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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做完笔录以后,又去陪着何母坐了一会儿。

费渡果然没走。

也许是一直有人陪,也许是看见深夜里灯火通明的市局,何母好像看到了一点儿希望,她情绪也平稳了不少,甚至能跟费渡主动聊几句了:“你没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下午的那个……叫什么?”

“去追,”他说,“我估计费渡没走,走也是刚走,追得上。”

她指的是刘律师,但一时想不起他是干什么的了,支吾片刻,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干脆略过,问:“他们是找到新证据了吗?”

骆闻舟一言不发地听完,抬头看了一眼表,已经接近零点了。

何母坐着舒服的椅子,费总就未必舒服了,两条腿没地方放,这少爷又不肯没形象地蜷起来,只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端正地摆在一边,没多久就开始发麻,他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腿:“可能是吧——等抓到了凶手,您有什么打算,回家吗?”

陶然没顾上和“中国队长骆”掰扯他个人英雄主义癌的问题,皱眉说:“刘律师送来的那条领带上有张东来的指纹,初步判断和死者脖子上的勒痕相符,上面沾有少量血迹——何忠义被勒死的时候,脖子被磨破了点皮。加班加点的话,DNA结果最早明天就能出来,法医那边的人说,这条领带就是凶器的可能性很大。”

何母眼皮一垂,却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他敲腿的手,说:“你不是警察吧?太晚了,快回家吧。”

骆闻舟刚和肖海洋谈完,正好推门进来,听见陶然这一句,他诧异地一抬头:“费渡又怎么了?”

除了腿麻,费渡倒没觉出疲惫来,对于年轻的浪荡子们来说,这会儿才刚刚是夜生活的开始,正是他最精神的时候。可惜今天没有美人,相伴左右的只有个干瘪瘦小的中年妇女。

那边说了什么,郎乔没听清,就见陶然的脸色越来越严肃,然后挂断电话问她:“费渡走了吗?”

不过费渡对待中年妇女和大美人的态度一视同仁,他从万花丛中过,倒是多少修炼出了一点不为色相所惑的境界。

陶然没顾上说话,手机就响了,来自法医科的座机。他连忙接起来:“喂,怎么样了?”

“没关系,我陪您一会儿。”费渡温和地对她说,“我妈没的早,她在世的时候也一直要吃药治疗,没法出去工作。我爸工作忙,常年不在家;我当时在读书,学校离家远,跟保姆一起住在学校附近,一个礼拜才回去看她一次。”

“马小伟以为何忠义正好看见他卖手机,所以去讨回自己的东西,结果被人打死的?”郎乔大眼珠一转,飞快地反应过来,“后来因为老百姓打架,我们得到了意外的证词,王洪亮为了掩盖事实,用那手机栽赃了他?但……何忠义到底是谁杀的?”

何母有些腼腆地打量着费渡:“这么好看的小伙子,你妈肯定喜欢得不行,每天都盼着你回家的。当妈的,要是自己没什么别的本事,每天能盼一盼的,就剩下你们这些娃儿了。”

“我感觉不像。马小伟说,他染上毒瘾以后,时常捉襟见肘,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这毛病,平时不往住处拿钱,马小伟就盯上了何忠义的新手机,顺手牵羊,正想拿出去交易,没想到那天何忠义下班回来不知怎么的想起那手机,没找到东西,于是当面质问了他几句。马小伟鬼迷心窍,拒不承认,最后俩人不欢而散——小乔先给我瓶水,一晚上没歇气了。”陶然接过矿泉水,一口灌下了半瓶,这才喘了口气,“当天晚上,马小伟就用何忠义的手机换了毒品。本来得意洋洋地想着,等何忠义回来,就让他搜自己的东西。等他搜不到了,看他有什么话说。结果何忠义没回来,还正好死在那个地方。”

费渡听完,面不改色地冲她一笑:“嗯。”

郎乔好奇地问:“那何忠义真是马小伟杀的?”

这时,他看见骆闻舟和陶然一人沉着一张加班脸走了过来,陶然隔着几步远冲他招招手。费渡慢悠悠地走过去,冲陶然笑出了八颗牙:“哥,相亲怎么样?”

“马小伟说,所谓‘金三角空地’,就是发现何忠义尸体的那一片荒地,是他们经常交易的地点之一,这个代号只有经常参与交易的人才知道,严禁外传——一个分局,从一把手到底下刑警居然集体涉毒,这事简直……”陶然步履匆匆地离开审讯室,把笔录往桌上一扔,对郎乔说,“骆闻舟这个混蛋,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自己私下去查,他以为他是美国队长吗?”

