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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案 荒野白骨

“师父说,破案可是综合知识的运用,要想破案,就要啥都知道!”胖磊的意思很简单——“这都是你爹教的!”

“这封建迷信你也懂?”我冲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明哥意味深长地朝我瞅了一眼:“所以我猜测,杀死死者的嫌疑人可能是他的晚辈,而和死者一起被埋的光碟,很有可能是祭品。按照我的估计,死者生前肯定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嫌疑人知道他的这个喜好,专门买了一张限量版给他下葬。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那这个嫌疑人对死者还是相当了解的。”

“既然我们已经分析出了嫌疑人熟知农村的风俗,他不会不知道在下葬时用纸钱的规矩,在我们这里只有晚辈给长辈安葬才会用这种锡箔纸叠的‘金银元宝’,根据村民的口口相传,‘金银元宝’到了地府死者是不能直接花的,它是用来买通地府阴差所用。人一死,到了地府都是下人,只有晚辈进供的‘金银元宝’才能被阴差接纳,这样才可以免除死者在地府的皮肉之苦,保证死去的人不为难后辈。”

“明哥,难道你是怀疑……”我已经知道了明哥心里的答案。

明哥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

“我怀疑是跟死者一起离开村子的丁雨。会不会当年丁雨的妈妈受到了死者的虐待,丁雨一直怀恨在心,一直到长大了才开始报复?”

“对,就是国贤给我提供的这堆纸片让我找到的线索。”

“当年丁茉莉带着自己的小孩改嫁到土坝子村时丁雨已经有七八岁,他们在村子里生活了三年多,丁雨和死者离开村子那年已经十一二岁,如今过去了六年,那他早就已经成年了,完全有作案的能力。”我在一旁推算出了具体的年龄。

“冷主任,真的已经有嫌疑人目标了?”叶茜激动地一把拽住了明哥的袖子。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死者离开村子这六年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叶茜你联系一下刑警队,让他们把死者这些年的情况摸清楚,尤其是跟哪个人关系好,跟哪个有仇,都要调查仔细。”

这么劲爆的结果,显然我们都没有意料到。

“好的,冷主任,包在我身上。”叶茜领命走出了办公室。

“我×!”

“我们目前只知道丁雨的姓名,身份证号码、哪地方人这些信息则一概不知,而且这个名字很普通,估计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有不少,我们如何才能核实这个丁雨的真实身份?”我张口问道。

“真的?”

“这个简单,村长不是说过,丁茉莉是在我们市殡仪馆火化的嘛。在那里一定会有她的火化记录,我们只要查实丁茉莉的身份,那她儿子的基本信息我们不就掌握了?”明哥的办案思维是异常敏捷。

“啥?”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调查工作分两步走:第一步,从刑警队抽出大量的人手开始围绕死者这几年的生活圈子展开调查;第二步,在行动技术支队的帮助下,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找寻丁雨的下落。

明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现在在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

相比第二步来说,这第一步反馈的时间要快上很多。

“对,咱们从头来分析,死者已经离开村子六年了,而他死后还是被埋在了自己的村子里,这并不是巧合,估计是嫌疑人故意为之,说明这个嫌疑人对死者十分了解。在农村,讲究入土为安,不管你生前多飞黄腾达,死后也一定要埋在自己的村子里,这是农村人亘古不变的传统,嫌疑人显然熟知这方面的事情,这至少可以说明他或许也是个农村人。所以按照我的推断,这起案件绝非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件,而是故意杀人之后埋尸田地。”

人与人交往都会有圈子,我们市的的哥也不例外,而且他们还有一个专门的对话平台方便的哥之间交流,比如哪儿哪儿人多有活干,再或者哪儿哪儿有交通事故需要绕行,在出租车上的对讲机里都会有这方面的信息。

“讲究?”

人是群居动物,虽然是公众的对讲平台,但要聊的时间长了,就算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也多少能处几个交心的朋友,余有才也一样,刑警队在调查访问的过程中,就找到了他曾经的挚友——方起航。

“不会,下葬时纸钱可不是随便乱埋,这里面颇有讲究的。”

这个方起航之前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后来转行干起了婚姻中介所的生意,他这个婚介所可跟别家的不同,正正规规干这种生意的人都喜欢找一些街边的门面房或者人气很旺的小区以便招揽生意,但他的婚介所却设在犄角旮旯的弄堂里。通过这一反常的举动,我们大致可以猜测到,方起航的婚介所肯定是大有名堂。

“会不会嫌疑人胆小,买纸钱求个安心啊?”叶茜张口问道。

果然,根据刑警队的深入调查,方起航的婚介所经营的范围主要是跨国婚介,这乍一听感觉怪高大上的,但实际上就跟电视上经常报道的“越南新娘”黑中介的性质一样。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照片:“从国贤整理出来的锡箔纸残片我们不难看出,这个坑里应该埋了不少。在我们这个地方,一般这样的锡箔纸都是用来叠纸钱,我们常见的就是集市上卖的那种‘金元宝’‘银元宝’,所以我有理由推测,嫌疑人在杀死死者之后,在坑里放了一些纸钱,才把死者埋掉。”

我们国家明文规定,买卖婚姻属于违法行为,可是现实中打击起来难度很大,男女双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意娶一个愿意嫁,私底下就把事情给办掉了,这样的事情不会有人去报警。所以我们虽然知道这个叫方起航的人可能干着非法的勾当,但是无奈的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法治社会,没证据只能干瞪眼。

“别打岔,听明哥把话说完。”胖磊说着用他那只肥大的左手拍了一下我的脑门。

对于这种打法律擦边球的人,直接传唤到刑警队进行询问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明哥你的意思是,嫌疑人杀了人后,还好心地给死者买了一张限量版碟片埋在一起?”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如果明哥说的是真实情况,那这绝对不符合常理。

明哥特意选了一间挂着枪械照片的询问室。

“坐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嫌疑人送给死者的。”

方起航听言,小心翼翼地把询问室的木椅子拉在一边,好跟散发着强大气场的明哥保持一段距离。

“不是死者买的?那会是谁?”我还没搞懂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介绍一下你自己。”明哥这次并没有使用电脑,而是拿出了纸和笔。

“这么看,那张邓丽君的碟片可能不是死者买的。”

“我叫方起航,男,四十九岁,开了几家婚介所,良民一个。”

“明哥你发现什么了?”我看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自己也跟着兴奋起来。

“抗日剧看多了吧?”

“难道嫌疑人在埋死者的时候还放了纸钱?我明白了!”明哥用力地一拍桌子,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

像他这种人我们平时接触得很多,别看一个个金表金链子穿得人五人六,但他们一见到警察比孙子都,因为这种人活得没底气,不敢抬起头来做人。

“锡箔纸?这能说明什么?”我有些不解。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余有才的人?秃顶,还染着黄毛。”明哥开门见山地问。

“这是我在土中发现的,可能是挖掘的时候没有注意,把它给弄碎了,我在土中找到了不少这个东西。经过分析,这些都是锡箔纸,按照成分分析,它们之前应该有两种颜色,一种是黄色,一种是白色。为了确定这些东西是跟死者埋在一起的,我又做了土壤微生物检验,基本可以证实,这些东西是跟死者一起被埋下的。”老贤说完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框。

“三秃子?”方起航试探性地问道。

“这个是……?”明哥有些好奇。

“对,就是他。”

照片里是一片片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块片状物体,从形态上看,很像是纸片,有大拇指盖那么大。

“他犯事了?”

“我在分析土壤的过程中有些发现,但不知道对案件有没有帮助。”老贤说着把一张刚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放在了我们的面前。

明哥没有吱声。

“国贤,怎么了?”明哥问。

方起航以为自己猜中了,手摆得跟犯了羊角风似的解释道:

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明哥的办公室走来,当皮鞋底敲击地面的啪嗒声逐渐清晰时,明哥抬头朝门外望去,老贤刚好站在了我们的面前。

“警官,我可是跟他有好几年没见了,他犯事了你找他去,找我干什么呀。”

可就算证实了这一点,我们依旧没有任何的抓手,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老贤实验室特有的开门声。他的实验室必须时时刻刻保证无菌的状态,所以实验室的房门外还另外有一间消毒通道,通道上的那扇玻璃门在开启时,总会伴着嘀嘀的声响。

“问你什么说什么,哪儿那么多废话。”明哥有些不耐烦。

回到单位,明哥开始结合村长的问话笔录一一核实,经过查询,我们得知这个死者余有才果然曾在广州考取了驾驶执照,而且还在四年前年审过一次。这就基本可以证实,村长口中的余有才就是我们发现的那具白骨。

“没错,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错,但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们这两年都没接触过,连电话都没通过一次,不信你们可以去查啊!”方起航直接来了招“王母娘娘划银河”,这关系撇得是一清二楚。

得到这个日期之后,我们一行人便起身告辞了。

明哥趁着这个工夫则掏出烟卷给我们分发下去,前后也就半支烟的工夫,村长一脚跨出了房门,张口对我们说道:“六年前的五月份。”

“方老板,你估计也经常跟我们公安局打交道,有些事咱还是不要挑明了说比较好,你要是不给我面子,那咱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明哥的语气中带有威胁的味道。

“这个好办,我打电话给栓柱,他当年买房子的时候,三秃子肯定立有字据。”村长说完转身朝堂屋走去。

干“耗子”勾当的人最怕有“猫”天天盯着,方起航哪里听不出来明哥的弦外之音。

明哥针对这个问题做了认真的记录,接着他又问道:“您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这个三秃子具体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村子?”

“警官,我明白,你问吧,我什么都说。”他的态度也变得诚恳了许多。

“我们村给出的证明,就是在咱们市的殡仪馆烧的。”

“标准的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那这个丁茉莉死亡的时候是在哪里火葬的?”

“你是什么时候跟余有才接触上的?”明哥切入了正题。

“这娃的名字好记,叫丁雨,跟他娘一姓,他娘好像叫什么丁茉莉。”

方起航回忆了一会儿:“我跟他认识大概是在五年前,当时我们都开出租车,经常在一起趴台子(等活的意思),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而且我们两个都喜欢玩牌,有共同语言,后来这关系就处得相当不错。”

“余有才带着的那个男娃叫什么名字?”

“这出租车是余有才自己的?”

