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利眨眨眼睛,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现在,嘘,”凯尔西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我们必须要安静。”
“对,我现在就带你回家找妈妈和爸……”
霍利的小脚在床上蹬了蹬,弓着背,手举过头顶伸着懒腰,身体因为绷得过紧而有些颤抖。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用手揉着眼睛。
“啊!啊!”
“嘿,”她在霍利耳边轻声说。孩子轻轻地哼了一下,然后安静地好像又要睡着了。“霍利,醒醒。”凯尔西轻轻摇动她的肩膀。“醒醒宝贝,我们不能睡了,得赶紧起床了。”
“嘘,别叫,”凯尔西发出嘘声,轻轻地捂住孩子的嘴。“你千万别出声,上帝啊。”
凯尔西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准时醒来。该行动了。
凯尔西拉开霍利身上的被子,等她挪到床边,然后蹲在孩子身边,帮她穿上鞋并小声说,“对不起,但是你必须保持安静,明白吗?”霍利没说话只是眨眨眼睛看着她,凯尔西给霍利套上昨天穿的衣服。最后,她牵着霍利的手,手里拿着自己的鞋,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向房门走去。
结果就是,凯尔西向马特保证她会让霍利安静待到早上六点,等马特来叫她,嘱咐完后她才去睡觉。上了楼,她就躺在霍利小小的身旁,紧紧地靠着她,闻着她散发出来的香气,感受她软软的头发。她已经躺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直抱着她,听着霍利轻柔的呼吸声,直到自己也迷迷糊糊地睡去。
凯尔西在门口探出头,看了看走廊,正在这时霍利说道,“上特所。”
他探寻地注视着凯尔西。“明天早上六点准备出发。”
“什么……?”凯尔西小声问。“哦,该死。”她正准备告诉霍利要等等,但是霍利正紧紧攥着她的手扭来扭去。“好,好,但是,嘘。”她轻轻把鞋放下,看了看楼梯下面,然后牵着霍利走到洗手间,轻轻地关上门把霍利放到马桶上。霍利上完厕所,凯尔西帮她穿好裤子,拉好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门。一片漆黑的楼下传来莱昂内尔轻微的鼾声。他肯定是在椅子上睡觉,而马特则在房子里面的卧室休息。
“你。”
凯尔西心跳加快。“天啊,”她小声嘀咕,本以为他们俩都在卧室睡。这件事本身就不太好办,自己又没算上莱昂内尔这个麻烦。她伸手去拉霍利,刚好发现霍利正准备要冲马桶。
“谁在计划这一切?”
“别,”她说着把霍利拽回来,心怦怦直跳,抓住获利的手,然后转身又看了看门口。
“我只是担心,仅此而已。”
楼下的鼾声已经变成深沉的呼吸声。凯尔西用胳膊夹着霍利,另一只手拎着鞋子,谨慎地走到楼梯前然后停下。马路对面的派对已经结束,寂静笼罩着整座房子。凯尔西试探性地下了一级台阶,然后开始往楼下走去。在下到第三级台阶时,木质楼梯发出的吱吱声划破了寂静,莱昂内尔深吸了一口气,凯尔西顿时一动也不敢动。他吧唧了几下嘴,在椅子上动了动。凯尔西贴着霍利的耳朵说,“嘘—。”她们紧贴在一起,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当莱昂内尔又发出轻微的鼾声时,凯尔西才又开始轻轻地一级接着一级台阶快速往底层走去。走到楼下后,她又停下来,仔细听是否有响动,房间里只有莱昂内尔的呼噜声。凯尔西紧紧抱着孩子蹑手蹑脚地来到前门,手放在门把上轻轻转动。几乎没有一点儿声响地就把门打开了,月光瞬时倾洒进房间。
“干吗?有什么要紧吗?”
霍利的胳膊紧紧地搂着凯尔西的脖子,腿也环住她。凯尔西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跨过门槛发现车停在外面,突然她意识到她忘记拿该死的车钥匙了。
“好,明白了,”她说道。所以他还是假装给孩子的父母多一天时间。出于某种原因,那个不易被察觉的表情变化泄露了秘密——要不然他的脸还挺值得被信赖的。这让她愤怒超出了想象。“所以我们要去哪儿?”她又问了一遍。
她小声地骂自己,然后把霍利放在门廊上。“在这儿等我。”接着把鞋子也放在门边,转身轻轻地回到屋里。
“因为我们在这里再待24小时就会被杀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一直待在这里,所以必须行动,尤其对面还在开什么该死的派对。”他的大拇指指了下肩膀后方。“克利夫兰市一半的人都他妈在那儿了,我们不能冒着孩子被发现的风险,万一有什么爱管闲事的混蛋,那整个计划就完蛋了,所以我们六点就出发,明白了吗?”
