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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比身份更重要

中途,小华从其他桌上拿走一只玻璃杯。那一桌已经坐着几位宾客,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小华拿走了玻璃杯。

枫叶桌,不知何时已经坐着几位男宾,估计是刚才谈话的时候进来的。小华再次查看座位表,找准目标人物的席位,向枫叶桌走去。

小华接近了枫叶桌,在目标人物面前,她故意弄掉了手中的玻璃杯。地上铺着很厚的地毯,玻璃杯没有摔碎。

小香离开了,她似乎不习惯和服,步伐比平时笨拙。小香坐到了新郎一方后面的圆桌旁。樱庭家的人还没进入会场,只有小香一个人坐在那里。

“真是不好意思!”

“所以呢,虽然不清楚你有什么意图,但还是祝你顺利。”

小华说着,弯下身去,左手捡起玻璃杯,右手将口袋里的纸片掏出来。纸片上是按三云尊的指示写下的文字。她将纸片放入这个陌生男人的上衣口袋里,男人没有发现,向小华说“没事儿,不要在意”,继续和同桌的客人谈笑风生。

说到这里,小香轻轻拍着小华的肩头。

小华走出朱雀阁,拿出手机,简短地在邮件里打下“任务完成”几个字,发送给三云尊。估计等婚礼开始以后,才会发生什么吧。总之先去洗手间吧,小华想着,沿走廊走出去。

“我只跟你说啊,大哥要娶的人,我总感觉喜欢不起来。那个女人绝对很腹黑,你比她强一百倍。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是马后炮了。”

“双方的亲朋好友们,衷心感谢各位的光临。承蒙抬爱,我十分荣幸地代表女方家属,为两位新人献上祝福。新郎和马是犬子的同事,他工作……”

说着,小香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过了一会,小香神情严肃起来,小声地说道:

和马拿起手边的香槟酒杯。婚礼已经开始,进入了致辞环节。在台上致辞的是搜查一科的同事卷荣一的父亲——卷孝辅。卷孝辅是警察厅长官官房的审议官,通过了国家一类公务员考试,也就是常说的走仕途的警察,现在的级别是警视监。他既在警察厅工作,又是新娘的亲属,因而请他致祝词。

“放心吧。”小香拍着胸脯保证。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只要不开口讲话,一定会吸引很多男人前来搭讪。“反正婚礼也很无聊,本来我都不想来的。没想到能见到你,我倒是多了一点乐趣。”

“……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祝双方的亲属和在场的每一位来宾幸福美满,请大家举杯!干杯——”

“求你了,小香,不要说我在……”

在场的宾客全都举起酒杯,喝下杯中的美酒。和马喝了一口香槟,将杯子放回桌上。身穿婚纱的艾米丽坐在旁边,笑靥如花。

“又来了,你在这里出现,一定有什么阴谋。”

“两位新人请看这里,可以举起酒杯,摆出碰杯的姿势。”

“我没有任何意图。”

摄影师说道。和马再次拿起杯子,与艾米丽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摄影师边看取景器边说:

“不要说谎哦,你怎么可能碰巧在大哥举办婚礼的酒店里工作?你有什么意图?”

“新郎的笑容有点僵硬啊,请笑开一点。”

“我在这里工作,看不出来吗?”

和马重新摆出笑脸,艾米丽笑得百媚千娇。刚才她明明还在不满和马迟到,换衣服的时候心情很差。现在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令人难以相信。

没办法了,小华只得放弃抵抗,坦白地回答:

闪光灯又闪了几下。等摄影师离去后,和马喝了一口香槟,索然无味。

“虽然你戴着口罩,可别想混过我的眼睛,你在做什么?”

和马感觉置身于梦境和现实的交界,情绪高涨。早上从轿车里被绑走,在酒店的房间里醒来,不过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无法相信此刻自己竟然坐在这里。

“您认、认错人了。”

主持人通知道:“接下来进入畅谈言欢的时间。”和马面前一下子挤过来好多宾客,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第一波过来的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她们是艾米丽的大学同学。和马一边接受着祝福的话语,一边遭受她们的目光扫射。

“你是三云华吧?呐,是吧?”

