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走吧，冷主任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去找射击点了！”叶茜涂了一些护手霜对我说道。
我听到声响，扭了扭脖子，努力用右手揉了揉睡眼，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射在我的桌面上，等我醒过神来时，叶茜已经洗漱完毕站在了我面前。
“哦！”我有些疲惫地起身朝走廊外走去。
散会后，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各自办公室内打起了盹儿，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明哥拎着一个绿色的仪器，挨个儿敲起了房门。
“小龙，这样的行不行？”明哥把一个形状有点儿像折弯的棒棒糖的金属仪器放在了我面前问道。
六 射击范围
“行。”我点了点头。
“的确，仅凭现在掌握的证据，确实没有突破口，等天亮了，我们去找一找射击点，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找到破案的线索。”明哥有些失望地抹了一把脸颊说道。
“那好，我去发动车子，你抓紧时间。”明哥把仪器塞在了我手中，便转身离去。
“这个温学林那么有钱，跟他相熟的人肯定也都是有钱的人，而且生意场上无父子，如果死者跟谁的仇恨是摆在明面上还好说，就怕是他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个人，人家找个杀手把他杀掉，那样就麻烦了！”叶茜有些沮丧地分析道。
叶茜在这个时候走到我身边，把头一探，好奇地从我手中接过仪器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嫌疑人能摸清楚死者的这个规律，说明对他的生活习惯十分了解，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我推断道。
“屁股后面不是有字吗？”我打着哈欠回答。
“死者是逍遥阁会所的高级VIP，他每周会在固定的时间去这个会所消遣。”
叶茜扫了一眼仪器手柄上的汉字，读了出来：“金属探测仪。”
“明哥，刑警队有没有调查死者在案发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盘山公路上？”我咬着笔头问道。
“你拿这个干吗用？”
“不光是姜雪，连死者的上一个情人也基本上能排除，因为根据调查，死者上一个情人，从他那儿骗走了两百万，早就远走高飞了，她不具作案的动机。”明哥回答道。
“找弹壳啊！”我用手搓了搓脸颊，提了提神回答道。
“按照这么说，温学林目前包养的情人姜雪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毕竟死者被杀她也断了经济来源。”我补充说道。
“找弹壳干吗？”叶茜依旧不依不饶。
“他在我们云汐市曾经包养过两个情人，其中有一个已经不跟他来往，最近还在交往的一个情人名叫姜雪，25岁，无业。温学林这个人性格十分刚烈，在做生意的过程中得罪了不少人，不排除仇家加害的可能性。”
我听到这儿，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卷点燃，然后倚着走廊的窗户回答道：“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弹头打了出去，而弹壳会从枪膛里抛射出来，这点你明白吧？”
“死者名叫温学林，男，52岁，吉江省闵州市人，他目前的身份是咱们云汐市闵州商会的会长，在我们市主要经营皮草生意。据调查他有上亿元的资产，而他的老婆孩子全部都在闵州。”
“这是常识，我当然知道。”
啪，明哥又点燃一支烟卷吸了一口，接着说道：“尸体解剖除了确定死者的死因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接下来，我跟大家说一下刑警队反馈来的信息。”
我吐出一口烟雾接着说道：“但是有一点你肯定不知道。”
明哥环视一周，确定我们准备好以后，接着说道：“我先来说一下尸体解剖的情况。死者是头部中弹而死，这一点没有异议。我在死者头部的弹孔处，发现了一圈方向盘的压痕，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基本上跟大家想的差不多，死者转弯驶入第三圈盘山公路时，嫌疑人开枪打中了死者，接着车子失控，撞在了山体上，此时受害人的头部因为惯性又磕碰在了方向盘上，这才形成了这样的印记。这一点毋庸置疑。最后安全气囊爆开，出现了现场的那种情况。”
“什么？”叶茜眉头一皱。
听到这儿，我们全部都翻开了笔记本，拿起笔准备记录。
“就是枪支射击的枪弹痕迹。”
说着，明哥掐灭了烟屁股，开口说道：“我来把这个案件大致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
“你天天就会卖关子，能不能说得明白点儿？”叶茜说着举起拳头向我示威。
“嗯！”我点了点头。
我看到她这个动作，往旁边一闪，开口道：“息怒，我现在就说。要想知道这枪弹痕迹，咱们必须先说一说子弹击发的整个过程以及子弹的构造。”
“射击点的问题，等天稍微亮一些我们就赶过去，现在室外光线太暗，不利于勘查。现场有派出所的同事在，嫌疑人应该不会去破坏！”明哥抽了一口烟说道。
“简单点儿来说，一般子弹会由三个部分构成，弹头、弹壳、底火。它击发的原理，就是手枪里的撞针引爆了子弹壳中的底火，然后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弹头被发射了出去，而弹壳被抛射了出来。”
“太好了，如果能在嫌疑人射击点的位置，找到他吐的痰或者抽的烟头，那就好办了！”老贤兴奋地说。
“说重点！”叶茜焦急地把手往我身边的窗户框子上一拍。
“我刚才跟叶茜去市局做了一个实验，基本上确定了嫌疑人的射击夹角，由此我推断出了嫌疑人射击点的大致范围。另外就是车上的指纹，基本上都已经被排除。所以我的想法是，开完会去找一下嫌疑人的射击点，别的就没有了。”我合上笔记本回答道。
“能不能不猴急？”我又后撤一步。
“那好，小龙，你接着说吧。”明哥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
叶茜收起右手，插入口袋，十分不友好地看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说呢？”
“没了！”
我见状赶忙接着回答：“知道了子弹的发射原理，我们还要知道子弹的整个发射过程，会产生哪些痕迹。射击前的第一步，把子弹装进弹夹，拉入枪膛，这样在装弹的过程中子弹与枪支会有磕碰，会出现装弹痕迹。”
“焦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明哥开口问道。
“第二步，子弹在击发的过程中，撞针撞击子弹的底部，会有撞针痕迹，子弹在螺旋形的枪膛中高速旋转会有枪膛痕迹，子弹壳在抛出的过程中触碰到枪外侧也会留下痕迹。别看这些痕迹不起眼，那可是能认定枪支！”
“嗯，分析得有道理。”胖磊十分赞同我的说法。
“什么？用这些痕迹去认定枪支？”叶茜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在和平年代，能接受枪支专业训练的基本上就三类人：警察、军人和职业杀手。”
我掐灭烟卷点头说道：“别看枪支都是机床批量加工出来的，实际上没有两把枪能做得完全一模一样，再加上人的使用习惯不同，所以每一把枪，在射击的过程中，在子弹头和子弹壳上留下的痕迹都不同。但是如果是同一把枪打出来的子弹，那么痕迹就有规律可循。就拿你昨天打的那把五四式手枪来说，你打出一发子弹，只要找到你击发后的弹壳和弹头上的痕迹，我通过简单的实验，就能判断出，这枚子弹是不是从你的这把枪打出来的。这下你明白了吧？”
“嫌疑人这次射杀死者，很明显是偷袭，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如果这次不成功，死者肯定会警觉。嫌疑人敢以这样的方式去杀害受害人，足以说明这种方式他最有把握，所以他才能抱着必胜的信心去开这一枪。从这一点不难看出，嫌疑人具有很强的心理素质，并且受到过系统的枪支训练。”
“哦！所以你用金属探测仪，在射击点的位置找被嫌疑人击发出的弹壳，然后根据弹头和弹壳上的痕迹，来判断嫌疑人使用的枪支。枪支这种作案工具，嫌疑人肯定不敢乱丢，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在某人身边找到枪支，然后你再做个检验，如果能够证实子弹是他的枪打出去的，那么就基本可以认定嫌疑人，是不是？”叶茜恍然大悟。
胖磊一提到车速，我在一旁补充道：“通过现场车辆撞击的角度，嫌疑人应该是在死者转弯的过程中开的枪。奥迪A8轿车零到一百公里的加速时间也就8秒左右，如果按照他这个速度，山上的第三个弯道，最多也就几秒钟就能跑完，也就是说嫌疑人从举枪射击到杀害死者，必须要在瞬间完成，不能有一点儿停顿。”
“聪明！”我竖起了大拇指。
胖磊又看了一眼笔记本，说道：“我通过测量两个摄像头之间的距离，再结合车辆在两个监控画面上出现的时间间隔，计算出死者当天晚上的车速最少已经达到了90公里每小时，换算成秒来看，就是每秒25米，这样看，他的车速够快的。”
“你们两个准备聊多久？我这两支烟都抽完了！”胖磊站在楼下，扯着嗓子对我们喊道。
“嗯！”他的观点，我也十分认可。
“你嘴那么大，抽得当然快。”我冲着胖磊翻了翻白眼，嘀咕了一句。
胖磊吧嗒了一口烟卷，开口道：“好就好在这个盘山公路上还安装了几个高清摄像头，不过这几个摄像头全部安装在山下的路段，案发现场周围根本没有任何类似的装置。从这一点我能分析出，嫌疑人一定事先踩过点，否则不会选择在第三圈的路段上作案。”
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车停在了案发现场的位置，车刚停稳，我便一头钻下车，一路小跑到公路的拐弯处，拉开了皮尺。
“焦磊，你那里呢？”明哥把目光从老贤身上移开。
“要不要我帮忙？”叶茜双手插兜，站在我面前问道。
老贤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在现场提取的生物检材全部都是死者所留，嫌疑人根本没有接触过车辆，所以我这边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你说呢？”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说。
“国贤，你先说说看。”
“叫人帮忙还那么嚣张！”叶茜对我噘起了嘴巴，然后蹲下身子，拿起了卷尺的另外一头。
“小龙和叶茜回来了，我们开始吧。”明哥翻开了笔记本说道。
“拉！”随着我一声喊叫，叶茜迈开双腿就往前跑。
明哥一看到我们两个，赶忙招呼去会议室开会。此时老贤跟胖磊已经坐在了会议室的椅子上，从他们面前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不难看出他们都已经等候多时。
“跑过了，跑过了，回来！”我双手捂在嘴巴的两边，对着远处的她喊道。
“哦，走。”我冲着师哥挥手道别，跟在叶茜身后朝单位赶去。
叶茜听后，猛一回头，停下了脚步。
“还走不走了？都几点了？”叶茜催促道。
“这小妮子，爆发力也忒强了一点儿吧？这0到100米的加速度，估计不比小汽车差。”我摇了摇头，看了一下皮尺上的刻度。
师哥用十分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茜。
“怎么样，找到射击点了没有？”明哥皱着眉头朝我这儿走了过来。
“主要是她的枪法太好！一发就够了！”我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叶茜。
我此时抬头看了一眼长满树木和杂草的山坡，用手一指前方，回答道：“具体的范围应该在我头顶四至五米的距离。这山坡坡度那么陡，人不一定能站稳，我估计嫌疑人应该是倚着树木进行射击，所以这个范围内的树木周围，我们应该重点勘查。”
“什么？你们两个进去那么长时间，就打了一发？”师哥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好，咱们上第四圈公路，从上面慢慢地往下滑，这样安全一点儿。”明哥看了一眼倾斜的山坡回答。
“就一发！”我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根手指。
