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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施主必是看走眼了。”了慧不禁笑了起来,“他出家前原是万年县山里的,最是穷困,进了化度寺,虽然粗茶淡饭,总也算是衣食无忧了。”

韦若昭故作思索的样子,道:“好像有一个了空师父?”

“原来是这样。”韦若昭也跟着笑了,“倒真是我看走眼了!”这了空居然出自贫苦人家,却穿得起如此上等的鞋,实在蹊跷啊!韦若昭强抑住兴奋的心情,和了慧道了别。

了慧一愣,道:“哦?谁像是讲究惯了的?”

一回到酒店,韦若昭便迫不及待地将在化度寺的收获告诉独孤仲平。韦若昭道:“我看这个了空一定有问题,你知道吗,他脚上那双鞋是皮帮皮底的,足足值八九十文钱,可他的师兄说,他俗家是万年县山里的,连饭都吃不饱,来此出家,多半也是找个衣食无忧的出路罢了。那么,他一个穷和尚,进了长安城不到一年,居然穿得起八九十文一双的鞋,要不是捡了个大荷包,就只能是有说不清来路的外财!”

韦若昭和韩襄对视一眼,笑道:“倒也说不上,我只是刚才看有些师父虽然也穿着你们寺里的粗布僧衣,举手投足倒像是讲究惯了的。”

“有道理。除他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了?”独孤仲平见韦若昭一个劲儿摇头,便道:“他进寺不到一年,品级肯定是下等,不可能住单人僧房,那么他就很难养一只能杀人的狼,而不被别人发觉。”

了慧当即摇头道:“哪能呢,出家人四大皆空,就算在俗家时锦衣玉食,进了这个门,也都当是前尘往事,再无挂碍。不知哪位师父让施主有此印象?”

“就算还有同伙,他也一定有问题。”韦若昭十分自信,“我们可以先把他抓了,让韩襄他们使出手段,胖大人不是说,只要他们一伺候,没有不招供的人吗?”

“不过是几双鞋的事,了慧师父万勿客气,我也是替老东家还个心愿。其实我还想再给各位师父施一套僧衣,可又怕有的师父出家前原是高门大户,享受惯了的,看不上我们送来的粗陋衣装。”韦若昭笑着说。

独孤仲平一愣,道:“你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家,怎么也迷信那些打打杀杀的手段了?”

这管事僧人了慧已经上了些年纪,一看就是已在寺中多年。了慧朝韦若昭施了一礼,谦恭地道:“哪里哪里,两位施主才辛苦呢。让你们施鞋,还要麻烦你们分发,真是不好意思。”

韦若昭顿时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道:“对付这等恶人还有什么客气的?连我都想抽他两鞭子呢!”

经过半天的折腾,这场布施终于告一段落。管事僧人将韦若昭、韩襄请到客房稍事休息。韦若昭品了口管事僧人端上的热茶,笑道:“了慧师父,你也坐吧,今天真是辛苦你啦!”

独孤仲平听了这话不禁一脸惊讶地望着韦若昭,刚要彻底收下这个徒弟,自己担心的事就有所应验。这姑娘跟凶犯恶徒交往多了,居然不经意间已冒出戾气。独孤仲平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了空是个年轻壮硕的小伙子,他来至韦若昭面前,脸上却是鄙夷、不屑加心不在焉。韦若昭蹲下去拿起一双新鞋,在了空的脚旁比了一下,见了空脚上这双鞋不但簇新,而且皮帮皮底,很是讲究,绝不是他一个穿下等服色的僧人所当穿的,于是便上了心。谁想了空并未像其他僧人那样表示感谢,反倒颇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不用麻烦了,随便哪双都行!”韦若昭不禁好奇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了空已经满不在乎地随手捡了双鞋子,往腋下一夹,转身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韦若昭迅速和身边的韩襄交换了一下眼神。

韦若昭丝毫没有察觉到独孤仲平的异样,催促着:“师父,快去把他抓了吧!谁知道他这两天是不是又有了买卖,万一再带着他那畜生出来害人怎么办?”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很是热闹,领到新鞋的僧人们大多满脸欣喜,有的立刻换上,有的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还有的舍不得穿、小心翼翼揣进怀里。韦若昭扮作热心而和善的女施主,一直悄然地观察着僧人们的反应,很快,一个法号了空的年轻僧人进入了韦若昭的视线。

“不急,起码也得过了今天晚上再说。”独孤仲平急忙收回自己的思绪。

随着管事僧按照花名册一个一个地唱名,僧人们排着队上前,依次从韦若昭手中接过僧鞋。这批僧鞋自然是韦若昭事先请庾瓒帮忙从金泰和弄来的,而韦若昭的主意就是搞个大布施,让全寺僧众一个不落都来领,从而不动声色地从旁观察,以期从这近百名僧人中找出可疑之人或线索。

韦若昭很不解,道:“为什么要过了今天晚上?”

韦若昭打扮成富户家的女眷模样,韩襄也扮成了商家的伙计,两人在管事僧人的帮助下正忙着为排队的僧人分发鞋子。

独孤仲平却并未理会韦若昭的问题,起身踱到窗前,望了望窗外傍晚的天空。

唐人崇佛,像化度寺这般香火鼎盛的大寺院隔三岔五便会接到来自信众的布施,只是这一回,前来布施的却是韦若昭与韩襄。

“今天晚上也许会下雨……你这两天在化度寺里,有没有见过李秀一?”