由于自己从相亲到结婚的时间很短,和马没有见过艾米丽的朋友。虽然她们的视线像是在估价一般,但和马依然讨好地笑着,听她们说话。

小香盯着小华看了半天,小华只得躲避她的视线,整个身体在晃动。“什、什么事,客人?”

“恭喜你呀,艾米丽。”

有人拍拍自己的后背,小华转过身去,瞬间僵住。背后站着的人是樱庭香,她身穿黑色和服,很适合。

“美沙,谢谢你大老远地跑来。”

“不好意思。”

“没想到我是最后被剩下的。”

从座位表就能发现,新郎一方的客人三分之二以上都是警察相关人员,因而他们的桌上气氛危险,令人敬而远之。小华自己也感到紧张,毕竟会场里都是警察,周围全是敌人。

“没关系的,美沙,你一定会找到好男人的。”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三十分钟,宾客陆陆续续地进入朱雀阁。小华悄悄搞到一份座位表,对照着寻找目标人物。座席按照植物的名称分开,目标人物坐在枫叶桌,但目前还未出现。

和马瞥向最后面樱庭家的一桌。和一与伸枝,典和与美佐子,以及小香。五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从远处看也能知道他们情绪不高。小香一个人吃着菜,大声呼唤服务员再上一瓶酒。和马也明白小香根本懒得参加婚礼,但小香完全没有露出这种情绪,大快朵颐地吃着。

小华穿过大厅,走向朱雀阁。

“恭喜你,艾米丽。”

会发生什么呢,小华似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现在只能按三云尊说的去做。他们的目的是掠走和马,为什么又会放掉他呢?很明显,父亲他们的意图往其他方向倾斜了。

“哇,麻美,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将手帕交给祖母,是三云尊交代的第一个任务。小华看看手表,还有四十分钟婚礼就要开始。宾客尚未全部入座,难以执行第二个任务。

“高中毕业以后就没见了,七年了吧。”

小华一手拿着手帕,离开更衣室,再次回到二楼大厅。她看到对面走来一位清洁工,正是祖母。果然是她提前帮自己打开的门。小华与她迎面而行。两人擦肩而过时,小华把手帕放在三云松手中。三云松若无其事地收下,装进口袋,向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麻美你一点都没变。”

她打开存有自己的衣服和手提包的柜子,拿出手提包,从中取出一枚手帕。这是一年前最后一次拜访樱庭家时,樱庭和一交给自己的男士手帕,上面绣着大写字母“M”,是祖父的遗物。那天以后,小华一直将它收在自己的包里。

接着过来的是艾米丽的高中同学。女性往往在这种场合更加积极,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机和数码相机。

电话挂断了,还是那么随心所欲。小华一肚子火,沿走廊返回二楼大厅,向连接更衣室的大门走去。刚才祖母帮自己打开过。转了一下把手,没有上锁,小华直接进了更衣室。

罪恶感让和马胸口作痛,我就要毁掉这场婚礼了,和马在想,但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在眼前,可以利用这个场合抓住真凶。对方是杀人犯,拖得太久恐怕后患无穷。

“快点行动!你忘了吗?踩点、计划、执行。现在进入执行阶段了,懂了吗?”

和马对艾米丽满是歉意。但是一旦真相水落石出,与她的婚姻还是会破裂,必须在登记之前解决这件事。

“什么……什么见证到最后?”

