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许面对崧,她都有无法言说的愧疚。这份愧疚,她在物质上,加倍地补偿许崧。
从那以后,日子照常。许崧的默认,被她当成了宽容。舒婉婷脑子灵活,在夜总会里特别能来事,很快便成了同一批小姐里面的头儿。她拼了命地往上爬,只是为了能够早日当上妈咪,这样就不用再过这种接客的生活。
她给他买奢侈品,送他去国外交换,殷勤地给他钱包里塞钱,让他去请象牙塔里的朋友吃饭。她只知道,虽然这钱来的不干净,但是因为这些钱,她让自己和许崧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他们都觉得值得。
他只是叹口气,轻轻地抱着她。“我爱你,所以一切都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为了我们好……”
许嵩毕业后,舒婉婷又到他公司附近租了个豪华公寓,帮他稳稳当当地撑起了在同事中的面子。只是,尽管住得地方离单位就一公里远,许崧却从不准她出现在别人面前。
舒婉婷以为,许崧自然是会嫌弃她,拂袖而去。但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
在外人眼里,许崧单身,舒婉婷是隐形的。他的理由是,舒婉婷的身份特殊,需要注意。
他撞破了她和一个油腻的老男人在快捷酒店里开房,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舒婉婷害怕得浑身发抖,她甚至跪下来跟他哀求,只要他能够接纳她,不要离开她。
对于这一点,从许崧大学开始,她就是认可的。她再不出现在他朋友面前,和以前他的同学也渐渐断了联系。她知道自己不光彩,不能给他摸黑。既然工作了要走上社会,她更得规行矩步。
只是她忘了,这一切都是假的。没过多久许崧就发现了她真正的职业。
舒婉婷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存折上的数字。她想着只要存够了在风城买一套房子的钱,即便她的收入在夜总会里已经升到了前三,她也要辞了这份工作,这份让许崧感到难堪羞辱的工作。
她一点儿都不怕把许崧变得太优秀,会引起更多的狂蜂浪蝶。在幻觉里,她和许崧自然是匹配的,郎才女貌,天然登对。
许崧每次提起,什么时候可以不干了,舒婉婷都说,“等我存够了房子的钱。”
许崧带着她在校园里出双入对,参加各种联谊活动,还带着她一起上自习。作为回报,她晚上接客的时候更加卖力了,存下来的钱就拿去和许崧吃喝玩乐,给他买穷学生负担不起的高档衣物和学习用具。
他们两个人的家庭都很贫穷,在风城要安身立命,房子是现实问题,跨不过去。因此哪怕是需要靠她出卖肉体来克服,哪怕许崧心里也痛苦得要命,他们谁也不能轻易提辞职不干这件事。
改头换面的舒婉婷在大学校园里,也是校花级的人物。许崧第一次见到她那欣赏的眼神,让她忘记了自己的卑微。几年来压抑的情感冲昏了她,让她觉得,许崧和她谈恋爱这件事,是合理的。
只是许崧变得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舒婉婷在夜总会里忙的昏天黑地的,白天回到家只有一条叫小黄的流浪狗陪着她。
她知道,她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到许崧身边身边去了。
那是一条金毛和不知道什么狗串起来的田园犬,她有一天收工回家路上捡到的。小黄毛色杂乱,长得不好看,许崧嫌弃,几次三番要再丢出去,都被舒婉婷拦下来了。
当然这份工作,对许崧来说,是不能说的秘密。直等到她接够了一年的客人,终于攒够了钱。她跑到太古汇的商城里,从头到脚地给自己武装了一番,画上普通都市丽人那样的韩式淡妆。
因为在她看来,那个寒冷的傍晚,在寒风瑟瑟里扒垃圾桶里的食物,拼了全力也要活下去的小狗,就是她自己的写照。
阴差阳错又像是情理之中的,舒婉婷走上了到夜总会当小姐的道路。
又过了两年,舒婉婷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经手的男人复杂,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时间,可以确定,孩子是许崧的。
初到城市的舒婉婷学历太低,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做不了什么像样的工作。但是她得在风城待下来,得学着像城里人一样打扮拾掇自己,这样她才能像那些城里恋爱的小情侣一样,和许崧一起吃饭约会看电影,拎着大包小包去许崧读书的学校里看他。