费渡分寸感十足,说改,他就连称呼再肢体语言全改了,说不添乱就不添乱,摇身一变,他成了个亲近又不过分的兄弟。

骆闻舟神色淡淡的,不知信了没有,随后他问:“那你……听说过‘金三角空地’吗?”

“别提了。”陶然一言难尽地摆摆手,看了眼巴巴的何母一眼,示意费渡跟他们到一边去,“过来一下,有几个事跟你确认。”

“在局里值班,大夜班,有值班记录和监控影像。”肖海洋面不改色,倒并没有因为骆闻舟这句不轻不重的质问而有什么不快,十分冷静客观地说,“你怀疑我是那个抛尸人吗?我不是。西区路况复杂,要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尸体扔在那儿,首先要非常熟悉周围环境,其次要有私密的交通工具,我没有这个能力。”

“怎么了?”费渡一边走,一边懒洋洋地说,“你终于发觉当警察没前途了吗?我早就说了,我公司楼下食堂卖油条的都比你们队长工资高。”

骆闻舟听了,点点头,不予置评,又问:“二十号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骆队长一声没吭也能被他见缝插针地恶损一句,冤得整个人都饿了,没好气地叫来个值班员,给人塞了一把零钱:“去那个二十四小时店买点油条回来。”

“他下班以后是和黄敬廉他们一起走的,我怀疑黄敬廉等人当时也都在,一直到快十一点时,他们才离开。”肖海洋说,“骆队,我想如果是咱们自己人杀了人,一定会更专业一点,不可能大喇喇地把尸体扔在那儿,乃至于第二天闹得那么不可收拾。后来马小伟的出现证实了我的一部分猜测——黄敬廉他们当时在案发地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当中或许发生了口角,被周围居民听见了,马小伟也在。但他们都没看见尸体是怎么出现在那的。”

何母探着头,一直目送着费渡他们走远。她坐在角落里,眼泪已经干了,在眼球上结成一层透明的膜,倒映着冷冷的城市和冷冷的夜色。

骆闻舟:“也就是说,五月二十号当晚,你通过GPS,确定你的同事恰好在出现何忠义案发地。”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那是个早被众多智能机淘汰出市场的玩意,只有接、打电话功能。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慌里慌张地接起来:“喂?”

“他下班后经常出入一些娱乐场所。除此以外,每月逢五、逢十的日子,只要他不值班,都会在固定的地点活动,包括发现何忠义尸体的那片空地附近,以及其他几处比较偏僻的地方。我避开他们,偷偷走访过其中一两处,没能查出什么,但是有一次装成外地人问路的时候,一个住在附近的老婆婆警告我天黑以后不要往那边去,她说那边‘有时候有抽白面的’。”

电话那边传来“沙沙”的杂音,随后,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你看见那个律师了吗?他本来是收钱帮那些少爷们说话的,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半夜来举报,现在警察已经明确知道了谁是凶手。他们现在肯定很忙吧?证据确凿,可是不好掩盖——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是个人才,”骆闻舟笑了笑,“发现了什么?”

何母干裂的嘴唇颤了颤,几不可闻地说:“你到底是谁?”

肖海洋连忙解释说:“我知道这违法,但是培训实习的时候,我好多科目都是擦边过的,跟踪调查他们不现实,一定马上就会被发现,我只能这样。”

“我是帮你的人,”那个古怪的声音说,“外面的事太复杂,你根本就不懂。他们对你好,是怕你出去乱说,因为凶手是有来头的,他们不敢抓。”

骆闻舟闻言挑了一下眉。

何母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

“我觉得黄敬廉他们可能有什么问题,所以经过考虑,奖金的事当时没有声张。”肖海洋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骆闻舟旁边证物袋里的手机,“我找机会在这个同事的手机上装了个病毒,偷偷打开了他的GPS,每天监控他的行踪。”

那古怪的声音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骆闻舟吐出口气:“然后呢?那天在案发现场,你为什么暗示我们发现尸体的地方不是第一现场?”

这时,陶然直接把费渡领进了自己办公室,掏出几张相片,单刀直入地指着上面那条银灰色的条纹领带:“这种领带你见过吗?”