金泰和的东家前来布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化度寺,僧人们依照各自品级在正殿前排好队,依次上前领取施物——一双新僧鞋。

“没有啊!”韦若昭急忙摇头,又故作镇定,“谁知道那讨厌鬼跑哪儿去了!怎么了?”

“知道了,师父你就放心吧!”

独孤仲平其实已然察觉出韦若昭那稍纵即逝的迟疑,知道韦若昭一定没说实话,但也没有揭穿,只淡然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独孤仲平这时站起来。“好了好了,先办正事,我看可以让韩襄和你一起去。”见韦若昭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独孤仲平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有没有发现,都不要打草惊蛇。”

静街鼓声响起的时候,李秀一正走在朱雀大街上。周围的行人听到鼓声都不觉加快了脚下步伐,唯独李秀一还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他显然从来就不曾将夜禁令放在眼里,夜晚对他的限制是不存在的,尤其当昨夜被那狡猾的杀手摆了一道之后,李秀一决定改变策略,他不要再坐等对手上门,反倒大摇大摆,四处晃悠。

“真的?”韦若昭惊喜地叫起来,“你可不许反悔!”

有种的你就放马过来!李秀一睥睨地扫视着每一个从眼前经过的人,他知道杀手一定就藏在这些人之中,虽然杀手确实艺高人胆大,可他李秀一也不是吃素的!只要自己准备充分,那杀手敢出现,他管保叫他有去无回!

“好吧,”独孤仲平想了想,“我答应你,等破了这个案子,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独孤仲平已打定主意,如果韦若昭这次能成功想出暗查化度寺寺众的办法并实施,就彻底接受这个徒弟,也就不再想对她隐瞒自己的过往。事实上,这些年来,他一直拒绝向任何人透露这些,现在看来,倒好像是等待着什么人能让他看得中来和自己分享这些秘密。

正想着,一个枯瘦的人影突然欹身上前。李秀一一惊,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刀柄。而一阵嘶哑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李秀一侧耳一听,却不由得一愣。

独孤仲平被这句话的丰富含义弄得一时语塞,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尴尬地挠了挠头。而韦若昭瞬间也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急忙故作潇洒,圆场道:“看把你为难的,我不过随嘴说说罢了。我就算想养你,也得先了解你啊,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兄弟,买个斗笠吧?”

韦若昭得到孤仲平的赞许,浑身舒坦,掩饰不住的得意,脱口便道:“那有什么?你没饭吃了,我养着你。”

“不要!不要!”李秀一第一反应是不耐烦,紧接着却骤然警觉起来。他这才注意到来人头上就顶着只硕大的斗笠,而那人的身形又十分瘦小,在斗笠的遮掩下几乎看不清面目。

韦若昭直冲进独孤仲平的房间,两眼放光,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独孤仲平。独孤仲平听完不禁面露微笑,点头道:“是个好方法!行啊,徒弟,再这样下去,你师父没饭吃了!”

“什么人?”李秀一紧接着便喝问一声,全身绷紧摆出迎战姿态。这就是那杀手吗?李秀一既紧张又兴奋,同时却忍不住疑惑为什么没见到那只狼的踪影。

韦若昭仍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时间既久,她其实对这些人的面目已视若无睹,无聊之中目光倒随意地转到这些人的脚上,从来也不曾在这个角度观察人,想不到每个人的鞋竟都是这样有趣,不但式样各一,美丑悬殊,就连新旧、磨损的位置、沾染的灰尘污渍也堪称信息丰富,绝对可以读出人的许多状态。韦若昭突然猛地拍一下大腿,腾一下站了起来,大喊一声“有了”,也顾不上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便提着裙子急急忙忙朝楼上奔去。

“今天晚上恐怕有大雨,我看你用得着。”斗笠下传来一声轻笑,“这样吧,兄弟,我就剩这最后一顶了,干脆送给你了。”

“自打她跟了楼上的怪人,也变得越来越怪了。我们喝,不理她了!”几个胡姬笑着过来将翘翘拉走。

那人说着以极快的速度将斗笠从头上摘下来递到李秀一手里,接着便迅速转身离开。

韦若昭却摇头,道:“你们喝吧,我还要帮师父想办法呢。”

李秀一下意识地低头看看手里的斗笠,倒放的斗笠中,竟然还放着一块精铁打造的弧形护颈。李秀一拿起护颈看看,面色一变,再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方才那人正伫立在人群中朝自己微笑。这时他看清了,那人竟然是个驼子。

“韦姑娘,别坐在那儿发呆了,快来跟我们喝一杯吧?”翘翘好奇地走过来问道。

“方驼子?”

韦若昭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那棵荣枯树旁边的地板上,托着下巴,出神地盯着来来往往各色人等。师父要她想出一个既能将化度寺的和尚都查一遍又不能打草惊蛇的主意来,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多时辰,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她不禁烦躁起来,心想着虽说和师父的关系越来越和谐,但师父毕竟没有明确收回犯三次错就逐出师门的话,尽管自打她为抓姚琏独闯虎穴以来,大家对她无比感激,她也相信师父不会再赶自己走了,但毕竟没有承诺。要是自己再这么蠢什么小事都解决不了,真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啊。

李秀一脱口而出,拔腿便追,而对方见李秀一追来,这才不紧不慢地挤进周遭匆忙赶路的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荣枯酒店一如既往的高朋满座,谈笑声、吆喝声、酒令声、乐曲声,以及从厨房方向传来的各种嘈杂交织在一起,吵闹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