差不多也是在那段时间,她存够了买一套两居室的钱。虽然离她梦想中的房子还有些距离,为了这个突然降临的小生命,她决定提前洗手不干。做她们这一行的,怀孕都是不容易的事,她不想再为了赚钱,让这个孩子有了什么闪失。
而在这么多做白日梦的少女里,舒婉婷是最狠的。她比别人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她能够离开家人跟着许崧到了他读书的大城市生活,一下就把他俩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千多公里。
她兴冲冲地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许崧,他却犯了难。原来,许崧马上要晋升一个关键职位,这个时候要孩子,他怕自己精力顾不过来。但是他同意,先买一个小一点的房子,和舒婉婷领了结婚证,过上正常的生活,等晋升结束了再办婚礼。
后来许崧真的考上了大学。品貌俱佳前途大好,他是全村所有姑娘心里的白马王子。她们寒暑假聚集在村头,就是为了能够远远地看着许崧一眼,最好还能说上两句话。
房子舒婉婷已经看好了,很快就开始过户。在许崧的一再催促下,舒婉婷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拿掉了孩子。
许崧更幸运的在于,他还生了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气质脱俗,看上去和那些洋气的城里人没有什么两样。
进手术室的时候,许崧耐心地陪在她身边,等她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了她一个人。
许崧成绩好,大小就是村里小孩的佼佼者。而舒婉婷家里有五个孩子,除了一个弟弟外,全是女孩子。在他们老家那么贫穷的地方,舒婉婷这样的赔钱货,是没有资格读书的。但是全村人的骄傲许崧就不一样了,全家人吃糠咽菜也供他到县城里读完了高中,村长还预言他将来能够考上大学。
舒婉婷多年不洁的性生活,导致她子宫内有多种病症,造成手术中大出血,从鬼门关外捡回一条命。医生说,她将再也不可能怀孕。
舒婉婷十六岁跟着许崧从北方老家出来的时候,还是个无知少女。
“怎么办呢?”舒婉婷一个人出院的时候站在冰天雪地里大声哭泣。许嵩知道了自己终身不育的事实,所以就这样丢下自己跑了吗?
她眼珠转了一圈,“噢,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有人爱,又怎么可能知道。”
她回到两人买的房子,发现房门换了锁。万般无奈之下,她去找了许崧大一时的死党。对方看到她,一脸惊讶,只问,“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舒婉婷抬头,不偏不倚地看着她。“你经历过,付出了所有,却被最爱的人背叛,狠心踩在脚下,踩得连花泥都不如的滋味吗?
舒婉婷恍然大悟,可能这么多年来自以为是许崧的女朋友,在外面许崧却早已没有了女朋友,或者,有的是别的女朋友。
“好,我们从头来说,你为什么在七年前要杀了许崧?”霍子心做了手势,系统提示审讯录音已经开始。
她守在自己家楼下等了一天,看见许崧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回家。她满腔的愤怒,想冲上去撕逼,却又怕闹大了,她和许崧之间就再也不能转圜。
舒婉婷看着自己的指甲,吹口气,“不要问我,尸体在哪儿。你懂的,他和这次这五个人一样,都应该是同一个下场。”
直等到那女孩走了,她才摸上楼去,小心翼翼地叩开门。许崧以为是女孩子折回来,满脸堆笑开了门,见到是舒婉婷,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你怎么没死在医院里,贱货?”
“是。我连那个贱女人都想一起杀,只是她太薄情,许崧没死多久,她就投向了别人的怀抱,离开了风城,我没找到机会。”
舒婉婷愣住,喃喃地说,“对不起,孩子没保住,我……”
除了今年你在风城杀的五个人,重伤的陆泽言,许崧也是你杀的吧?——你口中在婚前无辜消失的男朋友,其实是别人的未婚夫。”
许崧笑得让人心里发凉,“你没病吧?就你这样的野鸡,谁知道你跟谁生的孩子,想赖在我头上,让我喜当爹娶你?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的不要太好啊贱人!”