“要说这三秃子肯定是作孽太深,谁跟他谁倒霉,这个女子跟他只过了三年,就害了一场大病死了。据说三秃子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带着男娃出去打工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过,我们村余栓柱住的房子,就是当年从三秃子手里买的。”

“怎么可能?一辆出租车多少钱?那时候谁能买得起?我们都是给老板干活。”方起航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包软中华。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各行各业都有垄断,当然出租车行业也不例外,在我们市就有很多有钱人专门投资出租车。有些人可能会简单地认为干出租车生意还不简单,买辆车不就成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市区里的出租车还不乱套?现实情况中,只有配备营运证的出租车才能在路上拉客载人。

听村长这么说,叶茜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出租车不值钱,值钱的是证。我记得十年前,我们市的出租车营运证花个千把块钱就能办下来,而现在一张出租车营运证的转让价格最少需要四十万,如果是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估计都要上百万,而且是供不应求。

“这倒没有。可能是因为第一个女子的原因,三秃子很怕现在的这个女子再怀孕,而且他还指望那个男娃给他养老,孩儿都大了,他要是还干那畜生事,孩儿以后能放过他?”村长撇撇嘴。

所以很多有钱的大老板就看中了这个商机,大量地购车办理出租车营运证,等着坐地起价。每个城市的出租车总量是固定的,只要市场饱和,政府就不会再批,这个政策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便形成了垄断,那价格自然是噌噌地往上涨。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云汐市有一个叫康桥的男子,他手底下的出租车竟多达一百多辆。

“难不成他又卖老婆还债?”叶茜终于忍不住了。

出租车买来了必须要营运,否则营运证会被吊销,因此拥有大量出租车的老板就会把自己手中的出租车租给驾驶员跑活,云汐市的行情是除去加油、维修这些成本,驾驶员和老板四六开。从方起航的嘴里,我们不难得知,死者余有才就是一个被车老板雇佣的的哥。

“这第一个老婆结婚还没到两年,就被三秃子给祸害死了。人家女子的兄弟要把他的胳膊腿给卸掉,吓得三秃子一年没敢回家,后来听说去什么广州打工去了,还学会了开汽车。过年回来那是穿西装,打领带,搞得自己跟个老板似的。刚过完年没几天,他就从外面又领回来一个女子,有三十多岁,长得水灵,唯一不好的是,这个女子带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三秃子后来就和这女子在村里过上了,俺们村人都以为这下三秃子能干点正事,没想到还是以前那屌样子,没事就去赌钱,欠的是一屁股债。”

“接着说。”明哥点燃了烟卷。

村长没有察觉到我的变化,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

“虽然同行对三秃子的评价都不怎么样,但是我个人觉得他还是挺仗义的一个人。我有一次赌牌借了‘爪子钱’(高利贷)还不上来,差点被债主砍了手,要不是三秃子把自己身上的钱拿给我,我肯定躲不过那一劫。”

人命在某些人眼中竟然如此卑贱。这一刻,我竟然觉得这是老天开眼收了余有才这个祸害一方的孽畜。

“哦?还有这事?”

村长说得正起劲,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微妙的感情变化:“后来三秃子的老婆怀孕了,一直到临产那天这孽畜还在别的村打牌,女子羊水都破了,根本来不及去医院,只能找稳婆过来接生,可娃儿胎位不正,只得到大医院割肚子取出来。去大医院三秃子根本拿不出钱,硬是要在家生,结果给耽误了,娃娃跟女子都没保住。”

“对别人不知道,这三秃子对我绝对是交心交底。”方起航拍着胸脯说道。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还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此时的叶茜铁青着脸坐在我的身边,不难看出她在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三秃子身边是不是有个男孩?”明哥吐了一口烟雾。

村长眼睛微眯,抬头望了一下远方,陷入了回忆:“三秃子的第一个媳妇是咱们隔壁村的一个女娃,女娃生下来不会讲话,找不到人家,才嫁给了三秃子。三秃子他娘为了这门亲事,几乎卖掉了所有的值钱的东西,可这个不争气的货,刚把媳妇娶回来没多久,就天天折磨人家,一句话说不好就用棍子打,用缰绳抽。他自己在外面欠了赌账,还不上钱,竟然让他的债主轮流糟蹋他老婆还账,这种畜生事,这狗日的都能做得出来。”

“有,他儿子丁雨,说是他死去的老婆带过来的,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小孩都十三四岁了,有时候我跟三秃子去打牌,他就让他儿子给他顶班。”

“这怎么说?”明哥微微皱起眉头,我们跟着也竖起了耳朵。从村长这说话的语气,很有可能这里面有我们不掌握的矛盾点。

“没有驾照能开出租车,而且还是个小孩?”我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没讨过老婆?而且他还讨了两个,活活地把人家都给祸害了!”村长有些气愤地说道。

“三秃子的那儿子长得显老,别看当时只有十来岁,但看面相绝对有二十出头。而且开车简单得很,个把星期就能学会。再说交警也不经常查出租车,没多大事。”方起航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个三秃子有没有讨老婆?”根据我们的猜测,这个死者有可能是单身,所以这个问题很关键。

明哥懒得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赶忙催促道:“抓紧时间,接着往下说。”

“那早了,最少有十年了。”

方起航掐灭了烟头:“再后来我就不干出租车了,因为这行太辛苦,尤其是在晚上,年纪稍大一点根本熬不住。当年我从朋友那里摸了一条路子,给人介绍对象,我觉得这活能来钱,就跟他合伙开了一家婚介所。这活既能赚钱,又能积德,一举两得的事情,所以我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他两个姐姐是什么时候出嫁的?”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干的什么勾当我们心里是一清二楚。”明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道。

“不在了,我都有五六年没看见他了,他的地都荒了好多年没人种了。”

“是是是,抽烟,抽烟。”方起航被明哥这么一顶,羞愧地低着头从口袋中掏出烟卷递了过来。

“那这个三秃子还在不在村子里?”明哥见村长说得活灵活现,生怕弄错了人。

“不要耽误时间。”明哥看着方起航举在半空中的烟卷,没有丝毫要去接的意思。

“这个三秃子,在我们这十里八乡名声可坏着呢,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他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姐,他俩姐出嫁以后就跟这个三秃子断绝了关系,据说他大姐嫁给了一个有钱人,三秃子的父母后来也被接到了城里养老。”

方起航有些尴尬地把烟卷又重新放回烟盒中,开口说道:“我当时虽然离开了出租车这一行,但是我平时跟三秃子都有联系。我也是场面人,受人滴水之恩,定是涌泉相报。我看三秃子自己一个光汉条带个孩子也怪不容易的,就琢磨着给他找一个女人好能照顾这爷俩的生活起居。可三秃子长得确实难看了点,而且还秃顶,很多人一看他这长相连面都不愿意见。实在没办法,最后我托熟人,从外面给他找了一个。”

“能不能跟我介绍介绍他的情况?”明哥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从哪里?说清楚一点。”

明哥选择在村里询问有关情况,现在看来真是明智之举,显然我们眼前的村长已经进入了状态,只见他又吧嗒了两口烟,确信地说道:“一定是他,肯定错不了。”

“越、越、越南。”

“他的外号我不清楚,只要村长能对得上号就行。”

“哦,你本事蛮大的嘛。”明哥冷哼了一声。

方起航明知道明哥在讥讽他,但依旧是脸上挂着笑容。

“哦,你说的是三秃子这个王八羔子吧。”村长嘴一秃噜,说了句脏话。从他愤恨的语气中我们不难看出,这个“余有才”弄不好是个村里的害群之马。

“这越南新娘是自愿嫁给三秃子的?”明哥用手敲了敲桌子问道。

“有可能是个秃子,身高只有一米六五,长得不是很好看。”

“那绝对是自愿的,我们可不敢干那拐骗妇女的事,当年三秃子还亲自去了一趟越南边境线,对方家里人都见了面,而且新娘的家人可都是收了彩礼的。我们一切都是按照正规程序走的。”

“我们村有两个人叫这个名字,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个余有才……”

“新娘的基本情况你给我说说。”

“对,有四十八九岁了。”明哥回答。

“她来这边是我亲自给她办的户口什么的,她的中文名字还是我给起的,跟三秃子一姓,叫余玫瑰。”

而在农村,婴儿一出生就要算辈分,这种辈分都是从族谱上排下来的。拿土坝子村举例,这里的人大多都姓“余”,如果婴儿出生时按照辈分排是“有”字辈,那小孩的名字就要取“余有×”。除非有那种一出生辈分就很高的婴儿,否则只要是族内的人,一听到名字,就能把对方的年纪猜得七七八八。

“余玫瑰的其他信息你说说。”

在村落里聚居的人,大多都是一个姓的亲戚,同姓之间的论资排辈很是讲究。在农村新生儿取名字可不像城市那样可以随便乱来,你在城里,只要能入上户口,起个英文名都没人管你。

“她当时嫁过来的时候十六岁,跟三秃子的儿子差不多大。”

“‘有’字辈,那应该快五十了吧?”村长张口反问。

明哥把这一信息画上了一个圈,表示重点关注。

“是这样,你们村以前有没有一个叫余有才的人?”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领导,你要问谁?”村长开始进入了正题。

“小媳妇娶回家的时候,他还请了我一顿酒。后来日子就像以前一样过,我跟三秃子平时没事就出来喝喝酒,有时候他儿子也参与参与,不过因为我平时业务太多,我们见面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没事,您抽您的。”

“他跟越南小媳妇结婚还没半年时间,就有了种,我见着的时候,那肚子已经挺不小了,不过这三秃子也怪不够意思的,说好了要请我喝满月酒的,可自打见了那次之后,连个人影我都摸不着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好这口。”村长抬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明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打搅。

“应该是前年的‘六一’,我当时带我们家老二在公园玩,看到他和他挺着大肚子的媳妇在散步,自打那次就再也没见过。我后来还去他租的房子那里找过,可听房东说,他们一家子都搬走了。”

“好的,冷领导,你们问吧。”村长习惯性地从腰带上掏出了烟杆。接着他又娴熟地从灰色布袋子里抓了一把烟丝按在了烟窝里。点燃后,村长嘬起嘴巴使劲地吧嗒了两口,院子中很快便传来种植烟草的特殊味道。

“反正我该还的情都已经还了,我俩两不相欠,他既然走都不说一声,我也没必要觍着脸再去找,警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方起航的语气里多少透着一些遗憾,看来他还是比较看重余有才这个朋友的。

“村长,不要喊我领导,我姓冷,您直接喊我小冷就可以。”说着,明哥从手提包中拿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行,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我再打电话通知你。”明哥停止了记录。

村长这才开口对明哥说道:“领导,你们想问啥?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说。”

“只要我能帮上忙,一个电话就行,这是我的名片。”方起航起身把一张印着“聚喜堂婚介”的红色卡片双手递到了明哥的面前。明哥这次并没有驳他的面子,伸手接过来,装在了口袋之中。

“不喝水,那吃黄瓜,来吃黄瓜,这都洗好的。”村长也是个直肠子,伸手从藤条编织的菜篮子里抓了几根黄瓜,往我们手里一人塞了一根。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一人握着一根小黄瓜,尴尬地站在那里。

我们干警察的,肯定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像这种专门靠走夜路发家的人,你要是对他们太客气,他们就蹬鼻子上脸,甚至把你拉下水;但你要对这种人过于严厉,他以后见到你都躲得远远的,指望他们提供什么线索想都别想。所以要学会把握好与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才能为自己所用,很显然,明哥这一点做得相当到位。

“不客气!村长,我就简单地向你打听个人。”明哥接过村长递过来的马扎。

“真是公安局的领导!婆子,赶紧给烧点水。”村长对正在院子里忙活着的老妇喊道。

通过询问方起航,我们又掌握了死者的生活圈里另外一个重要的关系人——余玫瑰。而且余玫瑰还怀上了死者的孩子,这就表明死者是有家室的,可死者失踪了这么长时间,这个余玫瑰为什么没有报案?这里面定有蹊跷。

最搞笑的要属叶茜,她竟然把自己的“实习证”也给掏了出来。我看着她那张自己DIY的照片,差点笑出声。叶茜哪里不知道我所笑为何,用恶狠狠的眼神活活地把我下面要说的话给瞪了回去。

消息也在第一时间反馈给了刑警队。也就在第二天,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结果,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对,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明哥把警官证亮了出来,我们几个也跟着掏出了各自的证件。

刑警队的侦查员在广州找到了死者的儿子丁雨,还有死者的老婆余玫瑰以及一个快两岁的小男孩。而丁雨跟余玫瑰现在的关系竟然是夫妻,这个结果让我们参与调查的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一家还真是什么奇葩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你们几个是公安局的领导?”

