

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不乏重新鉴定的情况,有的时候这种重新鉴定都会延续到一年甚至几年以后,因为命案嫌疑人的庭审时间跨度都很长。假如若干年后,人家提出要重新鉴定,可咱们的物证因为保存不当发生了污染,那人家就会对之前的检验鉴定产生怀疑,这就会给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

“徐大队,两个案件的受害人都带来了?”

所以,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老贤对许多物证都是采取“单包”的办法,也就是一个烟头一个物证袋,标上序号,归类保存。

“好的,明哥。”

得到老贤的确切答案,我开始张罗叶茜去拿小号的物证袋,我则戴上口罩和手套把剪掉一小节的烟头用镊子夹起。

“国贤,你跟顾主任、陈主任把两个案件的物证进行交接。”

老贤的检验报告我并没有翻看,所以我只知道现场提取了烟头,但是在之前我并没有见过这些烟头的庐山真面目。当我夹起第一枚烟头时,开始有些疑惑,因为我在烟头上发现了我的学科领域的痕迹——牙齿咬痕。

来的是刑警大队长徐石以及两个分县局的技术室主任,这三个人对我们来说再熟悉不过,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第一枚烟头被我放在物证袋里以后,我开始夹取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我的心跳也随着手中的动作越跳越快,因为我发现了大家都忽略的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很有可能直接关系着破案。

凌晨五点,技术室的院子里响起了警笛声,我们几个人都被这刺耳的声音吵醒了。

“贤哥,这些烟头的完整照片有没有?拿给我看看。”

之前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一个在云汐市的西边五十公里处,一个在云汐市的东边七十公里处,所以没有个把小时,人肯定带不过来,我们几个人也抓紧这唯一的休息时间,在会议室里打起了盹。这也是在侦办命案的过程中,我们仅有的休息方式。

“有,在我电脑里。”

明哥言语间透露的信息再简单不过,他要见到受害人,还要见到物证。虽然只要是报案就会有报案材料,但是目前几起案件已经串为系列案件,受害人他必须要亲自见面询问,才会有一个最直接的判断。

嘀嘀嘀——,照片被我飞快地从电脑里打印出来。我瞪大了眼睛来回交替地看着手中的几张照片。当一切被确定之后,我兴奋无比。

我们科室主要的任务是勘查命案现场,除此以外的现场勘查都是各分县局的技术室去完成,所以猥亵和强奸都不属于我们勘查的范围,既然案件已经串并,那只有联系当地的技术室调取整个系列案件的相关物证,这样才能做一个综合的分析。这就是老贤没有着急对我们这起案件的检材进行检验的原因。

“叶茜、贤哥,到会议室,我有重大发现。”我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整理物证,而是把明哥和胖磊也喊了过来。

“叶茜,抓紧时间让刑警队的人把两起案件的受害人通知过来,再让两个分局的技术室把提取的物证汇总一下,并案!”明哥表情严肃地吩咐道。

“怎么了,小龙?有什么发现?”胖磊打着哈欠。

“猥亵、强奸、杀人奸尸。可以看出,嫌疑人的犯罪行为随着作案次数增多正在加重,如果他再次犯案,肯定会用更残忍的手法去折磨受害人,而且受害人必死无疑!”

“你们看看这个!”说着我把墨迹还没有完全干的照片放在了他们四个面前。

听到这个结果,我们都感觉到了空前的压力,三起案件可以说是接连发生,如果案件调查不及时的话,嫌疑人肯定还会作案。

“这不就是烟头照片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叶茜瞥了一眼。

“不是前科,是案件。‘1·16’卫岗街道猥亵案、‘1·24’田棚街道拦路强奸案加上我们的‘2·1’二中大道强奸杀人案,这个嫌疑人在二十多天的时间里,已经疯狂作案三起。”老贤说着把三份案件的简要情况摆放在我们的面前。

“我们之前只注意到了烟头上的DNA信息,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嫌疑人有犯罪前科?”在公安局,只要犯过事的人,都会采集血液样本,所以我才给出了这样的假设。

“哪一点?”明哥表情严肃。

“我刚把嫌疑人的DNA做出来,就比中了案件。”

“烟头上的牙齿咬痕。”

“没有做完你在这儿干吗,中场休息啊?”胖磊拍着桌子催促道。

“没有!”

“牙齿咬痕?”叶茜习惯性地问道。

“怎么了,国贤?检材你都做完了?”明哥问道。

“对。”我从烟盒中掏出烟卷,分发下去。

从殡仪馆回到单位,老贤已经早早地在会议室内等候着了。

吧嗒!我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烟卷,使劲地抽了一口作为示范。

“你们刚才也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正常人抽烟的动作,是用手指夹住烟卷往嘴巴里送,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用嘴唇夹住烟卷,吸一口然后再用手指把烟卷从嘴巴里拿出来。”

在冷藏柜合上之前,我们参与尸体解剖的所有人对死者深鞠一躬之后才将身上沾有血渍的解剖衣脱去。这是明哥每次解剖之后必做的一件事,一来是对死者的尊敬,二来是为了给死者一个承诺,一个不让他们含冤而死的承诺。

“嗯,是这个动作没错。”胖磊照着我的动作比画了一下。

凌晨三点,罗山的树林中传来了刺耳的鸡鸣声,解剖完的尸体被推进了一个标有“66”数字的尸体冷柜之中,“6”在中国的民间代表顺利的意思,我看着柜门上郭冰冰的名字,仿佛能感觉到她在祝愿我们顺利结案。

“也就是说,大多数人不会用牙齿去咬住烟头,这样也不会在烟头上留下咬痕。但是你看看这三起案件,所有的现场烟头都有比较严重的牙齿咬痕,这就反映了嫌疑人的习惯性动作。他在抽烟的过程中不会用手去接烟,而是选择用牙齿咬住烟头来唤气。”

为了防止嫌疑人再次作案,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

“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没理解我的意思。

她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耿直、刚烈、疾恶如仇。既然她说没事,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咱们从现场遗留的烟头的量不难看出,他的烟瘾应该很大。他在蹲点的过程中,只需要用眼睛寻找目标即可,他完全可以用手去接烟,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嫌疑人有这种吸烟的习惯。那咱们来分析一下,哪些人有这种吸烟的习惯?”

“没事!”叶茜抽回右手,活动了一下关节,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

明哥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看来他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而其他三人还依旧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我走到叶茜身边,把她那只通红的右手慢慢地从解剖台的铁板上移开:“不行你去外面休息一会儿?”

