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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朱六闻听此言当即惊慌摇头,连声道:“大人,这小狼崽子胡说八道,他和他娘串通好了诬陷于我啊!”

少年侧头看了眼跪在旁边的朱六,道:“知道,就是他,我后爹朱六。”

“胡说!”县官一拍惊堂木,“有串通害人自己先死了的吗?”

“那好,你娘被毒死了,你可知道是谁干的?”

朱六却也一脸疑惑,犹豫道:“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这小子想放毒害我,弄错了,毒死了他娘!”

李秀一再次点了点头。

李秀一从容地给县官磕了个头,道:“大人明鉴,我十六了,要是想毒死个人,怎么会弄错?就算弄错了,居然还能毒死了自己的亲娘,这说不通吧?”

县官看了看李秀一,严肃地道:“在我这堂上,问你什么都要据实答来,你可知道?”

县官听了他的话不禁点头,李秀一继续道:“我后爹胡说八道,那天煮完了茶我突然肚子疼,就去了茅厕,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往茶里倒东西。对了,剩下的那个纸包放在他褡裢里。我当时以为他是放什么补药呢,我娘就是喝了那碗茶后就不行了。大人我后悔死了!要不是我傻,我娘就不会死,我娘死得冤啊!”

“十六。”

他说着不禁抹起了眼泪,一旁的朱六听了自然又惊又气,嚷嚷起来:“大人,他……他在胡扯,这都是没有的事啊。”

“今年多大了?”

“有没有待本官查明便知,来啊,将他的褡裢呈上来!”

李秀一点点头。

当即有差役上前将早已取来的褡裢送到县官面前,这是一个蓝布缝制的半新褡裢,县官伸手去里面摸了摸,里边只有一支秃了毛的笔,一本账册,再仔细摸,果然拿出个纸包。

“你叫李秀一?”堂上的县官凛然发问。

县官打开纸包,里面是半包药粉,一旁的师爷凑上来看看,又用手指拨一下,道:“大人,是砒霜。”县官点点头,又看见这包砒霜的纸上有一个店家的戳记,遂大声念了出来:“保济堂?”李秀一顿时如梦初醒,大叫一声:“啊?保济堂?朱六和开这药铺的寡妇一直勾勾搭搭,一定是他们串通好了,合谋害死我娘,想做长久夫妻。”

因此,当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跪在森严的县衙大堂,面对威严的县官与面目凶恶的差役时,显得毫不畏惧。

“没有的事,我这两天没去找王寡妇啊!”朱六不假思索地嚷了起来。

如果我也是狼该多好!如果是一匹狼,他一定要狠狠地撕碎继父朱六的喉咙,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可惜他不是,他只能像人一样去向朱六复仇。所以,当母亲在他眼前咽气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会让朱六活下来!

县官本就阴沉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冷冷地道:“朱六,这么说你是承认与那王氏有染了?”

李秀一蹲下打开兽夹,取出那只被自己亲手砍断的狼爪。远处又传来群狼的嚎叫,头狼的叫声更加凄厉,李秀一用那只带着血污的狼爪,轻轻地擦弄着自己满是血污的脸颊,口中轻声学着狼叫,好像在应和远山中的同类。

朱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辩解适得其反,反而坐实了和保济堂王寡妇的关系,当即更加惊慌失措。李秀一还要趁热打铁,道:“大人明鉴,朱六和这王寡妇的事,街坊四邻都知道,我娘人老实,一直忍着罢了……”

纷飞的雪已经停了,少年李秀一拄着一根木棍,从山里一瘸一拐地走来。来到自家羊圈外,他回头看看,见身后农舍门紧闭,糊纸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群狼的嚎叫这时自远方传来,少年急忙低下头寻找,很快发现了那个夹着一只狼爪的兽夹。

朱六万想不到这个平常被自己打骂惯了的孩子会如此心机深蕴地构陷自己,越是急怒攻心,越是笨嘴拙舌,话赶不上来。气愤之下,朱六骂声“好你个畜生,你想害我,我弄死你”,便朝李秀一扑过来,伸手便要掐他的脖子。众衙役急忙上前将其按住。

奔跑中,李秀一又回想起那个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夜晚——

堂上的县官被朱六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重重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放肆!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在公堂上逞威?来啊!大刑伺候——”

他很快便坐不住了,感觉浑身躁动,一下子跳起来,将那张狼皮打开,又拎起一只爪子,将这爪子连着的皮子翻开。这爪子里有一根铁棍,是供人手抓住,将手指头套进狼爪里用的。李秀一用自己的手握住那铁棍,伸进狼爪里,比画着动了动,又把手拿出来。再仔细看看,见那铁棍被人的虎口常握住的地方已经磨得锃亮。穿上这一身行头,很快,李秀一便亢奋起来,仿佛回到少年时期,找回了与狼共处时的感觉,他四脚并用,在屋子中绕圈奔跑,速度越来越快,状态越来越疯狂,不时抬头学着狼的样子号叫。

差役们顿时一拥而上,将朱六按倒在地,动作利落地将夹棍套上了朱六的手指。朱六自然大声喊冤,继而瞪着李秀一大骂道:“这小畜生和我有仇,他冤枉我!”

