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请问我们家产妇怎么样了?”福泽压着心头的慌乱问道。
他惊叫一声,推开女人,疯了般跑到医院!急诊室的挂钟正好敲过午夜零点,他赶到产房,接生医师正摘着口罩走了出来。
医生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摇摇头走了。
昏暗的路灯映在女人低垂的脸上,额头一个男性的唇印分外刺眼!福泽听出了女人的声音,和樱子在产房里呼唤他的声音一模一样,痛苦而沙哑!
福泽怔住了,他意识到妻子出了问题!
福泽松了口气,急忙往医院赶去。夜已经深了,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过红绿灯时,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女人。长发覆面,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走到福泽身前,双手僵硬的伸直:“能帮我抱抱这个孩子么?”
“福泽,这是咱们的孩子,可爱么?是个男孩呢。”就在这时,妻子居然抱着婴儿从产房里走了出来。
说来奇怪,唇印消失了。
福泽眼睛瞪得滚圆,吃惊的望着妻子:“你……”
他瘫坐在墙角,大口喘着气,手里紧紧捏着平安符,“噗通”跪地:“樱子,我知道错了!我一时儒弱,抛弃了你和孩子。但是,请放过我!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出生的孩子和她的母亲没有人照顾!樱子,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女孩,给我一次机会,我用下半生陪着你。”
“你看他可爱么?眼睛和你好像。”妻子的手指点着婴儿鼻子,慈爱的笑着。
福泽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又拿了件衣服,衣领位置居然也有唇印!福泽惊呆了,他神经质般翻着衣服,所有的衣领,都有唇印!
“是么?快让我看看!”福泽喜出望外,走到妻子面前准备接过孩子。
突然,他看到衣服的衣领位置,有一个淡红色唇印。樱子难产,母子双双死在病房,但是他清晰地记得,这个唇印,分明就是樱子嘴唇形状!
妻子突然伸直了胳膊,把孩子塞到福泽面前,低垂着头,嗓音异常沙哑:“抱一抱这个孩子吧。”
七个月后,福泽从医院赶回家拿衣服,妻子大概是今晚分娩,提前做好准备在医院过夜。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红布宝裹得严严实实,前段时间去寺院求来的平安符塞进口袋,拿了件随身衣服,准备出门。
福泽下意识的接过孩子,襁褓中,是一具皮肤泛着死黑色,皱巴巴的死婴!
樱子眼中闪着新来的光芒,目送着福泽出了病房。她没有注意到,福泽吻她的时候,偷偷拔下紧急呼叫器,又反锁了房门。
死婴睁开眼睛,黑洞洞的眼眶淌出黑色血液,张嘴咬向福泽的脖子!
福泽握着樱子的手,吻着她满是汗水的额头:“樱子,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再坚持一下,我去叫医生。”
从此,日本都市多了一种妖怪——姑获鸟。
为了躲避闲话,樱子在福泽的劝说中辞了职,安心在家养胎。临产时,福泽请了一天假,送樱子进了医院。躺在病房的樱子羊水破了,呼唤着福泽的名字,虽然身体疼痛,却掩饰不住即为人母的喜悦。福泽忽然觉得很恐惧,如果孩子生下来,他的事业,他的家庭,已经怀孕三个多月的妻子,还有他的家乡父母……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它会在雨夜化身女人,抱着孩子乞求路人抱一抱。奇怪的是,她只会在滋贺县南部出现。据说,那里是福泽的故乡。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怀孕了,她想生下这个孩子,哪怕只是她自己养育!福泽阴沉着脸抽了半夜的烟,温顺的樱子第一次如此强硬,坚决不同意把孩子打掉。福泽没有办法,只得同意了。
四
女人得到爱情,不在乎时间早晚,在乎的是爱得热烈。
那个女人执著的把婴儿递给我,用沙哑的嗓音重复着“抱一抱这个孩子吧”。夜风吹过,我的血液几乎都冻住了!
