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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奎因进一步依法问讯

一个清晰响亮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大家都转过头。玛吉·奥康内尔站起身。

老太太看上去一脸迷惑。“我记不准确了,长官,”她颤巍巍地说,“我没注意——”

“你不必折腾了,警官,”她冷冷地说,“那位太太看到的是我沿着过道走来走去。那时我——你知道的。”她傲慢地朝警官使了个眼色。

“我知道了……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吗?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她穿什么衣服?”

人们倒抽了口气。老太太不知所措地瞅瞅女引座员,又瞧瞧警官,终于缓缓坐下。

“我不记得时间了,长官,”老太太声音尖厉地说,“但大概是在开幕后十分钟吧。”

“这不奇怪,”警官平静地说,“嗯,还有其他人吗?”

“是吗?很有意思,夫人,”警官说道,“大约是什么时间——你还记得吗?”

没人回答。奎因意识到,大家或许不愿当众表露自己的想法。于是他顺着过道走到每一排,用只能由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单独询问每一个人。问完后,他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位瘦弱的老太太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声音尖锐、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这是否重要,长官,”她怯生生地说,“我记得第二幕的某个时间,一个女人,我想是个女人,沿着过道走过去,几秒钟后又走了回来。”

“看来我必须让各位女士和先生回到家里安宁的火炉旁了。感谢大家的帮助……散会!”

“哦,这位太太,”奎因的手指指向她,“您记得有什么异常的事吗?”

他冲他们说道。众人茫然不解地盯着他,然后互相低声议论着站起身,拿起各自的衣服和帽子,在韦利严厉的目光下从剧院鱼贯而出。希尔达·奥兰奇站在末排的人群当中,叹了口气。

有个妇女犹豫不决地举起白晳的手。

“看到这位可怜的老人这么失望,真替他难过。”她悄悄跟其他人说,“走吧,咱们也走吧。”

“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请举手……”他说。

演员们夹杂在离开的人群中走了出去。

警官的语气尖锐,在旁的人专注地听着,一时忘了紧张。他说完后,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或不时摇头,或低声激烈争论。警官耐心地等待着。

待最后一个人消失后,警官迈回过道,阴沉着脸凝视着留下的一小群人。他们似乎感到老人胸中的怒火,不觉一阵哆嗦。但警官迅速换了表情,变得有人情味了。

“好好想一想,”警官大声说,“你们记得周一晚上我沿着这条过道,以同样的方式问过你们。当然,我不希望你们撒谎,假如你们想不起周一晚上的事,我也没理由期望你们告诉我什么惊人的事。但是情况非常紧急。有个人在这儿被谋杀了,坦率地说,我们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是我们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之一!我们面前一片空白,毫无头绪——我现在开诚布公,也希望你们实话实说——鉴于这种情况,我必须向你们求助。五天前,你们当中只有几个人看到了某件重要的事,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出现……凭我的经验,通常在紧张和激动的压力下,人们会忘记一些细节,经过几小时,几天或几周,恢复平静之后,还会慢慢回想起来的。我希望这种事会发生在你们身上……”

他坐在一个位子上,双手交叉背在后面,审视着玛吉·奥康内尔,帕森·约翰尼和其他人。

他满怀期待地顿了一下。大家都茫然、害怕地摇摇头。没人回答。

“好了,各位,”他和蔼地说,“帕森,你怎么样?你是个没有牵挂的自由自在的人,不必担心律师,你可以像任何自尊的普通公民一样畅所欲言。在这件案子上,你能给我们一些帮助吗?”

“现在——”骚动平息后,警官恶狠狠地说,“情况就是这样。记住,你们现在回到了周一晚上。第二幕的幕布升起来了,剧院暗下来了。舞台上传来嘈杂的声音,你们正专心观看戏剧激动人心的场景……你们当中,尤其是坐在过道位子的人,当时有没有注意到周围或附近发生任何奇怪的、不同寻常或令人不安的事情?”

