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筱晴话没说完,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推开众人,抹着额头上的汗,“警察同志,不好意思来晚了。”
“朱馆长来了!”
朱馆长中年发福,是个白白胖胖看上去自带喜感的人。不了解的人一定想不到,他竟是个丧事工作者。
问完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颜筱晴走过来说,“你们馆长还有别的联系方式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他人还失联,这可是真是沉得住气呀……”
霍子心已经勘察完现场,暂时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见到朱馆长匆匆而来,皱着眉头问,“这已经是一周内第二起尸体被移动的事件了,而且这次的比上次那三具尸体立起来恶劣多了。你们安保工作漏洞这么大,还不考虑安装监控吗?”
殡仪馆停灵的厅在另一头了,离管理处办公楼和存尸间都比较晚。夜间人手排不开,不去死人聚集的存尸间,倒也可以理解。
朱馆长陪着笑,“这应该是……刑警大队的霍子心队长是吗?久闻大名久闻大名。这殡仪馆,也没什么贵重的财产。私人的物品主要都是办丧事的东西,花圈纸钱啥的,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我当馆长这么多年,从没发生过任何偷鸡摸狗的事情。这安监控的话,一是瘆得慌,二是也对死者和死者家属不尊重,请您理解。”
“这…殡仪馆里有点奇怪的动静,不出奇吧?再说当时馆里还有两家正在守灵的,停了一会儿电都乱套了,我们优先得维持几个灵堂里的秩序。”
“但是现在发生了不好的事了,你又怎么说?要是有媒体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报道出去,殡仪馆闹鬼了,对你们有多大的影响,你掂量下。”
老夏哭笑不得,“这是肯定的。什么罪犯我们没抓过,这种只敢伤害死者的小贼,费不了多少功夫。不过你们也真是的,这边叮叮当当敲了几十分钟,就没人想起来看看吗?”
“是是是,我接受批评!我们很快就把这个监控系统提上日程!”
小方撇撇嘴,“这肯定的啊,又不是我一个人听见的,等会儿馆长来了,你也可以问问他。不过,你确定,你能抓住这个凶手?”
霍子心语气不善,主要是因为怪事接连发生,殡仪馆监管不力。按照小方的说法,朱馆长今天凌晨明明也在馆内,听见了存尸间的响动不闻不问不说,工作人员报警了这么久他才姗姗来迟,没有责任心。
“如果你说的情况无误的话,这个破坏尸体的人,作案的时间就是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了,这对我们后面查找凶手非常重要,你可想清楚了,小方。”
“这太阳都当空晒了你才来上班,但是那位小伙子说,昨天半夜你还在殡仪馆内。怎么,你们这个单位正常上班时间都是晚上?”
存尸间的地板下面是水泥地基的,上面盖了一层实木地板,要把钉子钉牢,很是需要一番功夫。算时间的话,一个普通的壮年男子,怎么说也需要个几十分钟的功夫。
“不是的霍队长。”朱馆长搓搓手,“上半年我们馆有一次重要的工作汇报,就下周——昨天晚上我们是加班整材料呢,弄到后半夜才回家,所以我就让一起加班的人都休息半天才来。我一觉睡醒了才看到电话,这马上就来了。”
“当然啊!晚上我们有三四个人值班,馆长和其它人也在。这殡仪馆是夜里最安静的地方,方圆几里有点声音都能听见。就这样”叮叮咚咚”地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吧,我看差不多差一刻钟到一点,这锤子的声音才没了。现在回想起来,估摸着就是那时候,在弄这些……”小方指着死者被钉起来的手脚。
“你一个馆长,和下属一起,通宵加班?”霍子心想着朱馆长也听见了存尸间的钉锤声却不搭理的事情,对他的说法充满了疑虑。
“也就是说,你们都听到了锤子敲打的声音?”老夏感到吃惊,“管理处离这儿还挺远的吧,你确定每个人都听到了,不是幻听?”
朱馆长叹口气,摸着已经有些秃顶的脑袋。“哎,我们这样的单位,没多少人肯来的,好多事情可不都得自己努点力。”
“没有……停电后不久,备用电力就启动了,管理处的办公楼恢复了照明。等我到了办公室,见到了馆长他们,那“咚咚咚”的声音都还在。”
听见了朱馆长这么说,霍子心态度软和了下来,“那好吧,你再把昨晚的情况说一下。”
“后来呢?电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你又进来查看过吗?”
朱馆长复述的内容,和小方差不多。
“昨天半夜,我巡了一圈去上厕所出来,就听见存尸间这里面有那种“咚咚咚”敲锤子的声音。我本来想到存尸间门口看看,突然这四周的灯都黑了。我一看停电了,就不敢再往存尸间里去了,就往办公楼那边去了。”
“我当时没让他们去存尸间看看,一来是停电了馆里有些混乱,第二个供电局打了电话说要不了多久电就来了。实话说啊,我肯定是无神论者,但你说殡仪馆这种地方,没点鬼故事也不正常。这一阵怪事多,我知道大家都神经过敏,实在不想再制造恐慌。但要是知道是现在这个情况,我怎么说也要带人去看看,这确实是我工作上的疏忽。”
小方面有惧色,吞了口口水,才说道:
“当时和你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人,都是谁?”
