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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灭门之恨

霍子心问,“那如果,蔡成功觉得陌生人送来的酒奇怪,没有喝那两瓶酒呢?”

“说来也巧,冯艳芬常去买药的那家药店,我也经常给寒儿买药。蔡姗死后,我守在那儿,果然就看到她去买药,袋子里就有头孢。但是冯艳芬自己说话正常,没有感冒的迹象,反倒是他丈夫出来接他的时候,喉咙沙哑。我就知道,那个头孢是买给她老公吃的。后来再以冯艳芬的名义,让小姑娘去送了两瓶酒——蔡成功本来就是酒鬼,又正在伤心的时候,肯定禁不起酒精的诱惑,我的计划,自然就成功了。”

“那……我自然还有别的办法。一个人如果特别想做某件事,全世界都会来帮忙的,对吧?”

“至于蔡成功服用头孢后又喝了酒,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帮你送酒的小女孩,她说有个阿姨给了她五块钱,让她送两瓶酒给大排档里的叔叔。只要她见到你,应该能认出来。”

邬晓君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在殡仪馆装神弄鬼。第一次是在存尸间里弄出动静,吸引保安前去查看。

“嗯……那些天下了那么大的雨,城里失踪几个井盖,也不足为奇。那井盖还挺沉,如果不是寒儿受伤后,我每天搬着轮椅上下楼,还练不出这一身的力气。”

“蔡姗的尸体根本不可能坐起来,那个所谓的女鬼,是你扮的。”

“厉文天他们三个人的坠井也不是意外,是你在会踏空的井盖旁边,用触电的方式把他们吸住了。”

“嗯。”

邬晓君捂嘴笑,“这很容易啊。那个诊所的隔间里有一株水仙花,只需要让按摩师进入自己的意境,认为蔡姗就是是那株要摘下来的花,他就会像折断花枝一样,折断那丫头的脖子。”

第二次是让厉文天三个人的尸体跑到外面,最后是把蔡成功的尸体搬出来,把心剖走。

“我们去查过蔡姗按摩死亡的诊所,你在那儿用邬寒的名字办了一张会员卡,说是让女儿复健用的。蔡姗死的那一天,有你的消费记录,你也曾经在现场出现过。诊所里都是那种独立的隔间,你就是利用这个机会,通过催眠的方法,让按摩师拧断了蔡姗的头。”

“正是在破坏蔡成功尸体的环节,你为了制造了不在场证据的证明,事先在存尸间里放了录音机或者别的音频设备,设置成定时开启。到了十二点,就发出叮叮咚咚的锤子声。

这个世界上的苦难有千万种,一个凶手杀人的理由也有千万个。杀人动机背后的故事不是不重要,但真相对于霍子心来说,更加重要。

你知道那些天殡仪馆闹鬼,保安多半不会真的进去查看。而当第二天大家发现蔡成功尸体被毁,联想到前一晚上的响声,会以为破坏尸体的人是十二点到一点间进入的。而那个时候,你和朱馆长在一起加班,自然也就没人怀疑你。”

“所以你开始了一个,谋杀所有人的杀人计划,还都策划成是看起来意外的方式。”

“是啊,有朱馆长刘大姐这么多人给我做时间证人,你们怎么会注意到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小员工?”

“即便是死,我也要让冯艳芬一家和厉文天他们三个先死。还有黄小樱的妈妈崔玉珠和她那个做官的舅舅——仗着自己家里的地位,和冯艳芬斗得你死我活。他们和冯艳芬对着干根本就不是为了维权,他们连受害者究竟是谁都没有搞清楚——不过就是想利用自己的特权,作威作福罢了。寒儿自杀以后,我暗中调查了黄小樱一家,其中内情,让我更加恨这群禽兽。”