樱子长得并不漂亮,从小到大,情人节都没有收到过礼物。当福泽对她展开追求,展示了成熟男人的风度和内涵,她轻而易举的被俘获了。她对福泽一直怀有感激之心,如果不是福泽,她可能永远感受不到爱情的滋味。所以,她义无反顾的投入福泽怀抱,哪怕没有名分,哪怕福泽和她做爱之后抽根烟就匆匆的洗澡穿衣服回家,把她留在冰冷的的小租间,她也觉得是幸福的。
“对……对不起,我赶时间。”我向后退了几步。
姑获鸟原本是居住在东京的一个普通女孩樱子,她爱上了公司同事福泽,可是福泽已经结婚多年,贤惠的妻子给他生了个漂亮的女孩,两人正计划再生一个孩子。
“如果你不抱,孩子就会死。”女人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我,“他真的很可怜,被狠心的父母丢弃,埋在土里。我刚把他挖出来,求求你,抱着他送去医院,否则他真的会死。”
这个奇怪的女人就是姑获鸟的化身!
路灯照亮女人的脸,我看清楚了她的模样!脸瘦长得异常夸张,嘴唇嘬成一团,尖尖的像鸟嘴,眼睛没有上眼皮。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想两颗腐烂的红枣安在眼眶里。最可怕的是她的脸皮,生长着许许多多鱼鳞状的细纹,把整张脸割裂成无数小块,倒像是蹩脚的美容医生用不同的皮肤五官拼凑出的一张脸。
据说,雨天入夜时分,正是日本百鬼夜行之时。如果有奇怪的女人抱着孩子,递给路人,请求帮着抱一抱,一定要拒绝。如果路人不明所以,抱了婴儿,那么婴儿会突然张口,咬断路人脖子。
“请相信我,救救这个孩子吧。”女人眼中流出两行殷红的鲜血,渗进皮肤的裂纹,如同一条条小蚯蚓蜿蜒着爬到下巴,“他是多么可爱的孩子,不能就这样死去。”
我突然想到了来的路上,月野随口讲的一件事:
女人哼着小曲,吻着孩子的额头,汇聚在下巴的血流进孩子嘴里。我几乎要吐出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看去,医院门口埋着人偶的地方,果然被挖开,堆着一抔乱土。
我的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冷汗往外直冒。女人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看上去就像被拧断脖子,只剩一层皮把脑袋和身体相连。
这个女人,是那只黑鸟!
“抱一抱这个孩子!”女人的声音更加刺耳,双手伸得很直,把手里的襁褓递到我的面前。
婴儿,是人偶娃娃!
寒冷的感觉更加强烈,我小心地问道:“你说什么?”
这就是姑获鸟化人后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全身发冷,转身看去,一个女人半低着头,潮湿的长发像两块湿布,垂在脸颊两侧,遮挡住大半边脸,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尖长的鼻子。
但是,我丝毫感觉不到姑获鸟的敌意,从她的表情和眼神中,我看到了对孩子的爱。
“能帮我抱抱孩子么?”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女人声音。
“他……他是假的。”我尽量稳定情绪,控制着声音节奏。
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我胸口憋的几乎透不过气,索性什么也不想,还是先去买了肯德基回医院再说。空荡荡的街道没有行人,和刚下班本应人很多的时间段很违和。我拿了根烟凑在鼻子前用力嗅着,淡淡的烟丝香味多少让神经缓和了许多。再次走到红绿灯前,恰巧又是红灯,我心烦意乱的等着,无数只飞蛾绕着路灯飞来飞去,地上投出一个个模糊混乱的黑影。
姑获鸟歪着头奇怪地看着我:“他怎么会是假的呢?你看,他长得多可爱啊!就像我和福泽的孩子太郎一样可爱呢?如果你再不救他,真的会死去的。相信我好么?我不能去医院,会被当做妖怪抓起来。只能靠你了,拜托了!”
