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原田压低了声音,但是男子挺直了腰板向原田看过来。
男子当即点头同意,似乎古城和他的祖辈之间关系了得。这名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年轻的服务员端来咖啡,在男子牵起狗起身的时候,原田在古城耳边问道:“这个人是谁啊?”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荆木会的干部、刑部组组长刑部九条。”
“好的,明天我让几个年轻力壮的兄弟去帮你。”
刑部组?昨天刚从美代子父亲口中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字。
“我明天抓不到罪犯就麻烦了,我大概已经知道罪犯的藏身地点了,但是人手不够,明天晚上能借几个你的兄弟给我吗?”
“你说刑部组?是那个因为浦野灸发现走私毒品的证据而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刑部组?”
“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到,有困难了就要互相帮助。”
“对,就因为那个混蛋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我蹲了三年的牢房。”刑部露出白牙笑了,他并没有意识到面前坐着的男人与浦野长得一模一样。
“我要找的一定就是这家伙错不了!”古城粗鲁地抓住男子的手腕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求你。”
“刑部组和冈山的松脂组关系真的很差吗?”
是重返人间的妖妇八重定引诱这三名男子去的尾原吗?
原田紧张地问道。
“对,但加贺和槙野都是本分的人,不像那种会逛红灯区的男人。警察还透露他们像是被诱惑去了尾原一样。”
“我们和那些乡下小混混水火不容。”
“就是说三个人都去了尾原,和罪犯认识,后来在家附近与罪犯再次相遇被阉割杀害。”
刑部舒展脸颊,露出笑容。
古城像青春期男孩一样坏笑。
“你知道得不少,莫非和黑道有联系?”
“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向警察里的熟人打听,果然被我猜中了。从你调查的三起案件里受害者的遗物中,找到了他们案发前几天都去过尾原町的证据。加贺大史和松永佑的公交IC卡的乘车记录显示他们去过尾原,槙野辰德的钱包里有一张尾原町便利店的小票。我觉得他们十有八九是去了尾原町的风俗店。”
原田十分紧张,唾沫都没咽下去,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他想这时候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警方是掌握了什么线索吗?”
“我就是想起来以前在报纸上读过的东西了。”
“一月五日晚上,警方调查了尾原的老字号洗浴中心‘凡尔赛’,若仅仅是这样的话没什么大不了,但据说警方反复向老板确认是否雇用过一名有杀人前科的女子。”
“是啊,这家伙可不是能和黑道兄弟打交道的料。”
男子等服务员离开后才开口。
古城得意地敲了敲原田的头,他明明是侦探,却还和黑道不明不白,真是不像话。
“对,我听你说了之后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你挺爱学习啊,看来当侦探的助手也挺不容易的。”
“所以你发现了有用的线索?”古城压低声音,脸向男子凑过去。
“他不是我的助手,是随从。”
“不必了,我听说两家祖辈是相互帮助的伙伴,我们家能有今天多亏了你祖父。”男子低头致谢,接着让狗蹲在椅子旁边,自己坐到了椅子上。古城认为如果把自己复活的经过如实道来会被看作灵异事件,所以他决定自称是古城的孙子。原田有些慌乱,叫来服务员,点了三杯混合咖啡。
古城一脸认真地说道。
“总有人冒出来说自己是名侦探的孙子吧,你要是不信,我跟你讲讲你爷爷的秘密。”
5
“你真的是古城伦道的孙子吗?”男子试探性地问道。
一月八日晚上六点,距离古城和原田约定抓到人鬼的时间还剩下六个小时。
古城弯下腰摸了摸拉布拉多的鼻子。
“嘿,老爷子,你的帽子不错,卖给我得了。”
“你好,我是古城孙作,这是我的随从阿亘。”
古城嘴里塞满梅干饭团,嘴都合不上了还跟邻桌的老爷子这样说道。
穿着深红色背心的服务员上前和男子搭话,接着熟练地把他带到原田他们的座位旁。
他在一家名叫“丰丸”的饭团小铺里,这家小铺位于尾原一丁目、红灯街和旅店街之间狭窄的胡同里,门口挂着一盏灯笼。店主是一位驼背的老婆婆,店铺很小,五名顾客就能装满,还不能随意走动。
一名外表精悍的男子牵着狗走了进来。他五十多岁,年龄还算不上是老头,大背头,鼻子长得很端正,穿着条纹衬衫,像一名在六本木附近工作的外资证券家。男子缩紧下巴,表情沉着,手里的绳子拴着一条拉布拉多猎犬,似乎是一条导盲犬。
“说什么呢!我才不卖。”
“瞧,咱们约的老头来了。”古城站起身,向盆栽的另一侧探出头去。
戴着一顶巴拿马草帽的老爷子满脸疑惑地瞪着古城,但当他看见古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时,表情立刻变得柔和起来。
“是啊,但是警察的狼狈样我在地狱都忍不住叹息。”古城苦笑道,令原田意外的是,在地狱似乎可以看到人间的情况。
“我不太知道现在物价如何,这个应该差不多够了吧?”古城的口吻像是个有钱人。
“据说警方为了维护治安,压下了你的讣告,这是真的吗?”
“价格很合理。”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点头说道。
“差不多。”
“等等,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怎么死的?真的是被坏蛋算计了吗?”
原田吞下青花鱼饭团,敲了敲古城的手腕,要是古城再乱花事务所的钱可不好办了。
“三十六岁,正当年的时候。”
“你别管,这也是破案的一个环节。”
“你说话注意点。”原田不经意间语气变得像教训小孩子一样,“你当时死于多少岁?”
古城缓缓地挥手,他的谎言太过明显。
“那还是人吗?不是老狐狸精吗?”
老爷子把破烂的帽子扣在古城头上,抽出古城手指间夹着的钞票急忙离开了小铺。
“现代人的平均寿命超过八十岁了,日本人的最长寿命记录达到一百一十七岁了。”
“你不过是个随从,别太张狂了。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是名侦探古城伦道?”
古城看着窗外人行道上来往的人流嘟囔道。他生活的年代人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五岁左右,所以他觉得街上走的人都是老人就不奇怪了。
古城口齿清晰地说道。
“都是老头老太太啊,感觉看到了一群老狐狸。”
“我暂且信你,但是没把握确定。”
晚上七点五十分,原田和古城在新宿区百人町的咖啡店“raimi”最里面的位置等人,餐桌被高大的盆栽所遮挡。
“这就让你有把握,老奶奶,多谢款待。”
4
古城突然起身,递给老奶奶两个一百日元的硬币,老奶奶握着硬币,声音颤颤巍巍地道谢。
“我已经采取行动了,先去见见我的线人。”古城伸了个懒腰,露出衬衫下腹部的毛。
“咱们该干活了。”古城抓起帽檐装模作样地穿过门帘。
“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们来到了这附近的尾原神社,据说过去的艺伎歌女会到这里祈求神灵保佑自己的家人生活安稳。在神社的门前有三个看上去绝非善类的男人,光头且皮肤略黑,酒桶般粗壮的体格穿着合身的西装,明明没有露出文身,但是他们光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混黑道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你很多虑啊,你放心,我会按照约定,明天就杀一个人鬼给你看看。”
“刑部组的各位兄弟,今天就拜托你们了。”
“我不是通过召傩复活的,是阎王直接把我的魂魄附到尸体上的,所以不用像人鬼一样要换身体,我能够自然老死。”古城打开储物柜拿出收拾卫生间用的刷子,看样子他要收拾一下地上的烟头。
听到古城的招呼声,三个男人挺直腰板大声回答道:“请多指教!”