“没有,”这个小流氓小声嘀咕,“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过你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看不出……”桑普森忧虑地说,这时伊芙·埃利斯轻轻地嘘了一声,他们静了下来。

“我明白……你知道,帕森,我们对你和菲尔德的交易很有兴趣。”小流氓震惊地抬起头来。“哦,是的,”警官继续说,“我们想让你说说你和菲尔德先生过去的交易。你还记得吧……帕森,”他严厉地说,“谁杀了蒙特·菲尔德?谁和他有过节?如果你知道——就从实招来!”

“警官会反对我们待在这儿听听吗?”巴里战战兢兢地瞟了一眼警官,低声问道。警官停了下来,冷冰冰地朝他们的方向盯着。

“哎呀,警官,”“牧师”哼哼唧唧地说,“你不会把账又算到我头上吧?我怎么知道?菲尔德是个滑头——他才不会去招惹他的敌人。不,长官,我不知道……他对我相当不错——帮我摆平了几项指控,”他大言不惭地承认,“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周一晚上在这里。”

“奎因正在开小会。”桑普森小声回答。

警官转向玛吉·奥康内尔。

正当警官进入主题时,几个人从剧场后门鱼贯进入。桑普森低声跟他们打招呼。这一小群人中有伊芙·埃利斯、希尔达·奥兰奇、斯蒂芬·巴里、詹姆斯·皮尔和《枪战》剧组的三四个成员。他们都穿着便装。皮尔小声对桑普森说,他们刚从化妆室来,听到声音就顺便进了观众席。

“你呢,奥康内尔?”他温和地说,“我儿子奎因先生告诉我,周一晚上你向他透露,你关了出口的门。你并没告诉我此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要你们想象现在就是周一晚上。我要你们回想那天晚上,尽量回忆所发生的一切。我说的是一切——一切事情,不论多么细微或表面上毫不起眼的事,只要在记忆中留下印象的……”

那姑娘冷冷地和他对视。“我告诉过你了,警官,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周一晚上,”警官冷冰冰地继续说,“你们来这家剧院观看演出,除了某些雇员和坐在后面的人之外,你们现在都坐在你们当时的座位上。”桑普森咧嘴笑了,因为他注意到,听到这些话时,每个人的背部都僵硬了,仿佛他们身下的座位突然温度升高而变得不舒适。

“你呢,威廉·蒲萨克——”奎因转向那个干瘦的小个子簿记员,“你想起周一晚上忘记了的事吗?”

他顿了顿,环视四周。人群一阵骚动,突然响起窃窃私语,但很快就平息了。

蒲萨克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我正打算告诉你呢,警官,”他咕哝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这事的时候,回想起……周一晚上我把头低向菲尔德先生时,闻到一股很浓的威士忌味道。我不记得是否告诉过你了。”

“女士们,先生们,”奎因凝视着这群人,单刀直入地说,“我让大家来这儿,目的很明确。我不会让你们留在这儿超过必要的时间。但什么是必要,什么是不必要,完全由我来定。如果我的问题没有得到我认为的真实答案,那么每个人都得待在这儿,直到我满意为止。我希望在继续说下去之前,你们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谢谢,”警官站起来,干巴巴地说,“这对于我们的调查很有帮助。你们所有的人都可以走了……”

警官突然做了个手势,大家登时鸦雀无声。桑普森环顾四周明晃晃的枝形吊灯和电灯、空寂的剧院、垂下的幕布,不禁觉得这舞台是为揭露激动人心的真相而设置的。他饶有兴致地向前倾身。潘泽尔和尼尔森静静地察言观色。朱纳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