“拍张照片吧。”

“我也不知道,总之拜托你了,小华。这不仅仅是你和和马的问题,作为三云家的一员,你需要亲眼见证到最后。”

“好啊,大家向后转。”

“这是什么?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两人被艾米丽的友人们围在中间。和马感觉呼吸困难,又不得不敷衍地笑着,沐浴在闪光灯中。

小华只得静静地听三云尊说。等他讲完,小华说道:

婚礼已经开始四十分钟。现在主桌上已不见新人的身影,新娘十分钟前去补妆换装,和马也在五分钟后退席了。

“好了,安静听我说。第一件事是……”

“呐,小姐,再拿一瓶啤酒来。”

“我绝对不会帮你。”

“好的,现在为您去拿。”

“那太好了!听好了,小华,有件事需要你做。”

由于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宾客们不断找自己要喝的,小华从刚才就和服务员们一起在搬运饮品了。戴着口罩也没人觉得奇怪,每个人都很忙,无暇关心其他人。刚才在饮品吧台附近听到其他服务员的对话,好像今天其他会场在举办研讨会,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我在酒店里。”几位盛装的女性,看着小华的方向,沿走廊走过。小华再度压低声音,“我在休息室附近。对了,刚才我碰到奶奶了。”

小华将一瓶啤酒放在桌上,正准备离开时,突然左手腕被人抓住。小华转头,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抓住手腕的人正是樱庭典和。

“都这时候就不要罗里吧嗦的,已经开始了。话说你现在在哪?”

“小华,啊不,你怎么会在……”

“兴奋……开车把阿和拐跑,是爸干的好事吧?你究竟对阿和做了什么呀?”

这边是新娘一方的酒桌,小华不想被樱庭家的人发现,尽量没有靠近新郎一方。但是她疏忽了,典和一手拿着啤酒,来这边打招呼。

三云尊在电话那边说道,声音似在憋着笑。

“您认、认错了,我是铃木。”

“小华,虽然我也搞不清状况,但我好兴奋呐。”

“不许骗人,休想瞒过我的眼睛,你跟我过来。”

“爸,你在干什么?”小华把身体靠近墙壁,小声说道,“快住手,赶紧回去。妈和你在一起吧?不收手的话我要生气了。”

“疼,请放手。”

小华快步离去了,她在走廊的拐角处转弯,靠在墙壁上。真是吓坏了,没想到和马会跟自己说话。她大大地呼了口气,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来电显示,小华急忙按下接听键。

典和抓着小华的手腕,将她带到樱庭家的坐席上。看到她,正在吃沙拉的伸枝惊讶地说。

“是吗?终于到了,”男服务生仿佛心里放下一块大石,抚摸着胸口,“立刻准备吧。哎,你……”

“哎呀,这可是稀客呀。”

“樱庭家的新郎到了,他想要立刻换衣服。”

小华被按在空着的椅子上,应该是美佐子的座位,她现在不在。典和坐下来,将啤酒瓶放在桌上。

小华瞥了一眼和马的脸,他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艾米丽,没有留意自己。小华离开原地,向近处的一位男服务生说道:

“请你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知道了。”

“我、我在这里工作。”

“我想马上换衣服,请帮我安排一下。”

“别骗人了!你有什么企图?你还对和马念念不忘吗?你是不是想在婚礼上搞破坏?”

小华起初没有以为是在叫自己,但突然想起自己打扮成了服务员,她只得稍稍低着头,小声回答:“什、什么事?”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

“之后我再跟你解释,快点换衣服吧。呐,服务员。”

小华说着,在心里暗暗叫苦。事实上不是我,是我家人在计划着什么。这时斜前方吃着小吃拼盘的小香抬起头来。

“和马,你怎么现在才……”

“有什么关系嘛,爸,不要问这些了,她也想祝大哥新婚快乐嘛。”

是和马的声音。小华不由得身体僵硬,无法挪动。

“小香,你在说什么。从刚才就只顾着吃,作为樱庭家的人,你不该去打招呼吗?”

“艾米丽,对不起。”

“可是很麻烦啊,”小香对经过的服务生说,“啊,这个小哥,再拿一杯乌龙茶兑烧酒。还有,主菜还没好吗?快点上啊。”

两人回到休息室,小华离开了原地。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服务生低了下头,离开了。伸枝说道:

艾米丽五官标致,明媚华丽,如同模特一样。小华很在意她刚才说的话,她担心的不是无法与和马举办婚礼,而是自己恐怕会成为众人的笑柄。可能是自己想法比较古怪吧,小华心想。但也许是无可奈何,新郎去向不明,婚礼有可能取消,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体会这种心情的。

“小华,过得好吗?”