“而你在存尸间搞这么多事的目的,就是先引出冯艳芬,再通过冯艳芬把崔玉珠牵扯出来。因为崔玉珠一直在接受有关单位的调查,让你没有下手杀她的机会。那天她被传唤到公安局,正好也就回到了自己家中——而你早就在窗外的衣架上动过手脚。崔玉珠有洁癖,这么久没回家肯定会清洗被褥,就有了后来天降女尸的惨剧。”

“那一刻,我知道,寒儿的这辈子完了,而我的这一生,也彻底完了。我曾经想过,推着她的轮椅,我们母女俩从沅江边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从此也就解脱了。但当我站在江边,看见寒儿因为见到一只路边飞过的蝴蝶,露出那种什么也不知道的笑容,我又舍不得了。”

“你只说对了一点,崔玉珠是死于松脱的衣架。但我在存尸间拿那五具尸体做文章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吸引崔玉珠,我是为了霍队长你。”

因为抢救及时,邬寒又一次捡回了一条命。但过量的安眠药和长期缺氧,给她留下了难以逆转的脑损伤,她的智商倒退回了婴儿时期,很少哭闹,成为了一个可以睁着眼睛的植物人。

霍子心感到惊讶,“为了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寒儿心里有了自杀的念头。去年年底我在单位加班,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她趴在我卧室的地板上,旁边放着已经空掉的安眠药瓶——那是我平时失眠才吃的。可能是她不想拖累我这个没有用的母亲,也可能是她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吧。”

邬晓君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霍子心。“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改变,是不是还是一个好警察,能够发现这其中的真相。

邬晓君母女住在这栋没有电梯的老式房子里面,邬寒上下楼的轮椅,都要靠邬晓君一个人抬上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朱馆长看不下去,借钱给邬晓君买了一辆代步车,用来接送邬寒去医院复健。

我自然是要用我的方式惩罚冯艳芬这些人,但如果能够通过你,让我女儿受伤的真相被公诸于世,那更好。当然了,你没有让我失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你的。”

一味的忍让,最后也没用换来一丝好运气。受伤以后漫长的康复期里,邬寒的术后恢复效果不好,还给邬晓君造成了极大的经济压力。

这棋局的排布,远比霍子心想到的要缜密。在这一刻,霍子心不禁生出一丝惋惜,邬晓君能够有这么复杂绵密的心思,如果是用在了别处,而不是杀人上面,该有多好。

寒儿是真的害怕,既怕冯艳芬,更怕我和人家发生冲突,势单力薄吃了亏。冯艳芬的丈夫蔡成功经常到学校里来晃,老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们都知道冯艳芬这一家子,全都不好惹。所以寒儿想让自己受伤这件事情,烂在我们娘俩儿的肚子里,不要再生更多的事端。”

“我杀那个高个子叫封霏的女孩,是计划外的。那天加班到三点半,朱馆长叫我先回去照顾孩子,其实我没有走,而是去了存尸间,布置蔡成功的尸体。我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才从后院的角落里开车出去,当时就瞥见了路边有个很高很瘦的女孩子。

“冯艳芬长时间的打压,让她越来越沉默寡言,性格也越来越阴郁内向。我知道,这孩子从上学开始,我的工作容易让人嫌弃,加上我们家境也比较困难,她受了不少委屈,一直都是闷在心里。但是像冯艳芬这样,总是阴阳怪气难为寒儿的,还是第一个。

后来你们把殡仪馆员工叫到公安局问话,我出去的时候在公安局外见到了她,你们的人正送她出去。我一眼认出了她,但是她还没有注意到我。我不能在还没完成所有的计划之前,就被她认出我或者我的车牌,让计划功亏一篑。没有办法,我只能杀了她……”

邬晓君始终不同意给邬寒换班,也没让女儿退出舞蹈队。冯艳芬就利用科任老师的身份,在班上引导学生孤立邬寒。不仅时常批评邬寒、限制她参加正常的班级活动,谁跟邬寒走得近多说了几句,还要受到冯艳芬的冷嘲热讽。