确定好嫌疑人的射击范围，我们接着驾车上到了第四层。
“哦，你们一共打了多少发子弹？我登记一下！”师哥起身问道。
“叶茜，你这么兴奋干吗？”我扭头看了一眼正在路边做热身运动的她，问道。
“师哥，实验做完了！”我走到隔壁屋，对他客气地说道。
“我呸！我这是时刻保持热情高涨的心态！”叶茜对着我啐了一口。
“好的！”叶茜退出弹夹，关闭枪支的保险，拎起剩下的子弹朝门外走去。
“磊哥，你那体形还是在上面等着吧，相机给我。”我看着有些为难表情的他说道。
“好吧，好吧，我错了，咱们赶紧交枪吧！现在明哥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开会呢！”我催促道。
“我呸！你小看我？”胖磊也对着我啐了一口，一抬脚朝山下小心翼翼地滑去。
“虽然本姑娘文的不行，但是武的非给你打趴下！”叶茜朝我后背用力地拍了一下，用来表示对我的不满。
“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你赢了！”
几分钟后，我们五个人站在了我事先计算出的射击范围圈内，接着我打开了金属探测仪开始一路寻找。虽然其间探测仪响了几次，但是都不是弹壳，这让我有些失望。
看着她人畜无害的表情，我嘴角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难道是我计算错了？”我的心里有了疑问。
“我就是因为数学不好，才上文科的！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听懂。”
“小龙，嫌疑人在射击的时候，肯定是找相对平坦以及视线较好的位置，弹壳说不定被抛到斜坡上了，你绑上安全绳下去找找！”明哥站在远处对我喊道。
正当我自满于自己的博学时，叶茜的一句话立马让我血喷八丈远。
我听后，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假设两个数字你就明白了，例如我们算出这个三角形的高是10米，而底边是50米，那么我们就需要沿着现场的公路向前走50米，然后再爬到距离地面10米的高度上，那个坐标，基本上就是嫌疑人的射击点，你这下明白了吧？”说完，我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没过多久，一根安全绳被我绑在了一棵相对粗壮的树上，果不其然，刚下去没多久，金属探测仪就发出刺耳的嘀嘀声，一枚古铜色的弹壳被我用镊子夹起。
我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表情十分认真的叶茜，接着在记录本的三角形上写了两个数字，解释道：
能找到弹壳，这就说明我计算的射击点没有错误。接着我们几个开始以弹壳发现位置为圆心，找寻嫌疑人的击发位置。
我干脆拿起笔，在记录本上画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对她再次解释道：“你看，现场的路面修得十分平整，基本就是一条直线，那我们就可以把路面当成三角形的底边，而三角形的斜边我们假设是有效的射击距离50米。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嫌疑人与地面的射击夹角是35度，直角三角形，知道一条边的长度，又知道一个角的度数，那么利用勾股定理和正弦定理列出方程式，这个三角形的其他底边的长度可以很轻易地算出来。”
山坡上到处长满了小矮草，踩上根本不会留下鞋印，就算矮草曾经被人坐压过，这将近一天的时间，也足够让它恢复原来的状态。
“搜索范围？”叶茜听得云里雾里。
我刚拉着安全绳爬上来，就看见胖磊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另外，嫌疑人在射击的过程中，肯定是控制在有效射程范围内，否则他没有把握将其杀害，我们现在已知嫌疑人使用枪支的大致有效射程是50米，这就等于知道了一个搜索的范围。”
“哎，我说磊哥，人家都站着找，你干吗趴在地上，是不是因为眼睛小，视线不好啊？”我对他调侃道。
“也许你没有注意观察现场的情况，死者驾驶的车辆是一头撞在了山上，如果他是直线行驶，在这个过程中被枪击，那他的车肯定是一头蹿下山崖。从这一点不难看出，死者被射杀时，应该是刚打转向盘，也就是说，他刚出现在嫌疑人的视野里，就被开枪杀死了。子弹的射击时间，在短距离内可以忽略不计。”
“滚犊子！把脚拿开！”胖磊爬到我跟前，用手使劲打了一下我的鞋面。
“什么？”叶茜不可思议地问道。
“哎哟我去，你还真能下去手，好疼啊！”我捂着脚面闪到一边。
五 三角形中的定理
几分钟后，胖磊一屁股坐在地上，涨红着脸对我们挥手道：“嫌疑人的射击位置在这里！”
“你说错了，根据这个，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个范围。”我回答道。
“什么，找到了？”我一个跨步跑到胖磊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但是光确定角度，不还是不知道嫌疑人的射击位置吗？”叶茜皱着眉头问道。
“剪刀给我！”胖磊把手伸到了我面前。我赶忙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递了过去。
我在数字上用笔画了一个圈解释道：“现场测量汽车风挡玻璃的仰面角是125度，那它跟汽车内的夹角就是55度，已知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两个角的角度，那么剩下的一个角的角度就是90度减去55度，也就是35度。换句话说，嫌疑人就是站在与地面倾斜35度角的位置进行射击的。”
胖磊抄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他面前的一片矮草清理干净，指着地面对我们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地面有些异常？”
“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叶茜好奇地瞅了一眼，问道。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
“那肯定不是！”我在本子上写了一个数据回答。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有三处正方形的凹陷？”胖磊又提醒道。
“切，你以为我的射击冠军是吹来的？”叶茜很自信地捋了一把额前的刘海。
“真的，在这里。”叶茜拢了一下鬓角的头发，眯着眼睛说道。
“有了，这裂纹几乎一模一样，这样就证实了我的判断，嫌疑人是站在与风挡玻璃垂直的面上进行射击的。本以为还会多做两次呢，没想到你一次就搞定了！”我开心地拿起记录本，一边记录这个实验的数据，一边对她说道。
胖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坐在地上对我们解释道：“我刚才想到一个细节，案发时间段是在夜晚，这路上虽然来往的车辆不多，但单凭肉眼是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辆车是死者的。所以我猜测嫌疑人应该是观察到了车牌号，从这一点去判断作案目标。”
“怎么样，有结果了没有？”
“那肯定啊，这晚上轿车从外观看都一样，不看车牌怎么行？”我还以为胖磊有什么高见，听他说出这么没营养的话，我立马反驳道。
叶茜的脚步声也在我的身后越发清晰：
胖磊听后，对我翻着白眼说道：“夜晚行车都开着大灯，人在逆光的状态下怎么能看清楚车牌？你以为你是千里眼啊。”
“好！”我几步跑到了风挡玻璃面前，接着翻开手机中的相册，跟实验结果对比了起来。
“这个……”我听他这么一说，傻了眼。
“去看看是不是同心圆。”叶茜放下手枪，摘掉消声耳罩对我说道。
七 极光夜跑鞋
最后，就是她的瞄准速度。在射击的时候，必须把自己的视线和枪上的准心、缺口保持一致。而且五四式手枪跟冲锋枪不一样，并不是指哪儿打哪儿。简单来说，你如果使用五四手枪打靶，想打中十环的位置，那瞄准的不是中间的那个圆点，而是圆点下方的八环位置，如果距离再远一些，这个位置还需要变动。像叶茜这样能在短时间内瞄准目标，没有长期、严格的训练根本不可能。所以，我才对她刚才的动作如此佩服。
“怎么？咋不回答了？”胖磊双手撑地，站在我的身边得意地问道。
其次，枪支在击发的过程中，会产生很大的后坐力，如果她没有一定的抓举力，很有可能造成枪支上下晃动的情况，这样就很难击中目标。
“磊哥，我错了，你接着说，我保证不插话。”我双手合十求饶道。
首先，叶茜是单手举枪，由于枪自身重量的原因，她必须有一定的臂力才能把枪端稳当。
胖磊笑嘻嘻地看了看我，从身边的小树上拽了一根树枝，叼在嘴里，接着说道：“我们站的这处地面视野最为开阔，一眼能望见山脚的第一圈公路，但是想用肉眼分辨出车牌号码，肯定不可能，所以嫌疑人必须要带一个高倍的望远镜才行。望远镜的倍数越高，对平稳性的要求也就越高，否则只要稍微一晃动，指定是模糊一片。因此我猜测，嫌疑人如果使用高倍数的望远镜，那肯定带有三脚架。在这个带有坡度的山坡上，想把三脚架固定住，必须要把架子的支点使劲插入泥土之中才行。我就是根据这一点判断出，这里就是嫌疑人的射击位置。”
“厉害！”我十分佩服地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只有玩过枪的人才知道，她的射击难度有多大。
“厉害！”叶茜对着胖磊使劲拍着手掌。
嘭！叶茜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扣动了扳机。第一次射击结束后，手枪被她牢牢地抓在手里。
“焦磊，你通过视频，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车辆在案发结束后，从山上驶下？”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随后，她右手举起手枪，左手自然垂放于大腿外侧，左眼微微闭起，枪上的准星、缺口和她的视线被快速地调整到了一条直线上。
“没有。”
只见她右手紧握手枪，打开枪支上的保险，卸掉弹夹，上下快速拉了一次枪的套筒，然后重新装上弹夹。整个验枪的动作，叶茜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可想而知，她对枪支的掌握有多么的熟练。
“这么说来，嫌疑人驾驶车辆作案的可能性不是太大，他应该是徒步走上山的？”明哥接着反问道。
叶茜看了一眼脚下，冲我点了点头，拿起了黑色的五四式手枪开始验枪。为了防止枪支在射击的过程中出现走火和卡壳的意外，所以在射击之前验枪是非常重要的第一步。
“根据我的分析，应该是这个样子。”胖磊点了点头。
“一般7.62毫米口径的子弹，有效的射击距离在50米左右，通过现场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这个距离范围内射击的，所以你还要控制好射击的距离，你站在这儿就差不多了！”我往前走了两步，用脚指了指地面说道。
“嫌疑人使用三脚架，那他肯定带有背包，你在监控中有没有发现这种打扮的人？”明哥又问道。
“怎么了？”叶茜歪着头问道。
“我只是看了案发前后的视频，其他的海量视频还没有时间延展，如果嫌疑人是徒步作案的话，那之间的时间跨度肯定很大，我回去再把视频时间段拉大，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胖磊认真地回答道。
“等一下！”我赶忙阻止了她的动作。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射击点的位置，有些失望地开口说道：“看来嫌疑人作案十分小心，在这个射击点上除了弹壳以外，嫌疑人没给我们留下任何的线索。收拾东西先回去吧。”
“这个小意思！”说着叶茜抓起射击台上的耳罩就要往头上戴。
明哥一回到技术室，就开始联系刑警队，调查逍遥阁会所；胖磊则是一头钻进办公室，开始研究监控视频；老贤在实验室里也不知道在鼓捣什么；唯一没事干的就剩下我跟叶茜。
“聪明！”我打了一个响指回答道。
“这个温学林，在外面得罪那么多人，现在咱们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这个案件该怎么查啊？”叶茜双手使劲地挠着头发，十分烦躁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晚上拿这几块玻璃证实一下，垂直射击会不会在玻璃上造成这样的同心圆？”叶茜灵光一闪地问道。