我接着说道:“在我们痕迹学上,对有这种习惯的人有专门的列举。比如,鞋匠,他们的双手需要不停地钉鞋掌、缝鞋面,如果在工作的过程中犯烟瘾,他们没有工夫去用手夹烟,所以只能用牙齿咬着唤气,因此会在烟头上留下咬痕。”

“这个畜生!”叶茜一拳打在了解剖台上,屋里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闷响。

“还有木匠,他们在锯木桩、刨木头时,都离不开双手,他们如果要抽烟也只能靠牙咬。”

“嗯,比照嫌疑人蹲点时的鞋印和在行走至楼房途中的立体鞋印的深度,可以看出嫌疑人在之后的步行过程中,有明显的负重。而且嫌疑人的成趟足迹很规整,呈直线行走状态,这说明死者并没有挣扎,否则嫌疑人的成趟足迹会呈不规则的弯曲。因此我也支持明哥的说法,女孩在路边就被杀死了!”我从痕迹学的角度上给明哥做了补充。

“最后是泥瓦匠,他们平时需要跟水泥打交道,只要干活,手上、衣服上基本上都能沾满水泥,而且我们都知道,水泥遇水会凝固,遇到唾液也一样,所以泥瓦匠一般也喜欢用牙齿咬着烟屁股抽烟。当然还有其他的情况会养成这种习惯,但这三种职业是主流。”

“小龙没有发现死者的鞋印,可以证实死者到楼房这段距离是双脚离地,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嫌疑人抱着或者扛着死者造成的。”

“也就是说嫌疑人要么是鞋匠,要么是木匠,再或者是泥瓦匠,这也太宽泛了!”叶茜对我的推理没有买账。

“死者的处女膜呈新鲜破损,但几乎无任何出血症状,这表明嫌疑人在实施强奸行为时,女孩已经被杀死,血液循环停止,所以才没有大量的血流出。”

“我还没有说完。”

“奸尸?”叶茜喊叫了出来。

我把手里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接着说:“咱们来看看这三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一个在咱们市的西边,一个在咱们市的东边,最后一起命案在咱们市的南边,而且之间相隔有几十公里,他为什么要选择这几个地点作案?如果他只针对女学生,我们市中心的学校多了去了,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路边就已经把死者杀害,接着在楼房里奸尸。”

“难道他有三个家?”叶茜很无脑地说道。

“只有嫌疑人的一种鞋印。”我好像已经知道明哥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有三个家还穿得那么寒酸?”

“小龙,你在嫌疑人来去的路线上找到了几种鞋印?有没有死者的?”明哥急迫地问道。

“那你说是为什么?”

听到这个结果,我心里一紧,叶茜也紧张地咬着嘴唇。

“很简单,我怀疑他作案时正好在附近干活!”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哥也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干活?”叶茜瞪大了眼睛。

嫌疑人竟然连专门的作案工具都制作出来了,怎么可能作案一次就善罢甘休?而且凶手还胆大包天地在现场留下粪便、精液,这就表明他很有可能是一个藐视法律的杀人恶魔,万一嫌疑人破罐子破摔,那他再次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对,而且我的推理有依据,并不是空穴来风。咱们来看看三起案件的间隔时间,第一起猥亵案是1月16日,第二起强奸案是1月24日,我们这起命案是2月1日。”

“你是说,嫌疑人有可能还会作案?”我忽然明白了明哥的意思。

叶茜一边听我报日期,一边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所以我猜测嫌疑人使用的是自制的专门工具。”

“三起案件之间都间隔正好七天?”

“可这种钢丝质地相当坚硬,柔韧性不是很好,嫌疑人是怎么把它绑成‘9’字形的呢?”它的厉害我可是领教过,以前小时候自己修过车闸,至今我还能记得被它弹在身上的疼痛感。

“对,七天。这个数字我怀疑并非嫌疑人故意而为之,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工期。”

“建筑工地用得也比较多。”明哥又补充了一句。

“工期?”

“这种钢丝运用很广泛,比如自行车的刹车线,还有摩托车上的闸线,用的基本上都是这种钢丝。”我在一旁解释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就会明白。”我换了一种坐姿,接着说道:

“高碳钢丝?”叶茜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如果嫌疑人只是有针对性地作案,他不会选择如此分散的距离去作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是来这边干活,顺带作案。”

“我觉得有点像高碳钢丝,这种钢丝质地坚硬,而且基本上符合死者伤口的特征。”明哥推断道。

“嗯,有这种可能性!”明哥点了点头。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咱们再来看看作案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生上学的点,因为我们知道,学生放学都是在同一时间点,所以会出现在很多人拥在一起的现象,不好下手,也只有上学的时候,学生容易落单。而根据现场访问的材料,这三所学校一个属于省重点,一个是市重点,还有一个区重点,三所学校的晚自习上学时间点完全不同,他为什么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根据伤口的深度,以及死者脖子后方的挤压出血点来分析,嫌疑人使用的这个东西材质很坚韧,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一次性形成,如果使用的是柔软的绳索,死者在挣扎的时候,很容易形成重叠伤,从这一点基本就可以排除是麻绳。”

“他事先多次踩点?”

“会不会是麻绳?”我忽然想起了麻绳是用两根较细的绳子搓在一起而成,很符合这个特征。

“对,我也怀疑这一点,这就表明嫌疑人在作案期间不止一次来过案发现场,知道了学生上学的时间点,在工期的最后一天选择作案,然后离开这里,转战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这种作案模式,所以才会出现目前这种局面。”

“这说明嫌疑人使用的绳索带有螺纹,我们常用的电线、铁丝,还有普通钢丝表面基本都是光滑的,不具备这种特点。”

“嗯,有道理!”明哥赞许地说道。

“嗯,是有。”

“既然我的假设成立,那么嫌疑人就不可能是鞋匠,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鞋匠是到处跑的,他们大多都是在固定地点从事劳动。而且我仔细地对比过,这三个案发地点周围都有大量的工地,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工地上从事劳动的人员,这一点也基本上可以排除是鞋匠,除此以外就只有木匠和泥瓦匠这两种主流职业。”

这种皮肤褶皱有点像“麻花”按压在皮肤上留下来的印记,螺纹图案整齐,所以很好辨认。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四个已经听得入了神,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最核心的地方:“嫌疑人七天转战一个地方,如果是大型的工地工期不可能那么短,而且那么固定。那么除了大型的工地,还有哪些会用到木匠或者泥瓦匠呢?”

他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了死者的脖子上,开口道:“你们看,死者的伤口,是不是有平行梳状皮肤褶皱?”