“别安慰我了,婚礼如果取消,我就成大笑话了,丢死人了!”

“呃,嗯,托您的福。”

“不要担心,艾米丽。”

“那就好。下次去家里玩吧,东也很想你。”

名叫艾米丽的女性表情泫然欲泣。她就是和马的结婚对象。小华装作看手机的样子,暗暗观察两人。

“老妈你又在说什么?”典和一脸不解地问道。

“还有不到一小时了,他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伸枝不以为然继续说道:

“艾米丽,不要泄气,和马一定会来的。”

“和马结婚以后就会离开家,那小华不能来的理由就不存在了。是吧,老伴。”

“妈,怎么办呐,完蛋了。”

和一听到后,清了清嗓子。

小华漫无目的地在休息室外面的走廊上闲晃,看到两位女性从休息室出来。其中一位上了些年纪,另一位年轻漂亮。她们是从桥元家的休息室出来的,那位年轻的女性可能是今天的新娘。小华听到二人的对话。

“我觉得可行。还有啊,典和,我觉得今天的婚礼不会顺利。”

没有动静,似乎还没有找到和马,小华握着手机,却没有任何消息进来。父母究竟在做什么呢?

“什么意思啊,老爸?”

和马走出房间,看看手表,接近上午十点,时间不多,但努把劲还来得及。和马沿着走廊跑了起来。

“你这样也算是和马的父亲吗?你没看到他的表情吗?那是隐瞒了某些重大事情的表情。你想想,今天早上,酒店安排的轿车来接他,然后就不见了。我们都以为他不会出现的时候,他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了。和马一点也没有解释发生了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拜托了。”

“难道是三云的诡计……”

“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我没有这么说。但是典和,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的,一定。”

和马快速说完之后,三云尊点点头。

感觉背后有人,小华转过头。穿着黑色短袖和服的美佐子站在身后。小华慌忙站起来,美佐子沉默着坐到椅子上。

“还有啊?你这小子还挺会使唤人的。”

“美佐子,我发现了她,她打扮成服务员混迹在里面。”

“还有两件事,想要拜托你们。”

美佐子没有理会典和,拍拍手叫来了服务生。美佐子对跑来的服务生说道:

和马说着,向门口走去,突然他想起什么事,停下脚步,回头对三云尊说道。

“拿一把椅子来。”

“我明白,我先回去了。”

“好的,这就去拿。”

“好的,”三云尊回复道,“你要记得,我们帮你,是为了找到杀害我老爸的凶手。”

服务生将墙边的椅子搬过来,放在小香和美佐子之间。美佐子看着椅子说:

“大概正午之前,是第一次换装休息的时间,那时候我会暂时退场,可以利用那个时机。”

“坐下来吧?”

听他如此说,和马说道。

“好、好的。”

“嗯,没问题,我需要一个小时。”

小华坐在那把椅子上。身旁的小香一边喝着乌龙茶兑烧酒,一边说:

“阿涉,你听到刚才我们说什么了吧,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办到吗?”

“你是不是瘦了?”

听了三云尊的话,和马看着名叫阿涉的男人。也就是说,他是小华的哥哥了。和马轻轻点头打招呼,阿涉害羞地低下了头。

“好像是吧。”

“这是我的大儿子阿涉,因为某些原因,现在他叫凯文。我对电脑也算是精通,但他更厉害。”

“因为和我哥分手吗?哎,没办法啦。下次我们再去吃烤鸡肉串吧,该我请客了。”

洗手间的门打开,走出了一个男人。他身穿藏蓝色运动服,胸口的号码布上写着“凯文”。是刚才开车的男人,年纪似乎比自己大,又似乎比自己小。

“好怀念啊,”伸枝眼睛看着远处,“还不到一年啊,小华来咱们家做咖喱的那次,做得很好吃哦,和马还添了一份。其实那天半夜,有人偷偷地把小华做的咖喱热了吃哦。”

“我在这呢。”

和一咳了两声,略带害羞地脸红了。

“我想想,他负责开车和预订房间。咱们正在被通缉呢,不能暴露身份。那孩子去哪了呢?”