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车钥匙是在昨天晚上,自己把钥匙放在茶几上了。昨晚她上楼时,钥匙还在那里。一小缕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让她在黑暗中大概看清了屋子里东西的轮廓——沙发、茶几还有电视。她赤着脚小心翼翼走了六步来到客厅。
“去哪儿?为什么要这样?”凯尔西问道。
离她不到三英尺远的莱昂内尔还是躺在椅子上,双手垂着,脚搭在茶几上,还在睡着。凯尔西匆匆地回头看了眼门口霍利的影子,然后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房间。
“现在计划是这样的,”他坐在椅子上耸着肩向前探着身。“原本我们计划明天早上八点出发,现在我们改成六点出发,我找到另一个落脚点了。”
凯尔西弯下腰张开手在桌子上摸索着钥匙。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辨别出桌上的玻璃杯和烟灰缸,而钥匙就在后面。她拿起那些钥匙,发出轻微的叮当声,莱昂内尔动了动。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过了一会儿,莱昂内尔又发出了沉沉的呼吸声,一动也不动地睡着。凯尔西将钥匙攥在手里以防再发出什么声响,然后朝门口走去。
凯尔西十五岁的时候就认识马特了,马特当时十七岁。从认识他的那天起,纵然是下地狱或是龙卷风都不能让他改变任何制定好的计划,所以说明现在的情况十分特殊。
当她轻轻地把门关上后,凯尔西深深舒了口气。提心吊胆使得她背部的肌肉一直处于绷紧状态。她快速活动了下肩膀,然后拉着霍利向车子走去,她边留意着房子里的动静边轻轻地打开了车门,把霍利安顿好。凯尔西没有把门关上,只是让车门碰触到边框,因为不管多么小心,关门的响声总是会引起周围的注意。只能帮霍利系好安全带,等她们开到下个街角,然后再把车门关上。
“好了,听着,我们的计划有一些改动。”
凯尔西迅速跑到驾驶位,与此同时,她停下来最后看了一眼房子,此时此刻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太远,已经越界了。当马特知道她做了什么之后,一切也就无可挽回了。心中有个小人在告诉她,应该立刻回去——躺在马特的怀里,因为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她想告诉他,自己非常对不起他并且永远也不会背叛他。但还有一个更强烈的念头浮现出来——她好奇、渴望也需要得到一片属于自己的蓝天碧水。尽管这种想法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但是她现在才意识到是玛利亚·彭特斯和马特的合影给了她打破一切的力量:带着孩子离开。
当他终于解开止血带,扑通一声倒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愚蠢的满足感时,马特开口说。
凯尔西坐到驾驶座上然后合上车门。霍利就坐在旁边看着她。凯尔西冲她笑笑,摸了摸她的鼻子,然后插上钥匙转动。
事实上,凯尔西根本不在乎他。如果她看到莱昂内尔四仰八叉地死在大街上,她也只会从他身上跨过去继续走,头都不会回一下。这足以证明他对她来说是多么微不足道。
车子发出咔嗒声。
凯尔西压根儿就对莱昂内尔没什么好感,但此时看着他不断注射着毒品就像在往一个无底罐里倾注气体,她很想知道马特还能把他当成英雄吗。不知为什么,就在这一刻,凯尔西脑子里想明白而且坚定了一些事情。莱昂内尔根本就没打算去戒毒所,他永远也不会去。这只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找借口,不管这个借口会让周围人付出多少代价。
她再次发动,但是车子没有点火也没有发动,只是发出咔嗒声,一动也不动。她试了又试,每一次都将油门踩到底,但结果却只是微弱的咔嗒声。“他妈的。”
凯尔西只是摇摇头,就像在说“没什么”。其实她所注视的只是一具空壳而已,不管他曾经拥有什么样的灵魂,现在都已经被毒品吞噬了,直到一无所有只剩下一个黑洞,吸走周围所有的东西,然后这个洞也变得一无是处。这种如无底深渊般的绝望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得到,所以他只能通过欲望和贪婪来满足自己。而这样一具行尸走肉对于夺走霍利的生命毫不在意,但是霍利是一个毫无抱怨、默默忍受的无辜小女孩,她毫不迟疑地献出自己的爱而且不求回报。
凯尔西沮丧地低下头,轻轻地拨开发动机前盖开关,盖子发出轻轻的钪锒声。然后又打开车门,走到车前把前盖抬起来,在淡淡的月光下,她清楚地看到电源线断了。“哦,妈的……”
莱昂内尔好像注意到了凯尔西脸上厌恶的表情,眼神迷茫地回望她。“你在看什么?”
“电池有问题?”她背后响起了声音。
注射到一半的时候滚针了,他能随便把什么都注射进血管里也真个是奇迹。凯尔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莱昂内尔,他在离她不到六英尺远的地方摆弄着管子和各种装置,笨拙地进行着可耻的、仪式似的流程,她突然意识到,怒色已悄悄在她的脸上蔓延开来。
她看到了马特,看到了他挥过来的拳头……
这种场景她已经见过很多次,早已烂熟于心。首先,他会把止血带绑在胳膊上,用牙咬紧,然后准备好注射用的针头。他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像是在进行一种至高无上的仪式。凯尔西看着莱昂内尔把针扎入皮肤再拔掉,发现没什么感觉后又来一遍,就这样周而复始。
……然后就晕了过去。
凯尔西跟着马特回到楼下的客厅,莱昂内尔正打开他私藏的毒品准备“再来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