“怎么查？一步一步查。这才一天，去年有一起命案，我们一直查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认为破不掉，到最后不还是把嫌疑人给揪了出来？慌什么？”我在一旁给她打气。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垂直打击形成的。这就好比在地面上竖起一块玻璃，当子弹平行地射在玻璃上，因为没有任何夹角，所以玻璃入射点位置受力相同，这样打出的碎裂痕迹十分均匀，才会出现这种同心圆的情况。”我认真地回答道。
“啊？什么案件？”叶茜好奇地把头探了过来，问道。
“那这种形态是怎么形成的呢？”叶茜皱着眉头回答道。
“你应该在电视上看过，就是去年那起灭门案，嫌疑人杀了一家五口。”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道。
“但是你看看现场弹孔附近的玻璃形态，上下的裂纹几乎一致，整块玻璃的碎裂痕迹，呈现同心圆的状态。显然这种情况不是平行射击所致。”
“看过，看过，听说那次就是根据一块碎了的地板砖破的案，是不是？”叶茜赶忙问道。
我清了清嗓子，回答：“我在现场测量过，死者驾驶车辆的风挡玻璃的夹角是55度，那它跟地面的平行仰角大概是125度。假如嫌疑人是平视射击的话，子弹平行地打在倾斜的玻璃面上，由于角度的原因，最先的着力点应该是弹孔下方的玻璃。下方的玻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玻璃会碎得很厉害，而弹孔上方的玻璃，则相对完整一些。”
“对，就是那起案件。作案嫌疑人就是他们家的倒插门女婿，这一家子对他很不好，所以他就想到了报复杀人，把他的岳父、岳母、老婆以及两个孩子全部杀掉，然后自己在刀把子上冻了一块冰，立在地板上，接着自己躺了上去，制造了一个看似自己不能完成的后背穿刺伤，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刀是嫌疑人刺入的。要不是在复勘的时候，明哥发现了地板砖碎裂的异常情况，估计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我放下水杯回答道。
“那赶紧的啊！”叶茜催促道。
“听说这个人的心脏还是长在右边的？”叶茜好奇地问道。
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看了一眼猴急的叶茜，笑着回答道：“你别着急啊，我正要说到重点。”
“对，他是先天镜面人。”我点了点头回答。
“我让你跟我说案件，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叶茜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真的有！”正当我跟叶茜闲聊时，一声喊叫从胖磊的办公室传来。
“我们都知道，汽车的风挡玻璃基本上都是倾斜安装，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减少阻力。另外在夜间行驶的过程中，迎面而来的灯光，会通过倾斜的玻璃面反射出去，不至于把强烈的灯光照射在人的眼中，这样可以大大提高驾驶的安全性。”
我一听有结果了，一溜烟朝胖磊的办公室跑去。
“由于这种玻璃的特殊性，我能根据玻璃碎裂的纹线，来判断嫌疑人射击的角度。”
“什么情况？”我一进门就对着他喊道。
我没有回答，从口袋中掏出手机，调出了弹孔的照片，对她说道：“你看，汽车的风挡玻璃用的都是钢化玻璃，被射击之后不会像普通玻璃那样大块地破碎。这种钢化玻璃在受到冲击之后，会碎成很小的块，这样不容易伤到人，所以人们通常也叫它安全玻璃。”
“我发现嫌疑人了！”胖磊叼起烟卷说道。
“你怎么判断的？”叶茜好奇地看着我。
“能看清楚长相吗？”我十分急切地问道。
我把四块玻璃分别摆放在距离叶茜有50米远的地面上，做好这一切，我折回原地开口说道：“我看了案发现场车玻璃上的弹孔，基本上排除了平行射击的可能性。”
“不行，嫌疑人做了伪装，头上戴着帽子，嘴巴上罩着口罩，再加上光线昏暗，根本无法分辨，我只能勉强从他的步子上，判断他是名男子。”胖磊叹了一口气。
“这个实验怎么做？”叶茜冲着我远去的背影喊道。
“唉，又是空欢喜一场。”叶茜听后，无精打采地坐在了椅子上。
“来吧，叶茜，干活儿。”我从地面上抱起四块从报废车上拆下的风挡玻璃，对她说道。
“磊哥，你把带有嫌疑人的录像剪在一起，我瞅瞅！”我看着胖磊爬满血丝的双眼，生怕他有疏漏。
“好咧，没问题。”我乐呵呵地回答。
“我都剪好了，你看吧！”胖磊说完，起身把座位让给了我。
“不客气，我就不打搅你做实验了，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千万要注意安全。”师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趴在电脑面前，双击打开视频，几段画面开始从我眼前闪过。从视频上看，嫌疑人的腰杆挺得很直，脚下的步子也十分稳健，虽然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他给我的感觉是非常有气场。
“谢谢师哥，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我有些歉意地拿起了他手中的记录本，在上面签上了我的名字。
我跟胖磊的学术领域不同，他是搞照相和视频的，所以他在看视频时，喜欢把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嫌疑人的头面部。而我是学痕迹检验的，受到我师傅李峰的影响，我则喜欢把注意力集中在人的下肢部位，去观察他行走的步态特征。举个例子来说明，如果我发现嫌疑人有“外八字”或者“O型”腿，从这个特征上又可以缩小调查的范围。
“司元龙，根据市局领导的批示，给你配发五四式手枪一把，子弹50发，你清点过后，在这个单子上给我签个字。”师哥很客气地对我说道。
此时，监控画面上的嫌疑人正在平坦的盘山公路上踏着轻盈的步伐往前走，时不时有几辆高级轿车从他身边经过。当汽车的大灯打在他身上时，我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
一般在进入靶场进行实弹射击时，会有专门的验枪员对枪支的安全性进行检验，在确保枪支万无一失后，才会给配发子弹。而且在射击时，子弹的数目一定要能对上，简单来说，验枪员给我们配了100发子弹，在射击过程中消耗了70发，那剩下的30发必须上交。如果发现有私自夹带子弹出去的情况，会受到很严厉的纪律处分。
“磊哥，你过来！”我着急地催促道。
半个小时后，我跟叶茜来到了市公安局的室内射击靶场，这个靶场平时供一些一线民警训练之用，整个靶场四周都安装有消声泡沫墙。此时一把五四式手枪，一盒子弹，在市局一个师哥的清点下，摆放在了我们面前。
“怎么了？”胖磊闻言把头伸了过来。
“行，本姑娘看你这么有诚意，就陪你去了。”说完，叶茜几步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抓住了我的勘查箱，很怕我反悔似的。
“这里，你能不能放大？”我用手兴奋地指着电脑屏幕问道。
“你知道我师傅是谁吗？湾南省痕迹检验第一人，你说呢？”我很自豪地拍着胸脯回答。
“你说这反光的地方？”胖磊确认道。
“真的那么厉害？”叶茜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问道。
“对，就是这里！”我点头回答道。
“教你怎么从玻璃的裂纹里看出作案手法！”我一转身对她说道。
“好的，没有问题，你过来。”
“什么？看家本领？”叶茜一听，一屁股从椅子上起身，来了劲头。
我起身，给他让出了位置。
“那算了，唉，本来还想教你点儿我师傅的看家本领呢。”我假装失望地走到了勘查箱旁边。
啪嗒，啪嗒！伴随着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胖磊开始疯狂地忙碌起来。
“本姑娘没时间！”叶茜一口回绝。
“是不是把这五张截图全部处理掉？”胖磊转头问我。
“那正好，我射击技术那叫一个烂，帮个忙呗！”我笑着对她说道。
“对。越清楚越好！”我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胖磊忙碌的双手，回答道。
“知道就好。”被我这么一夸，叶茜嘴巴一咧，心情好了许多。
叶茜也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用疑问的目光一会儿瞅瞅胖磊，一会儿瞅瞅我。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是你们年级的射击冠军！”我赶忙奉承道。
“妥了！”胖磊说完，双手离开了键盘。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叶茜甩了一下马尾辫，自信地说道。
“这是嫌疑人的鞋子照片，他的鞋子上面有个‘R’字母。”叶茜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胖磊处理好的图片，自言自语道。
“你枪打得怎么样？”我歪着头问道。
“对，就是这个‘R’字母，这表明，嫌疑人穿的是新千伦的运动鞋。这个品牌专注于做跑步鞋，鞋子穿起来很舒服，在我们云汐市只有两家这种品牌的专卖店，我是经常光顾，只要他们家有新款我基本上都知道。刚才从监控画面上，我们不难看出，嫌疑人穿的这双鞋子上的字母‘R’做了反光设计。这种设计的初衷就是为喜欢夜跑的顾客增加安全系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只有他们家刚推出的‘极光’系列夜跑鞋上才会有这样的反光条。”
“早就打电话过来了，都准备好了。”叶茜噘着嘴巴回答。
“可是每天购买鞋子的顾客有那么多，而且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嫌疑人到底是不是咱们云汐市人，这要怎么查？”叶茜反问道。
“给你姑父打电话，问他实验地点和器材准备好了没有。”我一进门就对叶茜喊道。
“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我们才要一一排除。我们先假设嫌疑人是咱们本市人，或者在我们市生活的人，那么他要购买这样新款的鞋子，肯定要去专卖店。这样的大品牌专卖店里，基本都装满了监控，尤其是在收银台的地方，如果我们在监控中发现了身穿公安制服或者军装的人，是不是就有针对性了？如果没有发现，咱们就可以把这条线索给抛弃，从其他的方面入手。”我对叶茜耐心地解释道。
四 射击实验
“嗯，小龙说的有道理。”胖磊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我把弹头小心地放在物证袋中，转身离开了解剖室。
“磊哥，你帮我打印几张鞋子的照片，我现在就去那两家店调查一下。”我扭头说道。
“你回头问问叶茜，我让徐大队长去安排的，应该差不多了。”明哥一边将尸体的胸口划开，一边说道。
“我也去！”叶茜说完往我的身边凑了凑。
“明哥，市局那边的射击实验室准备好了没有？”我转身问道。
几分钟后，我拿起打印出来的照片，坐在叶茜的摩托车后面朝步行街驶去。
“那就好！”胖磊听完我的话，转忧为喜。
“两位警官，有什么需要？”我一推开专卖店的玻璃门，一个身穿运动服的女性营业员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
“不行，但是我知道弹头基本上就可以做实验了。因为知道弹头的口径，我就大致知道了这种弹头的杀伤距离，虽然有误差，但也在可控的范围内。”我回答道。
“你们家有没有这种运动鞋？”我掏出照片递到她面前问道。
“能不能通过它确定嫌疑人使用的枪支？”胖磊放下相机，走到了我面前。
“有啊！这是我们家的新款，上市还不到两个星期。”营业员很肯定地回答道。
“是7.62毫米口径的手枪弹头，这种弹头使用得很普遍。”
“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我很客气地说道。
我用镊子将弹头夹起，走到洗手池旁边，将它冲洗干净，然后把弹头举到灯光下，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可以，请随我来。”
“等着，我把子弹给你取出来！”说完，明哥又换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洞口，将人脑切开，一分钟后，一颗挂着脑浆的铜质弹头被放在了金属托盘里。
“就是这一款。”营业员从展示台上拿出一只样品递到我手中。