“母亲,咖喱不算是菜。”

“好,我懂了,”三云尊转头道,“喂,悦子,阿涉去哪了?话说他今天的分工是什么?”

“美佐子,你那时候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因为你嫉妒小华?”

“嗯,我做好准备了。”

“才不是。”美佐子当真地说道。

奇怪的人。和马轻轻地笑了,说出了不像是想要搞砸自己婚礼的人说出的台词。

除了典和之外,大家都笑出了声。

“也不是不能做。但是我一个人恐怕有点困难,需要一个电脑高手。不过,这样真的可以吗?如果这样做,你的婚礼就全完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典和受不了了,“你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大家想想啊,不要忘了这孩子的身份!”

和马将心中的计划讲给二人。听完之后,三云尊交叉起胳膊。

美佐子坐正,对典和说道:

“我没有在想这些。那个……”

“老公,你还不明白吗?”

“啊,”三云尊回答,“直到明天都被我们预约了。你小子在计划什么?不会想带小华来这里造人吧?胆子够大的啊,我不同意!就算要造人也得去了夏威夷再说。”

“明、明白什么?”

“这是两码事。话说回来,”和马认真地说道,“为什么二位能随意使用这个房间呢?”

“现在的状况啊。她一来,就仿佛回到了一年前。这一年,咱们家每个人都在看着气氛度日,我实在是太压抑了。刚才这一桌,哪里像是婚礼,根本是葬礼啊。但是这孩子出现之后,氛围就变回以前了。”

“但是和马,你的爷爷计划让你和小华见面,真是厉害。你们果然注定要走到一起,这是命运呀,命运。”

我什么都没做啊,小华心想,她只得缩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因为惶恐,她的整个背部缩成一团。

“是啊,还是不要告诉老妈了。”

“哎?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没听说过,不过还是不要告诉婆婆比较好吧。自己的丈夫,为了给曾经喜欢的女人报仇,追查了五十年。她听了一定会难过的。”

抬起头来,一位穿着酒店制服的男性站在面前。身穿服务员的衣服坐在客人席位上,会被责难也是情理之中。男性看着小华的胸牌说道。

三云悦子接着说道:

“铃木,现在回吧台那边。”

“还有这种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听完和马的讲述,三云尊自言自语道。

“不用去,她是特例。”美佐子自然地说道。

三云尊歪着头,三云悦子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和马只好向二人解释樱庭和一与伸枝以及三云岩的不解之缘。本以为能简单地说清楚,结果花了七八分钟。这会儿应该前往婚礼的休息室了。

“但是,客人……”

“小华什么都没和二位讲吗?”

“没关系的,不用管她。”

“你的祖母?你奶奶怎么了?”

男性不情愿地离开了。小华看到典和拿起桌上的空酒杯,下意识地伸手拿起啤酒瓶,递到典和的面前。

“还缺少决定性的证据,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杀害三云岩的凶手,与伤害我的祖母的暴行不无关系。”

糟了,一不小心做出这种事。在小松屋的常客面前时常这么做,一不留意就表现出了职业病。典和犹豫了一瞬,又改变念头,把酒杯靠过来。小华向杯里倒满啤酒,典和也顾不了那么多,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和马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确实如此,楼下不远处是山手线的铁轨,对面就是东京站。

“那个,小华,”伸枝搭话道,今天她的头上也绑着束发带掩盖伤痕,“其实,和马第一天带你回家的时候,我开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阿岩的孙女。阿岩曾经救过我,他的孙女和我们家和马交往,再没有比这更棒的事了。”

“别担心,这里是东京帝国酒店本馆十五层的房间。五分钟内就能赶到朱雀阁。”

伸枝想起了一年前的事,泪眼汪汪。小华说不出话,一个劲地低着头。

床头的数码时钟显示九点四十五分。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婚礼就要开始。三云尊笑着回答:

小华看到服务生们频繁地交谈,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新郎新娘去补妆,还没有回到座位上。发生什么事了呢?是不是过去看看比较好?小华犹豫着,突然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

“在此之前,请告诉我这是哪里。”

朱雀阁的右侧,也就是女方宾客的那一侧的墙上,一块巨大的荧幕亮了起来。设置这块荧幕,是用于播放来宾的寄语以及朋友们制作的祝贺视频的。荧幕上出现了画面。

“所以,凶手是谁?”