当叶茜把调查结果告诉我之后,我第一时间冲进了明哥的办公室:“难道咱们真的分析对了?这个丁雨爱上了自己的后妈,然后把自己的后爸给杀掉了?”

村长并没有着急去接,而是慌忙地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才恭敬地伸到明哥手中:

“只是有这种可能,我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万一这个越南媳妇是三秃子自愿让给丁雨的呢?要知道对于死者这样的家庭,想正儿八经地给丁雨讨个老婆很不容易。”明哥总是能想出多种假设。

“余村长好。”明哥一进门就客气地把双手伸了过去。

“这……”

从蔬菜表皮上挂着的水珠不难看出,这些蔬菜已经被洗净。农村不像城市,招待人可以拿一些香甜可口的水果,在我们这里,朴实的村民几乎都是用自家园地里的果蔬来招待贵客,别看这一篮子可能还没有几个苹果值钱,这可已是农村人能拿得出手的最高待遇。看到眼前这一幕,我不禁心里一暖。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被侦查员带回来了,估计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一会儿冷主任挨个问不就清楚了?”叶茜在一旁补充道。

村长家位于村子的西头,房屋的构造与别家无异,由于事先已经打好了招呼,热情好客的村长已经早早地在院子里放置了一张八仙桌,桌上的菜篮子里堆满了翠绿的黄瓜和嫩红色的西红柿。

明哥捏着下巴沉默不语,眉头稍稍隆起,又很快地舒展,很显然他又在分析这其中可能出现的其他情况。过了几分钟,明哥再次开口:“小龙,一会儿他们人到了,给他们一家三口全部采集一下血液样本,让国贤化验一下。”

土坝子村的人均房屋面积肯定会让一些大城市人“望洋兴叹”,村民家家户户都是占地上千平方的四合院,每家每户的院子外面还自带一个天然的绿植园,虽然地里种的都是清一色的大白菜。

“明白。”

土坝子村在我们市,算得上是比较落后的农村,在村里也只有少许的青壮年会选择在家务农,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选择在发达地区扮演城市建设者的角色。

丁雨一家三口赶到时,我们刚吃完晚饭,时间在晚上六点四十分,明哥拿出早已经列好的问话提纲,把丁雨喊进了询问室。

“农村人都很淳朴,到公安机关难免会紧张,这人一紧张思路就容易乱,还是给他营造一个熟悉的环境,这样询问起来对方的思路才会清晰,一会儿我们都穿便装去。”明哥毫不吝啬地跟我分享他的实战经验。

按照丁雨身份证上的信息,他今年才十九周岁,可看他那长满胡须的脸,活脱脱的三十四五岁老男人的模样。丁雨长相并不出众,和死者余有才有几分神似,身高顶天了一米七,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健硕的身材,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我依旧能感觉到他板实的体格。

我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口头传唤到我们公安局问话啊,还要我们亲自跑几十公里?”

“你认不认识余有才?”明哥点了一支烟,问道。

叶茜点了点头,掏出了手机。

“我后爸。”丁雨回答得简单明了。

“叶茜,你让刑警队的侦查员通知一下土坝子村的村长,说我们现在去找他一趟。”

“那他现在人呢?”

按照正常的程序,人一旦死亡,那么户口肯定是要注销,死者已经死了那么久,户籍信息依旧没有变更,就表明并没有人给他操办这件事,再加上死者的户籍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他还真的有可能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汉条。

“不知道。”

“难道死者真的是一个光棍?”明哥捏着下巴,紧锁眉头自言自语地说道。

“哦?他是你后爸,你竟然不知道他在哪里?这不符合逻辑啊!”

“没有,登记是正常状态。”

“警官,你也知道,他是我后爸,不是我爸,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怎么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丁雨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嘴。

“再看看他的户口有没有注销。”

“余玫瑰是你什么人?”

“明哥,只有他一个人。”

“我老婆。”

我赶忙收回了小心思,飞快地点击鼠标左键。

“她是哪里人?”

“小龙,查一下,这个余有才的户口上有几个人。”

“越南人。”

“死者登记的户籍地就是土坝子村?为什么村长说村里没有开出租车的?”明哥可没有我那么多歪心思,很快进入了状态。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当死者的户籍照片被打开时,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调查工作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这个叫余有才的男子,长得跟毕加索的画作似的,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尤其是脑袋瓜上的头发,跟河童有一拼。在我们国家,是不允许染发拍户籍照片的,很显然,这是死者在很早以前的照片。我对着户籍照片又脑补了一下他染一头金毛的样子,简直跟《西游记》里巡山的小钻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余有才托熟人从越南娶回来的。”

听到死者的名字,我立刻折回办公室在电脑上敲出了死者的信息,而明哥、老贤、胖磊也拥了进来。

“给你娶的吗?”

“余……有……才……有才……才……”叶茜一边飞快地踩着楼梯,一边大声地喊叫。走廊的尽头飘荡着她的回声。

“不是,是给他自己娶的。”

“姓名叫什么?”我在走廊里,第一时间把头探了出来。

“那她现在怎么是你的老婆了?”

“冷主任,查到了!”叶茜车还没有停稳,便激动地朝着科室的二层小楼喊道。

“我后爸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的家还在越南,而且她跟我之间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们两个就凑合在一起过了。”

还好,事情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前后也就三个小时的时间,叶茜便风风火火地骑着她的红色公路赛摩托车赶回了科室。

“小孩子是谁的?”明哥问出了一个特别犀利的问题。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建立在死者是我们本市人的前提下,如果死者是外地人,调查工作还要推倒重来。用我父亲的话来说,破案就是一个不断假设、不断推理的过程。

“是余有才的。”丁雨对于这个问题好像早有准备一样,脱口而出。

在我们市,所有的出租车驾驶员都必须要到出租车运营公司登记注册,所以这么有针对性的调查工作并不困难。只需要调出我们全市这两年从事出租车行业的所有“的哥”的信息,看看有没有符合特征的就基本可以查明。

“余有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连在一旁旁听的我都能感觉出来这个丁雨有问题,可明哥好像很有耐心,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提问。

叶茜一边点头,一边记录。所有物证基本处理完毕,剩下的调查工作要交给刑警队的侦查员去处理,而叶茜作为我们科室联系刑警队的纽带,她必须要正确地传达所有的分析结论,当我们四个人都松一口气的时候,她却显得格外认真,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我不知道,他经常在外面赌博,要不是因为他赌博,我妈也不会死。”丁雨有些怨恨地说道。

“怎么回事?”明哥换了一种问话的语气。

“我们刚才已经分析了,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差不多在两年前,那时候我们市已经开始全面禁止黑车载客,路面上几乎见不到黑车,所以可以确定,死者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咱们先按照这个方向去查,如果没有结果,再换个思路。”明哥做了补充。

“我亲爸死得早,我妈是在打工的时候认识的余有才。我当时虽然还小,但是我能感觉到余有才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妈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硬是要跟他回村过日子,可到头来呢?余有才在家里就知道赌钱、喝酒,连我妈生病都没钱治,说来都是笑话,我妈竟然是得破伤风死的。”丁雨自嘲地笑了笑。

“四十八岁,男性,驾驶出租车或者黑车,一米六五,染着一头金发,可能还秃顶,这排查起来难度小得太多了。”叶茜做了总结性发言。

“难道你不恨余有才?”

“这是由于土壤微生物的分解,使得附着在头发表面的染发剂脱离了头发纤维表面,所以我们看见的是黑色。但又因为铜元素的长期附着,会有大量的铜元素被锁在头发丝中,所以我才得到了以上的结论,而且从发现的头发量来看,死者的脑袋上的头发并不多,他有可能还是个‘稀毛’或者‘秃顶’。”

“恨?我为什么要恨?就因为他不给我妈治病?”丁雨的语气很冰冷。

“那为什么我们在现场发现的头发就是正常的黑色?”我有些迷惑。

“难道不是?”明哥眉毛一挑。

老贤端起自己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我之前认为是死者自身铜中毒,但后来我检验死者的骨骼时,发现并没有这一特征,因此这一观点被我排除。结合目前我掌握的一些东西,死者头发中的铜元素大量超标,很有可能是其染发所致。而他使用的应该是金属永久性染发剂。铜作为金属,一般展现出的物理颜色是黄色或者棕红色。后来我又查询了这方面的信息,金属染发剂中如果含有铜元素,那往往是金黄色染料。”

“她虽然是我的亲妈,但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整天当着我的面跟一群男人鬼混,别以为我小就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死不死我没有一点感觉,一个人而已。”丁雨显得十分冷血,而且从他说话的神态上看,不像是在说谎。

“第三种,叫金属永久性。它也是比较廉价的一种,主要是以金属原料进行染色,染料直接沉积在发丝的表面,使得头发变色。这种染发剂就像是在头发上刷一层金属漆。”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是在六年前跟余有才离开的村子,之后你们两个以什么为生?”

“第二种,叫氧化永久性。它是市面上的主流产品,这种染发剂会渗入头发的皮质,发生氧化反应,使得染料分子被封闭在头发的纤维内,最后使得头发变颜色。”

“余有才以前在广州考过驾照,所以找了一份开出租车的活。我当年虽然只有十来岁,可也被他硬逼着学了驾驶,其实为的就是能给他顶班,好让他去赌钱。到后来出租车几乎就是我一个人在开,他去领工资。”丁雨再怎么也不到二十岁,虽然表面上假装镇定,但是说到某些地方,表情动作还会表露无遗。

“第一种,叫植物永久性。它主要是利用植物的花茎叶提取的物质进行染色,价格相当昂贵,估计只有那些一线的明星用得起。”

“你最后一次见余有才是什么时候?”

“而永久性的染发剂又分成三小种。”

“前年六月十号。”

“一般染发剂会分为暂时性、半永久性和永久性三类。暂时性染发剂中的苯二胺含量最为稀少,永久性的最多,通过我对死者头发中苯二胺的定量分析,他头发上使用的应该是永久性的染发剂。”

“记得这么清楚?”