“装修?”叶茜的脑子总算灵光了一次。

“什么?”听明哥峰回路转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兴奋地喊道。

“对,装修!一般在家装的过程中会有几个工种的参与,泥瓦工、水电工、木工,还有油漆工。咱们来逐条地分析。”

“可根据我对伤口的观察,基本排除了这些东西。”

“水电工在工作的过程中主要是切割墙体铺设电线和管道,在工作的过程中会溅起大量的灰尘,所以他们不会在工作中抽烟,因此他们不会养成用牙咬烟头的习惯。油漆工也是一样,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用专业的喷漆设备喷洒油漆,在工作的过程中一般都会戴着口罩,更不可能吸烟,所以也可以排除。”

“唉!”明哥还没说完,我就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些东西随手都能找到,根本没有任何的指向性。

“木工,在工作的过程中倒有可能会养成牙咬吸烟的习惯,但是我们仔细回忆一下前两起案件受害人的描述,她们都曾提到说看到嫌疑人身上灰蒙蒙的。注意,受害人要表达的意思是灰尘太多,而如果是木工的话,那他身上应该是木屑才是,这是其一。其二,木工在整个装潢的过程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他们要做吊顶,做家具,有的甚至要做浴室柜,当然这些都要根据雇主的要求来做,所以工期基本都是在半个月至一个月之间,有的甚至会超过两个月,因此他们的工期是最不固定的,基本上可以排除。”

“单纯可以造成这种窒息现象的工具很多,比如电线、铁丝、钢丝甚至稍微结实一点的绳子都可以。”

“那剩下的只有泥瓦工最有可能,在工作的过程中,只有和水泥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粉尘,其他的情况下工作环境还是相对干净的,用嘴叼着抽烟问题不大,而受害人所描述的灰尘,有可能就是水泥灰。”

“能不能判断出,嫌疑人具体用的是什么绳索?”我把缝尸线从我的手指上解开问道。

说到这里,我起身从会议室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点能证明嫌疑人是做装修的,那就是现场遗留下的高档香烟的烟头。在大型的建筑工地干活,泥瓦工基本上都是跟着包工头干活,他们可不舍得给手底下的民工发好烟。也只有做装修,雇主想让工人把活做细致一点,给工人发点好烟,也是正常现象。这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场会留下高档烟头。”

明哥松掉绳子的末端,开口道:“这就是嫌疑人勒死死者的作案手法。”

啪啪啪!明哥听完后,冲我使劲地鼓了鼓掌。

明哥把绳圈套在我的手指之上,用力一拉绳子的末端,绳圈忽然缩小,紧紧地套住了我的手指,一丝疼痛感,从我的指尖传来。

“师父的基因果然没有遗传错!”胖磊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我照着指令伸出了食指。

老贤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就连一向跟我顶着来的叶茜也对我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小龙,把手指伸出来!”

我很享受这种氛围,笑眯眯地接着说道:“所以下面的调查工作就十分有针对性了,嫌疑人步行作案,说明他距离案发现场不是很远,咱们只要以现场为圆心进行调查,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装修,而且从案发时间点往前推七天都是在干瓦工,如果有,把三个案发现场一交叉,找出重复出现的装修队,那嫌疑人就在他们其中!”

明哥说着从工具箱子里拿出了一根缝合伤口的缝尸线给我们做示范。只见他把绳子打了一个圈,这个造型有点像数字“9”。

“这个比在村子里找鱼塘靠谱多了!”胖磊拍打着桌子,兴奋地喊叫道。

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伤痕以后,对我们说道:“嫌疑人应该用的是某种特制的工具。”

“叶茜,下面就交给刑警队了!”我把笔记本一合,说道。

我跟叶茜则站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

“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叶茜一脸愉悦。

明哥一边测量,一边在嘴巴中喃喃自语。

“宽零点五厘米,创口有水平向后的带状表皮脱落,皮下出血锁沟左侧损伤程度较重,创面可见左高右低的平行梳状皮肤褶皱,末端呈‘Y’字形至于项部,‘Y’字尾部伤痕有挤压伤,伤口有点状血迹;项部及其右侧有间断提空的现象。”

正当我以为,我的推理很快能找到嫌疑人时,一天之后,叶茜带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明哥从工具箱内拿出标尺,贴在了这条痕迹之上。

好消息是通过调查,符合条件的只有云汐市一个叫“美度概念”的家装公司。这个公司在我们市是家装行业的领头者,分公司遍布全市,他们的家装理念以“最好,最快”著称。

这是一条纤细的勒痕,而且痕迹十分完整,一直延伸到死者脖子的颈椎处。

曾经装修过房子的都知道,有些散工为了揽活,通常是一个人干几家的活,这就会导致装修时间无限地往后顺延。而选择美度概念则不需要担心这一点,每个工种都有严格的工作时间,这都会写在装修合同之中,如果工人在装修的过程中延误工期,则会赔偿损失。而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们公司的瓦工工期正好为一周。

明哥没有回答,而是在一丝不苟地观察死者的颈部。看见他有些疑惑的眼神,我们也朝死者的脖子围了过去。

坏消息是,他们的公司太大,几乎吃掉了整个云汐市百分之四十的市场,而在他们公司符合条件的瓦工加上小工有上百人,假如都到老贤那里做DNA检验,一方面办案成本太高,另外一方面怕打草惊蛇,所以我们只能在暗地里调查,把符合条件的人找出来。

“难道跟去年的一个案件一样,是掐死的?”和我一样,叶茜也回忆起了去年我们办理的一起医科大家属楼的谋杀案。

走访的结果反馈,一般情况下瓦工的收入还好,按照云汐市的行情,一天两百元,他们这个收入就算是家里种植有土地,也不至于自己动手收割,毕竟收割一亩地的费用才几十元,他们可不会丢了西瓜抓芝麻。

“因为缺氧,死者的唇部黏膜和牙齿摩擦出现破损。有这三个特征,基本可以确定是窒息。”

瓦工里还有一种人,叫小工,这也是我之前没有掌握到的一类人。要想详细地了解小工这一工种,咱们首先还要谈谈瓦工。一般在家装的过程中,砌墙、铺贴墙面瓷砖和地板都是属于瓦工的范畴。这可是一个极为考验技术的活,没个几年的练习,是不可能上手就干的,你万一把人家的墙给砌歪了,人家不给你钱不说,还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其实瓦工是人员很紧缺的一种职业,这也是他们工资如此之高的原因。如果给装修公司干活,瓦工每个月加上奖金能有个七千多元,要知道我们市的警察一个月辛辛苦苦也只有不到三千块钱,这一对比就知道了差距。

接着,他又掰开了死者的嘴巴。

而要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瓦工,前几年必须要从小工做起,小工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给瓦工和水泥、拎泥兜子,干一些出体力的活,他们的工资一天每人三十元。虽然工资很少,但是能学到技术,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干的。但这种小工一般城里人干得少,毕竟这种活在我们当地名声不是很好听,平时一说谁谁谁在哪里哪里拎泥兜子,往往都会觉得这个人没有出息。(仅代表本地观点,切勿上纲上线。)

“尸斑呈暗紫红色。”

根据之前的推理,目标直接缩小至小工这一类人上,按照我们市的情况,基本上是一个瓦工带两个小工,所以通过又一层的梳理,依旧有六十几人列在嫌疑范围内。

说完,明哥开始观察尸斑。

也就在我跟叶茜一筹莫展的时候,明哥有些兴奋地把我们又喊到了会议室。

“双眼球睑结膜下点状出血。”

当我们落座之后,明哥直接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工具扔在了桌面上,整个工具由螺纹形的高碳钢丝组成,形状有点像数字“9”,工具在节点的位置有一个卡扣。

在充足光线的照射下,死者窒息死亡的特征更加明显。明哥戴上乳胶手套,掰开了死者的双眼。

“这个难道是……”我瞪大了眼睛。

听见明哥的召唤,我回了回神,帮忙把尸体抬到了解剖床之上。

“对,这个就是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明哥直截了当。

叶茜则提前进入解剖室内将照明设备打开。

“知道嫌疑人是谁了?”