“几天后你的这副身体也不能用了?需要换一个身体?”
原田觉得要是这时被杂志记者拍到照片就不好了,有些不安。
“变成没有意识的废人,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后就会死。”
“今天的任务是复仇,但好在不用挨家店铺地找,我的随从阿亘会戴着这顶帽子在街上闲逛,目标肯定会上钩去接触他,我想让你们抓住目标后把那家伙带到胡同里,确定身份后再干掉。”
“如果人鬼的灵魂转移了,那么之前宿主的身体会怎样?”
“知道了!”黑社会还是这么守规矩。
古城突然转向原田,敲了敲他的脑袋,烟灰缸被打翻,烟头飞到空中。
古城把帽子扣在原田头上,而原田却一头雾水,他不清楚古城计划的意图是什么,要是被杀的三个人都戴着帽子还能说得通,但是他没听说有这样的事。
“换宿主没有那么自由,必须接触对方含有遗传信息的体液,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咬,让唾液与血液相接触。所以不能给人鬼咬人的机会,在它行动之前砍掉它的脑袋就行了。”
“那我们开始吧!阿亘,你出发吧。”
“那这么说,把人鬼送回地狱就不可能了,人鬼只要在快被杀死的时候,换一个宿主不就行了?”
不由分说,原田就被派了出去,在街上闲逛起来。
“那不可能,通过召傩复活的人鬼可以转移到其他活人的身体里,现在借用的身体不行了只要换一个宿主就可以。”
经过了八十年,过去那场猎奇杀人案的发生地花街已经变成了关东地区屈指可数的红灯区,在和隅田川平行的三条街上,洗浴中心、情人旅馆和中介所比比皆是。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到西式灰墙长廊的“凡尔赛”、蓝色霓虹灯耀眼的“人鱼”、外形是天守阁的“江户城”、混凝土外表剥落的“监狱”,这些店都花了心思设计。
“所以即使你不来收服这些人鬼,过几周之后它也会消失吗?”
原田在街上逛了五分钟左右,前来搭话的都是穿黑色服务员制服的小哥,完全没有一个像是人鬼的家伙靠近他,他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发现那几个黑社会在距离他三十多米远的地方跟着。他心想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
古城边说边演示,翻起白眼倒在桌子上。这种事原田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时,一名少女从右手边的情侣旅馆“江户城”里跑出来,金色短发,右眼下方有一颗黑痣,水手服外套着粗呢大衣,一边紧张地看着这家旅馆,一边拼命地用手机打字,原田心想她可能是做援助交际的少女。
“会死,召傩本来就是一种不讲逻辑的仪式,把死者的魂魄召唤到活人的身体上。通过召傩复活的鬼魂会给它的宿主身体造成巨大的负荷,一直这样的话,几天或是几周的时间这副身体就不能用了,也会死去的。”
“喂!不要跑!”
“如果人鬼被受害者反击受了致命伤会怎样?也会死吗?”
一阵骂声传来,“江户城”的门开了,跳出一个长得像多毛狒狒一样的男人,少女被他撞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男子从少女手中抢过了手机,抓住她右手手腕,把她往“江户城”里拖。
如果八重要用完全相同的手法,那她就必须和受害者交媾后掐死受害者不可。但是与八十年前的情况不同,这次的受害者不是八重的情人而是陌生人。在河岸边或者漆黑的地下停车场出其不意地偷袭受害者,才是更为现实的犯罪手法。
“住手!”
“手法完全相同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越接近生前的犯罪手法,人鬼就越快乐,但是没有必要完全相同。”
原田拉住少女的左手手腕,他清楚现在不是卷入其他纠纷的时候,但如果是浦野在场一定会做同样的事。
“但是要说起生前的犯罪,有些在当下实施起来却是很困难的,比如用箭射杀、用刀砍杀。”
“你干什么?”狒狒气势汹汹地靠近原田,喘出的气息里都是酒味。但原田可是在市井长大的,不可能输给找碴打架的醉汉。他一拳打到了狒狒的鼻子,疼得狒狒蹲下了身子呻吟,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到了狒狒的肚子,狒狒转身离开呕吐不止。
八重的灵魂就是变得以杀人、阉割别人为乐了吗?
他回头看见二十米外的黑社会兄弟们正疑惑地看着这边,原田双手交叉表示这不是目标,是其他人。
“没那回事,由脑子控制的特性比如记忆、性格、癖好或者习惯,等等,不会因为换了一副躯体就改变。人鬼在地狱的职责是不断地折磨亡灵,他们很快就会丧失人性,灵魂会在重复生前犯罪的过程中感到快乐。”
挣脱狒狒的少女缓过神来,抢回了手机,她对原田说道:“小哥,来这边!”便拉着原田的手腕开始跑了起来,从大厅穿过走廊,钻进了门半开的一〇三室,迅速地上了锁,在门上挂上了链子。
“一旦死了变成人鬼,就会失去人的感情吗?”
少女说:“这下放心了,那家伙进不来了,过一会儿店里的人就会来接我。”
回到她并不想回的人间,连续阉割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确实让人同情。
她飞快地说着,靠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狒狒似乎没有继续追过来。
“对,她很可怜吧。”
屋子里的报刊架上放着色情杂志的一月刊,桌子上有计时器和化妆水还有粉色的名片,上面写着“应召女郎店‘死星’佳苗”。原来她不是做援助交际的女高中生,而是真正的小姐。仔细一看也不是少女的年纪了,金色头发发质很差,皮肤暗淡,牙齿泛黄。
“八重死后坠入地狱变成人鬼,如今因为召傩重返人间。”
“小哥,谢谢你帮了我一把。”
“牵强附会,那群假正经的人不认可八重纯朴的动机。爱得太深就想要情夫的那玩意,这理由难道不充分吗?”古城好像对八重的动机十分在意。
女子缓缓地站了起来,从包里抽出一把水果刀。
“是的,当时的全国工会就是这么主张的。”
什么?这个女子就是八重定?
“你想说这案子的犯人也是因为化学物质脑子变得不正常了吗?”
原田慌忙转身,转动门把手,门上挂着链子,他手指上都是汗,没能拿稳链子。
实际上,“美佐喜”的老板娘在早上五点半去派出所报警的时候,在桥上与这名男子擦肩而过,但是五十分钟后她带警察回旅馆的时候男子已经不在了。男子应该是老板娘在“美佐喜”与派出所之间往返的二十分钟内,被人推下桥的。
“我还想请你帮个忙,”女子用食指摸了摸刀,指尖流出血滴,不,原田不想被阉割,“你能和我一起死吗?”