我摸着脖子,刚才残留的酥麻感还在,说明不是因为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就在这时,我看到那只黑鸟停在埋人偶的地方,一蹦一蹦啄食着泥土,仰脖叫了几声,振翅飞走,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我彻底糊涂了!
身后,什么都没有。
姑获鸟樱子那张脸虽然恐怖,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母爱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我心里不忍,终于伸出手,接过孩子。
我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忽然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扫过脖子,耳边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多少具备了应变能力,我没有回头,而是快速向前一跃,半空转身朝后看去。这样既可以第一时间摆脱危险,也有足够的时间看清情况及时防备。
“小心。”樱子把孩子轻轻放到我怀里,简单的笑着,“你是个好人呢。都市里有很多我的传说,没有人敢接过我怀里的孩子。他们都怕被孩子咬了这里。”
站了一会儿,我理不出头绪,决定先去肯德基买了快餐,给月饼他们送过去,顺便问问月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樱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三
我抱着人偶娃娃,终于相信,姑获鸟樱子,绝不是和裂口女一样可怕的妖怪,她是保护孩子的天使。
我脑子一片混乱,既想把医蛊缠阴术破了,又担心万一不是,坏了婆婆家里的风水布局。
“谢谢你,拜托了!”樱子鞠着躬,长长的头发又遮住了大半边脸,“我要走了,都市里有很多被丢弃的孩子,我要救他们。”
为什么路过的老年人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要往坑里放置助术的百家钱呢?
“我会照顾好他的。”那一刻,我甚至真的相信,怀里抱着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难道她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家族的孩子,而是儿媳妇偷情怀孕?
“我相信你。”樱子渐渐融进漆黑的夜色。
婆婆进了医院早没了身影,我使劲揉着太阳穴,她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把这种术下在自己的孙辈身上?
远处,一道耀眼的白光疾射而来,贯穿了樱子肩膀,带出一篷血箭!
最常见的有木工厌胜术、伶人梦鬼术、船家水泽术,而婆婆所布置的,极为罕见,是失传已久的《青囊书》里记载的“医蛊缠阴术!”这种术极为偏门,受术者的生辰八字写在血布上面,把蟾蜍、蛇、蜈蚣、蝎子、蜘蛛这“五毒”放进瓷坛,槐树根泡制的水浸泡,用无根土封住坛口,过三七二十一天,取出五毒阴干磨粉,倒进做好的人偶。寻对头家宅西北角阴气最重的地方,按照刚才婆婆的方法埋入人偶。不出一月,对头家人必然会百病缠身,不治而死。如果家中正好有生育,家人不会生病。所生的孩子天生阴体,命格极为阴缠,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一生多灾多难,运势颓废,但是家人财运旺盛,体健气正。
樱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弯腿向空中跃起,又是一道白光,穿过了她的膝盖!一阵让人胆寒的碎骨声响起,樱子痛呼着瘫坐在地,左腿被斩成两段,脚掌反折到大腿的位置。
煞局分很多种,无非就是通过风水布局,诅咒对方财运、气运、体运,轻则破财,重则性命堪忧。中国自古以来,各行各业的手艺人都多多少少会布局。说来好笑,这些煞局原本是手艺人在帮人干活时,如果受到欺负,克扣工钱,用来诅咒东家的法门。一般是师徒单传,一辈儿只有一人会,后来居然发展成了专门收钱替人下咒的行当。
“终于找到你了!”苍老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福泽,我的儿子。今天妈妈会为你报仇。”
这根本不是什么生产风俗,而是“煞局”!
埋下人偶娃娃的老婆婆,换了一身黑色紧身衣服,从街角慢慢走了出来。她的身边,一左一右两个男子,穿着同样装束,腰挎武士刀,甩手又丢出两道白光!