会场一片寂静,大家都以为要播放余兴节目,注视着荧幕。画面上是酒店的一个房间,视频似乎是从房间的斜上角暗中拍摄的。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正是和马。

三云尊用思忖的眼神瞧着和马。终于他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小刀,一点一点割断了绳索。和马的手脚终于可以活动,他舒了一口气。

“和马这家伙,不是去换装了吗?”

“能先帮我解开这个吗?”和马低头看看捆绑自己的绳索,“我发誓绝不反抗,而且我也不是你们两位的对手。”

典和自言自语道。美佐子回答。

“是谁?杀害老爸的凶手是谁?喂,快说啊!不说的话……”

“是啊,和马在干什么呢?”

“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

画面左下角出现了“LIVE影像”的字幕。那群人在想什么?能干出这事的只有三云家的人了。在婚礼现场擅自播放直播实况视频,只有三云尊他们干得出来。

三云尊勃然变色,晃动和马的肩膀。和马平静地说:

角落里,会场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女性从门缝中探出脸,看着荧幕。是新娘艾米丽,她的表情十分不安。

“找到杀害老爸的凶手了?喂,凶手是谁?喂,回答我!”

荧幕上的画面发生了变化,又一个男人出现在画面前方。走进房间,男人坐到床上,身子向后仰去,双臂在背后撑住上身。

“而且,嫌疑人就在今天婚礼的宾客中。”

“什么事啊,樱庭,叫我来这里,是余兴节目的一环吗?”

三云尊倒吸了一口气。和马继续道。

和马并不作声,只是坐在椅子上。坐在床上的男人正是枫叶桌的目标人物。小华按三云尊的指示,将酒店房间号和时间写在纸片上,偷偷塞进了他的口袋里。这是三云尊吩咐的第二个任务。

“你说什么?”

坐在床上的男人继续说道:

“嗯,”和马调整好呼吸,“找到杀害二位的亲人——三云岩的嫌疑犯了。”

“但是命运真是不可捉摸啊,没想到你居然会跟我的表妹结婚,我们就要成亲戚了啊。不过,樱庭,我该做点什么?你设计的是惊喜类的节目吧?我还挺喜欢这类型的。”

“案件是什么?而且你说跟我们也有关系,究竟怎么回事?”

“不是余兴节目,卷哥。”和马终于开口,表情严肃,“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

和马转过头去,耳朵离开了手机。看到他的动作,三云尊将手机放回上衣口袋里,说道:

“你知道什么了?”

“案件?你……跟我解释一下啊。”

“一年前的案件。荒川河岸的案子,你还记得吗?”

“呃、嗯。荒川先生,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下案件或许能解决了。”

会场一片哗然,宾客们意识到这不是余兴节目,站在角落的女主持人表情尴尬地握着麦克风。

“喂,樱庭,你在听吗?”

“哪个案子啊,凶手是河边流浪汉的那个?”

和马听着听着,慢慢说不出话。怎么会——

“是的,就是那个案子。但是凶手不是他,卷哥,是你干的吧?杀死立岛雅夫,不,三云岩的凶手。”

“啊,小松川警署的搜查员没有人符合。然后是警视厅的搜查员,其中有一名符合的,他的姓名是……”

小华瞠目结舌,这个男人——是杀害爷爷的凶手?她咽了口唾液,聚精会神地盯着荧幕。

“谢谢你,那结果是?”

和马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卷荣一的表情,但他丝毫没有动摇。卷荣一假装糊涂。

“樱庭吗?是我,荒川。你拜托我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樱庭,你说什么?你脑子坏掉了吧?”