肖海洋两颊紧了紧,好似颇不甘心地点点头。

费渡扫了一眼:“烂大街款,人手一条。”

骆闻舟一听就懂,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封口费:“但是你没有证据,陈媛案的结案报告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破绽。”

陶然:“张东来有吗?”

“我知道这案子的调查结果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黄队他们把这事定性为‘卖淫女死于吸毒过量’。我去问那位同事,死者那件穿反的衣服怎么解释的,他躲躲闪闪了一会,只说是我看错了。”肖海洋说到这里,长长地停顿了一会儿,“我没有保留那张照片,当时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看错的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但是当天下午,我的工资卡上就莫名多了两千块钱的转账,短信备注写的是‘奖金’。我们工资不算高,大家养家糊口,生活压力都很大,偶尔有奖金,一定会集体口头庆祝,整个队里的气氛都会不一样,那次却根本没有人提。临下班,黄队才特意找我过去,提了之前的几项日常工作,说我工作认真负责,这笔钱是他找王局特批的,用于鼓励刚参加工作的‘先进’。我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那笔钱我没有动,因为我怀疑它是‘封口费’。”

费渡一愣,脸上闹着玩的笑意倏地散了大半:“什么意思?”

骆闻舟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没插话。他也调取过陈媛案的材料,但他清楚地记得,女尸身上的衣物没有异常,肖海洋说的那件背扣式的上衣也并没有穿反。

骆闻舟冷眼旁观,发现这小子真是敏锐,就是可惜,不总往正经地方使:“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过那个死者确实有点特殊。”肖海洋话音一转,“我看了尸体的现场照片,陈媛死的时候,身上穿着镂空的上衣和超短裙,脸上画着浓妆,但那件上衣穿反了。有一种女装的扣子是在背后的,如果没有领子,乍一看很容易弄错前后,只有穿在人身上,才能感觉到脖子、腋下处不自然。所以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的衣服很可能是死后被人换上的。如果是这样,那这起案子可能涉及他杀。我在同事出警前,特意跟他们提到了这一点。”

费渡迟疑一下,伸手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会:“这个牌子他确实有一条,没记错的话,还是张婷送的。他一般也就是在他爸公司里混日子的时候戴一戴。有一次被别人看见,还给嘲笑了很久。不过老张这人虽然不靠谱,还挺疼他妹的,天天抱怨,也一直没舍得扔——这条领带有什么问题?”

骆闻舟哭笑不得,这小眼镜的画风和花市区分局简直格格不入,他连忙一摆手,“不用报了,我相信,你快接着说吧。”

“这条领带是从张东来车里的座椅缝隙中发现的,有他的指纹,疑似凶器。”陶然压低声音说,“现在你帮我们回忆一下——五月二十号晚上在承光公馆,这条领带有没有在张东来身上?”

肖海洋平平板板地回答:“我看过的东西大多都记得,现在还能报出‘5.20’案时你们开到现场的那辆警车车牌号,您需要……”

“没有。”费渡说,“监控录像里应该拍到了。”

骆闻舟微微一眯眼:“为什么会记这么清楚,对你来说,陈媛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陶然又问:“二十号那天是工作日,他有没有可能是白天戴过,晚上摘下来放在车里或是兜里?”

肖海洋:“陈媛。”

“那就不知道了。”费渡轻轻一皱眉,随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领带上只有张东来一个人的指纹吗?”

“黄敬廉当时也在?”骆闻舟一顿,追问,“死者是什么人?”

陶然神色微闪,费渡已经察言观色地知道了答案。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好似长在眼角眉梢的笑意一同凝固起来,继而缓缓地开口说:“张东来不可能是凶手,如果领带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说明凶手拿到这条领带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了要栽赃嫁祸,不管是偷的还是捡的。”

“我一直以为黄敬廉是以自己的喜好挑选工作骨干,也没大在意,毕竟从小到大,这种小团体都和我没什么关系。直到有一天,辖区派出所报上来一个案子——他们发现了一具女尸。那天正好我值夜班,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去看看,临走,被同事拦了下来……就是那部手机的主人,他说隔天他家里有事,问我能不能跟他换个班。大家轮流值班,私下里互相换班调时间很正常,我没多想,就同意了,最后是黄敬廉带着那位同事出警的。”

他说话慢条斯理,语气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陶然却莫名感觉到了他隐晦的火气。

“黄队和副队关系很一般。在我们部门里,有其他几个同事是他的心腹和‘重点培养对象’,有事时,黄敬廉会直接叫自己的人去做,别人有时都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副队基本被他架空了,什么也管不了。”