老贤扶了扶眼镜框:“苯二胺这种化学物质广泛地存在于染发剂中。由于它的分子结构中存在苯环、氨基,所以成分稳定,在染发剂中它主要的用途就是长时间保证头发不掉色。”

“他、他、他不回家,我记得当然清楚。”丁雨结结巴巴地说道。

“国贤老师,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不是说余有才天天在外赌博?按正常人理解,他不回家你应该不会太在意才是。”明哥笑着说道。

“本来我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没想到,我在死者的头发上又发现了大量的苯二胺的成分。它是一种强致癌物质,化学成分很稳定,所以在死者的头发上并没有消散。”

“我也不知道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反正就是记住了。”丁雨通红着脸,狡辩道。

“使用劣质茶杯的多了去了,这好像并没有对案件有什么帮助啊。”我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行,你先回去吧,这两天暂时不要回广州,我有事还会再找你。”话音刚落,丁雨就被侦查员送了出去。

“经过我的检测,死者头发中的铜元素超标很严重。起先我认为,他可能是因为生活拮据,长期使用劣质瓷茶杯造成的,因为劣质瓷茶杯在烧制的过程中会过量添加氧化剂,最容易导致饮用者出现铜中毒的现象。”

“余玫瑰还问不问了?”我在明哥身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我们都没有料到老贤还留了一手,显然明哥也没想到,因为按照他的惯例,接下来就是总结陈述,我们听老贤这么一说,都齐刷刷地把注意力转移在他身上。

“你难道还听不出来吗?估计这小两口在来之前都对好口供了,咱们现在没有证据,问也是白问。”

“我在死者的头发上,有了重大的发现。”

说着明哥掏出手机,拨通了老贤的电话:“你那边有结果了没有?”

“嗯,看来多种学科领域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说明我们得出的结论没有偏差。”明哥点头说道。

“有了,那小孩不是余有才的,是丁雨的。”老贤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明哥的手机听筒里传了出来,可这句话在我的耳朵中,却有极强的穿透力。

“毛发的耐腐程度仅次于骨骼。腐朽过程中先是失去光泽,强度逐渐变弱,弹性变差,最后变脆断裂,一般约五十年才消失。毛发强度会随着入土时间的延长而变弱。正常头发的抗拉强度为四十一克到八十克;当埋入土中两年之后,抗拉强度就会变弱为二十克到五十一克;经过十年后强度会更小,仅仅只剩下十三克到二十四克;四十年以后下降为一克到两克之间。通过这个也能说明死者的死亡时间约为两年。”

“什么?小孩子是丁雨的?”叶茜显然也听见了这个结果。

“哦?说说看。”

“小孩子现在快两岁,刚好跟死者失踪的时间相符,看来这个丁雨是给自己的老子戴了顶绿帽子。”我在一旁说道。

“死者头发的分析报告。”

“难怪要杀人灭口,原来是怕小孩子出生,把这件丑事给抖出去。”叶茜很适时地给我做了补充。

“这一份是什么报告?”明哥张口问道。

“明哥,我们好像漏了一点并没有调查。”我灵光一现,瞪大眼睛说道。

老贤已经合上了面前的三份报告,但还有一份报告摊开在桌面。

正在一旁思考的明哥,被我这么一说,抬头问道:“小龙,你说什么?”

之前的推断只是凭借个人的经验推理出来的,并没有科学依据作为支撑,当得知老贤那里也没有准确的结论时,明哥才依据自己平时的积累,说出了一个大致的时间段。这不能说是明哥的城府很深,而是恰巧展现了他对科学探案的那种认真的态度。

我清了清嗓子:“咱们再回头来分析一下这个案件,如果这起案件的性质是抢劫杀人,只要嫌疑人的脑袋没有问题,他作案之后肯定是弃车逃逸,否则目标太大,被抓到的风险很高,那死者曾经驾驶的那一辆出租车就有可能不会再正常营运;如果是死者的儿子丁雨作的案,那他的目标在于杀人,而不是车,说不定这辆车到现在为止还在营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的推理,一向以准确细致著称,我刚才结合叶茜反馈的结果已经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结论,但在老贤的检验结果说出来之前,明哥一直没有发话。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叶茜兴奋得蹦了起来。

“这一点根据死者的骸骨也能看出,再加上死者的穿着,应该是在两年前气温比较高的季节,按照我们这边的气候情况来看,我个人认为是在五月份到十月份之间的某个时间点。”

明哥的反应并没有像叶茜那样强烈,而是转身走出门外:“走,查车。”

明哥听到这里,分析道:

十一

老贤把所有的报告摊开,扫了一眼回答:“死者的基因型为XY,男性;通过检测死者的骨头,可以推测死者已经成年,但具体年龄不详,仪器检验只能得出比较死板的数值而不能得到精确的结论。通过分析土壤微生物以及死者骨头被侵蚀的程度,可以得出死者的死亡时间约为两年。”

我们通过方起航得知了死者曾经驾驶的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码,按照车牌号找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辆牌照为湾DT2211的出租车是属于一个名叫郝涛的小老板,他手底下有三辆出租车,每个月靠驾驶员的分红也有个万把块的收入,日子过得还算优哉。

“那好,我来先说说我这边的情况,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死者为男性,年纪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确切的年纪在四十八岁以上;身高一米六五,致命伤为颅骨穿刺伤,作案凶器疑似为手刺。国贤,下面重点介绍一下你的情况。”明哥简明扼要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抬头看了一眼老贤面前厚厚的一沓报告。

前后也就一个小时,我们便在一家茶馆找到了郝涛,简单地亮明身份以后,郝涛客气地把我们领进了雅间,并给我们一人上了一杯上好的铁观音。

“没了,冷主任。”

“郝老板真是客气,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明哥寒暄了一句。

“叶茜,你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明哥转头问道。

“冷主任,您这是说哪里话,我家里有亲戚在公安局工作,冷主任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贯耳,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弟一定如实相告。”这做生意的人就是会来事,这话说得我都有点飘了。

“假如死者是光棍就好办了,那样调查起来还有点针对性,就怕出什么幺蛾子。”这些年胖磊已经勘查了太多怪异的命案现场,有些提心吊胆地说道。

“不知道余有才你认不认识?”

“也就是说,死者被杀那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报失踪人口?难道死者是光棍一条?”我说道。

“余……有……才……”郝涛皱起了眉头,放慢了语速。

“没有。”

“他外号叫三秃子,染个黄毛,以前给你开过车。”我在一旁提醒了一句。

“国贤,有没有查到相关的失踪人口报警记录?”明哥张口问道。

郝涛听我这么说,笑呵呵地说道:“你说三秃子啊!我怎么可能不认识,给我开了好几年车。”

“也不能这么肯定,如果这盘光碟是有人买后转赠给死者的,那你的推断就说明不了任何问题。”明哥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堵住我的任何一条漏洞。

“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不干的?”

“死者死前穿的是长袖衫和西装裤,按照我们云汐市的气温,五月份的平均气温在二十度左右,衣着特点能解释过去。假如死者是在第一时间购买的光盘的话,那准确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年的五月八日至五月十五日之间。”

“这具体日期我还真不记得了,不过我能给你问到。三秃子不干之后,我又找了一个司机,人家一直干到现在,所以我打电话给他,他准知道。”说着,郝涛掏出了土豪金的苹果手机,按动了一串号码。

“因为邓丽君是在一九九五年五月八日去世,这盘光碟也是为了纪念她,所以才选择了在五月八日发售,而且只发售了一个星期就宣告售罄。”叶茜解释道。

电话很快便被接通了,简单的对话之后,郝涛开口说道:“前年的六月十二号。”

“时间那么精确?”我好奇地问道。

“这个日期跟丁雨所说的日期就差两天,这根本不是巧合。”我心里更加确信了我们的推测。

“前年的五月八日。”

“对了,当时三秃子有没有事前跟你打招呼说要不干?”明哥思考了一番之后,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碟片的销售日期是什么时候?”

“没有,当时还给我气得不行,你说这么短的时间,让我去哪里找驾驶员?还好我关系广,要不然这车停一天,就少赚一天钱啊!”

叶茜翻着白眼瞪着我,接着往下说道:“虽然光碟上的条形码已经缺失,但我们通过发货渠道,找到了源头的音像公司,根据他们的介绍,这张碟片是邓丽君的限量版合集,包含了她的所有经典曲目,里面还配有邓丽君的独家海报,当时刚一发行就被抢购一空,而且这盘碟相当贵,一盘要卖到六十五元,比一般的正版碟片贵一倍还不止。”

“你的车是谁还回来的?”明哥问到了重点。

“看来死者对音乐的追求跟我有一拼。”我随口插了一句。

“他儿子,好像叫什么丁雨。要说这三秃子不是个玩意,但他的儿子可真懂事。”

“这张邓丽君的歌曲光盘竟然是正版光碟。”

“哦?这怎么说?”

叶茜把笔记本翻开,一排排粗狂的行书出现在纸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字迹是出自一个长有萝莉面孔的女孩之手。

“那件事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儿子来还车的时候,把车前前后后刷得干干净净,给整个车换了新的坐垫不说,还喷了八四消毒液。我干了这么多年出租车生意,从来没有见过像他儿子这么会来事的孩子,我平时一有空就把这事当正面教材说给我手底下的那些师傅听。”郝涛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那丁雨有没有说余有才干吗去了?”

叶茜听到明哥喊她的名字,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像这种带有专业性的讨论会,叶茜是很难插上话的,难得这次她能说上两句,以她的性子,不兴奋才怪。

“好像是说因为赌博跑了,别的我就不清楚了。”郝涛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叶茜,他们刑警队那边有没有查出死者身边那盘光碟的出处?”

“那好,这次麻烦郝老板了,我们就问这么多。”明哥客气地起身,把右手伸了过去。

“暂时没有。”

“哎呀,哪里话,我也算是你们公安的亲属,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一句话。”

“焦磊,你那边呢?”

和郝涛说了一通客套话之后,我们赶到了刑警队,明哥把郝涛的问话笔录递给了徐大队长。

“我除了分析出了死者的职业特征以外,并没有什么好的线索。”

“这么看这个丁雨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凶手了?”

“小龙,你那边还有什么要说的?”