三云尊歪着头,与三云悦子视线交流之后,站起身来。他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拿到和马耳边。里面传来荒川的声音。

“我是认真的,卷哥,告诉我真相吧。”

“求求你,这个电话和你们也有关系,这样也不行吗?”

“我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莫名其妙。走吧,该回去了,婚礼刚到一半。”

“不行,快点决定,你要怎么办?”

卷荣一说着站起身,和马制止了他。

“求你了,我可以接那个电话吗?”

“别着急,卷哥。我们不是都要变成亲戚了吗?没必要藏着掖着。”

是小松川警署的荒川。他不知道今天和马要结婚,估计是案子有了进展。

“你脑子有病吧,我走了。”

“从刚才起,你的电话都快打爆了。你这个新郎不见了,联系你也很正常。我看看这次是谁?荒川?”

和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是那块绣着大写字母“M”的灰色手帕。三云岩遇害当晚,樱庭和一从他的口袋里找到的,为了留作纪念拿走了。后来手帕辗转交到了小华手上,刚刚小华交给了三云松。

这时,三云尊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屏幕。那是和马的手机,应该是趁和马睡着的时候抢走的。三云尊歪着嘴角笑道:

和马把手帕放在床上,说道:

面对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和马无语了。就这样去机场,和小华在国外生活。如果真的可以,那也太轻松了。但是冷静地想想,怎么可能办得到呢?马上要举办与桥元艾米丽的婚礼,抛下一切逃到国外,和马做不到。

“还记得这个吗?”

“然后呢,你想不想舍弃现在的自己?将一切全都抛诸脑后。警察的职业也好,樱庭家的家世也好,全都放弃。你就这样子去机场,和小华一起出国。先去夏威夷比较好,我在那里有一套度假用的别墅。怎么样?主意不错吧?”

卷荣一看到手帕的瞬间,便移开了视线。

我猜也是,和马心想。三云尊所以能骗过警察的眼睛,与他藏匿财产的地点有很大的关系。在日本国内保管资产风险太高,只能把眼光投向海外。

“不记得。”

“呐,我有个主意。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很有钱的,比你想象的有钱。我主要的资产都在海外的账户里,而且还在海外有好几处房产。”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案发当晚的情况吧。那天晚上,我们两个接到发生案件的通知,立刻赶去了荒川的河岸。我到的时候,你已经在那里了。卷哥你家在成城3吧,你却比住在东向岛的我还要提前到现场,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和马沉默不语。于是,三云尊说道:

“那是因为,我当时正好在外面,直接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

“是啊,”三云悦子抱着胳膊回答,“和马,你现在还喜欢她吧?嘴巴可以骗人,但眼睛不会。不要小看我们三云家的人。”

“好,就算是这样吧。我抵达现场的时候,你去了附近的公厕,还记得吗?”

“你不否认,就等于是承认了。呐,悦子。”

“不好意思,不记得了。”

和马无言以对。三云尊说得对,现在他依然爱着小华,不可能忘记她。两人最后一次单独见面,是在小华工作的图书馆附近的咖啡馆。分别的时候,她用熟练的手法拿走了自己的钱包,那个笑脸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现在也无法忘怀。和马第一次见到她那样落寞的笑容。

那是水泥砌的老式公厕。等卷荣一出来后,两人才一起去的尸体所在地。

“回答我,你说谎了吗?”

“其实上个礼拜,我去了那个公厕。我很吃惊,那里建起了新的公厕,我问了区政府,是大约半年前新盖的,两年前,公厕的下水管坏了,之后就一直停止使用。也就是说,一年前的案发那晚,公厕是无法使用的。卷哥,你怎么进去的那间公厕呢?”