“嗯！”我无力地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个。”叶茜在一边兴奋地说道。
“跟我想的一样，子弹应该留在了死者的脑子里。”明哥用他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指了指人脑上的洞眼对我说道。
“这款鞋是我们主打的夜跑鞋，它的设计理念就是在鞋子的周围以及品牌标识上都安装有反光条，而且这鞋子的价位还不高，现在买的话可以享受我们厂家的补贴，也就两百多块钱。”营业员在一旁耐心地给我们介绍道。
接着，明哥换了一个弯钩状的解剖刀，沿着死者脑组织划了一圈，一颗完整的大脑被从死者的颅腔捧了出来，摆在我面前。
“对不起，我们不是来买鞋的。”我十分歉意地说道。
前后最多半支烟的工夫，一块完整的半圆形头盖骨就被明哥从死者的头部取下，放在了解剖台上。而此时，带着褶皱的人脑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股内脏的腥味钻入了我的鼻腔。还好我早有准备，否则这种场面，一般人真的很难受得了。
“没关系，你也可以多少了解一下。”营业员浅浅一笑。
也就十几秒的工夫，明哥收起砂石，用“磨”好的电锯靠近了死者裸露的脑壳。吱！吱！当电锯触碰到头骨，整个解剖室内发出了嘈杂的声响，细小的骨头碎屑甩在了明哥和我的解剖衣上。
“是这样，我们是云汐市公安局的民警，正在办理一起案件，需要调取这个鞋子上市以来半个月的监控录像，希望你们能配合。”我很礼貌地拿出了警官证。
明哥拿出了一个长约30厘米的手持式电锯，当插头接触插座的一瞬间，电锯发出嗡嗡的声响。只见他用手慢慢推动电锯上的按钮，调整切割片的转速。明哥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在高速运转的电锯，接着他从解剖台上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砂石快速地贴在切割片上，伴着极为刺耳的声音，电锯在空中打出一串火花。
“可以！”营业员点头回答。
刺啦，随着头皮被掀开的声响，一个布满毛细血管的白色脑壳露了出来。
这个店的取证工作一结束，我们两个便马不停蹄地朝另外一家赶去。一个小时后，装满6G视频的U盘放在了胖磊的办公桌上。
虽然我十分不情愿，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我端着机器，对着明哥双手的位置，此时他正用小号的解剖刀一圈一圈地划开死者的头皮。
八 包养
尸表被全部处理完毕后，明哥拿出了他的“神器”——开颅电锯。当我在现场听到明哥说弹头没有击穿死者时，我就猜到了这具尸体肯定要开颅。这也是我最受不了的地方。但是明哥给我下的命令是，必须站在他旁边，用摄像机记录完他整个的开颅过程。
经过一天的耐心查阅，在监控上没有发现任何穿着制服的人员前去购买这种鞋子，这个结果让我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目前，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取出死者体内的弹头，因为只有通过弹头才能判断出嫌疑人使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枪支，我才能有针对性地开展侦查实验。
与此同时，刑警队那边对逍遥阁会所也做了细致的调查访问工作，原来这个私人会所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藏污纳垢之地。会所平时就是招待一些身家上千万的老板，他们把这些有钱人全部聚拢在一起，这样可以方便他们各取所需。说得简单点儿，就是给这些富人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之间有所交流，好让他们在一起闷声发大财。会所的性质有些像咱们熟知的富豪俱乐部。虽然这里面也有一些异性陪侍，但基本上都是打擦边球，想依靠这个让会所关门，难度还不是一般的大。由于这里面涉及多方面的关系网，所以刑警队从会所那边也没有调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两个小时后，盘山公路上解除了交通管制，尸体被送至殡仪馆等待解剖。
当所有的物证罗列完毕时，按照明哥的计划，他找来了温学林包养的情人——姜雪。
“好，我们分头勘查，争取用最快的时间把现场勘查完毕！”明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时间定在下午三点，我们上班的时刻。技术室院门刚一打开，一辆红色的奥迪轿车便驶了进来。车子刚一停稳，一个上身穿着皮草，下身穿着紧身裤的女子便推门从车上下来。
“我现在不敢保证，只有回去做完实验才能有一个判断。”我很自信地回答道。
女子长得十分标致，鹅蛋脸加上完美比例的五官，让人不禁想多看两眼。
“切！你有没有那么厉害！”叶茜撇撇嘴巴不屑地说。
啪啪啪，女子踩着小高跟走进了办公楼内。
说到这儿，我伸出了手指：“第一，嫌疑人就站在这个路面上，平视射击，将死者杀害。第二，嫌疑人蹲在山上开枪将死者杀害。我可以通过玻璃弹孔找到嫌疑人的射击点，这样就可以在射击点的位置提取到相关的物证，要不然你还准备搜山吗？”
“你是姜雪吧？”明哥看了女子一眼问道。
我瞟了一眼玻璃上的弹孔：“好就好在这辆车的风挡玻璃上贴有贴膜，玻璃没有整块碎掉，入射弹孔完整地留在了车上。就这个案件而言，理论上说，嫌疑人的射杀方式有两种。”
“嗯。”姜雪点了点头。
“我还是没有明白！”叶茜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又上身了。
“温学林被枪杀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明哥又问道。
“就是这个弹孔的实验。我要根据它来判断嫌疑人的射击方向。”此时李峰老师所教授的枪弹痕迹知识在我脑子里一一浮现。
姜雪听到“温学林”三个字，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战，接着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实验？什么实验？”叶茜好奇地把头凑了过来。
“从你的反应，估计你也知道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必须老实回答，不能给我们提供虚假的证词，否则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明白了没有？”明哥严肃地警告道。
“有，但是我现在还不好确定，必须做一个实验。”说到这儿，我看了一眼风挡玻璃的弹孔。
“知道了！”姜雪乖乖地点了点头。
“你还有什么发现？”明哥又问道。
我也能理解明哥的表情为什么会如此严肃，因为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姜雪的口供至关重要，死者在云汐市也只有跟她最为亲近，如果连她都提供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案件就真的进入了僵局。
不知道怎的，叶茜这两天脾气格外大。我听了她的话，没有反驳，开口对明哥他们说道：“刚才我注意到了，整条路没有刹车痕迹，这一点足以说明嫌疑人是在受害人驾驶车辆的过程中将其射杀的。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力，一般人还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那好，跟我去办公室说。”明哥说完转身朝楼梯走去。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不要打嘴官司？”叶茜没好气地冲我说道。
“你跟死者温学林是怎么认识的？”明哥刚坐下便开口问道。
“看来这个嫌疑人不是一般的专业啊！”我走到他们两个面前，感叹道。
“我以前是他店里的员工。”姜雪红着脸说道。
“目前还不好说，必须把现场勘查完毕才能有个判断。”明哥把死者的头部轻轻放在了驾驶室的座椅上回答。
“说得具体一点儿。”明哥提醒道。
“什么？难不成是职业杀手？”叶茜站在一边，惊讶地问道。
姜雪抬头看了一眼明哥，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是外地人，三年前跟一个朋友来到你们云汐市。”
“子弹没有穿出，应该还留在死者体内，这说明嫌疑人应该是在远距离将其射杀，而且是一枪毙命，这足以证明，嫌疑人受过专业的枪械训练。”
“朋友？什么朋友？”明哥皱着眉头打断道。
说完他又把死者的头部抬起，看了看死者的后脑勺。
姜雪听后紧张地低下头，不敢正视明哥的眼睛，双手来回揉搓了一会儿，回答道：“就是一个普通朋友，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从组织液凝固的时间来看，案发时间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前。”明哥抬起右手，看了一眼手表，接着说道，“也就是晚上十点钟左右。”
明哥盯着她有几十秒没有说话，姜雪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门外。
这一切做完，他戴着橡皮手套，从死者头部的枪眼位置，蘸取了一丝还带有温度的人体组织液，在手中来回揉搓。
“那好，你接着说吧。”明哥开了口。
明哥闻言，从工具箱里拿出锋利的解剖刀，把车里的安全气囊戳破，释放出足够的空间用来勘查尸体。
姜雪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我在你们这里最先是在饭店里当服务员，接着就是在步行街‘温氏皮草行’当营业员，当时温学林就是我的老板。我在当营业员的时候，他就经常给我买一些化妆品什么的，有时候店里到了新货，他也会给我拿上一两件。我们都是成年人，我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明哥，你们可以来看尸体了。”我收起了工具，对他喊道。
“这么说，你是自愿让他包养的了？”明哥直击要害。
我轻轻按压了一下车门，确定它的材质后，便拿出了一瓶荧光粉处理起来。前后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一些重点部位被我处理完毕，接着我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驾驶室里，一位身穿深色西服的中年男子，在安全气囊的挤压下，已经没有了生气，他头部的一个手指粗细的弹孔引起了我的注意。
姜雪听到这儿，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她眼圈泛红，有些伤心地回答道：“有哪个女的想让人包养？我有手有脚，到哪里不能弄口饭吃？”
由于现场在室外，地面为柏油路面，基本失去了提取足迹的条件，于是我拎着勘查箱，走到了车的前面，目前我的工作重心就是对车门上的指纹进行提取。
“难道你有苦衷？”明哥的语气稍微放平缓了一些。
“那行，我们先看一下现场再说。”明哥说完，冲着我们几个挥了挥手。
“嗯，我很需要钱，我也没有办法。”姜雪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面巾纸，擦拭了一下眼角。
“现在正在调查，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好吧，那你接着说。”明哥点燃了一支烟卷，等待她的下文。
“死者的身份有没有弄清楚呢？”
“他每次送我东西，我基本上都是拒绝，但都无济于事。时间长了我也就习惯了，他给我什么我就拿什么，因为就算我推辞，到最后他依旧会强塞给我。”
“报案人刚好从这里经过，看到车停在了路边，以为出了车祸，就跟司机下车看了看，结果这一看不要紧，人已经死了，车窗上还有枪眼，估计是被人谋杀的！”徐大队指着车的前风挡玻璃介绍道。
“我拿他的东西越多，心里就越没有底气，接着他开始带我出席各种饭局，有时候还对我动手动脚。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忍，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他每个月给我开的那四千块钱工资，对我来说很重要。”
“现场什么情况？”明哥看了一眼被撞得已经变形的奥迪车。