“这并不是无凭无据的空话,在八重杀掉石本的几乎同时,尾原町还发生了另一起命案。五月十八日下午四点左右,在隅田川河岸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死因是溺水窒息,但是尸体脑后有击打痕迹,应该是被人击中头部,掉到河里的。”
刀尖指向了原田,原田立刻屈膝弯腰出拳打在了女子的侧脸上,刀从她的手指间滑落。女子的后脑勺撞到了床边,眼睛还睁着但动弹不得。
“要是有这样的化学物质,日本军队会很高兴吧。”古城哼了哼。
原田以为她死了,惊恐地弯腰卷起她水手服的袖口,看见她的手腕上满是割痕。八重只是阉割了情夫,并没有自残。原田觉得自己看到女子举刀就认定她是八重太武断了,她不是人鬼。确认她还有脉搏后原田松了一口气。
“另一种化学公害说就更邪乎了:当时工厂污水排到隅田川,这条河的污染情况越来越严重,案发前一天食品加工厂向隅田川里排放了大量的化学废水。八重吃了河里的鱼和植物,吸收了大量的化学物质,一时间变得躁郁,于是杀了石本。”
对于自己打了女子的脸原田有些过意不去,但他毕竟不是和陌生人首次见面就愿意陪她一起自杀的老好人。原田把女子抱上了床,自己戴好了帽子。
古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原田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
他伸手去开门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又说不清,原田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环顾房间四周。过了一会儿终于弄明白了,在原田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杂志,不是应召女郎屋子里的那一本,而是八重用来包住石本的性器官的《侦探文艺》。
“用什么都一样,要是有小说让人读了之后想割掉男人的命根子的话,我也想读读。”
八重被捕时,石本的性器官是被《侦探文艺》的纸包裹住的。《侦探文艺》放在“美佐喜”后院,为什么八重不用客房里的报纸而偏偏用后院的杂志呢?
“不是,她用的是杂志,预审调查书上也是这么写的。”原田一边翻材料一边这么回答道。
比较合理的推理是这样的吧:八重阉割了石本后用报纸包住了他的性器官,但是报纸数量不够,离开“美佐喜”之后包裹开始渗血。回到“美佐喜”发现石本的惨叫惊醒了老板娘,老板娘去了客房,八重觉得自己藏起来要紧就躲到了后院,在那里看到了杂志就扯了几张重新包了起来。
“八重不是用报纸来包那玩意的?”
但仅仅如此并不奇怪,问题在于古城的话。
“所谓侦探杂志说是指八重被侦探杂志蛊惑而犯罪,八重用低俗的侦探杂志《侦探文艺》来包住石本的命根子。据说八重之前都是听石本给他读杂志,所以两个人很有可能读过《侦探文艺》,所以就有人认为八重听杂志上的小说着魔了,杀死石本并阉割了他。关西大学的苧阪寅之助教授等人就持这种观点,为此《侦探文艺》的主编不得不出面澄清。”
“八重不是用报纸来包那玩意的?”
“什么意思?”
原田对古城说明关西大学教授的猜想时,古城如是说道。他八成在阅读资料之前就已经掌握案件的基本情况了。
“但是当时就有人说另有原因,”原田手里拿着一本《实录猎奇事件簿——妖妇·八重定的真面目》说道,“比较有名的两种说法是侦探杂志说和化学公害说。”
但是因为《侦探文艺》的主编被迫澄清事实,所以在当时多数媒体的报道中,八重用的是杂志。古城为什么会想当然地认为八重用的是报纸呢?
“真是‘健康’得不得了的犯罪动机,真希望世上的恶人都会这么有感情地犯罪。”古城看过预审调查书的说明文件后,把它扔到桌子上,听不出这句话是真心还是讽刺。
如果刚才的猜想正确,八重在刚离开“美佐喜”大门的时候应该用的还是报纸,当时古城应该看到了从“美佐喜”离开的八重。八重定案发生在一九三六年五月十八日,几乎在石本被杀的同时,有一名男子从尾原町的桥上落入隅田川而死。如果左门我泥记录准确,古城也是在那一年春天失踪的,如果落水男子是古城,那么就说得通了。古城因为某些原因来到尾原町,在那里遇到了逃离“美佐喜”的八重定,之后是被她袭击了吗?古城说自己重返人间收服人鬼,是因为人鬼中有个家伙曾经想杀他,八重定就是那个杀了古城的嫌犯吧。
在预审询问中,被问到杀人动机的八重回答道:“我太爱石本了,想要独占他。”被问到为什么阉割石本的时候,她表示:“有了那东西会感觉石本一直在自己身边,不会寂寞。”
原田放下门链逃出了一〇三室,此地不宜久留。他穿过走廊和大厅,从入口回到了大街上。就在这时,原田的后背遭到了重重的一击,一阵反胃,他把青花鱼饭团吐了出来,原田被拽回到店铺门前的路上。
石本是怀石料理店第七代店主,是个性情温厚值得信赖的男人。经济状况看似不错,但实际上因为二二六事件民众惶恐不安,顾客变少生意惨淡,石本死后人们才得知他向黑社会借过钱。他似乎因打理料理店和筹措资金而神经衰弱,尸体的手臂上有许多针孔,有人怀疑他是冰毒中毒,但是在尸体的血液中并没有检测出药物成分。
“喂!你吐我鞋子上了,真恶心!”
八重多次在两人交媾时用腰带勒住石本的脖子,石本也乐于此。八重对石本说过“我想要割掉你的命根子,永远和你在一起”。石本最开始一脸惊讶,但是马上就回答说:“如果你高兴那也不错。”
狒狒用力踢了原田一脚,原田弯下身子缩成一团,他眼睛里进了呕吐物看不清四周。他心想刑部组那三个人到哪儿去了。
在之后的审判中,八重与石本的特殊关系浮出水面,八重在怀石料理店“石本屋”工作,而石本正是这家店的老板。八重不识字,料理店每天关门后她经常求石本给她读报纸杂志,两人最终坠入情网,在四月末私奔,换了许多家待合旅馆后来到了“美佐喜”。
原田不自觉地闭眼,不久听到了熟悉的呻吟声,他惊恐地睁开眼,看见狒狒蹲在地上。有一个眼睛像螳螂一般大的男子摆开架势,看来又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家伙。
在案发两天后的五月二十日,八重化用假名字住在江户川站前的“江户川”旅馆被发现,遭到逮捕。在警方的审问下,八重承认自己在与石本交媾时勒晕了他,阉割了他之后逃跑。警方还从八重的行李中发现了用杂志包裹的性器官。这些杂志是老板娘为了卖废品而用麻绳绑在一起放在后院的,八重从旅馆逃走的时候,随手就扯了十张左右的杂志纸把割下的器官包了起来。因为杂志长期放在屋外落了灰,所以用它包裹的东西也沾满了灰尘。
螳螂快速来到原田身边,把他架起来,带到了“江户城”和“人鱼”之间的胡同里,接着穿过空调风扇和蓄水槽来到了一处没有人的草丛,附近可以听到隅田川潺潺的流水声。
警方立刻在尾原町设置了专案组,追查八重的下落。这时距离震惊日本的二二六事件刚过去三个月,在战前氛围中神经紧张的日本民众听说了八重案后都震惊不已,报纸广播广泛报道嫌疑人八重的在逃消息,只要出现了与八重相似的女子,当地民众就会恐慌不已。
“您是古城先生吧?”
五点五十分,警察与老板娘一起回到“美佐喜”,在二楼客房发现了石本,几分钟后医生也赶到,但是石本已经气绝身亡,被勒住脖子窒息而死,而且他的性器官被人用利刃割下。客房里有石本的行李和一周的报纸,还有带血的菜刀,却没有八重的行李。
螳螂看着原田的帽子,小说里没有写古城平时戴帽子,难道真实的他在生活中戴帽子?