从陶然给他打电话、询问张东来的不在场证明开始,费渡一直表现出了局外人的漠不关心,即便后来陪张婷两次来市局,也只是纯粹的陪,纯粹的走过场,是一副彻头彻尾的“酒肉朋友”样。他并没有急扯白脸地替张东来分辨过,甚至没有主动问过他们到底查的怎么样了、张东来的嫌疑有没有彻底洗清。

肖海洋深吸一口气,略微思量片刻,条分缕析地开了腔:“我们那里的工作氛围和市局不太一样,不是重要场合或者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我们通常见不着王局。他对我们有什么指示,都是通过黄队——哦,花市区分局刑侦支队负责人,全名是黄敬廉——来传达。”

“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张东来生气,我以为……”陶然颇有些意外,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以为你跟他没好到那份上?我看你先前好像都不大上心。”

骆闻舟点了头。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人未免把事情做得太绝。”费渡偏过头来冲他一笑,看似温和又平静,然后自己说漏了嘴,“给我一杯咖啡味的香油提提神。”

肖海洋抿抿嘴:“我可以从头说吗?”

“没生气”的费总面色坦然,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要监视他?”

及至费渡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地把速溶咖啡干了,这才缓缓呵出一口气来:“你们释放张东来的时候说证据不足,其实那时候已经有他没有嫌疑的证据了,是吗?”

骆闻舟看着他,感觉要是把费渡的油滑分给他一半,这俩人大约就都正常了。

陶然一愣,旁边骆闻舟却点了点头:“对——你送来的那几个烟头上的DNA确实是何忠义的,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发现何忠义坐公交车离开了承光公馆,去了别的地方,并在那里遇害,当时张东来还在承光公馆里寻欢作乐,他的不在场证明比较充分。释放他的时候没有说明这一点,因为我有预感,这个凶手一定在密切关注着这件案子,我们模棱两可地放了张东来,他肯定会有下一步的动作,果然,他给我们送来了这条领带。”

这个年轻人语速很快,不大会笑,和人说话的时候,他的肢体语言一直是紧绷的,时不常有扶眼镜、攥拳头一类的小动作,很不像个“见过世面”的成年人,倒是有点像那种发育得四肢不协调的中学男生。

“密切关注案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凶器塞进张东来的车里而不被怀疑,凶手应该是我们这些来接张东来出‘小黑屋’的人中的一个,除了张婷和刘律师,那天晚上我们又恰好都在承光公馆。”费渡伸长腿,半靠半坐在陶然办公桌上,“其中最关注案情、牵涉最多的应该是我,我嫌疑大吗?”

肖海洋说:“因为我在监视他。”

“不大。”骆闻舟想也不想地回答,“你刚才还在西区那堆小胡同里找不着北,抛尸在那的难度对你来说有点高。”

骆闻舟隔着透明袋快速扫过短信内容,和郎乔说的对得上,于是放在一边:“你没事为什么会看别人的短信?”

费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因为有人要杀他灭口。”肖海洋不假思索地回答,同时,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手机——手机已经非常妥帖地用证物袋装好了,递给骆闻舟,“今天晚上,我和一个同事值班,这是他的手机,来信息的时候他睡着了。”

骆闻舟接着说:“行了吧费总,知道你‘财德兼备’,吃得起油条,锦旗正做着呢,快别闹脾气了,给我说人话。”

“好,”骆闻舟说,“我先从眼前的事问起吧,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把马小伟送过来?”

费渡勉强保持住风度,正色道:“除了我以外,最清楚案情调查情况的应该就是张东来的律师,整个领带事件有可能是他自导自演的,不过他以前没有接触过张东来,很难在杀人前拿到老张的领带。另外,刘律师直接向张婷汇报,张婷更符合以上条件,而且和死者何忠义有过密切接触,虽然她没有必要陷害她哥,但保险起见,你们最好去调查一下案发当晚张婷的不在场证明。”

肖海洋点点头。

费渡顿了一下,又说:“除了张婷和刘律师,还有第四个人,那就是张婷的男朋友赵浩昌。赵浩昌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法律顾问,专攻并购方向,刘律师是他推荐给张婷的,今天也是他陪着张婷来接张东来的。案发当晚,赵浩昌应该也在承光公馆,并且在饭局之后离开——”

骆闻舟感觉肖海洋可能不知道什么叫“放松”,于是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他正色下来,单刀直入地问:“你究竟是立功的同行、证人还是嫌疑人,都得看接下来的调查结果——我知道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也准备坦白你知道的一切,对吗?”