“不能这么说。咱们现在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批捕丁雨,虽然他有作案嫌疑,但还需要找出实质性的证据来。”明哥直截了当地说道。

会议依旧由明哥主持。

“那下一步怎么办?”徐大队有些焦急。

我们五个人用最快的速度坐在了一起,开始核对这起案件掌握的所有物证情况。

“把丁雨、余玫瑰再带回来。现在丁雨撒了谎,有作案嫌疑,我们可以先把他给拘留一段时间,敲山震虎,这次我要从余玫瑰那里打开突破口。”明哥仿佛早有准备地回答。

对死者的尸骨分析完没多久,老贤那边的检验工作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行,就按冷主任你说的办。”徐大队赶忙吩咐侦查员把刚走没多久的丁雨一家三口,又带了回来。

抢劫出租车杀人在接警的案件中属于临时起意的案件,这种案件嫌疑人选择的目标是随机的,说句难听话,是瞄到谁弄谁,因此这种案件的破案难度是相当大。

这次抓丁雨可没有像上次那样客气,直接给他戴上了一副冰冷的手铐,余玫瑰可能没有见过这个阵势,浑身打着哆嗦,蜷缩在丁雨的身边。

听了明哥的话,我的小心脏使劲地颤抖了一下,假如案件的性质真的是抢劫出租车杀人那就麻烦了。这种案件嫌疑人跟死者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就算我们查清楚了死者的身份,事情过去那么久,现场的证据都已经缺失,我们该如何下手去找寻那个情况不明的嫌疑人?

“警官,我犯了什么法了?”丁雨一见到明哥,张口大声问道。

“从死者头上的致命伤咱们不难看出,要形成这种伤,嫌疑人和死者之间要有一定的高度落差。而且死者的身上除了那一盘没有开封的光盘,并未发现任何财物,会不会嫌疑人就是死者的乘客,在杀死死者之后,抢走车和钱财,把尸体埋在了田地里?”

“把他送进看守所!”明哥没有跟他废话,直接下令关人。

“什么?抢劫出租车杀人?”叶茜大声问道。

得令的两个侦查员一人架着一边,把奋力咆哮的丁雨抬上了安装有“老虎笼子”的警车。

“难道是抢劫出租车杀人?”明哥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叶茜,你帮余玫瑰照看一下小孩,我带她进屋问话。”

得到了明哥的确认,我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好的,冷主任。”

“你说得很有可能,如果用力得当,刺穿颅骨很轻松。而且我刚才还观察到,死者的头骨上还有大量的点状痕迹,这种痕迹应该是用力不足形成的,因为没有刺穿颅骨,并未引起我们的注意。”

话音刚落,余玫瑰战战兢兢地跟在我们身后走进了询问室。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无法证明余玫瑰参与到这起案件当中,也就是说,她暂时还没有作案嫌疑,所以对她的问话只能在询问室里进行。

“手刺就是套在手上的一种凶器,手环的顶端有尖刺,在打架的过程中,锋利的尖刺就像小刀一样,可以刺入对方的任何部位,如果在尖刺足够锋利的情况下,是否可以刺穿颅骨?”我试探性地问明哥。

“会说汉语吗?”明哥起了个头。

“手刺是什么?”叶茜把目光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一脸疑惑。

“会!”余玫瑰用呆滞的目光盯着明哥,木讷地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手刺?”我忽然想起了电影《古惑仔》。

“你认不认识余有才这个人?”明哥问道。

明哥的眉头微微皱起,盯着这两排戒疤般的伤口陷入了思考之中。

“认识。”

“对了,冷主任,死者的致命伤是如何造成的?为什么伤口那么奇怪?”叶茜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怎么认识的?”

明哥的意思,假如死者的家属报案,我们只要采集死者的DNA一比对,就可以查出死者家属的情况。接着再从死者家属那里就能问出确切的失踪时间,这样的准确率可以精准到日,绝对比盲目的推断要合理得多。

“是……他……从……我们那里……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余玫瑰显然对中文还不是很熟练,结结巴巴地说道。

假如死者有家人,被害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不报案,在派出所报人口失踪案,按照一般的程序第一步就是要采集死者直系亲属的DNA血样。

“下面在回答我的问题时,你尽量不要紧张,说话语速放慢一些。”

听明哥这么说,我很快知道了这里面的深层含义,他的意思是用DNA比对技术来判断死亡时间。

“嗯!”

“我只能分析个大概,但还是存在误差,要想得到确切的答案,要等国贤的检验结果。”

“你是不是自愿过来的?”

“冷主任,死者的死亡时间能看出来么?”依旧是叶茜提问。

“是他拿了两万元钱给我家人,我家人才愿意让我过来的。”余玫瑰的语速已经跟上了节奏。

听他的口气,死者的准确年龄可能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个数,但为了保守一点,明哥才说出了一个误差在五岁之内的估计值。

“你过来之后,是跟谁生活在一起?”

“通过死者牙齿的磨耗综合分析,应该是属于C级磨耗,那么他的年龄应该在四十一至五十岁之间,再结合死者颅骨的发育特征,我可以断定,死者的具体年纪应该在四十五至五十岁之间。在刑警队调查之前,我也不好说得太具体。”

“余有才。”

“牙齿磨耗会出现在不同的年龄段,A级磨耗通常出现在二十岁以下,二十一到三十岁是B级,三十一到四十岁表现为C级,四十一到五十岁就到了D级,E级是在五十一至六十五岁之间,最后一级,则只出现在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身上。”

“你跟丁雨是什么关系?”

明哥没有停歇:“通常牙齿磨耗分六个等级。A级为牙釉质稍稍磨损;B级则是牙釉质逐渐磨平;到了C级,牙齿就会出现点状外露;D级表现为条状外露;等到E级,牙齿就被高度磨耗了;F级则会暴露出牙髓腔。”

“他……”余玫瑰目光闪烁,突然没了下文。

没想到一个看似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磨损特征,竟能总结出这么多东西,我在心里不禁对明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告诉你,丁雨现在犯了法,如果你再包庇他,那你也就犯了法,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你们两个都要坐牢,到时候你的小孩就没人照看了,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明哥点了点头:“那时候农村人以粗糙、坚硬的粗粮为主食,牙齿磨损比较厉害,如果不提前包牙,到老了牙齿根本什么都嚼不动。”

要不怎么说,母爱是最无私最伟大的一种爱呢。余玫瑰一听小孩没人照顾,顿时慌了神,她十分惊恐地望向我们每一个人,眼神中饱含着不舍与哀求。

“周扒皮好像就有!”我回忆了一部老电影的场景。

“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明哥趁热打铁地补充了一句。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说:“我给你们举几个例子你们大致就了解了。比如鞋匠,他们经常用牙齿咬鞋钉,这样就会导致切牙的磨损比较严重。喜欢叼烟斗的人,侧切牙磨耗比较重。还有长期从事缝纫的人,因为他们经常用牙齿咬线头也会造成特有的磨损特征。其实最为形象的还是老电影里放的一些场景,如果你们观察够仔细,会发现那时候的地主都喜欢包金牙。”

“我……”余玫瑰还是有些犹豫。

“线索?”叶茜有些激动地喊出声来。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有些紧张。

明哥瞟了我一眼,确定我的目光已经集中在他指尖的方向后,开口道:“人在吃食物的时候,由于咀嚼运动,牙齿与食物之间、牙齿与牙齿之间发生摩擦,因而造成牙齿咬合面和切端的磨耗,成年人的牙齿在发育完善之后,几乎不会再发生什么变化,因此成年人牙齿的磨耗程度会随年龄的增加而增加。我们通过牙齿的这种磨耗特征可以发现很多的线索。”

“我……我……我说……”

“牙齿的磨损特征?”我听这个名词好像跟我们痕迹学有些关系,于是集中了注意力。

“呼——”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提起的石头算是落下了。

“从死者的骨骼发育程度上,我们不难看出死者已经成年,判断成年人的年龄最为准确的就是观察牙齿的磨损特征。”

“那开始吧。”明哥拿起了笔。

明哥说着挑出死者的颅骨,指着他嘴巴的位置说道:

“我刚被余有才买来的时候,说是嫁给他当老婆,说真的,余有才长得很丑,要不是因为我家里吃不上饭急需要这笔钱,打死我也不会跟这样的男人,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跟他生活在一起。”

余玫瑰说到这儿突然没了声音,低头用手不停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角,皱起的眉头表明她在做很激烈的心理斗争,几分钟后,眉头凸起的褶皱平坦了下来,她再次抬起头说:

“判断死者的年龄,咱们要根据人身体上最为特殊的一种骨骼来判断。”

“余有才当时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儿子,叫丁雨,比余有才长得要好看得多,而且身体也很壮。我虽然不懂你们当地人的风俗,但是我能感觉出丁雨对我有想法,我经常在他的被窝里找到我的内衣裤。也就在余有才把我娶回家一个月后,丁雨趁着他出去开出租车的空子,把我拉进了他的房间里。”

“那死者的年龄如何判断?”叶茜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明哥,接着问道。

余玫瑰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直接没声了。

明哥说到这里,用手指着面前的一堆白骨:“男性和女性由于生理机能不相同,从事体力劳动的情况不一,在骨骼上也反映出性别的差异。男性的骨骼一般比较粗壮、强大,在肌肉的附着处有明显的突起,骨密质比较厚,骨质较重;女性的骨骼则较纤细,突起不明显,骨质较轻,而且表面光滑,骨密质较男性薄。不过长期从事体力工作的妇女,其骨骼与男性并无显著差异。这时可以通过骨盆来判别,由于女性承担了生育的任务,因此盆骨上口的尺寸要大一些。因为盆骨的男女性别差异,在胎儿时期就已经呈现出来,而且终生不变,所以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判断死者为男性。”

十二

“死者的身高,我们在现场经过测量已经确定。”说着明哥翻开了他的法医记录本,看了一个数值:“死者的身高是一米六五。知道了身高,咱们下面要分析的就是死者的性别和年龄。虽然现在尸体已经骨化,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一些固有特征。”

“你们两个发生关系了?”明哥直接帮她说出了后面的事情。

“冷主任,咱们下一步要分析什么?”叶茜在我们科室求知欲望最为强烈。

“嗯。”余玫瑰通红着脸点了点头。

这间房间是明哥平时做法医研究之用,里面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各种人体组织的模型,另外在室内的中间位置还有一张解剖床,这张床平时并不解剖尸体,也只有在殡仪馆的法医解剖室无法正常使用的情况下,才会临时顶一下。但对于白骨案,这张床刚好派上用场。

“接着发生了什么?”