老板娘跑到外面,来到早上安静的花街,去派出所找警察。这期间老板娘并没有在街上看到那名女子的身影。
“对不起,请原谅我对您做的事情。”
老板娘被眼前景象吓呆了,听见了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接下来就是一阵跑向屋外的木屐声。她发现与男子同住的女子逃跑了,就回到收款台报警,但是不知为什么电话打不通,据后来的调查显示,是有人切断了电话线。
他声音颤抖,抓住原田胸前的衣服,这时三个黑社会突然跳了出来,要制服螳螂,螳螂挥舞双手抵抗,但是双拳难敌四手。
上午五点三十分,从二楼传来了男人的惨叫声,随后又传来了一阵慌忙的脚步声。老板娘觉察到了异样,跑出卧室,爬上楼梯打开了客房的门,她发现女子不在房间里,而男子赤身裸体仰面躺倒,鲜血染红了盖在男子两腿间的被褥。
“小心别被他咬到手腕。”
五月十八日就发生了惨案。
古城出现了,面无表情,与刚才判若两人。
两人看似关系不错,就这么在“美佐喜”住了一周,这期间石本有好几次表示二楼光照太强,想要搬到一楼住,但是老板娘没有同意,她怎么会让客人住到蜉蝣随时都会闯进来的房间里呢。
“您果然生气了。”螳螂呕了起来,脸上的液体不知道是鼻涕还是口水。
那天下午,八重定和石本吉藏两人来到了“美佐喜”,因为一楼的客房不能用了,所以老板娘就把二人安排到了二楼的客房。
“这家伙就是我们要抓的人,快动手!”
“美佐喜”的老板娘在案发前一周——五月十一日的早上就有不好的预感,因为隅田川上出现了大量成群的蜉蝣,蜉蝣从旅馆靠河一侧的窗户缝隙飞到一楼的客房。老板娘撒了樟脑丸赶走了蜉蝣,但是客房也因此变得味道很重,榻榻米上都是蜉蝣的尸体。
古城无视螳螂的话,向那几个黑社会发出指令,三个人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把夹克脱下来套在了螳螂的头上,其中两个人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肩膀向河边走去。
悲剧发生在荒川区花街尾原町的待合旅馆“美佐喜”,所谓待合旅馆,就是为客人提供招艺伎地方的旅馆,实际上就是男女幽会的地方。“美佐喜”远离街道,建在隅田川河畔处,是一家小的待合旅馆,两层各有一间客房,很少有客人会入住二楼的客房。
“求您原谅我!求您了!”
八重出生于一九一〇年(明治四十三年),案发时她二十五岁。
一个黑社会踹了螳螂的大腿让他跪下,抓住他的头按入河水中,螳螂一边叫嚷一边颤抖,他挣扎时拍水的声音连续不断,两分钟后四周安静了下来。古城把螳螂拖到岸边,扯下了套在他头上的夹克,他的眼睛失去了活人的神采。
一九三六年(昭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八重勒死了情人、怀石料理店的老板石本吉藏,并割去了他的性器官后逃走,两天后,她在江户川区的旅店被人发现而遭到逮捕。
“可以麻烦你们处理尸体吗?”
- 注7:在日本法律中,预审是法院开庭审理前对刑事被告人的预先审查。
八重定是女招待员凶手的名字。
那几个黑社会点了点头,古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向他们致意。
“阿亘,你也辛苦了,咱们去吃饭团吧。”古城用平时的语气对茫然无措的原田说道。
古城拍着桌子大吼道。
晚上十点,红灯区的街道更加热闹了。两人穿过“丰丸”的门帘,点的饭团和两个小时前一样。古城抽着烟看着老婆婆捏饭团。
“当然了,到明天为止你还是我的随从!”
“八重定案案发当天,落入隅田川溺水身亡的男子就是你吧。”原田压低声音说道。
“要我去?”原田一边眨眼一边问。
“对,没想到竟被你猜到了。”
“男子被阉割而死的案子,你现在就去图书馆借八重定案的资料回来。”
“五月十八日早晨,你为什么去尾原町?”
“八重定案是怎样的案子呢?”
“我是被石本叫去的。”
原田抬头看着白板,八重定案是七个案子中第二久远的一个。
“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
古城坐在办公椅上,边翻看女性时尚杂志的特辑边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是调查发生在神田料理店的连环失窃案的时候,他很崇拜我,吹嘘自己是我的助手,有时候会有这样的笨蛋。我是不雇助手的,最开始觉得他碍眼,但是渐渐发现他脑子不坏,还做得一手好菜,最重要的是他待人亲切,总和客人聊天,街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作为侦探,我一直单打独斗,承认石本是我的助手还是头一遭。我也见过八重好几次,听说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正是如此,这是八重定案犯人的犯罪手法。”
老婆婆把梅干放在饭团上,古城大口地咬着饭团,接着喝玄米茶把米饭送到胃里,然后缓缓地吐气。
“每一起案件都割掉了男子的命根子啊。”
“老婆婆,刚才你一直在听着吧。”
第三起案子受害者名叫松永佑,二十八岁,之前是演员,主要进行舞台表演,半年来把工作重心移到了社交网站上。他会上传一些刺激暴力的视频放到社交网站上,比如直播杀人现场、用烟花去轰击流浪汉、把结仇的飞车党头目叫到同一家酒馆。不可思议的是,有人上传了拍摄来源不明的视频,内容就是松永佑被杀的现场情况,点击量远超松永佑之前上传的视频。
老婆婆微微睁开下垂的眼睑,瞥了古城一眼像是在打量他,微微摇头。
看到第三起案子的报道,原田想到了蛤蟆仙人在猪百戒前面的公寓发现的那具尸体,他还因此接受了警方的调查。
“别开我的玩笑了。”
“嗯?”
“没开玩笑,你知道我是谁吧?”
第三起发生在一月四日晚上,中野区公寓的垃圾堆里出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受害者被钝器击打头后部,性器官被割掉后取走。
“不知道。”
受害者的名字是槙野辰德,今年四十一岁,经营着一家小型演艺公司,离婚,与前妻育有两个孩子,目前在赤羽站前的一所公寓独居。一月三日晚上六点多,一名男子在裸露的河床上遛狗时发现了草丛中受害者槙野的尸体。报道指出该案与新大冢发生的案子有相似性,但受害者之间并没有联系,所以又指出两案之间关联性较低。
“你说谎,我是古城伦道,我送你的情人回地狱了。”
第二起发生在元旦过后的第二天,一月二日。东京都北区的荒川河裸露的河床上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受害者被钝器击打后脑勺,而且裤子被扒到膝盖处,性器官被割掉。
老婆婆睁大眼睛,咽了咽口水,可以看到她的喉咙在动,微微张开了嘴,但只是发出呼气的声音没有说话。
受害者名叫加贺大史,三十五岁,房产中介公司职员,从二十八日起开始休假。住在他家附近的女友一直联系不上他,觉得可疑就来到公寓,结果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发现了他的尸体。
“你就是八重定吧?”古城重复地问了几次。
第一起是十二月三十一日跨年夜那天发生的。受害者是男性职员,在东京都文京区新大冢公寓的地下停车场被杀,死因是后脑勺被击打导致的脑损伤,尸体被脱下裤子阉割。
老婆婆把手泡在盐水里沉默不语。难道这位老婆婆才是八重定,刚才淹死的那个男子不是?
原田照他说的看了这三篇报道。
“这……这老婆婆是人鬼?”
“你看看,这些是这一周内在东京都发生的三起杀人案的报道。”
“不是,她从没死过,就是个普通人。”
古城边打哈欠边环顾四周,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沓报纸。
这时老婆婆突然拿起刀向古城挥来。
“是哪个?”
