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在封霏躯干和头颅之间的位置,有一道长达十几米、断断续续的喷溅型血迹,混合着少量滴落状的血迹。在靠近DJ踢中人头的地方,有一条十几厘米宽的血痕,从深到浅,一直延续到DJ一开始被人头缠住的位置。
宋悠悠追着霍子心的脚步也来到了现场。一只脚刚踏出车门外就喊着,“我知道了为什么崔玉珠……我去!人是这样死的?”
“听着,尽管说起来非常诡异,但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玉泉路是封霏回家路上的必经之地,但她为什么孤身一人深夜出现在这儿,又是什么人让她身首异处,实在是个匪夷所思的谜团。
精神高度紧张的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宋悠悠站在中间,语如连珠,“死者是在瞬间被人勒断了脖子,直接让头部和颈部分离。身体往前飞出倒地,头向后飞出然后掉到地上——就是那条血痕开始的地方。然后头部在地上滚了几米,才落到街边墙角那个位置。”
绊倒这个可怜DJ的,是属于封霏的无头躯干。
“那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死者颈部的截断面之整齐,估计印钞厂的切纸刀也不过如此锋利。一个人拿什么工具,可以瞬间把人头砍下来,死者还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截在夜色里青白色的天鹅颈,正好横亘在他眼前。从圆形的断口出,黑色的液体黏糊糊地在慢慢凝固。
“这不可能是人力做到的。如果是人用武器砍下来,第一不可能这么干净利落,第二血迹不会分布得这么远。从血液的轨迹看的话,这像是在高速运动的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但是从现场看的话,也看不出来死者是怎么死的。”
DJ踢到的,是封霏的人头。惊恐之下他丢开人头往前跑了一小段,又被一块地上的异物绊倒了。
“你们说,会不会是武侠电影里的那个……血滴子?”颜筱晴弱弱地举手,脑海里浮现出明朝东厂的杀手丢出一个帽子似的暗器套住猎物,可以顷刻把人头扯下来的场景。
他定睛一看,绕在脚踝上的是黑乎乎的一团。透过湿漉漉的头发,只看见一张女人苍白的脸,眼睛睁开,嘴巴大张着,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想啥呢,加班太多你脑子傻掉了?”陆泽言忍不住拍拍她愚笨的后脑勺。
他下意识觉得是个坏掉的足球,正要飞起一脚把球踢出去,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脚下一沉差点摔一跤。
“这条路上肯定是没有监控视频的。封霏的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吗?”霍子心问道。
玉泉路中间有一段是呈60度角的斜坡,一个半夜从酒吧下班的DJ回家路上,正沿着斜坡往下走,突然踢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大概在凌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
封霏的死亡现场要比崔玉珠的坠楼现场显得更加诡异。
“那崔玉珠被发现坠楼的时间呢?”
从崔玉珠家前往玉泉路的途中,警车上陆泽言一直在黑暗里紧紧握住她的手。陆泽言的手宽大温暖,给她的掌心注入绵绵不断的力量。
“凌晨三点零七分。”宋悠悠快速地答出,又觉得奇怪。“你把她俩的死亡时间联系起来的目的是?”
几乎同一时间内得知两个重要当事人的死讯,那种像蚕丝包裹般的紧迫感在霍子心身上变得更重了。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杀死崔玉珠和封霏的,就不可能是一个人。”
经宋悠悠的这一提醒,霍子心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个死者。
“这当然不可能。崔玉珠的死亡可以确定,是一起意外事件——这和现场监控视频的结论是一致的,当时崔玉珠家里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别人。而崔玉珠为什么会坠楼,我也找到原因了……”
宋悠悠轻轻摇头,“说不上来。跳楼自杀的见的多了,大部分小区也都建有这样的遮雨平台。但是能死相如此惨烈的,这还是第一次,总觉得有点不寻常。我去楼上再转转,你先去封霏的死亡现场吧。”
宋悠悠正全神贯注,一道细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她被打断了思路,略带欣喜地说,“云哲师兄……”
霍子心问,“怎么,你觉得有问题?
云哲步履匆匆,潇洒的长款灰色风衣没有扣起来,伴随着优雅的走路姿势在晨光里熠熠生辉。他走到众人跟前略带歉意地微笑,“不好意思还没有养成夜里接听电话的习惯……”
听老夏说完,宋悠悠略低了头,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没事的,这样的现场,其实你可以不来……”宋悠悠捂住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云哲注意到她扣得乱七八糟的白大褂口子,责备道,“一听见有案子,你们俩都是一样疯。”
老夏说,“接到报警后派出所的同事几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崔玉珠被调查期间在派出所是挂了号的,所以很快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同事们打开崔玉珠家门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查看整晚的监控也没有人进出过。如果真的是高空坠亡,那她只能是自己跳下来的。”
云哲这话,是说给霍子心和宋悠悠两个人听的。但此时霍子心身边好端端地站着陆泽言,没有他插足的地方。云哲温柔一笑,脱下风衣给宋悠悠披上,“不要着凉了。”
宋悠悠纠正道,“我只说了她是坠楼身亡,没说她是跳楼。
微薄的晨曦里,宋悠悠忍不住露出一点羞赧的微笑。陆泽言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你说,发现了崔玉珠坠楼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颜筱晴倒吸着凉气,“这也死得太惨了……是不是和我们昨天对她的询问有关系。她隐藏了一些事实,畏罪自杀了?”
“我回到了崔玉珠家里,发现她坠楼的那个窗户上,只有一些睡袍上的珊瑚绒纤维。我当时觉得很奇怪,虽然她家的窗户很矮,但是没有窗边没有凳子,窗台上也没有踩踏痕迹,她是怎么从窗户里跳出去的呢?