就目前的形势,最忙的莫过于明哥和老贤。他们一个要分析尸骨,一个要做大量的检验工作。在我们科室,老贤的“手艺”最为高端,一般人看不明白,因此我们几个全部扎堆在明哥的御用房间内。

余玫瑰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说道:“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大概是和丁雨年纪差不多的原因,我们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在谈恋爱,再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丁雨。”

由于现场是在室外,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明哥把所有的骨头拼接完成,在确定没有缺失的情况下,我们便带着现场检材回到科室,准备下一步的化验工作。

“日久生情,这很正常。”

“深埋在土壤中的尸体完全白骨化,除了特殊的情况外,一般时间在两年至四年之间。在我们市靠开车讨生活的人除了出租车司机,还有黑车司机。虽然我们市已经在两年前基本取缔了黑车司机,但死者的确切死亡时间没有确定,也不能排除他是黑车司机的可能。”明哥的思维果然很缜密,及时地帮我补充上了这一点疏漏。

“噗——”明哥话音刚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一点?”我竖起了耳朵。

一屋子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显然他们并没有觉得这个对话哪里好笑。也就在几秒钟之后,胖磊反应了过来,冲明哥竖起了大拇指。

“小龙分析得很在理,但是还忽略了一点。”明哥这时开了口。

“要笑,你俩出去笑去。”明哥阴着脸,指着我和胖磊。估计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用词不妥。

我冲她挤了挤眼,接着开口道:“从死者的穿着我们可以看出,他身上的衣服都很廉价,但是他又长期驾驶轿车,说明他很有可能是驾车讨生活的一类人。在我们市,也只有出租车司机符合我的推断。”

作为越南人的余玫瑰,当然不知道中国汉字的博大精深,只是用疑问的眼光打量着我们几个。

叶茜见我敷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很自觉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司元龙,你!”叶茜最后一个悟到这里面的玄机,红着脸刚想爆发,被我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还是观察鞋底的磨损程度啊,不过这些只是经验之谈,看得多了,你自然可以总结出来。”不是我不想说,毕竟不管哪门学科都有它压箱底的东西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不好说破。

“好了,都别说了,还问不问话了?”明哥使劲地敲了敲桌子。

“这又怎么说?”叶茜不依不饶。

我和胖磊的笑声戛然而止。

“从这上面我们不难看出,死者鞋底磨损最严重的地方呈长方形,规格大小跟小轿车的踏板面基本相符,所以我可以很确定死者驾驶的车辆为七座以下的轿车,我甚至可以连商务车和SUV都排除。”

“你接着说。”

“除此之外,长期从事驾驶工作的有各行各业的货车司机、巴士司机,还有三轮车拉货司机,等等,但每种车的离合器、油门、刹车踏板规格都是不一样的。货车、巴士由于车身较重,向前的惯性较大,刹车十分困难,所以踏板面都比较宽大,为的就是防止在紧急情况下出现脚底踩空的情况。一些小型的三轮车,由于驾驶室的操作空间有限,所以踏板面较小。也只有轿车的踏板面属于中等规格。”说着,我又低头看了一眼死者的两只鞋子,指着磨损特征说道:

余玫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个月余有才几乎天天都要出车,我和丁雨就趁空在家里疯狂地做爱,一个月之后,我发现我怀孕了。我第一时间就猜到,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丁雨的。”

“那其他的情况怎么排除?”叶茜认可了这一点,接着问道。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丁雨,问他怎么办,他要我骗余有才,说这孩子是他的,我就照做了,余有才还高兴得不得了,给我买了好多的补品。”

“一般领导的司机也不会穿得那么寒酸。”作为我的好哥们,胖磊很适时地又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在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生的一天,丁雨跟余有才一起出车,可晚上回来的时候只有丁雨一个人,我问他余有才呢,他说余有才欠了别人的赌债,被人追杀,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我指着死者的左鞋说道:“这双鞋上有十分明显的磨损,说明死者的左脚是用来踩离合器,因此他驾驶的是手动挡的轿车。我们知道,手动挡轿车基本上都是属于同种车型里配置较低的一种,所以一些政府部门不会采购,这就排除了死者是领导司机的可能性。”

“我当时被吓得不得了,因为余有才以前因为欠赌债被人追到家里打得浑身是血。所以听丁雨这么说,我们两个就连夜收拾东西,准备尽快离开这里。”

“开车的多了,政府领导的司机,大货车司机,小客车司机,你怎么能判断是出租车司机?”叶茜这一年没少受明哥的熏陶,这问问题的水准是越来越高。

“丁雨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回家?你仔细想想再回答我。”

“一次两次开车不可能会形成这么严重的磨损特征,这就表明死者可能是长期从事驾驶职业的人。”

余玫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身上沾了点血,他告诉我有个乘客因为跟人打架流了血,他给人送医院的时候沾上去的。”

“驾驶过车辆的人都知道,驾驶员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会经常使用离合、刹车和油门,所以他们的鞋底磨损特征都集中在前脚掌部位,而又因为右脚需要同时踩刹车和油门,左脚则只需要踩离合,所以右脚比左脚的磨损严重。死者的两只鞋子刚好符合这个特征。”

“嗯,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感受到了这巨大的冲击力,于是加快语速说道:“这种磨损特征不可能是正常行走造成的,除非死者长期踮脚走路。假如排除了这种可能,那我就有理由怀疑,这种磨损特征是由于某种职业习惯形成的。”

“第二天,我陪他一起把车里的坐垫全部都换掉,然后把车还给老板,我们两个就去广州了。”

啪!这次叶茜没说话,直接给了我一巴掌。

“当时换坐垫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坐垫上有血?”明哥问道。

我把死者的一双鞋底全部翻开,指着两只鞋子上不同的磨损特征接着说:“我们都观察到,这双布鞋鞋底的磨损比较严重,而且大部分集中在前掌部位,磨损的部位肯定是受力的部位,换句话说,死者的前脚掌经常受力,和某个地方长期接触,产生了摩擦,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嗯,有。”余玫瑰点头回答道。

“很明显,大家都发现了这个特征。”

“那这换下来的坐垫在哪里?”明哥有当无地问了一句。

“这只鞋磨得更厉害!”几个人惊呼道。

“这坐垫本来丁雨是要扔掉的,我看扔了怪可惜的,就洗了洗,给带到广州了。”

我点了点头,放下左脚鞋,拿起了右脚鞋,还是刚才的动作。

“那现在汽车坐垫在哪里?”明哥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急促了,很显然,如果能找到这个坐垫,让老贤处理一下,一定可以找到死者的DNA,那这个案件就算是破了。

“对啊,你看,泡沫塑料都磨黑了。”其中一名侦查员说。

“坐垫在我们广州的家里。我把它缝在了椅子上当沙发用。”余玫瑰很给力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不是在鞋底的前脚掌部位有很严重的磨损?”

“是不是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见过余有才?”明哥的记录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始了询问。

说着,我把鞋底亮出,好让周围的人看清楚。

“对,没有见过。”

我假装生气地朝她瞅了一眼,接着拿起了死者左脚的鞋子说道:“这种泡沫塑料底鞋子的工艺很差,所以鞋底的磨损特征很明显。大家来看看死者的左脚鞋底。”

“那余有才死了,丁雨有没有跟你说过?”

我还没有说完,叶茜啪啪两巴掌甩在了我的肩膀之上,皱着眉头说道:“你能不能不磨叽?”

“什么?余有才死了?”余玫瑰惊得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看着一圈人都围了过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我们来看看死者所穿的鞋子,这种布鞋大家都应该见过,我们这里叫千层底,也叫老北京布鞋。真正的老北京布鞋鞋底是规规矩矩的手工缝制,价格相对要高,一双可能都要卖到好几百元。而死者脚上穿的是高仿千层底,也是在咱们农村集市上卖得最多的一种布鞋。这种鞋的工艺就是在模压的泡沫塑料鞋底上缝上布鞋面,所以这种鞋从外观上看与老北京布鞋没有差异,但鞋底的质量就相差甚远。”

这种惊恐的反应,不可能装得出来,很显然,余玫瑰对余有才的死不知情。当然,这也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否则,她和丁雨都进去了,那对孩子来说,就太残忍了。

“你是怎么判断的?”明哥将自己手中的一根指骨放在一边,几步走到了我的面前蹲下。叶茜更是一个矫健的跨步,站在了我的身边。

明哥让余玫瑰在问话笔录上签字按手印之后,便把这一利好消息跟徐大队做了沟通。徐大队当机立断,定了最近一班飞往广州的飞机,因为涉及DNA提取的问题,所以这次广州之行由老贤带队。

老贤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连在一旁负责保护现场的侦查员也伸着脑袋凑了过来。

也就是在第二天中午,老贤那边传来捷报,在丁雨的租住处,不光是找到了汽车坐垫,连嫌疑人的作案工具——手刺都一并找到了。

老贤一从广州回来,便开始了紧张的检验工作,好在汽车坐垫吸收性很好,这对老贤来说根本没有一点难度。也就几个小时的工夫,死者的DNA便被检了出来。这个案件,终于找到了完整的证据链。

我赶忙拿起死者的左鞋仔细地观察一番,接着换了右鞋。两个鞋子的鞋底不同的磨损特征,让我眼前一亮,我很兴奋地回头对着明哥说道:“死者有可能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这边一有结果,丁雨就被从看守所里带了出来接受讯问。

而就在这个时候,唯一有些闲工夫的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的千层底布鞋之上。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们在你广州的家里找到了作案凶器,在汽车坐垫上找到了余有才的血迹,你这次不用再跟我们兜圈子了,痛快点吧。”明哥说着把一份还带有温度的DNA报告甩在了丁雨的面前。

有的人可能要问,取土样有何用处?其实里面的奥秘可大有说道。举个例子,如果土壤中某种重金属超标,在尸骨上也发现了这种重金属,那么就可以排除死者是因为中毒而死。但如果不取土样进行对比化验,就会导致侦查方向的偏失,给整个案件的侦破带来相当大的难度。

“人穷志短,如果我当初要把这坐垫扔掉,估计你们就不会这么轻松地给我定案了吧。”丁雨很冷静地说道。

整个现场一共分为十多个取样点,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起到参照和对比的作用。

“做事讲究因果报应,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当初’!”

明哥在一旁紧张地做着骸骨拼接的工作,老贤带着胖磊和叶茜在土坑的周围提取土样。

“这个老鬼,死都死了,竟然还要拉我去垫背!”丁雨有些不甘心。

可能是深埋土中的原因,我并没有发现任何指纹遗留在上面,我略带失望地将它又放回了原处。

“开始吧,痛快点!”明哥给他点上了一支烟,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为了能在包装盒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从自己的勘查箱中翻出指纹灯对准光碟的外包装照了过去。

丁雨使劲地吧嗒了两口:

死者衣服旁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印有邓丽君头像的光碟盒,光碟并未拆封,保存得相对完好。

“警官,让我说可以,我相信你们能就事论事,不要把余玫瑰牵扯进来,她对这件事不知情。”

整副骸骨已经被挖掘出来,随之被取出的还有死者所穿的衣物、少量的头发和一盘光碟。明哥首先将死者的衣物从骨架中取出,整齐地摆放在一边,由于衣物已经被严重腐蚀,只能大体上判断出死者死前上身穿的是一件军绿色的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灰黑色的西装裤,脚上穿的是一双千层底布鞋,这些衣服相当廉价,间接证明死者并非大富大贵之人。

“这你放心,于情于理我们都不会找她的麻烦,这点我向你保证。”

显然,明哥也注意到了这几个伤口,手中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得嘞!要么怎么说还是咱家里的警察好说话。”

伤口的排列如同和尚头上的戒疤,一排三个,一共两排,伤口的直径约零点五厘米,十分规整。这种伤口绝非意外可以造成,那么死者的死因只能是他杀。

“等你把这支烟抽完,咱们就开始。”

挖掘工作一共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当死者的头骨被取出摆在装尸袋中时,我的心里发凉。我之前还在幻想着这不是一起案件,可头骨上并排六个圆洞伤口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嗯。”丁雨点了点头。

众所周知,成人的骨头分为头颅骨、躯干骨、上肢骨、下肢骨四个部分,一共二百零六块。缺少了任何一块都会给下面的分析工作带来很大的影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如果死者有断指,或者残疾,这将会给案件的调查带来指向性的作用,所以骸骨的挖掘必须要认真,不能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我在一旁很有耐性地盯着丁雨嘴巴上的烟卷一点一点地烧到烟屁股。

明哥穿着防护服下入坑中,简单地观察了一下情况后,便指挥刑警队和派出所的民警开始挖掘其他的骸骨。整个的挖掘过程跟考古专家发掘文物一样细致。

“呸!”随着丁雨吐出的烟头掉落在地上,正式的讯问拉开了序幕。

由于整个现场是在室外,周围的地面已经被太多人踩踏过,再加上尸体已经白骨化,所以并没有分析足迹的必要。足迹没有必要,那指纹更是没指望。也就是说我这个痕迹检验员暂时失去功用,分析白骨化尸体,是考察法医功底的时候,因此这个案件必须由明哥打头阵。

“说实话,我本来不想杀了他,都是他逼我的。”

明哥简单地询问之后,便吩咐我们准备勘查现场。

“哦?这怎么说?”