卖橘子汁的男孩杰西·林奇看上去很失望。“您不想跟我谈谈吗,长官?”他焦急地问。

这群聚集的人被安置得很特别。警官站在正厅前排中间的位置,离他最近的那一排一直到后面,所有被占据的座位都是直接靠过道。十二排的最后两排座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在凶案发生当晚就坐在他们现在所坐的座位上,发现尸体后警官亲自检查过他们。在那八个座位的区域——蒙特·菲尔德的位子及其周围的空位——坐着威廉·蒲萨克、埃丝特·贾布洛、玛吉·奥康内尔、杰西·林奇和帕森·约翰尼——“牧师”贼眉鼠眼的,神情不安,用被熏黄的手指掩着嘴,与女引座员嘀嘀咕咕。

警官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哦,是的。肯帮忙的橘子水供应商……你有什么要说的,杰西?”

当这五人和朱纳快速朝最左边的过道走去时,左边的座位区里有人头晃动。显然有一群人正在等待警官的到来。警官步履沉重地沿着过道,在左边包厢前面挑了个位子,这样所有坐着的人都可以面对他。潘泽尔、尼尔森和桑普森站在过道的一头,朱纳在一旁紧张兴奋地观看。

“哦,长官,这个菲尔德到我摊上买姜汁汽水前,我碰巧注意到他在内巷里捡起一样东西。”男孩急切地说,“那东西有点发亮,但是我看不太清楚。他马上揣进了裤子的后袋里。”

观众席再度成了空旷无人之地,一排排空坐椅冷冷清清。剧院的灯如数打开了,幽幽的光照亮了正厅前排的每个角落。

他面有得色地说完,向周围扫了一眼,仿佛在期待掌声。警官似乎很感兴趣。

“好。咱们走吧,先生们。”警官大步走出房间,朱纳紧随其后,整个晚上他都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发出赞叹,这一幕被地区检察官看到,不知何故被逗笑了。潘泽尔、桑普森和尼尔森也跟着出来了,韦利殿后。

“那发亮的东西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杰西?”他问,“像不像是一把手枪?”

“是的,长官。我已经让女清洁工下到休息室去了,等到我们办完事她们才能回来。收银员已经回家了,男女引座员也一样。演员在后台,我想他们在换衣服吧。”

“手枪?天哪,我认为不是,”卖橘子水的男孩深表怀疑,“它是方的,像——”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吗?”他大声说。

“像是女人的钱包?”警官打断说。

“都到齐了,长官。”他说。

男孩脸上放光。“没错!”他叫道,“我敢打赌那是钱包。通体发亮,像五光十色的石头。”

这时,门开了,高大魁梧的韦利警长快步迈进房间。他把手中的一张纸递给警官。

奎因叹了口气。“很好,林奇,”他说,“你真是个好孩子,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差不多吧。”警官垂下眉毛,“不过——还要看情况。”

恶棍、女引座员、蒲萨克和他的女友、卖橘子汁的男孩默默地站起身离开了。韦利陪同他们走到门外。

“我很乐意参与进来,警官,”尼尔森咧嘴笑了,“是什么事呢——是西班牙宗教法庭[1]吗?”

桑普森直到他们全都走后,把警官拉过一旁。

“这儿——坐下,尼尔森,”他客气地说,“千万不要跟我这样的老家伙一般见识,我只是有点儿疲惫。今晚可能需要你帮忙。”

“怎么回事,奎?”他问道,“事情不顺利吗?”

尼尔森的脸一红,欠了欠身,似乎要退出去。警官眨了眨眼,情绪好了一些。

“亨利,老伙计,”警官微笑道,“能想到的,我们都做了。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希望——”他没说希望什么。他抓紧朱纳的胳膊,跟潘泽尔、尼尔森、韦利和地区检察官平和地道了晚安,离开了剧院。

“好啊,”他大喝一声,“多一个也无所谓。反正这儿的人够多了。”

回到公寓,警官刚掏出钥匙打开门,朱纳就敏捷地拾起地上的一个黄色信封,显然这是从门底下的缝隙塞进去的。朱纳把信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警官从浓密的眉毛下朝他投来冷冷的一瞥。他的站姿仿佛拿破仑,毛发竖立,肌肉鼓起,一脸敌意。桑普森吃惊地看着他。奎因警官从未显示过其脾气出人意料的一面。

