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野和景文乘坐地铁17号线，到东江中心医院站下了车。
“带我去找你的雇主。”
这个地铁站大得像个迷宫，有四条地铁线、三个交通枢纽在这里交汇。
“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出了地铁站，路对面就是中心医院。
黎加一捂着脸都快哭了，一副崩溃的样子。
慕野站在路边，仰望着中心医院灯火通明的门诊大楼：“这个医院真大啊！”
夏莲子摇摇头：“我不相信你。”
门诊大楼有三四十层高，与它紧密相邻的，还有五幢边楼。楼与楼之间，有空中廊桥相连。
黎加一哭丧着脸：“我错了！我错了！我告诉你是谁雇佣我的，你去找他吧！别跟着我了！”
“东江中心医院是全国最大的综合医院之一。前面是医院的诊疗区，后面是住院区和教学研究区，那儿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二十三幢楼。”景文说。
夏莲子一脸平静：“不干吗。”
他的父亲在开办青山医院之前，就在这个医院的口腔科工作，因此景文对这个医院比一般人更熟悉。
黎加一过了马路，绝望地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夏莲子：“你，你到底要干吗啊？”
“这么大啊！”慕野感叹。
黎加一过马路，夏莲子继续跟着。
前面是六幢楼，院子里是二十三幢楼，一共二十九幢楼——这个医院得有多少病人，多少医生啊！怎么才能从这么多人里面，找到一个已经躲了一年多的人呢？
夏莲子面无表情：“好啊。”
“有这个医院的地图吗？”慕野问景文。
黎加一停下脚步，转回身，无奈地看着夏莲子：“我，我要回家了。”
“有。”
黎加一快，夏莲子就快，黎加一慢，夏莲子就慢。
景文打开手机，迅速找到东江中心医院的地图，发到了慕野的手机上。
夏莲子跟在黎加一后面大概十米远。
慕野手指头翻动，从各个角度观察着这个医院。
黎加一瞬间跳了起来：“我走，我走！”
手机屏幕有点小，看地图到底有点不方便。
夏莲子瞪着他，心里从一数到五，耐心就耗尽了：“你到底走不走？”她又开始活动手腕，把自己的腕关节扭得“咯咯”直响。
要是随身带着台笔记本电脑就好了。
黎加一揉揉鼻子：“那个，我，我想休息一会儿，要不然你先走？”
笔记本电脑……
“你可以走了！”夏莲子提高音量再说一遍。
慕野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光，他问景文：“你们青山医院附近，有垃圾站吗？”
她在森林里捕获猎物，把陷阱里的猎物捞上来的时候，那些倒霉的小动物，绝大多数都会一有机会就逃跑，有多远跑多远。很少的几个会一边迟疑地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看她……而像眼前这个，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从没见过！
景文不知道慕野怎么一下子又跳到医院附近的垃圾站去了，他点点头：“有，就跟青山医院隔着一条街。”
夏莲子的眼睛骨碌骨碌转得灵活。
慕野问：“那案发那天，医院负责收垃圾的清洁工是哪一个？”
夏莲子走到黎加一面前，双手叉腰，下巴一抬：“你，可以走了。”
景文记不清了，他用手机连接了工作室电脑里的资料库，不一会儿，调取出一个中年女人的照片。
蹲在墙角的黎加一，眼睛一直在偷瞄着夏莲子，见她走过来，赶紧站起来，贴墙立好。
“是她，姓李。”
想到这儿，小方果断地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慕野看看照片：“想办法联系一下这个清洁工，问问她，案发那天，你父母是不是扔过一台手提电脑？”
小方又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想象自己作为一个“纸盒子”，骨碌骨碌在街上滑行而过，那些路遇的行人该有多么惊讶，那些看到它的小孩子，该有多么兴奋……小孩子一兴奋，十有八九会把它掠走，拆开，研究一下它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景文不解地看着慕野。
夏莲子无所谓地说：“你不想去？也行，那你就自己回家吧。”