婆婆迈着小碎步进了医院,我依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拍实的土面印着着凌乱的手印,像是一个个鬼手,从土里凸显出来……
樱子拼命挣扎的身体突然一顿,两枚尖利的钢刺贯穿了她的肩膀!
忙活了半天,婆婆把虚松的土拍实压平,起身对我鞠躬说道:“让您受到惊扰了。家乡的生产风俗,请您不要奇怪。”
“你的首级就是福泽的祭品!”福泽母亲拔出武士刀,竖举于右肩之上,身形一矮,探着头冲了过来!
婆婆摇了摇头,土坑挖了一尺见方,她这才如释重负,双手在和服上随便一抹,把人偶娃娃头南脚北放入土坑,摸出几枚硬币,分别放在娃娃的双肩、丹田、脚踝位置。包裹娃娃的血布叠成小方枕,垫在娃娃脑下,又双手合十念了一段经文,才哆哆嗦嗦的捧着土埋了起来。
我把人偶娃娃往福泽母亲身上一砸,纵身挡在了樱子面前。福泽母亲完全没有刚才的惶急失措,侧身闪过,一刀劈下。我死死盯着刀光闪痕,手掌贯力,映着刀光拍去,准备趁着刀势还未聚集到最强,双掌合十把刀身夹住。
走到近前,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婆婆跪着坚硬的花池沿子,和服的膝盖位置已经渗出血迹,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几乎挤进指甲肉里,还有一根细木枝插进了指甲。我的手指一阵肉疼:“婆婆,您没事吧?”
刀光在空中划了个“之”字,一阵凌厉的刀气割面而来,刀尖停在我的额头前两寸的距离。我的眼睛被刀气刺得生疼,额头传来轻微的割裂感,几根头发从眼前飘落。
想到这层我心里有些释然,日本是崇尚鬼神妖怪的民族,乡间的民俗禁忌更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东京南部的川崎,每年四月第一个星期天,这里的民众都会举行Kanamara祭。在这个节日里,人们膜拜男性生殖器的图腾,祈祷神明带来好运气,并保佑自己的生育能力。像这种奇葩的民俗,估计也只有日本才会有。
“伊贺流忍者从来不杀计划外的目标!”福泽妈妈双手牢握刀把,低声吼道,“滚!”
在中国湘西某些山村,孕妇生产时必须由丈夫把提前进山捕捉的公野鸡生生剁掉脑袋,用鸡血绕着产房撒一圈。孕妇生育是身体阴气最重,阳气最弱的时刻,按照当地民俗,鸡血绕屋可以阻阴煞祟,保母子平安。
我面不改色,心却跳的厉害!刀尖眼看劈到脑门的时候,我差点没给吓死。直到这会儿还膝盖发软,强撑一口气戳着一动不动。
更让我不理解的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和病号,居然对婆婆的奇怪举动视而不见,该干嘛干嘛。偶尔有老年人路过,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的鞠躬,从兜里掏出硬币丢进土坑。婆婆自顾自的挖着土,坑旁的泥巴越堆越高,远远看去只有一个沾满泥屑的脑袋在土堆里忽上忽下。我好奇心起,下车走过去,那只黑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了。我琢磨着难道这种鸟就像国内的乌鸦,看见了不是什么好兆头,于是布些法门祛邪破灾?转念一想这好像不太符合逻辑,婆婆回家抱人偶娃娃并没有出现这只鸟,可能是另外某种奇特的风俗也说不定。
更让我觉得扯淡的是,这个老婆婆居然是忍者!