“是埃勒里发来的,我敢打赌!”他叫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忘记!”他手里拿着电报,站在那里咧着嘴笑,样子简直像只猴子。

一阵敲门声,大家的头都扭过来。头发蓬乱的宣传员哈里·尼尔森将他粗犷的脸探进房间。“警官,不介意我加入这个小聚会吧?”他兴高采烈地询问,“我进来的时候刚刚开始,是否就要结束了——哎哟,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要在这儿待一会儿呢!”

警官从朱纳手中夺过那封信,连帽子和外套都没有脱掉,打开起居室的灯,急切地抽出黄色的纸。

“很快,警官,很快的。”潘泽尔回答。地区检察官擤掉因感冒而流出的鼻涕。朱纳着迷地凝视着他心目中的神。

朱纳说得没错。

“时间差不多了,潘泽尔,”他向这个矮小的胖经理吼道,“多久才能把这些该死的观众清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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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现在正感受父子分离给他带来的痛苦。他走来走去,把潘泽尔经理的地毯都蹭得起毛了。他感到头昏脑涨,浑身无力,胃部虚弱,两眼发昏,觉得与世界和世人格格不入,但无意掩饰自己的恼怒。

他猛然转向朱纳,拍了拍他乱蓬蓬的头发上的帽子,果断地拉起他的胳膊。

于是他不理睬埃勒里的提议,把他推上火车,勉强笑笑,拍了拍他,与他告别。火车驶出车站时,埃勒里的最后一句话从月台传来:“我会想你的,爸爸。我会尽快给你写信的!”

“朱纳,老朋友,”他欣喜地说,“我们到街角那里喝两杯冰淇淋苏打水庆祝一下吧!”

老人的情绪并非像桑普森所担心的那样是因为菲尔德案的调查进度。清瘦结实的朱纳张着嘴坐在角落里,他是唯一了解警官为何急躁踱步的人。朱纳凭借其流浪儿的机敏和天生的洞察力,加之与老人长期友好相处的经验,非常熟悉他的脾气,他知道主人的举动只不过是因为埃勒里不在现场罢了。那天早上,埃勒里由他父亲闷闷不乐地送到车站,乘坐七点四十五分的快车离开了纽约。在最后一刻,这个年轻人改变了主意,宣布放弃去缅因州旅行的决定,改而留在纽约陪同父亲,直到结案。老人不同意。以他对埃勒里性格的了解,他敏锐地觉察到,容易激动的儿子是多么渴望一年多来的这次假期。他打心里不想因为自己而剥夺了儿子的愉快旅程,所以他对儿子想留在自己身边感到急躁。

[1] 西班牙宗教法庭,一四八〇到一八三四年间的天主教法庭,以残酷迫害异端著称。此处指严刑逼供。

事实上,奎因的心情异常低落。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无数次遇到过明显束手无策的问题,又无数次地反败为胜。因此,警官的奇怪举动更令桑普森莫名其妙。他与老人打了多年交道,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躁不安。

[2] 德莱顿(Dryden, 1631—1700),英国诗人、剧作家、文学评论家。

周六晚上,理查德·奎因一反常态,令人感到意外,尤其对于地区检察官桑普森来说更是如此。老人变得烦躁易怒、疾言厉色,完全不通情理。他咬着嘴唇,低声嘀咕,烦躁不安地在路易斯·潘泽尔经理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全然没注意到桑普森、潘泽尔和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人从未出现在剧院办公室,他像只老鼠一样坐在潘泽尔的一张大椅子上,眼睛像茶碟一样大。这个眼睛明亮的人就是朱纳,他陪同心情阴郁的主人来到罗马剧院办案,这种殊荣可谓破天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