其中这条大腿差点砸中了清洁工,内裤也在大腿脱离身体的瞬间,飘到了树上。我刚查看了尸体,截断面十分整齐,可以确定是瞬间被巨大的外力切割开的,任何工具都无法在瞬间形成这样的伤口。你看这几块尸体掉落的位置,身体离整栋楼最近,手臂离这栋楼最远,这和尸块的的重量有关系。”
我趴在窗户上往下望,看见外墙上挂着一个不锈钢的多功能衣架。衣架本来时两头固定的,现在只有一头钉在外墙上。再顺着衣架的位置往下看,二楼平台上还有一床被子。”
宋悠悠指着这栋建筑二楼的遮雨平台,“二楼的平台是钢材搭建的,边缘坚硬锋利。崔玉珠掉下来的时候,身体先是落到了平台上,一部分身体正好磕在平台边缘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尸体瞬间被金属割开,撕裂成几块,然后这几块尸体在平台上弹起后才再落到地上。
“你的意思是,崔玉珠是晾被子的时候,衣架松脱,身体意外失去了平衡,所以掉了下去?”
“为什么尸体会分散成几块,死者的内裤还跑到了树上,跟那个有关系。”
“对。我摸过那床被子,还很湿所以也特别沉。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崔玉珠坠地的姿势那么奇怪,她本来是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压在衣架上晾被子。打湿了的被子特别沉,把衣架压垮了,被子和衣架的重量拽着她一起往下沉。
“掉下来就成了这样?”颜筱晴疑惑地看着四处散落的尸体,有些怀疑宋悠悠的判断。
崔玉珠的上半身本来借力在衣架上的,突然失去了支撑。正常跳楼一般是直接跳出去,她是上半身倒下去,整个人头朝下翻了过来。落地的时候才会掉到平台上,身体被金属边缘切成了好几瓣。”
“颅脑损伤和内脏受伤的方式都外轻内重,符合典型的高坠死亡特征。死者是活着的时候从从楼上掉下来的,而不是死后抛尸。”
崔玉珠的死亡在宋悠悠这里得到了答案,但又怎么解释封霏的死亡呢?
夜色里的宋悠悠显得比白天清瘦,白大卦穿在身上,扣错了口子,显得慵懒又凌乱。
霍子心的头疼得更加腻害了。云哲发现了她的异样,提出来,“等天彻底亮了,这样的场景会给路过的行人留下心理阴影的。不如我们先清场收队,回到局里里再聊?”
宋悠悠比霍子心只早到了现场一刻钟,此时刚做完初步的尸检,又和第一时间接警赶到现场的同事了解了情况,急匆匆地向霍子心走来。
——
关于崔玉珠的死因众说纷纭,可以预见,风城刑警大队又要登上今天媒体的头条了。
对封霏死亡的原因,刑警大队内的讨论从早上一起持续到了晚上。
“我们这小区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凶手?杀了人以后就这样把尸体乱抛……”
最后能够确定的结论是,割断封霏脖子的,是十分坚硬又锋利的细长物体。因为脖颈切断的地方几乎没有卷边,说明凶器极薄,厚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肯定是杀死了之后被人分尸扔下来的,你看,那内裤都挂在树上呢……”眼尖的指着草坪里的一颗大树,昏暗里能看见一个白色的织物在迎风微动。
“到底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东西,还能在受害人高速移动的情况下,准确地割下人头呢?”
“这是自杀跳楼还是他杀啊?太恐怖了……”
陆泽言的手指一直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着,突然停顿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被半夜惊魂的叫声惊醒的群众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他转过头去问颜筱晴,“封霏的身体上,发现了她的手机吗?”
“尸体一共被分成了四块,头和大半个身子落在单元门口,一条完整的腿掉在了垃圾车里。整个左臂掉在那边,一条小腿落在了草丛里。”
颜筱晴点头,“有的,在这里。”她从存放证物的抽屉里翻出装着手机的密封袋,“里面的信息彻底检查过了,没有疑点。”
天光将亮未亮,已经能把四周的景色看个大概。老夏指着附近几团黑乎乎被警戒线拦起来的地方。
“拿来给我。”陆泽言划开屏幕,在界面上点了几下,茅塞顿开。
一秒钟后,毛骨悚然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小区,是好多人有生以来听到过最恐怖的叫声。
“原来如此。”他把手机翻转过来,向大家示意。“封霏手机里的共享单车APP里面,最后一笔订单处于长时间没有结算的异常状态下。这笔订单发生的时间是今天凌晨的两点五十七分——也就是说,她是骑车回家的。从玉泉路那个坡上骑车往下俯冲,夜间路上没人可以达到很快的速度。
清洁工正暗自咒骂着楼上有损功德的人,拉开垃圾车的后门,一个长条物体哐倒下来软绵绵地掉到他肩上。他侧目一看,居然是一条女人的大腿,带着臀部一大块肌肉,还能感觉到温热和颤动。
如果这个时候路中间出现了一根极细的铁丝,或者是那种坚韧的渔线,高速运动中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被分成两半,身首异处。”
“我正把分类好的袋装垃圾搬上车,突然听到头顶有一声闷响。抬头一看顶上一道黑影,眼看就要砸到我头上。我一歪头闪过,以为是哪家缺德的高空抛物。没等我定下神呢,又听见好几个重物坠地的声音。”
“那么问题来了。”陆泽言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安的火苗在跳动。
第一个发现崔玉珠尸体的是,是凌晨时分在单元楼门口收垃圾的清洁工。
“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带血的铁丝和利器,而那辆本应该出现在附近的共享单车,又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