夜色已深,李秀一却还盘腿坐在自己那间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摆在面前的是那张狼皮,已被叠得整整齐齐。巨大的狼头正对着李秀一,而他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那狼头上一对绿幽幽的假眼睛,就好像是在和一只活着的狼对峙。渐渐地,群狼的号叫声仿佛在李秀一耳畔回荡起来,一声紧似一声,狠狠敲击着李秀一的心房。

李秀一侧头眯起眼睛,看了看朱六,冷然道:“你害死了我娘,我当然和你有仇!”

独孤仲平望着地图,沉吟道:“永宁坊啊?那么说离化度寺足有十二个坊啊,够他走上一阵的。而且,永宁坊在东城,那是郭歪嘴的地盘,庾大人这趟要想拍好这个马屁,只怕不会那么轻松呢!”

随着夹棍的收紧,朱六不时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但他拒不承认是自己毒死了妻子,县官于是命人将朱家的邻居传上堂问话。

“好!”韦若昭愉快地应了一声,到桌案前取了笔,在地图上准备标记。“庾大人说萧御史府在永宁坊东巷,是片不小的宅子。”韦若昭边画边说。

“你们和他们一家是邻居?”县官问道。

看着看着,独孤仲平说道:“我觉得应该把萧御史的府邸也标出来,凶犯摘了他的牌子,多半已经有了行动的方案,我们各自想想,如果我们是凶犯,会怎么干?”

“回大老爷,正是!”

独孤仲平点点头,两人各自端详起地图。

“朱六和镇上保济堂的王寡妇有奸情,你们都知道?”

韦若昭却没有感觉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何不妥,笑道:“那好,我也在这儿再琢磨他一遍!”她说着往独孤仲平旁边一站,“师父,我们各想各的,然后再互相对一下,好不好?”

“是,村里人都看见过他们来往。朱六有时候去镇上,就住在王寡妇家。”

独孤仲平略微迟疑了一下。“算是吧。”

“那朱六是不是经常打骂赵氏?”

“原来你读心的本事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三天两头的事,我们都去拦过,不光打他娘,打起秀娃来也是没头没脸的。”

独孤仲平却道:“就算一桩案子了了,吃透凶犯的心思,对以后应付别的案子也有好处。”

李秀一想起所受的屈辱,眼泪顿时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朝县官哭喊着:“大人,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人都死了,再琢磨还有什么用?”韦若昭不无惋惜地感叹起来。

县官想了想,像是要确认似的看向李秀一。县官道:“你是亲眼看见朱六朝茶杯中倒这包药吗?”

“还想再看看,这个凶犯很特殊,我想把他的心思再琢磨一遍。”

朱六这时候已经被剧痛折磨得说不出话来,挣扎着欠起身,目光中抱有些许希望甚至哀求地望着李秀一。

“为什么?案子都已经结了。”韦若昭不解地道。

而李秀一却是看也不看朱六一眼,平静而坚定地说了声“是”。

独孤仲平看着韦若昭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道:“随你,不过这一张你先别拿走,再在这儿挂两天。”

夜已三更,化度寺一改往日夜晚的寂静,大殿内火烛通明,中央放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的是溺水而亡的了空的尸身。全寺的僧人都来到大殿,和尚们围着棺材而坐,各操法器,正在诵经,超度了空。

“不会的,每次我看你只要在图上一勾画一琢磨,凶犯的意图就想清楚了,以后不管什么案子,我都要在地图上画画。”

诵经声与夜晚的风声混在一起,隐隐约约的,竟有一声声狼嗥夹杂其间。

“可有的案子也许用不上地图啊。”

“师兄,你听,什么声音?好像是狼叫。”一个年轻的和尚忍不住问旁边的师兄。

韦若昭摇头道:“不,这个嘛,我要收起来,每破一个案子就积一张,我要看看我这一辈子能攒多少张。”

师兄当即轻声训斥道:“外面在刮风呢,了空都死了,哪儿还有什么狼?念你的经吧!”

“怎么,你打算把这地图也烧了?”独孤仲平笑问道。

小和尚只得继续念经,可是堵不住的耳朵又听到狼的叫声,而且愈来愈近,禁不住抬头四处观望,心神愈发不定起来。

返回荣枯酒店之后,韦若昭把自己和独孤仲平做的假狼皮搬到门口,又转身到墙边,欲摘掉挂在墙上的那张勾画了许多特殊标记的长安里坊图。

一个巨大的狼头的影子就在这时陡然出现在窗户上,小和尚顿时发出一声骇人的惊叫:“啊,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