谋杀封霏是临时决定的,所以邬晓君除了留下一个血腥的现场,还留下了消失的共享单车这样的破绽。

“寒儿虽然性格内向,但是是真心喜欢舞蹈的。我们也请不了什么好老师,就靠她自己刻苦练习。进了舞蹈队以后,反而受到了舞蹈老师的重视。这就惹得冯艳芬不高兴了,对所有会和蔡姗形成竞争关系的人,她都要想办法使绊子,不然她也不敢对黄小樱下手。”

“我知道,这个杀人方式并不完美,但是我也不需要绝对的完美。只要能拖到最后,杀掉所有该死的人,是不是被抓捕,我根本就无所谓。”

邬晓君这时才明白,冯艳芬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除了本身就觉得自己的职业晦气,还和邬寒在舞蹈队也是主力有关。

“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骗崔玉宏把车开到了公墓,然后打开空调自杀的?”

“哎,那个你要实在觉得换班要去找人有困难,我来给你换,怎么样?”到了高一上学期后半段,冯艳芬做得更过分了。“又或者再不行,你先让她从舞蹈队退出,别再成天和我们姗姗在一起练舞也能好点。这孩子随我,胆小,晚上根本不敢和邬寒一起排练。”

“霍队长,你这么聪明的人,还需要问这种问题吗?”

说起这一部分,邬晓君的眼神里又流露出那种摧毁一切的肃杀。“一般来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在她面前已经够小心翼翼的,她还变本加厉,老是来问我,换班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霍子心非常认真,“我知道,你会催眠。但一个人在被催眠的状态下,不可能开车那么远。而如果是你在开车,那你也做不到让他处于被控制的状态那么久。路上任何一个急刹车,也会让他从催眠状态中醒来,所以,我必须问你这个问题。”

“哎呀,邬寒妈妈,你这么做就不合适了。从你手上拿的东西多晦气,我怎么敢接啊?快拿走快拿走……”

“很简单。崔玉宏到殡仪馆里来安排崔玉珠葬礼的事情。我等他从朱馆长办公室出来,追上他,说以前就在别人那里认识他。问他有没有安排好崔玉珠的墓地,没有的话我可以帮忙介绍公墓那边的人认识。崔玉宏跟着崔玉珠和黄书记倒了霉,正是没人搭理的时候,我这么热情他巴不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后来听人说,冯艳芬这个人,吃送礼这一套。我也给她送过东西,但是却被她拒绝了。”

他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说来也好笑,我们还是一路聊着天到了公墓的停车场,那时已经是傍晚了。车里空调还开着,我用最简单的催眠办法——就通过他车上悬挂的饰物作为诱导物,让他进入沉睡,然后下车离开。在不通风的环境下,一氧化碳很快就会在车内集聚,一两个小时内,他必死无疑。”

没过多久,冯艳芬还向邬晓君提出了给邬寒换班的需求。

邬晓君这个计划的终点,并不是直接杀死黄小樱,而是要让这个女孩在活着的时候,受到比邬寒更深的心理创伤,见到正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可怕场景。

“邬寒妈妈,要不让邬寒换个班?我今天去看姗姗他们跳舞又看到你女儿了,她俩还站在一起的呢。那么多女孩子,就你女儿阴气重,穿那红衣服,看着特别瘆得慌。一见到你女儿我后背就发凉,连课都上不下去。我好歹还是个大人,你说舞蹈队别的的孩子,得多害怕呀。”

“杀人对我来说挺容易的,摧毁一个人的身体不是最可怕的,摧毁她的精神,才是最可怕的。那首歌,是以前寒儿和她跳舞最喜欢的,就是我送她的礼物吧。”

“邬寒妈妈,我这个人胆子小,真的是很害怕殡仪馆这些的。我自己外婆去世的时候,我都没去开追悼会,想到那个门口都害怕。我一看到邬寒就会想起你,想起你工作的单位,心里就很不舒服,而且你女儿还跟我们姗姗一起在舞蹈队跳舞。”