明哥捏着下巴听着案件情况,我则透过人群,看了一眼现场。警戒带所包围的地方位于村里主干道的西侧十米的位置,现场目测是一个长三米、宽两米、高一米左右的土坑,土坑呈现东西长、南北窄的走向。土坑的周围堆放着刚挖出的黄色黏土,在土坑的中间位置摆放着一根长约二十厘米的灰白色断骨。从坑侧面的土层中不难看出,还有大量的骨头埋在土堆里没有挖出。

“他不给我妈看病,我不怪他,他让我给他开车我也没有怨言,我跟在他后面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就是想正儿八经地把玫瑰给娶了,可他就是不答应,要知道,他从他朋友手里买玫瑰的钱,可都是我挣的,他凭什么不答应?”

“冷主任,报警的是土坝子村的村长,余光华,男,五十九岁。根据他的介绍,早上他们村的村民余栓柱在挖渠时,铲出了一根人骨,经过多方的考证,这具骸骨不是其村里人所埋,他怀疑有人杀人后将尸体埋在了他们村,所以报了案。”

“就是因为这个,你把他给杀了?”

我们沿着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行驶了半个多小时才算找到地点。我们几个刚一下车,在一旁帮忙疏散围观群众的徐大队便跑了过来。还没等我们开口,他便直接开始介绍现场的情况,这早已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

“妈的,要不是我,指望余有才能养活得起玫瑰?他天天在外面滥赌,都是我给他还账,玫瑰要是跟了他,到头来还不是被他卖给别人还赌债!”

元旦假期刚结束,就传来噩耗,在距离市区五十公里的土坝子村发现了一具白骨,死者的任何信息不详,这一听就是一件极难侦办的案件。

明哥看丁雨的怒气并没有消散,所以没有打断他。

“刚开始玫瑰怀孕的时候,我还有点害怕,怕余有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的事,可后来我一想,这他妈的钱是我挣的,他就从中间过了一手,这人就是他的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眼看孩子就要出生,我一想到我的孩子要管余有才这个烂人喊爸,我心里就不舒服。后来我实在憋不过,就找他坦白了这件事,我告诉他玫瑰肚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让他把玫瑰嫁给我,我答应补偿他两万块钱。”

忽然,他停下脚步,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坑中的白骨,大喊了一声:“坏事了,赶紧打电话报警,这指不定是谁杀了人,埋咱们村里了!”

“余有才什么反应?”

“荒地,没放棺材板就埋人?”村长在一旁皱着眉头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能有什么反应?不答应呗,说我大逆不道,把自己的后妈给糟蹋了。他怎么有脸说这话,这些年开出租车,我见他糟蹋的人还少吗?老子赚钱给他去嫖娼,他还好意思教训我。”

“半仙”一般只会从自己的职业角度去考虑问题,可村长不是。再怎么他也是在村里比较有文化和威望的人,虽然有时候对民俗的东西也是深信不疑,但多少还是比一般的村民多一些敏感性。

“这个余有才可能是上年纪了,天天在我耳朵旁唠叨个没完,我觉得既然他这样没完没了,干脆弄死他,一了百了。反正他除了我又没有任何亲人。有了这个打算,我就从市场上买了一对手刺。”

“对,这人是直接被扔进坑里给埋掉的。”地里仙很肯定地回答。

“你为什么选择手刺?用刀岂不是更方便?”明哥针对作案工具开始展开详细的问话。

“仙人,你说什么?没有棺材板?”

“用刀没有技术水平,我在电影里看到人家用手刺杀人特别酷,所以我也想试试。”丁雨冷血、麻木地说了这么一句。

村长听到地里仙这么一说,赶忙回过神来。

“你接着往下说吧。”

地里仙越说越来气。

“我记得那是六月十号的晚上,我买了些卤菜,开车带他去了一个以前他经常赌钱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赌局的时候就是一个烂尾楼。他以为我是给他赔罪的,可他哪里知道,我当天晚上是给他送行的。”

地里仙并没有歇气,接着说:“人骨并未发黑,说明年限不超过五年,可坑里连块棺材板都看不见,哪有这样对待先人的?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我见他吃得七七八八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死期已到。”

村长并没有言语,因为他此时正在回忆有没有谁家的坟是他所不知道的。

“我戴好手刺,使劲地朝他头上戳,连戳了几下都没有像电影里那样戳进头里,后来我趁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又戳了两次,这两下直接把他的脑子给戳通了,脑浆喷了我一脸。”

地里仙瞥见村长一脸的诚恳,并没有为难下去,而是开口解释道:“且看这人埋的深度,根本不符合我仙法所记。按照我们谭家祖传的章法,这人一定要埋至三米五,这才符合‘三魂归五行’的轮回法则,你们看这副骸骨,还不到一米,这种葬法,定会毁万代子孙,这也不知是哪个误人子弟的冒牌货瞎指的迷津。”

“我看他已经死透,就开着车拉着尸体满城转悠,我本来想把他扔进泗水河里冲走算了,可后来一想,再怎么着我们爷俩也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这做人要讲一点道义不是,后来想想,我还是把他葬在土坝子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也不枉他在这世上走一遭。”

“这怎么可能,我们村里祖祖辈辈入土都是你们谭仙家给看的,怎么可能会请外人过来?”村长发誓道。

“我开车往土坝子村去的路上经过了一家音像店,看见门头上贴了一张邓丽君的海报,余有才最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可他这一辈子也没听过正版,在老板的推荐下,我花高价买了一盘限量版的专辑,接着我又在土坝子集市上买了些元宝纸钱。有了这些,余有才好快点上路。”

“我是说这人埋得不讲究,肯定不是我们谭家一脉看的坟,你们村是不是有人找了外人来看坟啊?”地里仙有些不悦。

“农村人睡得都比较早,虽然那时候才晚上十点,可村里到处黑灯瞎火。我坐在车上想了好一阵子要把尸体埋在哪里,当然,肯定是不能埋在人家的田地里,否则来年翻地肯定会被挖出来。”

“这怎么说?”这里只有村长有资格和地里仙直接对话。

“好在我以前在村子里生活过,知道有几块荒地没人种,于是我就找了一块车能开进去的荒地,把尸体给埋在了那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不讲究啊,不讲究。”

丁雨的话音刚落,叶茜敲打键盘的声音也随之消失了,经过不断的努力,这起看似没有丝毫头绪的白骨案成功告破。

只见他眉毛一挑,往土坑里瞟了一眼,接着眉头紧锁地说道:

十三

地里仙微微一点头,朝土坑边走去。

嫌疑人被送进看守所后,勘查车从刑警队大院一路西行往科室驶去,可谁也没曾想,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紫苑山庄饭店的顶级包间里,两男一女正在坐在沙发上互不出声。

“仙人麻烦给看看,这是谁的坟。”村长恭敬地作揖。

女人面前的一杯红酒已下去了一半,高高的水晶酒杯边缘重叠着女人粉色的唇印。两个男人面前的烟灰缸里,也堆满了烟头。

男子身穿一套金黄色的“道袍”,脚踏祥云鞋,左手托着八卦轮盘,右手捋着下巴上的一绺长胡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嫂子,几点了,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村长,地里仙我给请回来了。”二癞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小心搀扶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从摩托车上下来。

“哎,我说六爪,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搞得我现在心都慌得很。”

“二癞子回来了!”一个声音刚落下,轰隆隆的摩托车声便由远及近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疯子,咱现在是在人家的地头,我们一共就来了五个兄弟,我有点担心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村长的面前扔满了烟屁股,有红梅,有渡江,还有大前门,不用看都知道,这些烟卷都是周围围观的村民“孝敬”过来的。

疯子和六爪已经开始坐不住了,也只有女人依旧冷静地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栓子像个犯错的孩子,蹲在一边一声不吭,估计他心里在盘算需要多少钱才能把人家的坟给安安稳稳地迁走。

酒店六楼的监控室内,一个梳着背头的男子,正通过监控录像,观察着屋里的一举一动。

嗡!伴着发动机的声响,一股呛鼻子的汽油味弥漫在空气中。

“多长时间了?”男子看了一眼站得笔挺的小弟。

“好咧!村长。”二癞子不敢怠慢,在地上磕了磕自己的布鞋,往自己的铃木摩托车跑去。

“老大,两个小时了。”

“你有摩托车,赶快把地里仙给请过来。”

“嗯,看来这个叫丹青的女子不简单啊,疯子和六爪都坐不住了,她还这么淡定,我非常喜欢跟这样的人合作。”男子的言语毫不掩饰对女人的赞许。

“在呢,村长!”一个满脸长着肉疙瘩的男子,弓着腰,几步走出了人群。

“走,不能怠慢了客人,我们下去会会这三位远道而来的合作伙伴!”说完,男子很有派头地起身朝楼下走去。

“二癞子。”

吱呀!一扇散发着淡雅清香的红木房门被推开,屋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朝门口望去。

如果栓子真的是挖了别人家的祖坟,那地里仙不可能没有印象,所以村民的这个提议,无疑是一条捷径。

随着门缝渐渐扩大,一位身着西装,皮肤黝黑,年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男子的体格很精壮,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标准的国字脸,最让人过目不忘的应该要属他那双浓重的剑眉。自古至今在面相学中,浓眉都是吉兆,从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夺人的气势不难看出,他应该就是今天这场宴会的主角——鲍黑。

别说在土坝子村,就是整个乡里也就那一个地里仙,乡里的村民只要有白事,都要花钱去请他帮忙看坟下葬。

“哎呀,不好意思,各位,有事情耽搁了,还请各位谅解!”鲍黑抱拳客气道。

之所以崇拜,是因为这行并不是谁想干就能干,一般都是家传。也就是说,只有根正苗红的地里仙才被大家认可,别以为拿个木鱼剃个光头就能冒充和尚,这可是要讲究血统的。

“鲍黑哥不要那么客气,您作为整个湾南省的领头人,忙也是应该的。”