“过来搭把手!”明哥拖住了尸体的头部。

“还不确定!”

我们市局专门的法医解剖室就建在停尸房的正对面,收尸车停在了解剖室的门口。由于车子并未熄火,车灯正好打在了停尸房的玻璃窗之上,一排排张贴着死者姓名的尸体冷藏柜在黄色灯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将要被打开的诡异感觉。

“这作案工具都找到了,怎么还不确定?”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午夜十二点,建立在罗山脚下的殡仪馆显得格外阴森,我和明哥坐在收尸车上,沿着一条翻新的公路晃晃悠悠地朝殡仪馆驶去。这条公路还有一个相当应景的名字“黄泉路”。每次看到这个路牌,我都不禁会打个冷战。

“这工具是我买来的!”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办案时间,明哥把整个后期的分析工作进行了分流,老贤直接带着检材回实验室化验,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到殡仪馆做尸体解剖。

“什么?买来的?从哪里买的?”这个结果让我有些傻了,因为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嫌疑人有可能是自制的作案工具,现在这种工具竟然能在市面上买到,我当然很诧异。

因为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我们正在勘查现场时,市局的领导就给我们下了限期破案的指示,要求在过年之前,这个案件务必要告破。也就是说,他只给了我们十七天的时间。

“我也是受到法医论坛上的老前辈指点,才得知这个东西的真正用途。”明哥坦言道。

在公安局,我们都属于技术警察,既然都是搞技术的,那我们这些警察在一起肯定都有交流,在我们的内部有专门的这种交流平台,法医、痕迹检验、理化生物检验、刑事照相、文件检验,只要是刑事技术涉及的领域都涵盖在内,那里面可是集中了全国的精英,像明哥这样的高手,那真是举不胜举。比如我们痕迹检验平台的掌门人,也是公安部的痕迹检验专家,当我们还在钻研指纹和足迹时,他已经开始研究唇纹和声纹了。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掌握的知识,都是他们总结下来的东西。

老贤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把整个尸体表面的检材提取完毕,由于光线的问题,明哥准备直接将尸体拉回殡仪馆进行解剖。也就在我们将要离开之时,叶茜那边找到了几处可疑的地点。我通过现场足迹的比对,最终确定了嫌疑人真正蹲点的地方。而老贤也在那附近提取了大量的烟头。

“这东西究竟是干吗用的?”叶茜的一句话,把我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这个奇怪的东西之上。

“好的,冷主任。”叶茜领命走出了现场。

“牲畜脚套!我们一般人不会用到它,但兽医对这个一点也不陌生。在农村,当家里的猪、牛、驴子等大型的牲畜生病打针时,需要人先把牲畜的后蹄子套上,防止兽医在治疗的过程中受到伤害,一般人不会去购买这种东西,也只有给兽医打下手的人才会有。”

“叶茜,从目前案件现场的情况来看,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拦路强奸,所以我怀疑他在作案之前有过蹲点,你让刑警队的侦查员沿着公路仔细地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可能蹲点的地方。”明哥转头吩咐道。

“我们市这些年因为开发的原因,很多耕地被建成小区,可供给牲畜食用的草地越来越少,所以我们这里的大多数农村人几乎都不会再圈养大型的牲畜,而给牲畜治疗的兽医,在我们市也屈指可数。”

由于这个案发现场是在室外,尸体身上又有那么多检材需要提取,所以只有等老贤忙完,明哥才能进行尸体检验。

“这个牲畜脚套我费了很大的劲才买到,从出售老板那里我得知,在我们整个云汐市,也就两个村子还在养殖大型的牲畜,一个是我们市西边的桃花村,另外一个是西南边的牛兰岗村,两个村子相差五十公里,都靠近塌陷区,而且每个村子有一名兼职的兽医。”

“大米、鱼鳞、死者会阴部的粉尘。”我在脑子里思考着目前在死者身上发现的一些不符合常理的物证。

“按照我的推断,兽医找帮手,不可能找距离太远的人,找同村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按照户籍地查找,发现这可疑的六十六名小工中,有四个人的户籍地址登记的是牛兰岗村,如果我们的推理完全正确的话,嫌疑人就应该是他们四个之中的一个。”

“国贤老师,死者的屁股下方还有米!”叶茜又发现了一个细节。

“他奶奶的,这孙子终于要浮出水面了!”我激动得双拳紧握,爆了一句粗口。

“这不是鱼鳞吗?”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东西。

“叶茜,你去把江同海、江同军、江连宏,还有江依民这四个人带过来。国贤,你那边需要多久?”

“还有这个!”我们正在思索之前的一个问题,老贤又用镊子从尸体的上衣处夹起了几片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它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彩虹色的反光。

“最多两个小时!”老贤的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白光。

“应该不是,水泥遇水之后会变硬,而你们看,这些灰尘颗粒虽然从外观上看跟水泥有些相似,但反映出来的特性,完全不同。”明哥看出了端倪。

四个人中午十二点被传唤至我们科室,下午两点钟,随着老贤实验室房门打开,嫌疑人江连宏被锁定。

“是不是建筑工地上的水泥灰?”我假设道。

DNA比中以后,江连宏第一时间被控制,我们科室在明哥的带领下,开始对嫌疑人的住处进行搜查,我们在其家中发现了其供奉父母遗像的香炉,脚踩式手动脱粒机,作案时使用的牲畜脚套以及其住处南侧二十米的一块四四方方的鱼塘。这边搜查结束,我们一行人快速回到刑警队,结合目前掌握的物证情况,准备讯问。

“这是什么?”老贤把死者的面部清理干净之后,把提取的重点转移到了死者的下体。死者受到了性侵害,在她的大腿内侧可以看到明显的乳白色精斑。精斑并不会让见多识广的老贤惊讶,最让人不解的还是死者会阴部的灰白色的灰尘颗粒。