“许戈那天带电脑去你家，走的时候没带出来，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许戈电脑坏了，那天带电脑去你家是为了让你这个电脑天才帮他修理；另一个，那台电脑是个礼物，是送给你父亲或你们家什么人的。如果是第一个，那天许戈提前给你爸打过电话，应该知道你不在家，所以，他要想找你修电脑的话，会另改时间；第二个可能，如果是礼物，案发后电脑不见了，要么是凶手带走了电脑，要么是你父母扔掉了。”
“我们？”
慕野表情复杂地看着景文，继续说道，“如果是你父母扔掉了那台电脑，说明他们和许戈最后的那次谈话并不愉快，很可能——”
小方沉默了几秒……
“很可能，凶手就是许戈。”景文握紧了拳头。
“我们要跟踪这个男人！”
“至少他有很大的嫌疑。”慕野说。
小方迟疑地问：“回，回家？”
景文立即拿起手机，查找那位姓李的清洁工阿姨的联系方式。
“问什么？问这人是谁？为什么跟踪我？别傻了！景文找个陈北司好几天了都找不到，慕野还给他提供了好多线索呢！说起调查一个人的底细，他肯定不如我——你知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干什么吗？”
慕野划着手机屏幕上的医院3D地图，进入了地图上的门诊大楼。
此时，夏莲子特意站远了一点儿，免得她跟小方的对话被黎加一听到。
门诊大楼高三十九层，每一层都是回字形结构，里面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有数以千计的各科医生。除了这幢主楼之外，它还有五座边楼，有独幢的化验楼和体检中心，五座边楼皆有空中走廊与主楼相连——整座门诊大楼建筑群，就像个四通八达的镇子，里面的居民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脚步匆匆的护士，还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
小方小声地建议：“我们可以联系景文，问问他看！”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许戈为什么会失踪？
现在吃惊的人，换成了夏莲子。
难道是为了躲避警察的调查？
“什么景文？”黎加一吃惊地说，“不是啊，雇我来的人，要我盯着的是你，夏莲子。”
应该不会。青山医院的火灾并没有人怀疑过许戈，他是在大火案后一年多才突然失踪的，案子从明面上看，没有人会怀疑跟他有关系……
“跟踪我，是要调查景文？”
对了，他失踪之后，有神秘人去他家和办公室搜查。
黎加一一双狐狸眼滴溜溜乱转：“是有人雇我跟着你的。”
是他惹了什么麻烦吗？还是个棘手的麻烦，他无法面对，所以，他不得不想方设法藏了起来。
“我说，我说！”
一年多来他都没有被人找到，要不然就是藏得极好，要不然就是凶多吉少……
“给你三秒钟，我耐心有限，一，二——”
不过，这不是重点。
她上下活动着手腕，盯着地上的黎加一。
慕野收起了手机。
夏莲子把他往墙角一丢：“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说，你为什么跟着我？”
他回头看着身后人来人往的地铁站，想象着若干时间以前的早高峰，戴着帽子或者粘了假胡子、换了衣服的许戈在人群中匆忙地走着……
夏莲子揪着他的衣领，连拉带拽，把他带到附近一条小巷子里。黎加一尖着嗓门：“我警告你，别乱来——”
许戈要躲避的应该不是警方。
“啊，你干吗？警察就在附近！”
许戈没有家人，他失踪后同事和朋友会报警，如果一两个月内没有消息，很大程度上他的失踪资料就只会被送往警方的数据库，警方不可能投入无限的人力物力来寻找他——而许戈却一直都隐匿不见。
黎加一正想溜之大吉的时候，被夏莲子一把揪住。
他主动失踪，要躲避的东西，比警察更危险，更执着，更可怕……
跟她一起被关起来的那个男人——他告诉警察，他叫黎加一——也被放出来了。夏莲子背着背包出来，正好看到他走在她的前面。
如果慕野是许戈，他也会选择在这个地方躲藏。
夏莲子在签了一个文件之后，终于走出了警所的临时拘留室。
人流集中，地形复杂，随时都能找到合适的瞭望点暗中观察，一有异动，可以立即消失在人群中。
晚上八点二十分。
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那么一句话：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大隐隐于市
东江中心医院，就是许戈最熟悉的“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