“哟呵。”
古城在回到人世之前从阎王那里得知人鬼生前犯下的重罪就是这七个案子,看起来随便哪一个都是有名案件,但是原田知道的只有津山案。
古城举起右手的茶杯,把滚烫的玄米茶泼在了老婆婆的脸上。
·一九八五年(昭和六十年)农药可乐案
“烫!”老婆婆叫了出来。原田挺身来到柜台,从老婆婆手里抢过了菜刀。
·一九七九年(昭和五十四年)四叶银行人质案
“你才是真正的八重定?”
·一九四八年(昭和二十三年)椿产院案
原田问的时候破音了。
·一九四八年(昭和二十三年)青银堂案
老婆婆用黄布擦了擦脸上的玄米茶水后,手扶灶台撑起腰,缓缓地点头。
·一九三八年(昭和十三年)津山案
八重定生于一九一〇年,一九三六年五月案发时二十五岁,活到现在该有一百零五岁了。年纪很大但不是不可能,现在有很多人活过了百岁。
·一九三六年(昭和十一年)八重定案
八重定不是人鬼,她一直活着。
·一九三二年(昭和七年)玉之池碎尸案
“那复活的是谁?石本吉藏是你杀的吧?”
原田抬头看向白板,上面是古城歪歪扭扭的字迹。
“我没杀人。”
古城这么说着舔了舔嘴唇上口水的印记。
她声音沙哑,关节突出的手指指向古城。
“对,我找到了一个正好适合热热身的家伙。”
“八十年前,是这个男人杀了吉藏。”
“你快要抓住人鬼了吗?”
老婆婆的声音更加低沉沙哑。
原田没有告诉古城自己去过黑社会事务所的事,他觉得古城会像福尔摩斯一样猜中自己去的地方,但是并没有。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原田本以为古城会到处走访收集线索追捕人鬼,但是古城只是花着事务所的存款一个劲地喝酒罢了。
6
“嘿,阿亘,一天没见了,休假怎么样?”
“真过分啊,老婆婆,我可不记得我对你下过手。”
“哎哟。”古城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像海狗一样笨拙地抬头,揉了揉眼皮举起了手。
古城把茶壶里的玄米茶倒进杯子里,喝了起来,右肘支在柜台上。
古城靠在沙发上打着鼾,胡子拉碴,油油的头发贴着脖子。桌子上摆着烧酒瓶,烟灰缸里满是烟灰,女性时尚杂志散落在地板上,因为浦野的住处已经解除了租约,古城从前天开始就睡在事务所。
“你怎么知道我是八重定?”老婆婆低着头说。
一月七日,上午十点,原田时隔一天来到了事务所,透过半开着的门就能闻到厨余垃圾般的臭味。虽然事务所的样子并没有发生变化,但是原田感觉自己误入了一个令人感到厌烦的世界。
“巧合,我的随从在街上走,一个脸长得像螳螂的男子跟他搭话,男子似乎把戴这顶帽子的人误认为是古城伦道了,但是我——真正的古城伦道讨厌帽子。那男子是怎么把帽子和古城伦道联系起来的呢?只可能是那个男子从你这里听说了有一个自称是古城伦道的男人戴着巴拿马草帽,所以我突然想到你可能就是八重定。”
3
古城云淡风轻地说道。这当然不会是巧合。古城在“丰丸”饭团铺里买下老爷子的帽子,买完又自称“名侦探古城伦道”,就是为了给老婆婆设下圈套。他八十年前见过八重,应该是从老婆婆的动作和表情认出了她是八重。
以四天为期,原田成了古城伦道的随从。
“你真的杀了石本吉藏?”原田语气慎重地问道。
“好。”原田点点头,虽然感觉自己被捉弄了,但如果这个男子真的是世间少有的名侦探,那就没有理由不去协助他破案。
“对,就像她说的那样。”
“这是小事一桩,我可是天才。”古城得意扬扬。
“那刚才在河边杀死的男人是谁?”
“连警察都没有线索,你能抓住罪犯?而且还是在你时隔八十年刚刚重返人间的现在?”
“那就是石本,石本才是八重定案真正的罪犯。而且我们没杀他,只是把他送回地狱而已。”
“死去的浦野从被委托调查连环纵火案开始到找到真凶用了四天,从今天开始的四天时间里,你暂且都听我吩咐,我会在这段时间里把一个人鬼送回地狱。如果我办成了,你就要认同我的能力。”
原田完全没有听懂古城的话,问道:“案件的预审调查书上写着八重掐死了石本。”
“什么?”
“保留下来的记录未必是真的,这就像你崇拜的古城伦道也和现实中的不同,要多去怀疑。”说这话时古城的表情是难得一见地认真。
“给我四天时间。”
“那我就按顺序说明一下,要是说错了你就指出来。”古城舒缓语气俯视老婆婆,见她耷拉着肩膀,缓缓地点头。
男子深呼吸使自己的怒气平静,突然伸出了四根手指。
“八十年前我死的那天,因为有事就去了尾原町。早上五点半‘美佐喜’的门开了,这位老婆婆、当年只有二十五岁的八重定走了出来,当时的情况确实也像你猜测的一样,八重小心地拿着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接着她关上门,慌张地躲到‘美佐喜’的后院。十几秒之后,旅馆老板娘推门向马路飞奔而去,几分钟后我被打昏推到了河里,我们先不谈这件事。”
“对不起,但我还是不信你说的话。”
古城表情严峻地看着八重。
“你这个蠢货,想当然觉得我是如何如何,当实际不同时,又开始暗自失望,真是不讲道理!”
“案发两天后,你在江户川站前的旅馆被人发现,当时你是用杂志纸包着石本的那玩意的。杂志好像是从‘美佐喜’后院里麻绳捆起来的那一摞中取出来的。但是案发之后你逃离现场的时候手里确实拿着报纸包裹,旅馆客房有一周的报纸,用报纸包裹石本的那玩意是再自然不过的,那么为什么要重新用杂志纸来包呢?”
男子从头到脚打量着原田,皱起眉头,像小混混一样不怀好意地盯着原田。
“不是因为报纸不够了,血渗出来了吗?”
“空口无凭,你想怎么说都行。”
“不对,如果是想包住渗出的血,那么在报纸外边再裹一层杂志纸就行了,没有必要剥开报纸,重新用杂志纸包。”
“怎么能说是假的?虽然有些文学加工,但是我侦破了许多难案是事实。”
原田一时语塞,古城说得确实有道理。
“所以说我崇拜的古城伦道是假的?”
“是因为不想让重要的东西染上报纸的墨水吧。”
男子像是要确认一下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侦探文艺》长时间放在后院,所以上面满是灰尘,倒是它更不干净。”古城立刻就推翻了原田的假设。
“那是报纸给我取的绰号,是真实的,在西伯利亚被炮弹夺走了三分之一的大脑也是真的,但我原本就是天才,所以不是脑子少了一部分后变聪明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八重真的重新包了那东西吗?”
“那所谓的半脑天才呢?”
“我也感到疑惑,急于从案发现场逃跑的犯人,没理由特意剥掉报纸,用脏纸重新包裹一遍,八重自始至终都是用杂志纸来包东西的,从来没用过报纸。从‘美佐喜’跑出来的时候,八重手中的报纸里根本就没有包东西。”
“抱歉,不好意思,你有所疑惑也是可以理解的,是左门不对,是他在小说里把我写成品行端正、廉洁清白的侦探。”
“那为什么带报纸逃出来?”