十一

“符合窒息死的特征。”明哥认可了我的推断。

明哥在隔壁的办公室准备讯问计划,我则跟叶茜在审讯室里暂时看管嫌疑人江连宏,此时的他已经被五花大绑在审讯椅上一动不动。

“口鼻发紫,窒息死亡?”我跟着明哥勘查了不少的现场,法医学的知识我多少还是懂一些,窒息是人体在呼吸的过程中由于某种原因受阻或异常,产生的全身各器官组织缺氧的一种现象。口鼻作为人体呼吸的重要面部器官,在缺氧的情况下,会产生发紫的现象,这也是常识。

他的穿着很朴素,上身是一件军绿色的大棉袄,这种袄子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背景的电视剧中经常会出现,下身是一条黑色的条纹裤子,脚上踏着一双沾满水泥灰的劳保鞋。

当我再次来到尸体旁时,老贤正在使用专门的工具提取死者面部的黄色粪便。随着粪便被一勺一勺地放进老贤的物证盒里,女孩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

从他的面相看,最多只有三十冒头一点点,皮肤黝黑,长得老实本分,活脱脱的庄稼人。我很难想象他会是那个把魔爪伸向女学生的罪犯。

叶茜有些感激地朝我看了一眼,转身走进了警戒带。

砰!房门被推开了。

“没事就好。”

江连宏恐慌地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

“现在没事了。”叶茜牙关紧咬,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挤出这么几个字。

“别装作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把头给我抬起来!”明哥把笔记本往桌面上一摔,大声地喊道。

“是强奸杀人。”我在她的耳旁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在我们五个人中,只有我知道在叶茜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详见第一季第六案)。

江连宏被惊得立马直起上身,哆嗦着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明哥。

“你干吗?”

“十六岁因为猥亵未成年少女,被劳动教养两年,你痞得很早嘛!”明哥讽刺道。

此时,我一把拦住刚要抬脚的叶茜。

江连宏一听到他这么说,好像很委屈地把头一横。

现场地面处理好,我快步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在现场外围等待的明哥和老贤。两人听完,同时掀开了警戒带走了进去。

“怎么?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还冤枉你了?”

“强奸杀人!”

江连宏牙关紧咬,泪水顺着眼角不住地往下流。

死者赤裸的下身让我和胖磊给这个案件初步下了一个定性:

明哥盯着他没有出声,许久之后,他语气稍微舒缓地说道:

看清楚面部之后,我们又把灯光朝死者的下半身照去。

“看来,我还真是冤枉你了?”

“妈的,我看你还往哪里跑。”我也跟着骂了一句。因为我们心里都清楚,人的粪便是可以检测出DNA的,这点难不倒老贤,知道了嫌疑人的DNA信息,那就好办多了。

江连宏似乎也感觉到了明哥的变化,用眼皮使劲地挤掉眼眶中的泪水。

“什么?嫌疑人在杀人之后,还在死者的面部拉了一泡大便?这个禽兽!”胖磊很气愤。

“能不能跟我说说?”明哥这次的语气中带有一丝商量的口吻。

“难道是粪便?”我看着黄黄的一片,猜测道。

江连宏盯着明哥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尸体脸上、脸上那是什么?”胖磊用手指了指,有些结巴。

“我小时候那事根本不关我的事,我是被他们陷害的!”

循着味道,我把勘查灯的光线对准了房内的东南角。

“哦?”

“什么味道,那么臭?”我可能之前把所有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勘查鞋印之上,胖磊这么一说,我也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当年我跟着我们村村长家的小儿子江海波一起去地里割草喂牛,走到半路遇到了隔壁村的一个小姑娘,我们平时割草都能看到她,长得很漂亮。我知道江海波喜欢那个小姑娘,有时候他都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跟很远的路。”

果然,我在楼房的地面上又找到了一大片鞋底花纹相同的凌乱足迹,这基本就能证明,我之前发现的成串足迹是嫌疑人所留。

“起先我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可过了没多久,我家里来了一群警察,把我给抓了起来,说我在晚上脱了人家小女孩的衣服,要强奸人家。我当时被弄得是一头雾水。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竟然当面指着我说这件事是我干的。我是百口莫辩,就这样,我被公安局关在劳教所里,关了两年。我第一个怀疑自己给江海波顶了包,从劳教所出来时,我拿着砍刀去找他,他说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我蹲号子也蹲过了,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他当时提出给我拿两万块钱作为补偿,我也就应了下来。”

有了确定的目标,我加快了双脚移动的频率。

“他承认跟那小女孩串供来指认你这事了?”

“磊哥,小心,别踩到了,我再往前看看。”为了确保这串鞋印是嫌疑人所留,我决定去尸体周围的地面再观察一次。

“他没承认,但如果事情不是他干的,他干什么给我拿两万块钱?”

我蹲在地上,用足迹灯一点一点地向前推进,很快,一串鞋印进入了我的视线。

“如果这么说,那你真的有可能是帮江海波顶了黑锅。”明哥表情认真地说道。

尸体所在的位置,是在建楼房的一层,楼房只盖了一个由红砖搭起的框架,四通八达,从哪里都可以进入室内。

“绝对是!我就是被这孙子给害了!”

从现场外围看,这应该是某小区的建筑工地,由于小区还在建设,所以周围并没有拉围墙,从主干道下来,沿着一片平坦的荒地向西步行几分钟就可以到达这里。

“这就是你接二连三针对女学生作案的原因?”明哥开始拐到正题之上。

“好!”胖磊端起单反相机,跟在了我的后面。

“唉!”没想到江连宏竟然长叹一口气。

“走,磊哥。”

看到他这个动作,明哥冲坐在电脑前的叶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开始记录。

“嗯。我们几个还没有进现场,你和焦磊先去勘查一下地面再说。”明哥抬手指了指警戒带里的一栋在建楼房说道。

“说说吧,我们已经在你的家中找到了作案工具,也在死者的身上找到了你的精子,在精子中检出了DNA,你赖不掉的!”明哥很平静地说道。

“没有指纹。”我走到站在警戒带外的明哥身边说道。

“啥?你们检出了DNA?”