“也许是他看我对他的调戏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也就是在两年半前的一个晚上，他喝完酒，在车上把我强奸了。”
“冷主任，你来了！”徐大队客气地打着招呼。
姜雪说完，眼泪顺着眼角滴落。
“徐大队！”明哥刚一下车，就冲着正在指挥交通的他喊道。
“你当时没有报案？”明哥皱着眉头问道。
从山脚到山顶一共被四圈公路环抱，为了保证前来消费的顾客的驾驶安全，这四圈公路几乎都是平行设计，只有在弯头的地方有些坡度，否则也不会耗资修建了四圈，商家的良苦用心，可见一斑。而案发现场就位于第三圈公路的中间路段。
“我一个外地人，在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他温学林有钱有势，我指望什么报案？”姜雪擦干了眼泪，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会所有多赚钱，单看人家自己出资修建的这条双向四车道的盘山公路就可想而知，人们经常用“金桥银路”去形容修建的成本，别看这条路没有多远，但没个大几千万甭想建成。
“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明哥看她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开口问道。
我们这边接到110的指令，便火速赶往案发现场。命案现场在我们市的舜耕山上，这座山是我们市远近闻名的一座小山。出名并不是因为它景色秀丽，而是因为在这座山的山顶，修建了一座十分奢华的私人会所，名叫“逍遥阁”。
“他把我强奸之后，给我开了一张五万的支票，然后告诉我，他很喜欢我，他会对我负责任，如果我能给他生个儿子，就会给我一个名分。我当时只是看在钱的分儿上，答应了他，接着我就很自然地被他包养了。”姜雪哽咽着回答。
“风挡玻璃上有枪眼，赶快报警！”男子失声吼道。
“你们两个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什么？”男子听后，绕到了车的正前方。
姜雪听后，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好。”
司机低下头去，看了一眼驾驶室。忽然他用惊恐的表情对着男子说道：“老、老、老板，死、死、死人了！”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吗，为什么会不好？”明哥表情严肃地问道。
“走，下去看看人有没有事！”男子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连同司机一起，走到了车子跟前。
姜雪长叹一口气，开口道：“温学林这个人，虽然十分有钱，但就是没有生过一个儿子，所以他很渴望家里能有一个男孩去继承他的家产。我听说他在我之前还包养过一个女的，就是因为这个女的生了一个儿子，温学林一把给了她两百万，可结果通过亲子鉴定，发现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这个女的知道事情败露，抱着孩子离开了云汐市。所以他这次对我的期望很高，毕竟他的年龄也不小了，身体状况也一天不如一天。”
“要不要下去看看？”司机把车挂在了空挡的位置，等待男子做决定。
“我当时也想给他生一个儿子，因为他答应我，如果我能满足他这个愿望，就给我买一栋别墅，再一次性给我五百万，并且他还会跟他的老婆离婚把我给娶了。我一听到有五百万，就财迷心窍地答应了下来，可造化弄人，我怀了两次孕，经过检查都是女孩，结果两个小孩儿都流产了。”
“咦，这个车牌号不是老温的吗？难道今天晚上是他开的车？”被喊作老板的男子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窗外。
“估计你们也知道，在能分辨出胎儿性别的时候流产，是最危险的。也就是在做第二次人工流产时，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
“老板，好像出车祸了！”奔驰车的司机透过车窗，看了一眼不停闪着尾灯的奥迪车说道。
话刚说完，姜雪双眼紧闭，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停地流出，可想而知，一个女人没有了生育能力，是多么悲痛的一件事情。
几分钟后，一辆途经的奔驰车停在了路边。
我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她手中，姜雪双手接过，冲我挤出了一丝微笑，接着哽咽着开口道：“得知我没了生育能力，温学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对我拳脚相加，在生意上一有什么不愉快就拿我撒气。”
一首歌放完，汽车内的音响刚要切歌时，一阵接连的巨响从公路上传来。
“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什么还要选择跟他在一起？”明哥十分困惑地问道。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夜晚10点钟，一段朗朗上口的广场舞标配音乐，从一辆黑色的奥迪A8轿车里飘出。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绕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向上行驶。
“早在半年前我就提出跟他分开，可他不愿意，他说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不可能就这么便宜我，必须等他玩够了，我才能离开。”姜雪一边号啕大哭一边回答。
三 逍遥之路
“那你就不会偷着跑吗？”叶茜焦急地在一旁跺着脚。
“难道是叶茜？”我略带疑惑地瞅了一眼摩托车消失的方向。
“跑？你以为我不想？可温学林专门派了几个人盯着我，我上街买个东西都会有人跟着。”姜雪摇了摇头。
我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了这场不欢而散的饭局，整了整衣装朝门口走去。嗡嗡，当我推开饭店玻璃门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一缕强烈的阳光刺入我的双眼，让我产生了短暂的视觉模糊，我努力睁开双眼，只能勉强捕捉到闪烁着点点星光的转向灯。
“那现在温学林死了，不是最好的时机？”叶茜赶忙急切地提醒道。
听到这个数字，我脆弱的小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我摇了摇头，掏出了八张“毛爷爷”。
“他死了我就没有跑的必要了，好歹他给我留了一栋房子、一辆车，还有几十万的存款，离开云汐市我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个账我算得过来。”姜雪说到这儿，本来还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一共786。”收银员快速地敲打着收银机对我说道。
“温学林有没有什么仇家？”明哥换了一个问题。
“A6多少钱？埋单！”
“有肯定是有，他这个人的脾气很不好，在外面得罪的人也多，但是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生意上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姜雪老实地回答道。
“我去下洗手间！”我对着低头吃饭的宋叶黎说完，便借故朝大厅的吧台走去。
“温学林整天这样打你，你有没有想过弄死他？”明哥眯着眼睛，问出了这样一个犀利的问题。
习惯辛辣口味的我，真的很吃不惯这些甜不拉唧的西餐，我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没想到姜雪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十分平静地回答道：“警官，你觉得我杀了他，我会有什么好处？虽然他有时候喜欢打我，但是他每月给我的钱却没有少过一分。我要是把他杀死，你们公安局的人肯定是第一个找到我，这样我所有的忍受就白费了。”
“好吧，那随便你了！”宋叶黎耸了耸肩，接着切她的那块血糊糊的牛排。
“哦？你还有你的计划？”明哥察觉到了她的话外之音。
“我不习惯用洋鬼子的东西，还是老祖宗的筷子好使！”我没好气地回答。
“我想多攒点儿钱，让自己的后半辈子好过些。而且你们不知道，咱们云汐市的皮草生意并不好做，我听说他已经跟他的一群富豪朋友，在年初就开始筹划房地产的生意，他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云汐市，这样我也就解脱了。”姜雪解释道。
“吃西餐应该用刀叉！”宋叶黎有些嘲笑地对我说道。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按照姜雪这么说，她的确没有作案动机。
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估计这餐饭最少要五百元，而且按照相亲的潜规则，都是由男士埋单。我咬了咬牙，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筷子。
“骚狐狸，你给我出来！”正当明哥在问话时，技术室的院子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吼叫。
“吃吧！”宋叶黎拿起刀叉对我说道。
九 老照片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服务员放下最后一个餐盘对我们两个鞠躬道。
我闻声，皱着眉头朝门外走去。我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见一位50多岁的妇女，从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上推门走了下来。她水桶状的身材，上身穿了一件很土豪气的貂皮，脖子和手腕上都戴着金光闪闪的首饰。此人一副泼妇模样的言谈举止，让人一眼望去便产生极大的反感。
西冷牛排、法式鹅肝、菌王开口汤、蜜糖小填鸭、黄金甜品、蓝山咖啡。
“狐狸精，你给我出来！”妇女双手掐腰，抬头喊道。
宋叶黎伸手把桌子上的卡牌拿到一边，腾出了空间。
“搞什么东西？喊什么喊？你把这里当什么了？”明哥走下楼愤怒地冲着女子吼道。
“您好，您点的餐到了！”服务员拉开了布帘开口道。
“我是纳税人，我掏钱养你们，喊两句怎么了？”女子带着南方腔调反驳道。
听了她的话，我有些怒意。
女子话音刚落，我们五个人便走到了她面前。
我不反对人物质，但是我不喜欢人一上来就物质。马克思曾经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无可厚非，没有经济做支持的感情，是不可能长久的，这点我明白。但我自认为，我们两个还没有到谈论这方面问题的程度。
“你是纳税人没错，但我是我们云汐市的老百姓掏钱养活的，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我们现在正在办案，如果你再在这里出言不逊，我不介意请你去拘留所参观两天。”明哥用手指着女子警告道。
“哦，那确实有点儿低了，还不如我们医院，好歹还有医药提成！”宋叶黎的语气有些失望。
“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能耍横了是不是？”叶茜说着就要从腰间拿出手铐。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时，一个身穿西装的男子，赶忙从驾驶室的位置下来，快步跑到妇女面前劝说道：“云姐，别喊了，这不是咱们闵州。”
“有没有什么福利或者灰色收入？”宋叶黎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有些不快，接着问道。
妇女被这么一说，稍稍收起了嚣张的气焰。她瞥了一眼叶茜的手铐，愤愤地说道：“我是温学林的老婆，我找姜雪好几天了，刚刚才打听到这狐狸精就在你们这里，我今天就在这儿跟她把账算清楚。”
“也就三千多块钱！”听到她这么问，我眉头微微一皱。
“你们两个要算账可以，等我们调查完了，你们想怎么算就怎么算，现在我请你出去！”明哥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院子大门的方向。