他果然没有风度。
“当然是为了包住石本的那玩意,八重从‘美佐喜’出来的时候,为接下来包住那东西准备了报纸,但是发生了一些情况没能按计划进行。”古城抿了一口玄米茶,润了润嘴唇。
“你是在找碴吗?小心我杀了你。”
“你是说旅馆老板娘去派出所后,八重才回到二楼的客房阉割了石本吗?那这就奇怪了,在八重第一次离开旅馆的时候,老板娘看到了被阉割的石本。”
“我怎么也不相信你是古城伦道,我从小就认为古城伦道是既聪明又有风度的侦探。”
“真是这样的吗?可老板娘说客房里有一名全裸的男子躺在地上,胯部盖着被子,被子被血染成了红色。其实这时候石本的那玩意还在,他只是装作自己被阉了。”
先不管称呼,原田没有拒绝的理由,浦野死后的一周里,有许多人死于人鬼之手,但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窝囊到不行。找到人鬼为浦野报仇是他的愿望,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
“那为什么被子上有血呢?”
“当然不存在啊,总之,你来当我的随从,如果你不喜欢随从这个称呼,叫做饭的家仆也行。”
“那是石本设计出来的,他的手臂上有许多针孔,把抽出来的血洒到了被子上,再把被子盖在下半身,装作被阉割的样子。如果这时候老板娘掀开了被子,肯定会骂石本。石本这么做就是想让老板娘去找警察和医生,八重逃跑后他处理了抽血用的注射器。”
“不存在吗?”
八重和石本合谋,装作是八重阉割了石本。
“那家伙才不是助手,他什么也不是,是一个与我无关的骗子,我还想着等他死了说他几句,结果他却因为吹牛去了极乐世界。你不会以为杀人破戒僧与斗篷连环杀人犯是真实存在的吧?”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子听到这个问题后面部抽搐。
“为了得到杀我时的不在场证明。”
“左门我泥是你的助手吧?”
古城浮出自嘲般的微笑,看着无精打采的小老太太。
“帮助我工作的是助手,听我指令的是随从。我决定不雇用助手。”
“他们两个人的计划是这样的:案发前和我说‘有要事商量’,叫我去尾原町。早上五点半,石本在客房盖上染血的被子,悲痛地喊出声来,八重抓住老板娘赶到二楼的时间差逃出大门,让老板娘觉得八重逃跑了。这期间我有可能看到八重,但是他们一开始就打算杀了我,所以也不怕被我看到。
“有什么差别?”
“老板娘想要打电话报警,但是电话线被切断了,于是她不得不跑去派出所报警,在这过程中,她在桥上看到了我。
“不,是随从。”
“石本在确认老板娘出了门后,立刻起身穿上衣服离开旅店找到我,猛击我的头打算杀了我。随后马上返回旅馆,挥刀自宫,把割下来的东西递给藏在后院的八重。
原田推开男子的手问道,浦野留给他的遗言就是要“正名”。
“二十分钟后,老板娘和警察就会发现受重伤的石本。在警方之后的调查中,老板娘会作证五点半的时候石本重伤,同时我还活着。石本就会得到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你是说让我当你的助手?”
原田明白后一身冷汗,身上像是有虫子在爬一样。
男子用右手握住原田的手掌,左手搂住原田的肩膀。
“就为了这挥刀自宫?”
“我原谅你了,你当我的随从吧,虽然我在地狱每天都在观察人间,觉得自己对人间发生的事大致都了解,但是我已经死了八十年,也有一些事情不懂,助我一臂之力吧。”
“那玩意没了也没什么关系,没有骨头,用把小刀轻易就能割掉,割掉也死不了,伤口小也容易止血,最重要的是,没人会想到他是自宫的。”
“我刚才突然打了你,对不起。”原田低头道歉。
古城的语气像是说你也去自宫吧。
男子毫无歉意地大笑,事务所的钥匙也在遗物里吧。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但是他和浦野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证明了他不是骗子。
“想得到不在场证明应该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是浦野的遗物,由他爷爷保管,但是被我偷来了。”
“或许吧,但奇怪的性癖好会排在前面优先选择,预审调查书也记载了八重在案发前就想割掉石本的那玩意,石本也有兴趣。石本有必须杀掉我的理由,所以干脆就选择自宫来为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
“那你身上的衣服呢?”
古城突然露出粗俗的笑容看着柜台后面的老婆婆,她紧闭嘴唇盯着自己的指尖看。
“葬礼结束后,他的尸体安放在殡仪馆的停尸间,我就是在那时借他的身体回到人间的,然后把别人的尸体放到了浦野的棺材里。”
“那八重为什么最后用杂志纸包裹?”
“浦野先生的尸体没有被火化吗?”
“这要怪蜉蝣。”
“你不高兴我借了浦野的身体?我也觉得自己过去的身体要好一些,但是那副躯体在八十年前就被火化了。只要是刚死的躯体我都可以用,既然如此我想还是用侦探的吧,有事务所,有破案功绩,还有手下,这样一来调查也容易些。”
老婆婆眼神犀利了起来,古城的推理完全正确。
男子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翻起白眼伸出舌头,浦野无论转世多少次也绝不会是这副样子。
“美佐喜”位于尾原町比较偏僻的地方,没有什么客人来,一般来说会安排客人入住一楼的客房,很少使用二楼客房。但是五月十一日有许多蜉蝣钻进一楼客房,老板娘在一楼客房撒了樟脑丸,只好把石本和八重安排在二楼的客房。如果住在一楼的客房,石本自宫后拉开拉门就可以把那东西递给藏在后院的八重,但是住在二楼的客房就要从楼上丢下去。
“这个简单,杀了他们就行,虽然他们灵魂是鬼但身体是人,让他们停止呼吸也就杀死了他们。”
“两人比较担心的是土,一旦那玩意掉到地上,就会粘上土,用报纸小心包裹起来的东西是不会粘上土的,如果警方对此怀疑而查了旅馆后院,发现血迹就麻烦了。如果石本把那玩意递给八重的事败露了,那么伪造不在场证明就会接连被识破。
“把人鬼送回地狱,要怎么做?”
“石本多次想要换一间客房,但是老板娘没有同意,五月十八日他们担心的事情成了事实,八重没能好好接住石本丢给她的东西。”
“是我让阎王这么选的,这次重返人间的人鬼中有八十年前想杀我的混蛋。想到他能重返人间我就怒不可遏,于是就去找阎王说我会把重返人间的人鬼全部送回地狱,作为条件,他让我复活。虽然说是人鬼,但他们生前不过就是罪犯而已,日本第一侦探出马,找到他们易如反掌。阎王不知道人鬼的下落,束手无策,所以只能接受我的建议。”
这是肯定的,没人能像接球一样接那玩意。
“那为什么选中了你?”