老夏点头,“当然也算,你说来听听。”
“除了我,还有我们的财务、我的助理、两个负责管理处日常工作的同志,我已经给他们打电话了,让他们赶紧过来,配合你们的工作。”
“如果是晚上的动静,算……算不算?”人群中畏畏缩缩地探出一个人的头,那是一个干瘦的小年轻,老夏记得他是殡仪馆保安里的一员,姓方。
霍子心感到这朱馆长总算是有点靠谱了,又问道,“这具尸体登记的名字是什么,我们需要他的家属配合调查。”
“那,就这些了吗?没有别的奇怪的地方了?”听上去这起灵异事件和上一次三具尸体被移出来站着一样,都是毫无头绪,无从查起。
“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同志死者家属了,应该马上就……”
“按照办公条例,自然是每天早晚都要检查,打扫卫生什么的。但是你也看出来了,这里面……有什么可以打扫的呢,除了遇上现在这种事儿……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我听说昨天晚上停电了,存尸间是不通备用电源的,所以我马上过来看看,冰柜里有没有异常。哪知道一打开门,就让我看见了他。”
这个到字还没有说完,一阵尖利的哭嚎声从走廊处传来,刺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老夏又说,“你们是规定每天早上都这个时候开门检查吗?还是有人需要租用这里的冰柜,才会打开。”
“老蔡啊!你怎么走了也不让人安心……哪个杀千刀的,死人还要下狠手,不怕我们老蔡半夜回魂吗……”
王叔呵呵一笑,“人,自然是没有见到的。这存尸间里蹿出一个人,是不是人还真不知道呢。你再看看那窗户,锁扣都生锈了,也不可能有人打开过。这地方平常都不开窗的,你想想,难道这里面的人需要通风吗?”
一个中等个子,身材圆润的中年女人从让开一条道的人群走过来,叽哩哇啦地叫喊着抹眼泪。
老夏问道,“老王,那你开门的时候,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情况。比如,有人进来过,或者门窗被人打开过?”
她瞟了一眼地上尸体的惨状,哭得更厉害了,一把抓住朱馆长的衣领,“老朱,人我可是昨天才好好交到你手上的,这怎么成这样了?你可得给我个交代啊……”
老王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如果不是这种性格爽朗敞亮的老人,一把年纪了在这种常人忌讳的地方工作,只怕也是待不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送来的是个大活人,被朱馆长害死了。朱馆长被拽着衣领,面色涨得通红。“霍队,这就是死者家属,冯艳芬,是风城七中的老师。那是她丈夫蔡成功……”
“我姓王,叫老王吧。
“我们家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短短一周,家破人亡……我冯艳芬一生正直,我们老蔡也是勤勤恳恳,这都是为了什么?”
“您怎么称呼?”
冯艳芬越哭越凄厉,扑向旁边的一个柜子,“姗姗啊,你和你爸爸都走了,留下妈妈一个人。妈妈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你们怎么不带我一起走啊!”
“还是我。”答话的是三天前老夏他们见过的那个年纪很大,面相很阳刚的老人。“每天早上都是我第一个来开门的。我老头子了,起得早,来得也早。”
她扑在二号柜最下面的地板上,把柜子锤地震天响。“姗姗啊……你和你爸爸好狠的心……”
老夏听不下去了,对着他们严肃地说,“你们去一个人,把你们馆长叫来。今天第一个发现这具尸体出现的人,是谁?”
老王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她,“冯老师,这里面还有别的遗体,你这样会惊扰死者的,还是先起来吧……”
“可是这脚掌手掌是拿钉子钉上去的,感觉是为了惩罚呢?又不像是鬼做的……”
霍子心问旁边的人,“姗姗是她女儿吗?她也在这儿?”
“我看不是人干的,你看这样子,明显是厉鬼掏心啊……”
老王叹口气,“是啊,冯老师也真是命苦。前几天女儿才出意外,昨天丈夫也走了,这一般人实在是承受不住……”
围在存尸间门口的殡仪馆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老夏脑海中闪过一点什么,出声道,“蔡姗是在这一格吗?”
“这人死的时候可能没受到太大的痛苦,死后却遭了这么大一场罪。”宋悠悠站起身来,“毁坏尸体就可以刑事立案了,但既然受害者是具尸体,就没我什么事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老夏指着2号柜子最下面一排左边那格,老王说,“是啊……”
开肠破肚还不是最惨烈的。尸体呈大字型摊在地上,四肢对称地张开。手掌和脚踝处被人用大拇指粗的钢钉穿透,钉在地板上。因为尸体是死后才被钉住的,没有太多的血水渗出来。但为了摆出这么受刑般的姿势,尸体是被人生生掰成这样的关节连接的地方,有皮肤撕裂的痕迹。
同一时间,老王和老夏都想起了什么,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腹腔里的肠子之类的被扯了出来凌乱地拖在肚皮上,心腔的位置变成了一个洞。切断的动脉留在外面一大截,解冻后的血管里,血水混着尸水慢慢滴落。
“那天……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有女鬼打开柜门坐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就是……蔡姗这个柜子。”人群里一个人颤抖着声音说。
尸体属于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死者身长大约1米75,面色青紫,矮胖身材,有轻微的肚腩。从胸腔到肚脐眼的地方都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扒开了,上衣都被撕烂,随意地半裹在身上。
老夏想起来,三天前他们来殡仪馆的那天,说两天前见到了女鬼的就是小方,只是当时他们都没有当回事。
这样的风格转变,一定是受到了云哲的影响——霍子心顾不上评价她的新风格,目光就已经被地上的那具尸体所吸引。
听到这里,冯艳芬是停了下来,呆滞地望着众人,似乎觉得不可置信。她停顿了一会儿,看看装着女儿的冰柜,再看看地上死去的老公,反应过来什么。
宋悠悠穿着新的白大褂,戴着一副时髦的无框平光眼镜,相比之前的风情万种又凭添了知性。
她一下扑到霍子心面前,“警察同志,这、这不是意外,不可能这么巧的!是有人故意整我们家的,我知道是谁做的!”
霍子心带队抵达殡仪馆存尸间的时候,宋悠悠和助手已经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