自行车处理完毕之后,我起身朝西方的亮光处走去。

“怎么?不相信?这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明哥说完起身,把那份DNA检验报告摊开放在了他的面前。

当灯光在车上扫视了一圈后,我很失望,整个车身并没有发现任何新鲜的指纹,可能是因为是在冬季,骑车出门都戴手套吧,我在心里猜测着原因。

“我还以为香灰……”

吧嗒,粉末刷好以后,我按开了散发着冷光的紫外线灯。

“你还以为香灰能杀死精子是吧!”明哥仿佛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

按照我的处理速度,前后也就二十分钟的时间,整个车身被我刷上了一层绿色的荧光粉,这种颜色有点像夜晚交警穿的反光背心。

“这……”

自行车的材质大多为金属,再加上室外光线不强,使用荧光粉处理指纹是最好的选择,根据荧光粉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会发出荧光这一特性,它可以在光线不足的条件下,在客体上找出清晰的指纹。

“无知!”明哥收起了检验报告,重新回到了审讯桌前。

嫌疑人的大致作案手段基本可以分析出来,他应该是趁死者在骑车上学的过程中将其拉至路边的黑暗处实施作案,当然,案件的性质是怎样,单从这一辆自行车上还看不出来,必须结合现场所有的物证之后才会有个定论。但不管怎么说,车子上很有可能留下嫌疑人的指纹,所以我的工作很关键。

“说说吧,你以前被劳动教养过,应该学习过一些法律知识,有些话不需要我教,老实交代,还能落个好的态度,到时候我跟法院说说,尽量给你注射死刑,好让你走得不是那么痛苦。”

自行车直接倒在路边还未修建完成的花池内,从车把手完整的泥渍上看,这辆自行车在倒地之后,并没有人触碰过。自行车车头的朝向,正是学校的方向。

“唉,杀人偿命,我就知道我会走到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

自行车的轮毂只有二十寸,弯梁直把,车前方还带着一个黑色的车篮子,车子最显眼的地方,都被贴上了韩国明星的大头贴。

“别浪费时间,从头开始说。”

我提起自己的勘查箱朝那辆倒伏在地上的自行车走去。

江连宏点了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当年公安局给我定的是猥亵幼女,这在我们农村,简直是奇耻大辱,丢祖宗脸面的事情。我上面两个哥哥,还有一个姐姐全部都因为这件事,在村里抬不起头,后来他们选择离开村子出去打工。我父母已经上了年纪,因为受不了别人在背后的闲话,我还没有出狱,就过世在家里。我连他们最后一眼都没有见到。”

明哥听完简要案情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路边:“小龙,你抓紧时间先把死者的自行车处理一下,其他人跟我去尸体现场。”

“小龙。”明哥把烟盒递到我的手中。

徐大队动作麻利地打开笔记本:“冷主任,死者名叫郭冰冰,女,十五岁,市二中高一(三)班的学生。报警人是死者的父亲郭世杰,根据他的介绍,死者是傍晚六点半骑车离开家到学校去上晚自习,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左右,郭冰冰的班主任打电话到家里,询问死者的去向,这才引起了其家人的怀疑。郭世杰在发现女儿可能失踪以后,便打电话报警,最后在巡警支队民警的帮助下,一家人一路寻找,最终在路边发现了死者的自行车,而死者的尸体也在不久后被发现。”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很显然,嫌疑人目前正处于供述的间歇期,在这个时间点上给他点上一支烟,可以让他保持清醒,从而更为仔细地回忆整个犯罪过程。

“徐大队,赶紧说说情况。”我能感觉到明哥也有些着急。

吧嗒!随着烟卷被点燃,江连宏这个老烟枪很销魂地使劲抽了一口。

我们的勘查车沿着这条水泥路行驶了约十分钟,便看到了路边闪烁着的警灯。

“在供述的过程中如果需要抽烟,直接告诉我!”

新校园只考虑到学校自身的招生问题,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交通。我们市所谓的新城区,其实就是曾经的荒地开发而成,距离人口密集的老城区有五公里的距离,由于新城区还在修建,所以相关的配套设施很不完善,连接新老城区的只有一条临时修建的双向四车道水泥路,夜幕降临,除了公路之上零星的路灯以外,到处是黑压压的一片。这条路也只有学生上下学时还有点人气,其他时间常常连个人影都没有。

“谢谢警官!”江连宏很感激地说道。

新校园的搬迁让许多房地产开发商看到了商机,纷纷在学校周围兴建小区,打出“学区房”的口号出售房屋,开发商要想房子卖得好,这学校必须要先一步建起来,否则也就没了宣传的资本。经过多家房地产公司的大力支持,二中的新校园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全部竣工,并在去年的下半年正式投入使用。

他抽烟的速度很快,最多也就一分钟的时间,烟卷就烧到了烟屁股。

云汐市第二中学,是我们市的重点中学,里面涵盖初中和高中两个学阶,这所学校也算得上是我们市的顶尖学府。二中的旧校区原先是在老城区,可随着教育质量的提升,学校逐年的扩建,最终使得老校区资源饱和,也就是在三年前,经市政府批准,在新城区圈了一片地,专门留给二中建新校园。

“警官,我还想来一支。”

车里的气氛异常紧张,连一向喜欢讲荤段子的胖磊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的勘查车不停地闪烁着红蓝警灯,在漆黑的夜幕下,朝那片罪恶之地快速地驶去。

“小龙,给他点上。”

一听到死者的身份是学生,我还没到达现场就已经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他们也是法律最为关注的一群人,所以在我们市,只要是案件涉及学生,就会引起各方领导的高度重视,因为这样的案件很容易激起民愤。

就这样,我站在他的身边,被烟熏火燎了整整四支烟,江连宏才算罢休。

“徐大队他们在现场,电话打得比较急,我只知道死者是咱们市二中的学生,具体案情到现场再说。”明哥简明扼要地回道。

“好了,不要耽误正事,说吧。”

“什么情况?”我屁股还没坐稳,就赶忙问道。

江连宏抖擞了一下精神,接着说道:“我出狱后除了从江海波那里要了两万块钱,是一无所有。哥哥姐姐全部都跟我断绝了联系,爹娘也死了。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靠自己混出个人样来。”

时间刚好是五分钟,他每次都很准时。

“那时候,只要能挣钱的活,我都愿意去干,种田、给人当小工、养鱼、捡垃圾等等。别人都在村里打麻将,我在干活,别人聚在一起喝酒,我还在干活,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把我爹娘给我留的土坯房换成了大瓦房。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发现以前那件事就像是瘟神一样跟着我,赶都赶不走。”

“好,我马上下楼。”挂掉电话,我飞快地套上衣服直奔楼下。上班的两年里,这种情况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当年我从劳改农场出来都已经十八岁了,同村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人都已结婚生娃,我本想努力个几年,挣了钱,也能找个媳妇生个娃,这辈子就算是过去了。可没想到,人家一打听,我以前猥亵过幼女,不管我人再咋样,人家都不愿意,都怕名声不好。我现在都已经三十了,还是没有找到媳妇,我在村里走到哪里被人戳脊梁戳到哪里,我心里有恨,我恨当年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不说实话,她为什么要合起伙来陷害我。”

“对,一个学生被杀死在了路边。”

江连宏的声音越来越大。

“发命案了?”我拿起电话着急地问道。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那个小女孩害的,我想到要找她报仇,可事隔那么多年,我已经忘了她长什么样子,这个恨只能深埋在我的心里,心里就好像有东西抵住一样难受。”