邬晓君迎着阳光,和安静的邬寒一起站着,如同一大一小两朵低垂着头的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啊?你居然在殡仪馆那种地方工作,好吓人啊!不能换个别的工作吗?”冯艳芬第一次知道邬晓君的身份时,就这样说。

“崔玉珠的尸体在入殓前需要缝合,为了入棺方便,冰棺被提前推到了遗体处理室里面。入殓师的缝合和遗容美化花了一天时间,你就是利用晚上的时间,从后门把冯艳芬的尸体放到了崔玉珠的棺材下面,在后来的葬礼上给了黄小樱致命一击。”

“冯艳芬不仅是高二的班主任,也是寒儿班上的任课老师。寒儿性格自卑内向,开学的时候我给每个老师都发了短信,希望老师能多关照下孩子。其它老师都挺理解我们这种家庭,只有这冯艳芬的反应,可真是给了我惊喜。”

“不,你这个方法太复杂了。我只是告诉冯艳芬,她老公的尸体需要重新缝合,会有一些问题。她晚上匆匆赶到殡仪馆,我就是在那里杀死她的。从一开始,她的尸体就藏在遗体处理室里面。”

“冯艳芬之前……对邬寒做过什么?”霍子心想到调查的过程中,冯艳芬在崔玉珠和封霏口中的形象,心底也忍不住涌起一阵厌恶。

至于剥去冯艳芬的面皮,是对于邬寒坠楼时,面目损毁的惩罚。

“小樱哭着求我不要去学校,不要告诉任何人。她说她在跟着厉文天三个人去天台救黄小樱之前,听他们在说这是冯老师让他们做的。听到了冯艳芬这个名字,我就知道,为什么小樱那么害怕我去报警,把事情闹大。”

“本来,这个报应我是想落在黄小樱身上。但我知道,人越死越多,你们一定会把黄小樱保护起来。那么,能留给我这么做的余地就没有了。既然做不到让黄小樱毁容,冯艳芬作为始作俑者,就算她代女受过。”

“寒儿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这种日子我也是过惯了的,一直都只有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她哭了很久,才零零碎碎地告诉了我整个事情的过程。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报警,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事情和冯艳芬也有关系……”

“你……太变态了。”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颜筱晴弱弱地说了这么一句。

白里透出来的红色,影影绰绰地看起来,显得妩媚多情,竟不让人觉得,这朵玫瑰的出现,就象征着无休无止的死亡。

如果不是颜筱晴发出了声音,霍子心快要觉得,这个拥挤的房子的这么多人,都被邬晓君催眠控制了。

她转身过去的时候,透过白色的亚麻开衫,可以隐约看见,她右边的肩膀上,刻着一朵属于昼魇印记的玫瑰花。

“霍队长,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吗?”

“你觉得,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邬晓君盈盈一笑,把邬寒的轮椅转了个方向,朝向太阳照进来的那一边。

“十年了……我们都失去过最爱的人。你身边现在有了别人,还会偶尔想起林琛吗?”

“你也同样是做母亲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杀了他们全家?”

邬晓君提到了林琛的名字,霍子心从头到脚都僵硬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除了被关在看守所里躲过一劫的黄书记和崔玉宏远在海外的前妻,冯艳芬和崔玉珠两家,一个人都不剩了。

“我们的爱人,都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死。十年了,整整十年,你得到了什么?哦……你起码还有这个小白脸在身边。而我呢……我除了女儿,一无所有。现在的我,还剩下了什么?”

邬晓君看似瘦弱,但手上却沾了十条人命。

“你的爱人?你……你是……”霍子心被回忆的浪潮打翻,有些恍惚。

“作为警方,我们很同情邬寒的遭遇。不管是幕后指使的冯艳芬、实际实施伤害的厉文天三人、还是见死不救的黄小樱,他们都有严重的过错,也都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作为国家工作人员,你完全可以向警方报案,用合法的手段替你的女儿伸冤,不至于把与此相关的人都杀了吧?”

刚刚赶到现场的毕羽声如洪钟,“邬晓君,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