婆婆根本没听见我的话,也没了礼仪风度,拉开车门向医院门口跑去。潮湿的空气灌进车厢,混着鲜血味道,说不出的难闻。我捏捏鼻子,正想跟出去,却看见婆婆蹲在医院旁边的花池子,双手像两柄铲子掘着土,泥点迸了满脸,满头白发散乱,看上去异常狰狞。
樱子身下汇聚着一汪鲜血,越来越多,已经昏了过去。如果再不救治,恐怕就用不着为子报仇的忍者妈妈出手了。
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婆婆的状态非常不稳定,急忙问道:“婆婆,到底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婆婆……有话好好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实在憋不出词儿,居然冒出这么一句。
黑鸟忽然飞到车前,紧贴车玻璃,暗红色眼睛放着幽光,飞快的啄着车玻璃!婆婆惊恐的驱赶着黑鸟,嘴里不停地喊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刀尖急速颤抖,忍者妈妈握着刀柄的指节因用力过去泛着青白色:“呵呵,如果是你的儿子被害死,你会怎么做?”
婆婆包好娃娃,歉意的看着满车的血。我看婆婆全身上下没什么能装钱的地方,再加上处处透着诡异,也没当回事儿。一会儿给医院里两位爷一位少奶奶送了饭,找地儿洗个车就好。
这句话把我噎的干脆接不上话,生怕忍者妈妈一个控制不住,小爷我这辈子也就算是交代在日本忍者手里了。
但是眼前这一幕我实在理解不了,儿媳妇要生孩子了,婆婆居然回家抱着一个灌了血的人偶娃娃来医院,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禁忌?
那两个男子走了过来,正是送孕妇进医院的父子。
日本人偶业异常发达,并不仅仅存在于全球闻名的“充气娃娃”。高仿真的婴儿、小孩是许多还未生育的家庭挚爱,据说可以排解夫妻之间的压力,提前培养养育孩子的耐心。路过人偶店的时候,月野介绍时我挺不理解的,国家与国家之间文化不同,也就没有多问。
“妈妈,为我哥哥报仇的觉悟不能有丝毫怜悯!为了引出姑获鸟,我放弃了多年忍者苦修,娶妻生子,否则怎么能靠区区血人偶引出她!”儿子缓缓抽出长刀,刀刃滑过刀鞘,“嘶啦”作响。
婆婆抓着孩子腿倒拎起来,血从孩子嘴里汩汩冒出,流了一脸,顺着小脑袋滴在车厢里面。我这才看清,这是一个仿真度极高会发声人偶娃娃。
我恨不得抽这哥们儿一个大嘴巴子,一看就是情商智商都是负数,练忍术把脑子练坏的二百五。
二
“忍者也不能不讲理啊!”我也顾不得脑门上面还有一把武士刀了,“你们家福泽在外面把樱子肚子搞大了,又丢下待产的樱子不管不顾,一尸两命,丧尽天良!就凭这个你们居然还有脸来报仇?”
我目瞪口呆的诡异的一幕,冷汗浸透衣服。
“她不应该化成妖怪杀死我们的儿子。”福泽父亲看来多少还明白点事理,态度不是很激动。
“哇……哇……”小孩突然哭了起来。婆婆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收拾着包裹。
“福泽那种陈世美,就算樱子不化成妖怪,也迟早遭报应!懂么?知道什么叫报应么?”我也豁出去了,想到什么说什么。
婆婆盯着那只鸟,嘴角不停抽搐着,眼中目光涣散,似乎被那只鸟勾了魂,完全不顾滚在地上的小孩。
福泽母亲似乎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思索了片刻,问道:“陈世美是谁?”
婆婆一声惊呼,脸色一变,包裹没有拿稳,落在车厢里。缠着的裹布散开,车厢里顿时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一个沾满鲜血的小孩从包裹里滚出!
我无语。
它歪着头,一双暗红色眼睛像两枚燃烧的香点,默默地注视着我。
“妈妈!别管陈世美是谁!只有妈妈亲自动手,才能血洗忍者被杀的耻辱。”儿子太阳穴的青筋都快迸裂了。
又是那只黑鸟。
“福泽……福泽不是我杀的。”樱子虚弱的呢喃。
这次,我觉得有些奇怪。
“妖怪怎么可能说真话。”儿子冷笑着。
开到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夜空飞过一道黑影,盘旋了几圈落在灯杆上面。
“你他妈的不插嘴能把你憋死是不?你是忍者还是说相声的?”我真心讨厌这个脑残忍者,忍不住吼道!