舒婉婷笑得轻松,“她是为信仰死的,死得其所。”
从头到尾,从她在那个快捷酒店里,浑身赤裸跪在许崧面前开始,许崧就只当她死了。她是许崧的小资生活的来源,是他随时可以召唤的提款机,是任劳任怨的保姆,是他解决生理问题的工具,但却绝对不是,可以配做他女朋友的人,更不要说妻子了。
“芳芳心甘情愿为了你死,真的是不错的障眼法。”
一个妓女,怎么可能,获得许崧的爱。他爱的,不过是她出去卖换回来的钱而已。
霍子心身上带着陆泽言的血。他还没有脱离危险,但霍子心不能在医院耗下去——她得弄清舒婉婷身上所有的疑团,才能让陆泽言所做的一切有意义。
许崧过户时只背着她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取走了她银行卡里仅剩的三万块钱。她又和当初刚来风城一样,一无所有了。
这场挑战,终于以昼魇的失败而终止。
她像游魂一样落魄地离开,走到楼底下才想起来,她忘记带走被许崧饿得只剩一口气的小黄。
凤城公安局里,舒婉婷戴着手镣脚铐坐在了审讯室。让风城陷入死亡魔咒的人体快递案的凶手,终于真正归案了。
反正许崧也不喜欢它,舒婉婷鼓起勇气回头,如果能带走小黄,那她还算不上,彻底的一无所有。
高度紧张的急救医生都虎躯一震,这是他从业这么多年,见过最奇特的抢救方式。
刚一转身,“砰”地一声一团黄色的物体从楼上落下来。小黄被许崧从楼上扔了下来,脑浆迸裂,肚子裂开了,血红的眼珠子突出来,死死地看着她。
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威胁伤者,“陆泽言,你要敢死的话,我揍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狗和人一样贱,早点死了,别再让我看见你!”许崧恶狠狠的骂声从窗户里飘下来,像是在发泄这么多年来自己全部的怨恨和憋屈。
十五分钟后的医院急救通道上,一行医生护士飞奔着把陆泽言推向抢救室。滑轮床上除了病人,还有一个跪在床边专业地做着心脏按压的彪悍女子。
她永远也忘不了小黄最后,含泪看着她的眼神。就是在那一刻,她决定杀了许崧,她一定要杀了许崧。
直到身后的手下一拥而上,把舒婉婷控制住,她才回过神来,俯冲过去,扛起陆泽言的身体。
后来她重新开始,几年内把美容会所做得风生水起。她赚了很多钱,也收养了很多流浪狗,心里却一直空荡荡的,直到她进入了昼魇的杀人游戏,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他斜躺在地上,一把尖刀插在他肚子上,只看得见刀把,刀身已经完全没入了他的身体。献血染红了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衬衣,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只对始乱终弃对感情不忠的人下手,她把尸体的一部分寄给受害者那可怜的妻子,告诉她不再为这个男人浪费自己的日子。然后余下的都被她拿来,放到狗场里用铁锅炖熟。
看到陆泽言的那一刻,霍子心以为他已经死了,呆立在原地。
流浪狗一拥而上,瞬间把上每周百块尸块瓜分一空,没有人知道,这些令人厌恶的男人死在了哪儿。这既是销毁尸体的绝妙方式,也是能让她的痛苦仇恨,能够得到最大程度释放的方式。
舒婉婷束手就擒,但脸上却是胜利者的笑容。她又一次在霍子心面前,杀了一个人,只是还来不及砍下眼前这个男人的下体,寄到公安局——这是第六次投票,大家决定要切掉死者的身体部分。
“小黄,我给你报仇了。”每一次她看见流浪狗们舔着舌头,她都会从心里升腾起一份由衷的愉悦,然后开始计划下一次的游戏。
舒婉婷放下陆泽言,鲜血从她手上滴滴答答地流下来,染红了地毯。
渣男喂狗,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每一个人,都该和许崧一个结局。
霍子心一枪打掉门锁,冲进房间时,映入眼帘的是陆泽言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啊,我多想,再手刃几个臭男人。”舒婉婷结束了她的陈述,霍子心分明看见,她的脸上,都是幸福而憧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