文化不高的村民,能用如此口吻去形容一个职业,可想而知人们对地里仙崇拜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是阿火现在的老婆丹青,是不是?”鲍黑微微一笑。

虽然这些年施行火葬,但在我们这里,土葬的一些习俗依旧被沿用至今。村民口中的地里仙是我们当地的俗称,也就是大家所熟知的阴阳先生,专门以给人规划风水、算命测字为生的一类人。这种人在我们这里的农村可是相当吃香,而且地位是高得离谱。如果细心,你会发现,村民对地里仙用的是“请”字。

“鲍黑哥果然好眼力。”丹青八面玲珑地应和道。

“把‘地里仙’请来不就知道了,咱们村谁家下葬不都是他给看的坟?他不会不知道。”其中一位村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是阿火的二弟疯子,你是三弟六爪!”鲍黑看着丹青身边的两人直接说出了身份。

听村长这么说,围在周围的村民都纷纷摇头。

别看疯子和六爪在背地里经常是叽哇乱叫,一到正规场合是一个屁都冒不出来,只会一个劲地赔笑。

“你们知不知道,这块地是谁家的?”村长环顾了一周问道。

“这样,咱们先坐下再说!”鲍黑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丹青三人很自然地落座沙发之上。

“我是作的什么孽啊!”栓子听到这个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阿火估计也跟你说了我的情况,按照你们的行话我准备要七套。”鲍黑直奔主题。

哐哐两下,村长把车停好朝坑里望了望,然后转头对喘着粗气的栓子说道:“咱们村这些年都是响应政府的号召,施行火葬。你这下把人的骨头都给刨出来了,八成真是动了谁家的祖坟了。”

“嗯,这个火哥跟我交代过了,没有问题。”丹青笑着回答。

“村长来了。”随着几声自行车清脆的响铃声,所有村民都很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

“还有,我想自己挑,不知道行不行。你也知道,这关系到以后脸面的问题,所以……”鲍黑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前后没有多久,一个年纪快六十岁的男子叼着烟卷蹬着自行车飞驰而来。栓子迈着双脚,快步地跟在车的后面。

丹青稍微有些迟疑,但考虑到这次交易之后能带来的好处,她紧接着开口道:“没问题。”

按照农村的习俗,如果挖到了别人家的祖坟,这块地的风水就基本上被破坏了,所以必须要出资给人迁坟。很多朴实的农村人都坚信,祖先的坟地关系着后辈的前程和运势,因此迁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谁摊上这事,谁都会火急火燎。

“那好,我就喜欢跟你们合作,爽快。”鲍黑说完举起空酒杯,丹青很识趣地往杯子里倒入了红酒,接着把自己的酒杯举在半空中。

栓子急得抓耳挠腮,手脚并用爬出了土坑,朝村长家跑去。

鲍黑嘴角上扬和丹青碰了碰杯壁,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丹青看到鲍黑如此给面子,也毫不犹豫地满饮了一杯。

“对,这是个好主意。”

“好,痛快。我们这里的规矩,碰了杯,饮了酒,那咱们就是好朋友。如果这件事你能给我办好,我绝对言出必行,湾南省以后一半的供货就交给你们了。”鲍黑相当爽快。

“对,喊村长过来,他一定知道。”

丹青慌忙放下空酒杯,从身边的女士背包里拿出了一个iPad mini递到了鲍黑的面前。

“要不喊村长过来看看?”

“所有的都在这个平板电脑里,鲍黑哥可以慢慢地选。”

栓子一脸沮丧:“我挖的这一小块是荒地,根本没有人种,我哪知道是谁家的。”

“哦?这倒方便!”鲍黑饶有兴趣地接了过来,点开了平板电脑上一个红色的应用图标。

在农村,一般过世的人不会像城里人那样都埋在公墓,农村人基本上都是把棺材埋在自家的地头,所以只要问清楚栓子有没有挖过界,基本上就能查出来这是谁家的先人。

丹青主动地在一旁帮着操作,不一会儿,鲍黑就掌握了要领。

“栓子,你挖到谁家的地界了?”围观的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嗯,这里面的质量都不错啊!”

“我,我,我……”栓子有些不知所措,将手中的白骨慌张地扔在了一边,仿佛在告诉大家,这件事不关我的事。

鲍黑一边划拉,一边赞誉道。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民这么一喊,周围忙活的其他人,纷纷围了过来。

丹青只是在一旁赔笑,并没有接话。

“栓子,你挖到人家的祖坟了。”村民大喊了一声。

墙上的石英钟不时地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当分针刚好走了一圈时,鲍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骨、骨、骨头!”

“2号、8号、16号、22号、34号、37号、41号,就她们了。”

栓子一把拽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毛巾,使劲地擦拭着东西上的泥土,当二人看清楚眼前东西的庐山真面目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丹青飞快地在脑子里记住这些数字。

“快,把土擦掉,看看是啥东西。”村民有些迫不及待。

“放心吧,鲍黑哥,我一定会尽快安排!”

“摸到了。”栓子如获至宝,抓着一根白花花的东西举到了村民面前。

“不用那么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你按照你们的步骤来就行。”鲍黑笑眯眯地说道。

“我说栓子,这要是挖出个玉片啥的,你以后还种个庄稼。”村民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多谢鲍黑哥理解!”

村民也按捺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跳下坑去,用手帮栓子掰开黏土。

“行,事情既然定下来了,咱们双方就按部就班地开始,我等你电话。”鲍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六”的手势,放在耳边。

“就算是好东西,也被我挖坏了。”栓子有些沮丧地把手里的一锹土铲在了自己的面前。

“好,我们一定尽快给你答复,那我们就先告辞!”丹青雷厉风行地起身道别。鲍黑没有挽留,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丹青曲线形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云汐市南边五十公里处就曾发掘出过战国时期最大的古墓群,所以当地的村民在耕种时有不少人曾挖到过陶片、古钱币之类的宝贝。

“嫂子,你走这么快干吗?”六爪跟在后面问道。

“听这声音,难不成是个宝贝?快挖出来看看。”村民来了劲头。

“就是,跟要火烧大腚似的。”疯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挖到东西了。”栓子老实地回答。

“你给我闭嘴,虽然嫂子之前做过一些让你不爽的事情,你也不至于天天在背地里嚼舌根子吧?再说,要不是嫂子现在想出来做这种生意,咱们能靠上鲍黑这棵大树?你想想湾南省一半的供货量是什么概念?如果真是这样,咱们要比以前多赚多少钱?”六爪有些怒意。

“咋的了?”村民把烟屁股按在了地上,赶忙起身问道。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疯子听六爪这么一说,说话的口气也变得软了许多。

咔嚓!一阵清脆的响声从铁锹的尖头传来。栓子放慢了手中的动作。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到车上说!给我快点!”丹青回头朝二人喊一句。

栓子把烟卷一掐,留了半截装在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接着从土中抽回铁锹继续挖坑。

“你看看,你看看,这什么态度?”疯子指着丹青消失的方向,对六爪说道。

村民很显然知道栓子的性格,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蹲在田埂上慢慢悠悠地抽着香烟。

“好了,赶紧的吧,别磨磨叽叽的!”六爪看劝不动疯子,摇摇头朝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走去。

“慢慢干?我看你是不怕说话闪了舌头,俺家这几十亩地,够我挖到过年的,你别在这儿瞎扯淡了,俺要干活了。”栓子是个直性子,几句话说得不称心,就要犯毛病。

“砰砰!”随着两声关门声,丹青掏出了电话,临时插入了一张黄色的电话卡,按了一串十分怪异的号码。

“得了吧,虽然村长这么说,修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事呢,你那么着急干啥,慢慢干呗。”

“喂,丹青,那边事情办好了?”

“俺家就一个劳力,不早点干完,万一政府修渠了,俺怕来不及。哪像你们家,四个庄稼佬,你当然不着急。”

“遇到了点麻烦,鲍黑选的那七个,有六个都沾过‘水’,我怕有问题。”

栓子双手接住烟卷叼在口中,接着把铁锹往土堆上一插,几步走到村民的跟前。村民会意地把自己已经抽了半截的烟卷递了过去,栓子麻流地接过,对准烟头使劲地咂巴着嘴巴。随着栓子吸气的声音越来越大,烟卷也很有节奏地被点燃了。

“鲍黑知不知道这事?”

“栓子,你起得够早的啊。”村民说着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根被压扁的红梅香烟扔了过去。

“我当他的面没有提。”

而就在这时,一位跟他年纪相仿的村民,正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到他的跟前。

“那就没事,你回头告诉我哪几个,我现在就让人给她们‘放水’,问题应该不大!”

一月四日,朝霞劈开了晨雾,一位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正拿着铁锹在地头忙活。粗布衣、防滑手套,这些是他干活时的标配行头。此时的他,正使劲地将铁锹插入有些松软的土中。脚踩锹面,用力下蹬,满满一锹黄土被甩在了田埂旁边,他就像一个微型的挖掘机,一锹一锹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没过多久,面前的土层就被挖到半人多深。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丹青长舒了一口气。

消息一出,村子里便炸开了锅。一月份,本身就不是农忙的季节,村里的劳动力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挖渠,傻子心里都清楚,在自己家的田边留一条蓄水的沟渠,那将来地里种植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嗯,这次辛苦你了,我这边安排好以后,就派人过去。”电话那边传来嘟嘟的声音,对方已经挂断了。

文件刚下到村里,村委会的所有成员就坐在一起对条文做了细致的研究,最终政策的精神被村支书剖析出来,在村子的大喇叭里滚动播放了三天。大致的内容就是说,政府出资兴建的沟渠只有一条贯穿整个村子的主渠,如果哪家的农田需要引流,现在就可以自己着手挖引流渠。

“开车!”丹青收起电话,对坐在驾驶位上的六爪说了一句。

早年在这个村落,一到灌溉季节,用水就成了一个大问题。原先村民的做法是用抽水泵抽取沟塘之中的积水用来灌溉,但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大批的农田指望降雨留下的蓄水肯定不现实,为了保证产量,许多村民只好以户为单位,几家相邻的种植户共同出资用水车拉水灌溉,这无疑增加了种植成本,对一些收入不高的村民来说,简直是苦不堪言。可想而知,这项政府的惠民措施为村民们实实在在地解决了多大的难题。

“突突突——”车里传来了发动机打火的声响,丹青百无聊赖地朝车窗外望去,忽然车窗外的一处建筑物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

新一年的元旦,云汐市政府推出了一项惠民措施——由政府出资,兴建沟渠,引泗水河水入农田灌溉。对于以种植业为经济来源的土坝子村来说,这项政策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她望着那挂着庄严国徽的云汐市公安局大门,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的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