“待遇怎么样呢？”宋叶黎放下水杯，很关心地问道。
“云姐，走吧，我们在门口等一会儿，她跑不掉。”西装男子拉了拉气鼓鼓的妇女小声说道。
“还好吧！”我找了一个比较折中的词去形容。
妇女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走廊窗户旁边的姜雪，恶狠狠地骂道：“狐狸精，我今天看你还能往哪里跑，你以为你躲就能躲掉了？我今天就在公安局门口等着，我看你还能飞了不成！”
“你们警察辛苦不辛苦？”宋叶黎端起水杯，往沙发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
妇女骂骂咧咧地朝副驾驶的车门走去。西装男子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驾驶室的位置。
“对！”我点了点头。
就在女子刚要拉车门时，她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你是警察？”宋叶黎端起桌子上事先倒好的大麦茶问道。
“云姐，怎么了？”西装男子注意到了妇女的异样，打开车窗，把头探了出来。
“好了，就点这些吧！”宋叶黎合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把后备厢打开！”妇女愤怒地喊道。
虽然通过吸不吸烟去判断一个女孩的好坏有些武断，但女孩吸烟最少能说明一点——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令她难忘的故事，也就是说，这样的女孩有过丰富的感情经历，对于我这样的感情小白来说，还真不一定招架得住。
西装男子点了点头，按动了车内的按钮。吧嗒，奔驰车的后备厢很有节奏地翘起。
“有烟垢，难道她有吸烟的习惯？”我皱着眉头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女孩，我真的无法将这一身萝莉打扮的宋叶黎和吸烟扯上任何关系。
妇女耷拉着脸，从后备厢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用力摔在了地上，做完这一切她还觉得不解气，接着又把行李箱的拉链拉开，把箱子里的衣服抖落一地，随后她抬头喊道：“小婊子，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你住的房子的锁我已经换掉了，你以后就等着睡大街吧！”
我带着疑问又看了一眼她的牙齿。
妇女说完嘭的一声关闭车门，紧接着车朝院外驶去。
我的目光朝着她的指尖望去。此时她手上的一个细节特征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宋叶黎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侧面皮肤有些发黄，因为她的双手都涂抹了护手霜，所以这个细节格外引人注意。
姜雪躲在二楼，浑身颤抖地看着散落在院子中的衣物，泪水顺着她的眼角不住地流下。
宋叶黎没有说话，指着菜单上一个精致的图片说道：“来个这个，还有这个……”
“妈的，这女的就是一个泼妇！”胖磊咬牙切齿。
“我都行，我这人不讲究！”我忸怩地应付了一句。
“小龙，你去把姜雪的衣服收拾收拾，我上去把她的材料给结束掉。”明哥抬头对我说道。
宋叶黎并没有推辞，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菜单，翻开了第一页，低头问道：“你有没有想吃的？”
“我帮你吧！”叶茜此时也走到我身边。
“给这位女士！”我看服务员要把菜单放在我面前，赶忙说道。
“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笑着调侃道。
“您好，有什么需要？”服务员闻言，拿着一本厚厚的菜单走了进来。
“你没看到都是女士内衣吗？”叶茜在我身上使劲拧了一把。
“呸，呸，呸！嘴真笨！”我在心里暗自骂着自己。
“哎哟，哎哟！”我咬着牙齿揉了揉被她捏到的地方。
宋叶黎没有回答，而是冲着包间外喊道：“服务员，点菜。”
“大箱子我收拾，你弄小箱子。”叶茜没有理会我痛苦的表情，低头对我说道。
“难道你不是？”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哦。”我点了点头，走到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前。
“哦，难怪会紧张！”宋叶黎十分老成地说了这么一句。
哗啦啦！当我拿起一件外套时，无意间碰到了一个木头框架，一阵玻璃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嗯！”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我嘀咕了一句，把木头框周围的衣物清理干净。
宋叶黎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一咧，微笑着问道：“难不成你是第一次相亲？”
“咦，是一个相框。”我好奇地把它从地上拿了起来，照片上的内容让我惊在原地。
“哦！”我木讷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地坐在了沙发上，一动不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照片是姜雪跟一个男子的合影，男子面容清秀，身穿笔挺的军装。从照片的拍摄地点看，就是在我们市的人民公园，而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在三年前。
“坐啊，干吗还站着？”宋叶黎冲我身后的沙发伸了伸脖子说道。
“姜雪三年前来到我们云汐市，这张照片刚好又是三年前拍的，而且从照片上看，两个人十分亲昵，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眯着眼睛，仔细回忆着姜雪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好。”我也伸出右手回应。
“好像，一切都能解释通了！”我嘴角一扬，抓起相框，朝明哥的办公室走去。
“我叫宋叶黎，很高兴认识你。”女孩客气地伸出了右手。
咣当！我使劲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嗯。”我害羞地点了点头。毕竟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相亲，难免有些紧张。
“姜雪，这个男的是谁？”我把相框往她面前一摔，开口问道。
从她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出，她对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姜雪十分惊恐地看了一眼照片，没有回答。
女孩微笑着对我说道：“你叫司元龙？”
“快说，他是谁？”我一拍桌子，冲她吼道。
女孩上身穿了一件粉色小毛衣，毛衣上印着一个十分可爱的龙猫卡通画，下身穿了一条绒布小短裙，一条黑色的打底裤配小皮鞋。从她的穿着和气质上看，我给她打85分。
姜雪被我的举动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战战兢兢地说道：“他叫宁海洋，跟我是一个地方的人。”
我带着忐忑的心情，轻轻地拉开了包间口的紫色布帘。随着布帘被拉开，一个长相标致的女孩抬起头上下打量起我来。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我接着又开口问道。
我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找到了A6包间。
“我们两个住的地方很近，从小一起长大……他以前是我的男朋友。”姜雪言辞闪烁地回答。
刚一推开玻璃门，一首悠扬的萨克斯曲子便传到了我耳朵里。这家西餐厅装修十分考究，站在一楼放眼望去，全部都是一个个围着布帘子的小包厢。西餐厅不像中餐厅那么嘈杂，虽然店里客人不少，但是给人的整体感觉还是比较安静和舒适的。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明哥补充问道。
我“嗯”了一声，转身朝店内走去。
姜雪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十分艰难地开了口：
“快去吧，女孩都等了很久了！”嫂子冲我摆摆手说道。
“在你们云汐市的看守所当武警。”
“好吧。”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是不是还经常联系？”明哥又问道。
“哟，难不成你还害羞？没事，第一次多少有些紧张，时间长了就好了！”嫂子乐呵呵地看着我。
“没有，也只是偶尔联系一下，平时温学林管得紧，我不敢。”姜雪低着头小声说道。
“这……”我有些畏难情绪。
就在这时，我拿起照片走到胖磊面前：“磊哥，赶快查查新千伦店里的监控，看看这个人有没有买过夜光运动鞋。”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跟着瞎掺和啥？”嫂子帮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没问题！”胖磊接过照片，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嫂子，你不进去？”
两个小时后，胖磊那儿传来捷报，在视频监控中发现了宁海洋的清晰影像。
“人我给你带来了，就在一楼大厅的A6小包厢里，我特地给你挑了一个比较‘顺’的数字，图个好兆头。”
这个消息简直让我们兴奋无比，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明哥都一脸轻松愉悦的表情。目前从监控视频上看，他购买了一双跟嫌疑人一模一样的运动鞋，那么这个宁海洋肯定有作案嫌疑，换句话说，他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嫌疑人。
嫂子闻声几步走到我面前，一边帮我理着衣领，一边对我说道：
姜雪跟宁海洋是否有串通作案的可能，现在还不好判断，所以她只能由刑警队带回调查。
“嫂子！”我一下出租车就冲着她挥手喊道。
在得到嫌疑人的真实身份后，明哥抓紧时间联系了市武警支队的支队长，通过他，我们找到了宁海洋的档案。根据调查，宁海洋是三年前大专毕业来我们市当的武警，在云汐市第一看守所的武警四中队服役，这个中队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看守所的外围安保工作，防止罪犯越狱等。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必须要提出来说，那就是对死刑犯执行枪决，因此在这个中队里服役的武警，平时需要做大量的实弹射击训练。
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中午，按照嫂子的话说，中午光线好，看得清楚。我挂掉嫂子的电话，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了我们云汐市的相亲圣地——城市花园西餐厅。西餐厅坐落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庄园之内，仿古的欧式建筑跟周围秀丽的景色配合得天衣无缝。
明哥按照我的要求，把他们中队所有可以发射7.62毫米子弹的手枪提取了过来，通过检验每一把枪击发后的枪弹痕迹，终于让我找出了嫌疑人使用的那一把手枪，刚好就是五四式。实验证明，宁海洋有使用枪支的先决条件，这样就基本确定了他的作案嫌疑。他的嫌疑一确定，胖磊又赶忙调取了武警中队内所有的监控视频，他那双聚光的小眼扫视一遍之后，终于让他在监控中发现，这个宁海洋在案发当天曾经出去过，而且还带着一个背包。
二 不欢而散
当所有的证据全部串在一起后，宁海洋在第一时间被抓获归案。
“太好了，那你明天等我电话，我把女孩给你约出来见见！”嫂子拍着手掌，笑呵呵地说道。
“说说你的情况。”明哥走进审讯室，看了一眼端坐在“老虎凳”上的宁海洋开口说道。
我就是再想拒绝，现在也不好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嫂子辛辛苦苦给我做了一桌子菜，我也不能让她的面子掉地上不是？于是我开口说道：“行啊，嫂子，只要对方愿意，我就去见见，这没啥！”