骆闻舟突然打断他:“你确定他是在饭局之后离开了?”

肖海洋可能也意识到了,坐姿更拘谨了些:“您接着说。”

费渡暧昧地扯了一下嘴角:“不然呢,你会当着未来大舅子的面参加‘午夜场’活动吗?”

骆闻舟一噎。

骆闻舟磨了磨牙——这混账!

肖海洋非常严肃地接了一句:“撒哈拉不是中国领土。”

费渡想了想,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何忠义从承光公馆离开后,大概去了什么地方?”

“哦,刚过实习期没多久吧?”骆闻舟点点头,回忆了片刻,又说,“小时候,我爸本来想让我报考国防生,但是我当时叛逆期没过,他说往东我偏往西,我说‘我才不去撒哈拉研究导弹’,然后自己跑回学校乱填一通,那时候受香港警匪片影响很深,总觉得警察都是梁朝伟和古天乐那样的,于是错入了这行。”

陶然和骆闻舟对视一眼,见骆闻舟微微点了一下头,陶然才说:“他在文昌路口附近下了公交,之后我们就没再找到他的踪迹。”

肖海洋:“两年……一年半。”

费渡从兜里摸出一个皮质的名片夹,翻了翻,翻出了一张名片:

骆闻舟笑了,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后背的伤口立刻抗议,冲着他的痛觉神经尖叫了一声,疼得他差点当场呲牙。骆闻舟强忍着保持住了气质,坐正了,不动声色地抽了口凉气,他问肖海洋:“工作几年了?”

荣顺律师(燕城)事务所。

肖海洋应声直挺挺地坐了下来:“我是嫌疑人还是证人?”

赵浩昌(二级合伙人)。

骆闻冲肖海洋一伸手:“坐吧。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地址:燕城市安平区文昌路103号金隆中心三层。

肖海洋默不作声地跟着他来到了一处单独的询问室。他有些神经质地扶了一下眼镜,不躲不闪地看着骆闻舟:“我现在不是以协助办案的警察身份来说话了,对吗?”

陶然猛地站起来:“就是他!”

骆闻舟吊着高低眉目送着他模特的背影,莫名想起了趾高气扬的贵宾犬,很想追上去往他手里塞一根“文明棍”。不过他俩对掐了七年,这会儿才刚刚看到休战的曙光,骆闻舟也不想没事找事,于是按下了自己种种才华横溢的奇思妙想,转身拍拍肖海洋的肩膀:“你跟我来吧。”

骆闻舟却轻轻地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预感此事未必会像想象中那么顺利。

费渡没想到此人的狗嘴里居然吐出了一颗象牙,有些意外。他脚步一顿,端出了总统就职演讲一般的风度,十分正经八百地一点头:“不客气。”

“不忙,”他说,“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何忠义在文昌路口下了车和一个在文昌路工作的律师就是凶手,这两件事之间没有逻辑关系——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哎,”骆闻舟没称谓没落款地说,“谢谢啊。”

“何忠义刚到燕城的时候,有个神秘人物给了他十万块钱,”费渡说,“如果那个人就是赵浩昌,说明他们以前或许有某种联系。对于一个头一次离家打工的人来说,赵浩昌有可能去过他的家乡,你们可以拿他的照片给何忠义的妈妈看看。”

郎乔正要领着费渡去做笔录,骆闻舟一抬头叫住他。

骆闻舟拿起手机拨给了郎乔:“大眼,何忠义他妈还在等结果吗?要是还没休息,你把她请到办公室来一趟。”

骆闻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介绍居然还引发了这么个变故,一个头变成两个大,预感今天晚上是个不眠夜,只好飞快地给他家那楼的物业管理员发了条短信,央求人家去给饥寒交迫的骆一锅抓一把猫粮。

郎乔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

马小伟已经是第二次在公安局里口述自己涉嫌杀人了,这个惊世骇俗的少年比受害人家属哭得还凶,几乎要以头抢地。旁边两个警察反应过来,赶紧冲上来架起他,在何母的哀叫声中把马小伟拉走了。

十五分钟过后,骆闻舟把所有的线索重新理了一遍,郎乔还没把人带来,他一抬头,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这时,郎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老大,何忠义他妈不在局里,不知道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