我有些不习惯日本人这种客气劲,不过入乡随俗,也跟着客套了两句,踩了油门就走。
“让她说完吧。”父亲收起刀,“她跑不了。”
黑鸟扑棱扑棱翅膀飞走,顺手给车玻璃留下一坨奶油状的鸟屎。我哭笑不得,转着雨刷子扫着玻璃,婆婆抱着包裹上车,又点头道歉说了几句诸如“久等”之类的客套话。
樱子苦笑着:“你们听到的传说,并不是真的。我不是难产死的,是被福泽的妻子,纪子杀死的。福泽爱上我,是因为纪子太强势,根本没有自由!纪子早就发现了我们的关系没有点破,直到我要生产的时候,福泽去叫医生,她溜进病房,用枕头把我憋死了。福泽深受打击,一直以为是没有陪在我身边出了意外,天天情绪低落。纪子得不到福泽的爱,怨恨越来越重,在都市散布着关于我的恐怖传说。她在生产前,把家里所有的衣服都按上唇印,故意指使福泽回家拿衣服,让他心神不宁。又花钱聘了小演员,冒充我站在路口,把福泽的心理防线彻底吓崩溃。至于在医院里,那是她故意装作要生产,进了产房,趁着医生劳累的时候,抱着人偶偷偷溜出来。已经神志不清的福泽产生幻觉,被活活吓死。福泽死后,她也疯了,咬烂了福泽喉咙,把自己活活噎死。”
我心说也就是在日本,要是在中国,你敢这么肆无忌惮的不怕人,估计早成晚饭的一锅好汤。这么想着,我不由笑了,再看那只鸟,和红绿灯上面那只一模一样。过马路时有些距离没有看清楚,这会儿看清楚了,那只鸟长着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我顿时起了兴趣。正准备掏出手机拍个照,回去研究研究这是什么鸟,婆婆从楼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扎得紧紧的包裹。
福泽妈妈收起了武士刀:“你说的是真的?”
“啪”!一只鸟停在车前脸子上面,歪着头往车里看着。
“我已经要死了,何必骗你们。”樱子咳出一口血。
雨停了,天色已经大黑,我下车透口气,住宅区很安静,每个门口挂着户主的姓氏的木牌,婆婆这家木牌上写着“远藤”。二楼灯亮了,不一会儿熄灭,看来婆婆拿好东西下楼。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先发动车等婆婆出来。
“母亲,你不能相信……”
按照婆婆指引,大约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我拐到一排两层小楼的住宅区。停了车,婆婆下车又是深深鞠躬,请我在门口等等。
“住嘴!”福泽妈妈吼道。
婆婆跟我上了车,两人聊了几句,知道我是中国人,婆婆更是礼貌。想起六十多年前那场战争,我没多说什么,国家的灾难不能让后世的人民永远承担,相对于仇视,谅解是更有力的回击。
“快去医院吧,我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你的儿子出生了。”樱子抬起丑陋的脸,目光温柔的望着医院,“要好好对待孩子啊。”
我没有拒绝,说不得医院那三个病号只好再饿一会儿。
“对不起,再次让您受到了惊扰。”福泽妈妈归刀入鞘,“今天的事情,请您忘记。至于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会弄明白。”
这段时间跟着月野多少学了些日本话,简单的交流不成问题。婆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牙子临产在即,走得匆忙,家中有许多东西未拿。您如果有车,可否载我一程,回家取东西呢?”
樱子一番话,我听得心里七上八下。
“请问您有时间么?”孕妇的婆婆穿着传统和服,满头大汗,不失礼仪的深深鞠躬。
仇恨是什么?
我站了一会儿,把烟放回兜里,准备去买肯德基,饿死黑羽倒无所谓,月饼和月野的温饱问题一定要解决。
生命又是什么?