“我不清楚当时八重的行动是事先计划好的还是随机应变,她没用事先准备的报纸,而是撕破了后院捆起来的杂志,用杂志的纸包裹住石本的性器官,杂志长期放在室外原本就积满灰尘,八重应该是想用这样的纸来包裹就不用担心被怀疑为什么重要的东西上会有灰尘了。但是,石本没想到那之后发生的事,他自宫并把自己的性器官从窗子丢下去后,忍受着疼痛等着老板娘和警察来,但当时有一个死里逃生的男子闯了进来。”
原来召傩不仅给现实世界的人带来了麻烦。
古城露出僵硬的微笑,老婆婆脸色变得惨白。
“不是,我是和阎王做的交易。我死后被送往地狱,那里的家伙似乎不理解我生前所做的无数功德。我死后的八十年发生的这次召傩让阎王大吃一惊,地狱一直以来都人手不足。鬼少了,人死后送到地狱,灵魂就不能被收服,所以阎王为了制服重回人间的鬼让我复活。”
“这个男人就是你吧?”
“是佛祖让你复活的?”
“正是,石本认为他已经杀死我了,他用装满沙石的袋子猛击我的头,击碎了我的头骨。但是他运气不好,打的是我的右脑,我的那一边脑子被摘除了,所以我只是轻微脑震荡,并没有死。天下第一侦探才不会被人算计死,我要找他算账就来到了‘美佐喜’的二楼客房,看见石本倒在地上,我就掐死了他。”
浦野死于津山医院是事实,他的遗体应该已被家属领走,在土浦市的火葬场火化了才对。
老婆婆抬起头,盯着古城看。
“所谓召傩,就是一种把鬼魂召唤到现实世界,让鬼附在活人身上的仪式,不能让死去的肉体复活,但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浦野灸,也有他被刺的伤疤。只有极乐世界的佛祖和阎王可以让死去的肉体复活。”
“这时候一楼传来了开门声,警察来了,我最后自我了断,从窗户跳进了河里。
“你说什么?”
“你是在逃亡过程中才知道石本死了的吧?你一开始打算背负阉割石本的罪名,但实际上又罪加一条,背负上谋杀情人的罪名,但是为了瞒住石本的杀人计划你别无选择。
原田奇怪地看着光滑的瘢痕。
“被我掐死的石本坠入地狱,被阎王一眼相中成为人鬼,阎王看中他的理由不是因为他杀了许多人,而是因为他用奇特的手法骗过了许多人。
“我不是召傩来的,这就是证据。”
“八十年后,石本因为召傩以一副新皮囊重返人世。”
男子伸出双手与原田保持一定距离,又卷起了衬衫,露出腹部的瘢痕。
“人鬼会在重复生前犯罪的过程中获得快乐,但是石本活着的时候没有阉割别人,那为什么会杀掉三个人还阉割了他们?”
“等等,我是死人但不是鬼,和那些复活的人鬼不同。”
“你设想的前提错了,加贺、槙野、松永三个人都是石本的宿主,石本最先附在加贺的身上,为了与八重见面,来到了尾原,在‘丰丸’饭团铺见到了八重,之后每当宿主身体不能再用时他就换个宿主继续去尾原,所以那三个人才会像着了魔一样来到尾原。”
如果古城是通过召傩复活的,那就是说古城死后变成了人鬼。但是古城是侦破数起重案、守护人们安稳生活的名侦探,不可能堕入地狱。面前的男子一定是谎称自己是古城的冒牌货。
“那三个人又为什么被阉割而死?”
活着的时候作恶的人死后会堕入地狱,其中做过极恶之事给人带来痛苦的会被阎王选中,作为鬼替阎王工作,这就是人鬼。
“这是因为一旦被人鬼附身就一定要做些什么,石本生前自宫、杀人。但是他应该也不愿意让无辜的人受苦吧,于是自宫之后附到另一个人身上,再击打上一个宿主的头部杀死他。”
锡村蓝志的召傩仪式让在地狱里折磨死者的鬼回到了人间。锡村的父亲宗像忠司想要召唤牛头鬼和几百年冤死的落难武士,但是都失败了,锡村从他父亲的失败中吸取教训,决定召唤近几十年死去的年轻人鬼。
古城喝光了茶杯里剩下的玄米茶,弯下腰来看老婆婆。
“我才不会上当,你是人鬼!”
“告诉我,八十年前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男子扭过身子,狠狠地咳了起来。
她像耳朵听不见一样沉默不语,不一会儿看向马路,眼神似乎在回忆过去。
“你为什么打我?我是你的偶像古城伦道啊!”
“石本是老派、爱虚荣的人。”
“打你的脸。”
她语速缓慢但是口齿清晰地开始说了起来。
男子大意没有设防,一屁股狠狠地坐到了地上。
“他家的怀石料理店从元禄年间开始到当时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他的手艺也确实不错,但是当时流行方便的即席烹饪,怀石料理店生意萧条。他到处借钱,想方设法重振店铺,但这么做只会让自己的经济条件更差而已。因为好面子,他让借给他钱的朋友不要和他的家人和店员说借钱的事,之后发生了经济危机,终于难以维持下去了,就在他打算关掉店铺的时候,有个黑道上的人说可以替他还债,但条件是杀掉你——古城伦道。”
“你干什么!”
老婆婆声音颤抖,仿佛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原田弯下腰,一个右直拳就击中了男子的脸颊。
“他本来不是会被这种事情所诱惑的人,但店铺关门他心有不甘,每天为钱发愁,那段时间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在四月的某天晚上他说自己想到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让我做他的帮凶。”
“阿亘,你在听我说话吗?”
“你很支持他啊。”
与浦野的长相、装扮一样的男子坐在浦野事务所里。原田立刻扫视了一圈房间,因为东西已经整理好都挪到了走廊,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当成武器的东西。
老婆婆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阿亘,帮我做事吧。”
“我也曾觉得他可怕,但是他完全接受了我,甚至也接受我异于常人的地方,所以我决定只要是为了他,无论背负什么罪名都行。”
一名外形与浦野相似,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浦野的男子笑着说道。二〇一六年一月五日星期二,过午时分,低矮的太阳照得事务所里有些温暖。
古城很是扫兴,视线离开老婆婆,抬头看向饭团铺的门帘。
“我叫古城伦道,请多指教。”
“你敢在尾原开店真是大胆啊!”
2
“我和他约定好了,等一切都过去后,还在尾原碰面。”
唯一遗憾的是,回到事务所也不能向浦野表示感激了,因为浦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也知道石本死了吧?”
“谢谢您!”
“当然知道,但是我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他死了。”
原田用衬衫擦了擦手心的汗水,重新握了握松脂的大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多亏了浦野,他才能继续和美代子交往。他现在心情很好,如果有尾巴的话都能摇起来。
所以在之后的八十年里,她一直在这里等着不可能会来的石本,老婆婆的每一道皱纹都刻着思念,沧桑凄凉。
“道上的人都是相伴在危险左右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见面,阿亘,你要好好对待光翼子。”
这份感情一直藏在心中,老婆婆像少女般天真无邪地笑了。
松脂左手摸了摸美代子的头。原田想问刚才自己被弄得狼狈不堪算怎么一回事,但是他没有说话,只是赔着笑脸。
“他竟然真的来见我了。”
“放心,松脂家的人绝不撒谎,美代子也是一样的。”
“你们明明是密谋杀人,弄得还挺开心。”古城苦笑一声。
“真……真的可以吗?”