晚上十一点,我冰冷的被窝还没焐热,明哥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一看到来电显示,我心里就跟明镜一样,一般这个点除了案件,明哥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记得是上个月十二号,我去小区干活,瓦工让我把楼下的水泥扛上楼,在楼梯间里我无意间碰到了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学生,她被我碰了一身水泥灰。我当时确实是没有看见,我也很诚恳地跟她说了对不起,可这个女学生张口就骂,骂我不长眼睛,说我是下贱人。”

“‘下贱人!’她说我是‘下贱人’!”江连宏的双手愤怒地晃动着审讯椅上的铁环,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当时我因为要干活,所以我只能忍,但是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复这个女学生。”

五人向西步行了约两百米,眼前无法让人接受的一幕,让老妇直接昏死了过去。

“从那天以后,我就开始跟踪她,我发现只有晚上上学的时候,人最少,也最好下手。就在我工期结束,要离开这个小区的时候,我从家里拿上了畜生圈和塑料袋,在路边等着她,准备把她拖到黑巷子里给强奸了。”

“快下去看看!”巡警将车停稳,按亮胸口的便携式照明灯,朝前方走去。

“可能是因为我第一次做这事,心里还是没底,当我用畜生圈勒住她,才摸了两下时,她告诉我她快死了。我当时一听,吓坏了,慌忙松开她跑走了。”

“那是冰冰的车!”老妇虽然年事已高,但还是一眼就望见了自己孙女的单车。

说到这里,我又给他点上了两支烟卷,数次吞云吐雾之后,江连宏又说道:“那女学生身上喷了香水,我是走一路香一路,而且手上也滑溜溜的。尤其是我摸到她奶子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挺爽,说来不怕笑话,我活了三十几年,还从来没碰过女人。回到家里,我一遍又一遍地责骂自己,为啥不把她强奸了。”

在沿路找寻了大概半小时后,一辆倒伏在路边的粉色自行车引起了巡逻民警的注意。

“我当时真的有一种上瘾的感觉。我躺在家里想到蹲劳改时一个人教给我的方法,说把女的强奸之后,用香灰塞到她下面,警察查不出来,于是我赶下一个工地时,就提前在我们家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放在口袋里。”

公安巡逻车主要的任务就是在夜间巡逻,所以在车顶装有一排光照强度很高的照明灯,当七盏灯同时开启时,眼前的景象如同白昼一般。

“现在小区,都流行啥学区房子,所以我下一个干活的小区距离学校也不远,于是我就天天下工之后去路上串,看看哪里适合下手。也就在第二个工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用同样的办法抓了一个女学生,把她给强奸了。”

郭世杰刚挂掉电话没两分钟,一辆印着“巡警”标志的江淮SUV就驶到了他们的面前。两名手持冲锋枪的警察在简单地询问情况之后,便载着这一家子人沿着他们所提供的路线一路找寻。

“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兴奋得一夜没睡觉,满脑子都在想强奸那个女娃娃的场景。”

好就好在他们所居住的小区属于人口比较密集的生活区。一般这种地方,公安局都会在周围设一至两辆巡逻车,为的就是预防突发事件的发生。

江连宏是越说越来劲,叶茜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还能怎么办?报警!”世杰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那天晚上之后,我第一次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说不出来的快感,但让我不爽的是,时间太短了,我根本没有过瘾。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如果我搞的时间长了,学生肯定会喊叫,所以只有不让她叫唤,我才能过瘾。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人给勒死,这样我就能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老公,这怎么办啊?”媛媛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慌了神。

“打定了主意,第三个工地上,我还是先去踩点,也是在工期干完的时候,我发现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姑娘,我直接上去把她勒死,扛到了路西边的一栋还没有盖好的楼房里。”

“没有,要是打了电话,我还能着急成这个样子?”

“我在那里前前后后弄了四回才算是泻火。我本来想把小女孩的尸体扛回家的,可我没有车子,实在不好扛。”江连宏叙述整个作案经过时表现得很轻松。

“妈,冰冰没往家里打电话?”媛媛听到这里,心里也有些不祥的预感。

啪嗒,啪嗒!审讯室里传来叶茜用力敲打键盘的声响。看着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敢打包票,这个江连宏能被叶茜分分钟撕成碎片。

“人家小女孩都是自己父母亲自送去,你们两个倒好,那么远的路,让冰冰一个人去,要不是她爷爷死得早、我腿脚不好,我至于天天来这个地方找你们?”

“你为什么要在死者脸上拉一泡粪便?”明哥开始针对细节进行提问。

“什么?没去上晚自习?她不是六点半从家里走的吗?怎么能没去上晚自习?”世杰听自己的母亲这么说,心里有些慌了。

“因为我恨她们,是她们让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变成了强奸犯,变成了杀人犯。”江连宏强词夺理地说道。

“刚才老师打电话过来了,冰冰晚上没有去上晚自习!”老妇恨不得自己能飞去找自己的孙女,脚跺得啪啪直响。

“你作案的时候,是不是喜欢用黑色的塑料袋把受害人的头部套住?”

“他们晚上有晚自习,九点才放学,估计在学校跟同学玩了一会儿也说不定!”媛媛不以为意。

“嗯!”

“冰冰到现在还没回来。”老妇焦急地跺着脚说道。

“什么样的黑色塑料袋?”

“没心思吵,还跑到这里来?”媛媛剔着指甲缝冷哼了一句。

“就是那种很厚的硬质塑料袋。”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们吵。”

“你使用的黑色塑料袋平时是干什么用的?”

“这麻将馆里都是小区的邻居,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在这门口训儿子,我脸上就有光了?”媛媛对着老妇翻了翻白眼。

“我去年新挖了一个鱼塘,我平时不舍得买肉吃,馋了我就从塘里捞点鱼吃,那塑料袋我是用来装鱼的。”

“媛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妇压住怒火,喘着大气问道。

几个细节提问完以后,我和叶茜跟在明哥后面走出了讯问室。

当母子俩正在争吵时,麻将馆的玻璃移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材丰腴的女子用怪异的腔调说道:“我说妈,冰冰不也是你的孙女吗?有你管不就行了?”

“江连宏当年那事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想听听明哥的看法,所以问出了口。

“十点?你两个就知道天天玩牌,冰冰到底是不是你们两个的孩子?你是管还是不管了?”

“案件有旁证又有受害人的指证,在当时基本就可以定案。”

世杰听言,抬头看了一眼麻将馆内的电子钟:“这不还没到十点嘛。”

“那现在能不能追诉那个江海波,还有那个女学生的刑事责任?”我就事论事地说道。

“成年人?你还好意思说,哪回来找你们两口子,我不是给你们留足了面子,可你们两个哪次不是当耳旁风?你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很难。根据口供,那个江海波很聪明,他没有承认这件事,而且那个女学生也不知下落,单凭江连宏一人之词,根本不可能给他们两个人定罪。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物证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哪里去找?”

“我们两个都成年人了,你有必要走哪里都跟到哪里吗?”世杰见老妇发火,态度软了许多。

“那你相信江连宏说的是真话吗?”