还好医院路口距离不远,进了医院,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去了产房,我才松口气。刚想摸出烟,想起这是医院,又溜达到门口。日本是个控烟很严格的国家,街道几乎没有人抽烟,许多咖啡厅都设有抽烟区满足烟民需要。
难道因为仇恨,真的可以漠视生命?
我愣了几秒钟,连忙追上,一边用日语道歉,一边帮着推担架。孕妇满头汗水,头发湿成绺贴在额头,脸色苍白,咬着嘴唇,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孕妇亲人没再说什么,反而感激都对我点点头,我更过意不去,要是真出点什么事,估计这辈子心里面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原谅一个人,真的很难做到么?
司机定定的目视前方,额头密布黄豆大小的汗珠,显然还没缓过神。车里传出一声痛苦的女子惨叫,“咣当!”车门推开,几个医护人员抬出担架车,腹部高高隆起的孕妇躺在担架上,双手死死抓着担架横梁。紧跟着下来两男一女,看年龄像是孕妇的丈夫和公婆,丈夫瞪我一眼,满脸惶急的帮着推担架,向医院匆匆跑去。
我站了很久,眼睛明明能看见东西,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行人们“啊”的惊叫,我才发现救护车已经到了三四米的距离,仓促间我看到司机扭曲变形的脸,肩膀顶着车座,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连忙向旁边一闪,救护车几乎擦着鼻子横着滑出,险些撞到马路牙子。
手机铃声响起,接通。
我看了几眼,不是乌鸦,说不出来是什么品种,也许是日本特有鸟类。绿灯亮了,我想起宫岛“裂口女”事件,注意力有些恍惚,横穿人行道的时候没注意到一辆响着急促笛声的救护车飞速冲过来。
“南瓜,你想饿死黑羽我不管,不过我和月野是不是应该吃点东西?还有,吴佐岛一志正在往医院赶,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月饼懒洋洋的说道。
远远瞅见街道拐角KFC老大爷顶着满头白发满脸乐呵呵,我停车拐弯上了人行道。天空阴暗,下着绵绵细雨,路上行人不多,我竖起衣领挡着风。“尸螺河童”这件事情整整耗去一下午时间,我始终觉得眼睁睁看着父子俩死去而无能为力是一件很愧疚的事情,心里很不痛快。路口等红绿灯时,一只鸽子大小,通体漆黑的鸟落在灯杆上面,“咯咯”叫着,脑袋探进翅膀梳理着羽毛,时不时警惕的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我没有应腔,挂了电话,樱子、福泽父母、弟弟早已不见。不知什么时候,路上行人多了起来,熙熙攘攘来来往往,情侣们手牵着手有说有笑。
我开车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把便当盒扔进垃圾桶,我四处找着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快餐店。日本是个对外来文化吸纳性很强的国度,早期的中国汉文化、二战后的美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辐射异常深远,形成这个国家独有的既严苛又现代的特有国家文化。走在日本街道,可以更加鲜明地感受到两种不同文化交融所带来的奇异感觉。尤其是饮食文化,传统的面馆、寿司店与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星巴克毫无违和的交集,倒也是一种风景。
路灯明亮,月朗星稀……
一
(在日本福岛县南会津郡中,流传着姑获鸟的传说。据说,姑获鸟是被丈夫遗弃的妻子含恨而死化成的一种鸟。夜晚会变成女人抱着婴儿出现在路上,她会要求路人抱一抱孩子。如果路人抱了孩子,她就会升天成佛,但是抱了孩子的路人则会被孩子咬断喉咙。还有一种说法,如果夜里把小孩子的衣服晾在户外,姑获鸟就会认为这是它自己孩子的衣服,于是会在衣服上喷射有毒的乳汁做记号。)
日本某些地方有个奇怪的风俗:家中长辈会在即将分娩的孕妇产房外放一只沾满鸡血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