“你只说错了一点。”老婆婆沙哑的声音稍微变大了一些。
松脂站起身来,走过来握住原田的手,原田觉得自己又要被打了,身体开始发力。
“他杀了那三个人不是因为要换身体。八十年前要杀你的时候他就十分后悔,好不容易能回到人世,想要见你并向你道歉,他说了好多遍,但是没有人知道你的消息。报纸广播报道那天‘美佐喜’附近死了人,但是没有说那人就是你,恐怕是警方把消息压了下去,在人世找不到你,在广阔的地狱也遇不到你。
“我一开始就没有反对的意思。”
“你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小,但是他还相信这非常小的可能性。如果发生和八十年前手法相同的案子,消息没准会传到你那里,这才是他杀掉三个人的原因。没准他觉得被你杀掉是件好事。”老婆婆眼神清澈,看着古城。
“那您同意我们交往了?”原田的语气很兴奋。
“开什么玩笑,别随便拿我当你们犯罪的借口!”
“刑部组失去贩毒的利润后完全失去了势力,最近又找到了新的营生,像是要死灰复燃,但是也已经完全没有往日的气焰了。所以当我听说美代子在和浦野的助手交往时,还觉得这机缘真是不可思议。”
古城双手揣在衣兜里,向见底的茶杯里啐了一口唾沫。
原田虽然知道浦野发现了走私毒品的资料,检举了黑社会组织,但是他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我就是要把人鬼一网打尽再杀掉它们。”
“刑部组的兔崽子们硬说是别的混混干的,那不过是他们敷衍搪塞的借口罢了。既然刑部不道歉,我们就必须和他们做个了断,正在策划如何开战的时候,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警察到荆木会的事务所搜查,把他们组长在内的干部都抓了起来,罪名是违反毒品监管法,据说是浦野帮了警方的忙。浦野避免了我们做有损道义的事,阻止了两家开战。”
7
松脂眼神暗淡下来。
尾原町的抓捕大戏过去了一周,一月十六日星期六。原田再一次来到了情侣酒店“江户城”。
“松功会和荆木会水火不容,两家一旦爆发冲突,就会流很多血,所以两家一直小心,不敢越雷池半步。但是八年前,发生了最糟糕的事。荆木会下属的组织——刑部组的混球小崽子闯入我家老爷子家中抢劫,还打了我娘。”
“我能约一下佳苗吗?”原田紧紧地抓着话筒,桌子上的色情杂志是尾原町红灯区那一页,他不是被佳苗迷住,而是想再见她一面,为自己打了她的脸向她道歉。
荆木会是日本最大的黑社会组织,在日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先生对不起,佳苗辞职了。”电话那头的男子语气异常平稳。果然是那天发生的事太过震撼了吗?他想起了佳苗手臂上的刀伤。“现在您可以约新人艾莉娜,怎么样,先生?”男子没有感情地接着说道,原田简短地道谢后挂断了电话,接着失望地付钱离开了“江户城”。
- 注6:根据日本法律,黑社会不能向商户直接收取保护费,所以会以“租赁”毛巾的形式变相收取保护费,不只是毛巾,还可以是盆景或者是艺术品等。这里原田是在含蓄地问松脂是不是也收了浦野的保护费。
“你是傻子吧?如你所见,我们松脂会是老派的黑道组织,看重侠义,讨生活也不会去做有损道义的事。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有遵守传统的老伙计,也有打着黑道的旗号,却染指赃款卖淫的宵小之辈,其中最恶劣的就是荆木会。”
刚过正午,红灯区街上的行人很少,有时会开过磨砂玻璃的汽车,这些车是接送应召女郎的。
松脂清了清嗓子。终于要开始说正经事了。黑社会记恨侦探不稀奇,感谢侦探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原田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注8:日本一种常设于神社入口处的牌楼。
八重定离开了尾原町。石本回到了地狱,她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条街道了吧。
“对不住,”松脂嘿嘿地笑了起来,“你在浦野灸的侦探事务所工作吧?这话我只跟你说,其实我还有点感谢浦野呢。”
“喂!你在叫我吗?”
“爸爸,你再说这些没用的我就回去了。”
传来一声破坏气氛的叫声。原田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老虎机店门前,对着一人高的电子屏幕大喊大叫。
“胆子不小,敢顶撞我?给我去死!”
“喂!你是在招呼我吧,咱们去哪儿?”
原田机敏地炫耀自己的杂学。
外表是浦野灸,实际上是古城伦道。电子屏幕上放映着穿泳衣的女模特的背影。
“组长先生,用刀背打人安全是一种误解,实际上力道却是拳王阿里的十二倍呢。”
“古城先生,这是影像不是真人。”
松脂笑嘻嘻地说,上下打量着原田,像是要把他看透一样。松脂的待客之道很糟糕,先是用刀打原田的脖子,后来又嘲笑他没用。原田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是和浦野一起工作三年也长了知识。
古城惊讶地跳了起来,用手指戳了戳屏幕的表面,不甘心地咂起舌来。
“听说你是侦探的助手,我还以为你是个没长大的小鬼,不过今天看来还很壮实啊,确实像美代子说的,你的脑子就是个摆设。”
“你怎么回事,阿亘,大白天来红灯区,跟种马一样。”
原田在门外与美代子碰了头,浑身是汗,像被大雨淋了一样。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让美代子的父亲同意他们两个人交往。
“跟你想的不一样,我就是来见个人。”
松脂背靠着佛龛盘腿坐着,右手边有两个穿着黑色正装的男子,他们打扮得像是刚从葬礼回来一样,一个人的发型是黑人烫,另一个人梳着锃亮的三七分。
“随从不能对主人有隐瞒,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色狼。”
松脂一脸无语,说着把刀递给旁边一名规规矩矩地跪坐着的年轻人。原田觉得天旋地转是因为目眩,他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一边坐起上半身,蜷缩肩膀规矩地跪坐着。
古城高兴地拍了拍原田的后背。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我是用刀背打的你。”
原田还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崇拜的侦探的真实样子,但是四天时间抓住人鬼倒是真的。
男子把武士刀收回刀鞘里,害羞地缩了缩嘴唇,皮肤略黑,短发,身体像熊一样强壮。他叫松脂念雀,是日本影响力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松功会的得力干将,松功会下属组织松脂组的组长,美代子的父亲。
不过实际上,原田也感觉自己上了他的当,因为他明明知道八重定案的真正罪犯是谁,还花言巧语说自己能很快破案。
“对不住,我就开个玩笑。”
“古城先生你又为什么来这里?”原田想换个话题。
“爸爸,别乱挥刀。”美代子冷冰冰地说道,语气像是剑道部的前主力。原田这时候不再感觉天旋地转。
“你怎么回事?随从多管主人的闲事?别太张狂了!”古城的声音特别大,像是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理由。
刀在空中挥舞时发出呼呼的声音,原田感觉自己头颅已经落地,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啊哈哈哈”,他听见一阵粗野的笑声。
“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
“去死吧!”
“闭嘴!我回头好好教训你,你记住了!”
在冈山县冈山市北区,松脂组事务所二楼的大厅里,一名穿着碎白点花纹夏季和服短衣的男子挥起武士刀砍向原田的头。
原田家的人总因为掉了脑袋而死。
- 注9:印度教的一位神明。
原田穿过鸟居门,面前的道路两侧种着杉树,沿着这条路前进半分钟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参拜殿。神社里只有鸽子,风吹树叶的声音掠过耳畔。登上石阶,原田看到参拜殿后面有一块墓碑,这在神社里不常见,古城是来拜谒这座墓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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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拨开蜘蛛网,跨过灌木来到了这块小小的墓地,墓碑上长满青苔,被杂草吞没,左侧刻着“昭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石本吉藏”,碑前供着一朵小小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