“我来干吗?你看看你跟媛媛两个天天还沾不沾家?”老妇一改刚才和善的面庞,用手指着世杰喊道。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天生的罪犯,每一起罪行背后,其实都有着一些让人深思的故事。只有讲证据,不轻信口供,才不会制造冤假错案,这也是你我这些刑事技术员这辈子的责任!”

“妈,你不在家好好待着,过来干吗?”

十二

世杰抬头看了一眼门外,愤愤地朝那个左顾右盼的老妇走去。

高速公路上,一辆崭新的豪华快客以每小时一百二十迈的速度一路南下,向云汐市方向快速行驶。车厢十分宽敞,一条宽约一米的走道两边分别安装了五张舒适整洁的单人床。靠走道左手边的三张床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而剩下的七个床位之上,则躺着七位长相标志、身材婀娜的妙龄少女,她们都在静静地享受着窗外阳光带来的舒适感。

“去吧,去吧!最好别回来!”男子敷衍地回道。

“马上就要过年了,没想到又来活了!”一个穿着吊带的女子边修指甲边说道。

“我说二蛋,你先给我玩几把,我一会儿还回来。”世杰有些警告的意思。

“就是,人家民工过年还有个假期呢,你看看我们。”另外一个女子插话道。

“就是,就是,还是赶紧去看看郭阿姨的好。”世杰还没有完全离开座位,站在旁边男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硬生生地把世杰给挤了出去。

“民工放假有家回,我们有吗?你们的家在哪里?在哪里啊?”这句话就像是导火线,引爆了车厢内本来安宁的气氛。

“得得得!我去,我去!”世杰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牌一扔,起身就要离开。

“妈的,老娘混成这样,还有脸回家?”

媛媛一听,立马不乐意了,耷拉着脸回头说道:“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这一手好牌马上就要自摸了,让我出去?我刚才输的钱你给我啊?”

“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人家的赚钱工具。你们还瞧不见吗,火哥为了奉承那个什么叫鲍黑的老大,一口答应给他提供七套,他妈的,他还真以为这跟动画片里放的一样,集齐七颗龙珠能召唤神龙啊!”一个烫着卷发的女子张口调侃。

“你别打了,妈来找咱们了,去看看。”世杰催促了一句。

“哈哈哈哈!”这句话引来了车厢里的一阵哄笑声。

“干什么?”女子头也没回地大声吼了一句。

车厢里一共七位女子,只有一人从开始到现在,阴着脸没有张口说一句话。

“媛媛!”世杰转身朝一位穿着棉睡衣的女子喊道。

卷发女子看其他人笑得花枝乱颤,相当得意地接着说道:“姐妹们,想想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年轻的时候让疯子那个杂碎玩,好不容熬过来,又被弄来干这个活,本以为火哥够狠毒的了,没想他老婆丹青更是蛇蝎心肠。”

“我也不知道,你去看看吧,我看郭大姐怪着急的。”

卷发女本以为这番话能迎来其他人的共鸣,可话音刚落,车厢里却鸦雀无声。

“她又来干什么?”世杰有些不耐烦,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抓牌的动作。

女子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没有说到点子上,又口无遮拦地说道:“明知道我们里面有人沾了‘水’,没想到还让我们接活,这一个月我的身体快被火哥‘放水’给放虚脱了。老娘的半条命都让这两口子给玩掉了,我看啊,这两口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世杰,你妈来了,在门口。”

“腾!”卷发女刚想接着往下说,一把匕首顶住了她的喉管,拿刀的这个人,正是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子。

老板娘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一个叼着烟卷在台面上摸牌的男子跟前。

“你、你、你干什么?”

“自摸!”

“你说火哥,我不管,但是别在我面前说一句丹姐的坏话。”

“碰!”

“你……”

“吃!”

卷发女刚想反驳一句,女子手中的匕首已经刺破了她的脖颈,玫瑰色的鲜血顺着刀刃慢慢地流淌在了女子紧握的拳头之上。

“哎,我这就去给你喊。”

“小辣椒,你疯了?快把刀放下,要不然会出人命的!”其他人尖叫了起来。

“大妹子,我这腿脚不好,你帮我把他们两个给喊出来。”

因为这辆车上都是女人,所以大巴的驾驶室跟车厢之间被一块厚厚的消音玻璃隔开,两个驾驶大巴的司机并没有察觉到车厢里的这一幕。

“在呢,在呢。那个穿红袄子的不就是你儿媳妇吗?”老板娘热心地用手指了指。

被叫作小辣椒的持刀女子并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卷发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这条命是丹青姐救下的,如果以后有谁敢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我不介意跟她同归于尽,听明白了没有?”

“那媛媛在不在里面?”老妇几步走到麻将馆的玻璃门外,一边探出脑袋往里面张望,一边问道。

小辣椒的脾气果然跟她的名字很相配,卷发女听后,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她,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显然,老板娘对眼前这位步履蹒跚的老妇并不陌生,她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朝老妇走去:“郭大姐,你们家世杰在屋里呢,有事我帮你喊他。”

看到卷发女服软的表情,小辣椒将那把沾染了血迹的匕首从她的脖子上拿开,卷发女惊吓得眼泪都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大妹子,我们家世杰在不在?”麻将馆里射出的灯光打在了老妇的脸上,老妇若隐若现的面容出现在老板娘的视线之内。

小辣椒看着她懦弱的样子,冷哼一声,接着她把匕首上的血渍故意在床上的那件貂皮大衣上使劲地蹭了蹭。

“世杰在不在?”一个老妇的声音从麻将馆外传来,坐在门口的老板娘起身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店外的天色已晚,她眯着眼四处探望,并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卷发女心疼地瞅着眼前的一幕,敢怒不敢言。

二月一日晚九点半,云汐市韩城小区内的麻将馆那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麻将馆的占地面积约一百个平方,透过明晃晃的灯光望去,十几张四四方方的电动麻将桌座无虚席,不仅如此,每台麻将桌的周围还都排起了长龙,这些排队的男男女女可不是为了观战,看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几乎能猜个大概。

她把擦拭干净的匕首重新装在自己的裤子口袋里,用手使劲地拍了拍女子因为害怕变得通红的脸蛋,恶狠狠地说:“给!老!娘!记!住!了!”

春节将至,云汐市的大小生活社区内,流行起了一种新奇的麻将玩法——“换换麻将”。玩法的最大特点是自摸之后就能下桌,另外一个麻友可以接手。新的玩法直接打破了常规麻将一坐半天的弊端,你甚至可以趁着午休时间玩两把,然后下午再接着上班,这都不是个事。既然玩法短平快,那下注肯定要比以往大才刺激。在时间短、回报快的刺激下,很多人对这种“换换麻将”不能自拔。

说完,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