“报告警官，我叫宁海洋，男，28岁，目前在云汐市武警支队第四中队服役。”宁海洋十分有气势地回答道。
啪！嫂子一巴掌拍在胖磊后背上，红着脸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看到他的举动，很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他被抓获时，还在军营里训练，所以他此时穿了一身笔挺的军装，再加上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威严，跟审讯室的气氛格格不入。
“老婆，原来你是先斩后奏啊！难怪今天要烧这么多菜请小龙过来！”胖磊坐在一边恍然大悟地说道。
“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抓你来吗？”明哥开口问道。
“不会，不会，我都把你的情况跟人家说了，人家对你各方面都很满意。”嫂子嘴一秃噜，把真话说了出来。
“报告警官，我知道，但是在开口前，我有一个要求。”宁海洋大声喊道。
“我长这样，人家能不能看上我啊？”我有些想拒绝。
“什么要求？说！”明哥一听到“要求”两个字，瞬间变了脸色，因为他最讨厌有人在他审讯期间跟他提所谓的“要求”。
嫂子白了胖磊一眼，转瞬间又笑嘻嘻地对我说道：“小龙啊，你秀芹姐的远房表姐家里有一个小丫头，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比你小两岁，是个护士，也没有对象，我就寻思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我想脱掉这身军装，我不想玷污了它！”宁海洋态度诚恳地说道。
“老婆息怒，老婆息怒！”胖磊赶忙说道。
汉子！我听了他的话，略带尊敬地看了他一眼。
“姓焦的，想吵架是不是？”嫂子看着胖磊欠打的表情，双手掐腰对他喊道。
明哥本来略带怒气的脸，听到他这么说，也变得平静起来。
“我看人家就是看中你在社区的人际关系，想托你办事！”胖磊撇了撇嘴。
“我答应你的要求，小龙，把他的双手双脚解开。”
“废话，关系不好，请我吃饭干吗？”嫂子眼睛斜对着胖磊吼道。
叶茜听后也十分识趣地走了出去。
“啥，人家就请你吃一顿饭，关系就不错啦？”胖磊瞪大了眼睛。
宁海洋从“老虎凳”上起身，笔直地站在原地，双手十分不舍地抚摸了一下身上绿色的军装，然后飞快地脱下。两件军装，连同军靴被整齐地放在了一边，而他只剩下一身秋裤和秋褂，重新端坐在了“老虎凳”上。
“就是上次请我吃饭的秀芹大姐啊！”嫂子一拍大腿提醒道。
“小龙，把他的军装拿到隔壁办公室。”明哥冲我说道。
“谁啊？”胖磊用牙签剔着牙在一旁问道。
我点了点头，双手捧起还带着体温的军装朝门外走去。明哥之所以让我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宁海洋从今往后不会再穿上它，与其将它放在身边，还不如让宁海洋断了念想。
“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人不错，跟我关系也特别好。她有个亲戚，托我介绍个对象。”
当我抱起军装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的双手，这目光里，包含太多的东西：不舍，痛心，以及悔恨。
我听后，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心里那叫一个苦。但这鸿门宴都已经来了，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嫂子，你费心了。”
十 绿色生死恋
“太好了！”嫂子兴奋地一拍桌子。接着她拿起筷子，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激动地说道：“小龙，嫂子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就准备给你介绍一个，你看行不行？”
当我重新回到审讯室时，叶茜也坐在了电脑旁，于是明哥开口道：“你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已经大致猜到了这顿饭的目的。
“杀人！”宁海洋直截了当地回答。
嫂子听了我的回答，喜笑颜开地说道：“那你家里人有没有给你介绍过合适的？”
“好，我很敬佩你，敢作敢当。”明哥很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把早早准备好的审讯提纲往桌子上一盖，这是我第一次看明哥这么做。
“还没！”我喝了一口汤回答道。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明哥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
转头，嫂子又换了一种语气，笑眯眯地向我问道：“小龙，你没谈对象呢吧？”
“为了我以前的女朋友，姜雪。”宁海洋认真地回答道。
“好，好，好，我闭嘴！”胖磊高举双手投降。
“来一支？”明哥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递到他面前问道。
“你给我闭嘴，我问小龙呢！”嫂子恶狠狠地冲胖磊吼了一句。
“谢谢警官，我不会。”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没有。”胖磊张开他那沾满油渍的嘴，抢答道。
“好，那你就说说吧，从三年前你跟姜雪到我们云汐市开始说。”明哥点燃烟卷，帮他起了一个头。
“有没有谈对象呢？”嫂子好像有点儿紧张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宁海洋稍微低了一下头，然后开口说道：“我跟姜雪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我们两个早就私订终身。三年前我大专毕业就参了军，被分配到你们云汐市的武警支队当武警，姜雪也跟着我来到了这里。”
“周岁23，虚岁24。”我夹起一块鱼肉塞在进了自己口中。
“她最先在这里找了一个饭店服务员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经常被客人欺负，我一气之下就让她把工作辞掉。接着她又找了一个皮草行，在里面当起了营业员。”
“哦，吃吃吃。”她敷衍地夹了一片白菜放在自己碗里，用筷子来回摆弄着。几秒钟后，嫂子把筷子往碗上一横，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对我说道：“小龙，你今年多大了啊？”
说到这儿，宁海洋咽了一口唾沫。
我放下了手中的排骨，好奇地看了一眼，开口道：“嫂子，你怎么不吃啊？”
明哥看了他一眼，转身对我说道：“小龙，去给他倒一杯水。”
“合胃口就好，合胃口就好。”嫂子欲言又止。
“要茶叶吗？”我抬头问道。
“嫂子的手艺那是没话说，当然合胃口。”我一边啃着排骨一边回答。
“谢谢警官，白水就行。”宁海洋十分感激地回答。
“也不知道这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说着她又夹起一块腊肉放在了我碗中。
我转身从隔壁办公室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了他面前。
“谢谢嫂子，我自己来就行。”我客气地说道。
咕咚，咕咚，两大口白水下肚，宁海洋抹了一下嘴，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第一年当兵，部队里管得很严，我跟姜雪基本上是见少离多。记得那时我刚结束完半年的新兵训练，部队里给我放了三天假。当我揣着我仅有的一千块钱去找她时，她却跟我提出了分手，说她现在跟一个很有钱的老板在一起。”
“来，吃菜！”我刚放下酒杯，嫂子就往我的碗中夹了一大块排骨。
宁海洋说到这儿，双手紧握，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咕噜，也许是案件刚破掉，心里没有啥压力，我喝了一大口。
半支烟以后，他将拳头松开，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当时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她很需要钱，她的母亲患有尿毒症需要钱透析，她的三个弟弟需要钱上学，长大需要娶妻生子，她不想一辈子被人喊成农村丫头。她的家庭情况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现实，以前我们两个发下的誓言，在她嘴里已经变得一文不值。但是我不怪她，她有她的苦衷，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她要的我给不了，我只能选择离开。因为我真的很爱她。”
“对，怎么能少了豆豆呢？来，叔叔跟你碰一个。”我拿起酒杯，在豆豆的塑料杯上轻轻撞了一下。
宁海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眶有些微红，我看到这儿，伸手递给他一张面巾纸。
“叔叔，还有我！”豆豆坐在座位上，探出小脑袋，滑稽地端起一杯饮料对我说道。
“谢谢警官。”他客气地接过，擦拭了一下眼中悬而未滴的泪水，接着说道，“虽然我们两个分手了，但是这些年，我的心里接受不了任何人，我觉得我对她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根本没办法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我端起酒杯，开口说道：“谢谢嫂子和磊哥的盛情款待，我敬你们一个。”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知道了姜雪的生活状况，说白了，她就是被人包养的二奶。有时候我会悄悄地站在皮草行外，偷偷看她两眼，那段时间我注意到她每天嘴边都挂着笑，她过得很幸福，我不应该去打搅她。”
胖磊起开一瓶白酒，帮我斟满。
“但是，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借着晚上出来跑步的机会，来到了她跟那个男人住的小区，我站在屋外听到了那个男人打骂姜雪的声音，我现在还能想起姜雪当时悲痛欲绝的惨叫。”
“不辛苦，不辛苦！”嫂子嘿嘿一笑。
宁海洋说完，闭上了双眼，不想再去回忆。
“哇，好丰盛啊，嫂子辛苦了！”我感激地说道。
“抽一支吧，这样你会好受些。”我把一根烟卷递到他面前说道。
糖醋排骨、西湖醋鱼、杭椒小炒肉、肉末茄子、香菇青菜、蒜泥腊肉。
宁海洋抬头看了看我，感激地点了点头。
闻言，我带着豆豆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坐在了餐桌边。
吧嗒，我按动打火机，他捏紧了烟屁股，使劲抽了一口。
没过多久，胖磊端着一盆西红柿鸡蛋汤，冲着我跟豆豆喊道：“开饭喽！”
“咳咳咳。”审讯室内传来他剧烈的咳嗽声。
我笑嘻嘻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被嫂子使唤得团团转的胖磊，心里想起了一句广告语：“这酸爽！”
看到他的举动，我们都没有说话，第一次吸烟的人都是这样，咳出声后，心里的那种痛苦也会随之消散。
“欸，好。”
许久之后，宁海洋扔掉了烟头开口说道：“从那天起，我知道姜雪过得根本不快乐。我去找过她一次，她把事情的缘由告诉了我。原来这个男人想让她生个儿子给他，可无奈姜雪两胎都是女孩，她因为人工流产，还落了一个不能生育的下场。当时听到这儿，我真的很气愤，我就劝她离开那个男的。可姜雪告诉我，这个男的根本不答应。听到她这样说，我也很无奈，因为我就是一个穷当兵的，根本无能为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那天起，姜雪就再也不肯见我。”
“老公，切葱。”
“她是不想让你伤心。”明哥看着宁海洋，轻叹了一声。
“欸，好。”
他听明哥这么说，一愣，接着开口问道：“你是说姜雪心里还没有忘记我？”
“老公，把碗洗一洗。”
“如果她真的把你忘记了，我们怎么还会在她的箱子里找到你们两个人的合影？”我站在他身旁解释道。
“欸，好。”
“真的？那张合影她没有丢掉？”宁海洋有些惊喜。
“老公，打个鸡蛋。”
“没有。”我很肯定地回答。
“六菜一汤，不多。小龙你陪豆豆玩会儿，马上就好。”嫂子说完转身走进了厨房。
“值了，值了，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宁海洋面带微笑地说。
“嫂子，少做点儿菜，我晚上吃不了多少。”我客气地说。
明哥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这个被感情蒙蔽双眼的男人，没有说话。
“好咧。”胖磊从椅子上拿了一个围裙熟练地系在腰间。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叶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公，来厨房搭把手，还有一个菜就能吃饭了。”嫂子扭头对胖磊说道。
宁海洋被这么一问，收起了笑容，平静了一会儿，回答：“从那天晚上开始，我一有空就会去姜雪的住处，每一次我都能听到男子打骂姜雪的声音。我听得真的好心疼，我想救她，就算她以后不跟我在一起，我也要救她。这个想法一在我心里产生，就再也无法抹去。”
“豆豆乖，下来自己玩去，小龙叔叔都累一天了，让叔叔休息一会儿。”嫂子从我怀里抱起豆豆，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这个男的在你们云汐市势力很大，我想了很多种办法都无济于事，最后在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把他杀掉。如果他死了，姜雪就解脱了。”
“嗯。”豆豆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你把你的杀人计划仔细地跟我说说。”明哥掐灭了烟卷。
“只要豆豆喜欢就行，是不是呀豆豆？”我溺爱地摸了摸豆豆的额头。
宁海洋点了点头：“在我心里已经给这个男的宣判了死刑，所以我便开始跟踪他，找下手的机会。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我发现他每周的周三和周五都会去舜耕山上的逍遥阁会所，而且基本上都是晚上十点钟左右过去，很固定。我摸清楚了这个规律后，就开始有计划地在军营里练习射击。”
“小龙，你看看豆豆一屋子的玩具，都是你买的，你咋还给他买？”嫂子乐呵呵地站在我面前说道。
“你们部队步枪应该很多，你为什么选择射杀范围那么小的手枪？”明哥针对这个细节开始了提问。
“哇，小汽车，谢谢小龙叔叔。”豆豆笑嘻嘻地双手接过，嘴角露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我们军营里对枪支监管十分严格，大型的步枪根本拿不出去，也只有手枪方便一些。”
“豆豆看，叔叔给你买了什么？”我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玩具盒举到了他面前。
“你作案时除了枪以外，还带了什么东西？”明哥又问道。
“呣嘛”，我使劲地亲了一口。
“我把我们军营的夜视望远镜也带了出来。”
豆豆十分乖巧地把红扑扑的小脸蛋凑了过来。
“这望远镜是干什么用的？”
“来，让叔叔亲亲。”我看着豆豆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
“是夜间放在哨塔上观察看守所犯人用的。”
“豆豆！”我开心地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跟前，一把将他抱在怀中。
“你是怎么带出来的？”
我站在门口，刚换好拖鞋，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小龙叔叔！”伴着喊声，一个小萝卜头从卧室里探出头来。他叫豆豆，胖磊的宝贝儿子。嫂子听从“晚婚晚育”的号召，所以别看他们俩都是“奔四”的人了，可豆豆今年才刚满五周岁。
“我作案当晚，刚好是跟我关系比较要好的老弟值班，我说是拿它去看星星的，他就放我出去了，毕竟这又不是什么违禁品，所以没有人过问。”宁海洋老实地回答。
没错，开口的这位漂亮女士就是我的嫂子，胖磊的结发妻子，江湖人称“扒皮姐”。她说得最多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我看谁还吵？小心我扒了他的皮！”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可熟悉她的人，都喜欢用“扒皮姐”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火暴性子。虽然她性子比较刚烈，但人却很好相处，这一年里，我可没少来这里蹭饭，所以我跟嫂子的关系那是杠杠的。
“说说案发当晚的情况。”明哥认真地问道。
一位系着围裙的女士出现在我面前，她一看是我们两个，热情地招呼道：“小龙来啦，你们两个站在外面干什么？赶紧进来啊！”
“因为我是老兵，所以晚上很好出来。于是晚上九点钟，我在山上选了一个没有监控并且视角很好的山坡，支好三脚架，观察盘山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就是在十点钟左右，我发现了那个男的驾驶的奥迪车，我通过望远镜观察，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他本人，于是我计算好了时间，等他走到第三圈公路刚拐弯时，我开了枪。”
正当我和胖磊“相谈甚欢”时，吱呀，房门被打开了。
“一枪打完，我本想再补一枪，但我通过望远镜观察，这个男的已经死了，于是我收起东西，绕到后山，离开了那里。”
“你觉得我会知道？”胖磊无奈地头一歪，反问道。
宁海洋说完，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第二天一早，宁海洋就被送进了看守所，这个他以前经常“守卫”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一生的牢笼。
“磊哥，嫂子今天请我吃饭的内容是什么啊？”我心里有些拿不准。
十一 尾声
下午六点半钟，我手里拎着一盒玩具，跟胖磊站在了他们家房门前。
12月24日，平安夜。
胖磊的老婆，也就是俺嫂子，在街道居委会工作，她的工作重心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什么婆媳矛盾、小两口闹别扭，人家是调解一个好一个，连续多年的“三八红旗手”那可是不一般。能把这行做得如此优秀的人，没个火暴脾气怎么压得住场？而我嫂子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我和叶茜肩并肩走在步行街上，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人群如沙丁鱼群般在灯火辉煌的商店，在各色小吃摊位旁聚聚散散。街上闪烁的霓虹，映着人们欢愉的脸庞，更增添了节日的喜庆。
话说到这里，估计大家心里已经对胖磊的家庭地位，多少有些了解。没错，别看胖磊天天在单位神气活现的，可一到家里就乖乖认了，标准的一个“妻管严”。但话又说回来，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看来，这也是疼老婆的一种表现，没啥好丢人的。
我和叶茜被拥挤的人潮推在了一起，这让我有些尴尬，叶茜却落落大方地对我说：“你说一个洋人的节日，要我们一帮中国青年趋之若鹜，整个一个崇洋媚外。”
“那没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胖磊冲她挥挥手回答。
“我不是也被你拉来凑热闹了吗？”我冲她撇了撇嘴巴。
叶茜听言，放下手中的钢笔，有些歉意地回头说道：“谢谢磊哥，我晚上有事了。”
叶茜听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一样，我纯是闲着无聊，出来透透气。”
“叶茜，晚上有没有空，去磊哥家撮一顿？”我转身问道。
“能不能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节日只不过是我们这些肩负压力的年轻人给自己一个放松的理由，没必要上纲上线。”我不以为然道。
“够意思！我现在给你嫂子回话，让你嫂子多准备两个你爱吃的菜。对了，你问问叶茜去不去？”胖磊说着瞟了一眼我办公室内说道。
叶茜冲我噘了噘嘴。忽然，她眼睛一亮，朝街边的一个夜市摊位走去，只见她从一个木质的货架上拿出一顶小熊帽子戴在头上，然后双拳挤着脸颊做出可爱的表情对我说道：“小龙，这帽子怎么样？配我吗？”
“放心，别人的面子我不给，磊哥你的面子我还能不给吗？我绝对不会让你跪搓板的。”我冲着胖磊挤眉弄眼。
“配，配极了，你的脸跟帽子上的小熊简直一模一样。”我哈哈大笑。
“他奶奶的，吓死我了，你嫂子说今天晚上务必要把你带回来，否则你哥我就惨了！”胖磊说完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叶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帽子一按，朝我挑了挑眉毛，神气地说：“哼，就它了，我买了！”
“哈哈，骗你的，我也有好久没有见过豆豆了，你告诉嫂子，下午下班我就过去！”我拍了拍胖磊的肩膀笑着回答。
我笑嘻嘻地从口袋中掏出零钱，帮她把帽子的钱给付了，算是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她嘴上不说谢字，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有你也要给我推掉！”胖磊面露苦色。
当我们转身离开摊位的那一刻，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叶茜顺手把我送的帽子扣在了头上，然后挽住了我的胳膊。
“有啊！”我开玩笑地说道。
我微微一愣，朝她看去，她低着头沉声道：“走啊，跟木头一样愣着干吗？”
胖磊哭丧着脸说道：“我们家那个母老虎，晚上要喊你吃饭，你今天晚上没有饭局吧？”
“去、去哪里？”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我听言，放下水杯，几步走到胖磊面前，打量了一眼有些焦急的他：“啥情况？”
“随你！”
“小龙，你过来一下！”正当叶茜要开口反击时，胖磊站在门口冲我招手道。
“要不要去看电影？”我试探性地问道。
“这马大财神说来就是牛啊，搞个购物节，能让全国人为之疯狂！”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买不到票。”叶茜抬头看了我一眼，回答。
“谁现在还有时间逛商场？明天‘双十一’，我准备血拼一把。”叶茜甩了甩发酸的手腕。
“那去喝咖啡？”我瞅见了街边的甜品店又建议道。
我低头又瞟了一眼被她抱在怀里的笔记本，好奇地问道：“你是多久没逛商场了，要买这么多？”
“容易失眠。”叶茜想都没想，回了一句。
叶茜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重新翻开一页，接着写了起来。
“那接着逛街？”我皱着眉头问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本能地往后一撤，防止她偷袭。
“太累！”叶茜低头一边用脚踢着马路牙子，一边回答。
叶茜的耳朵那叫一个好使，当我读到“文胸”两个字，她一把抱住自己的笔记本，扭头对我喊道：“司元龙，你看什么看？”
“那你究竟想去哪里？”我已经有些不耐烦。
“皮靴、牛仔裤、头盔、文胸。”我眯着眼睛盯着她的笔记本，小声读了起来。
“随你！”叶茜歪着头看了我一眼。
“忙着采购！”叶茜一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一边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
“你干什么呢？”我惬意地端着水杯，走到正在低头忙碌的叶茜身边问道。
就在我们享受着节日带来的那种喜悦时，一只沾满鲜血的罪恶之手正悄悄地撕碎原本属于平安夜的那份宁静。
案件一告破，技术室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
（全书完）
一 鸿门宴
午夜冥婚、荒村白骨，有组织犯罪开始出现！更凶险的案情即将挑战还在成长的尸案调查科。更加精彩刺激的故事，敬请期待尸案调查科第二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