“看穿谎言?这么荒唐的……”

“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问完了,”三云尊重新坐到床上,跷着二郎腿,“我们三云家的人,只要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就能读懂他的心思。我没骗你。谁心里有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才问你的三个问题,你都说谎了,对吗?”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装傻到底了。和马转换了问题的矛头。

“是。”

“尸体的面部被钝器一类的物品毁坏,为什么凶手如此执着于毁掉死者的脸呢?我一直心怀疑问,现在我知道了,其实非常简单。那天晚上,除了死者之外,有两个人到过现场,第一个人杀害了死者,第二个人毁掉了死者的脸。所以当凶手看到尸体的脸被毁坏时十分惊讶。”

“不要说多余的话。第三个问题,如果三云华和桥元艾米丽同时向你求助,你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桥元艾米丽。”

卷荣一没有说话,焦躁地咬着嘴唇。和马继续道:

“是,当然了,所以我要和她结婚啊。”

“问题回到这块手帕上。这是第二个来到现场的人,从死者的口袋里拿走的。上面绣着死者姓名的首字母‘M’,第二个人想要拿它作纪念。”

“第二个问题,你从心底里爱着你的新娘桥元艾米丽。”

不是立岛雅夫(MASAO)的“M”,是三云(MIKUMO)岩的“M”。祖父樱庭和一是这么想的,所以将手帕带离了现场,最终交到小华手上。但是在一周前,和马在逛新宿的百货商场发现同款手帕的时候,和马心中产生了新的想法,那块手帕真的是三云岩的吗?

和马回答。三云尊站起身,挡在和马面前。三云悦子在他身后抱着胳膊。

三云岩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他预备了假的身份,更换了警视厅的数据。如此小心周密的人,无法想象他会带着一块绣着名字首字母的手帕四处游荡。那么这块手帕的主人是谁呢?

“不、不是。”

“我想,这块手帕不是死者的,是凶手的吧。恐怕死者意识到死期将至,在被凶手袭击的瞬间,使出浑身解数,从凶手的口袋里抽走手帕,装到了自己口袋里。”

莫名其妙,但如果不回答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虽然不知道被困地点,但应该是在都内吧,一个小时内就可以赶到酒店。

“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卷荣一冷笑一声,“跟变戏法似的事情,谁能做得到?”

“我知道的,今天你要举办婚礼,这点事情我们都知道的。好啦,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快点回答。你现在仍然爱着三云华吗?”

“他的话,可以做到。”

三云尊打断了他的话。

传说中的扒手之王三云岩,如果是他绝对有可能。为了留下指证犯人的线索,在死前他最后一次使出了独家绝技。但是命运多舛,这块手帕却被好友樱庭和一带走了。

“什么意思?请放我出去,今天我……”

“小松川警署有位名叫荒川的刑警,我拜托他调查了一件事。那天晚上,出入现场的警察当中,谁的姓名首字母是‘M’以及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小松川警署没有首字母是‘M’的警察,并且全员都有不在场证明。警视厅的刑警中,仅有一人的姓名首字母是‘M’,而且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卷(MAKI)哥,就是你。”

“接下来我来提问,”三云尊突然开口道,“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明白了吗?第一个问题,你现在仍然爱着三云华吗?”

“不愧是名侦探,查得这么仔细。但是我有不在场证明,那天我和家人在一起,在浅草的一家天妇罗店吃饭,所以我才能那么快到现场。”

“这是要干什么?你们二位在想什么?”

“亲属的证词不足凭信,卷哥你应该清楚。那天晚上,你犯下罪行后离开了现场,但是半路上,你发现自己的手帕不见了。你急忙想跑回原地寻找,但当时已经收到了案情通知,你不能轻举妄动。等我抵达之后,你终于可以靠近了。这时候你看到了公厕。我猜,你行凶之后曾经进去照过镜子,既是为了确认自己身上有没有溅上血迹,也是为了整理乱掉的头发。你是为了照镜子进去的,所以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厕所无法使用。再次回到现场的时候,你想起或许自己刚刚把手帕掉在里面了,为了确认,你又进了公厕。”

和马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进来的是三云尊,他直直地看着和马,坐在床上。

和马伸出手来,托起床上的手帕。卷荣一表情阴沉。和马继续说道:

“说的也是,旧事就不提了。今天把你带来,是有重要的话要说。”

“除我以外,这块手帕还沾了许多人的指纹。如果送去鉴识,发现了你的指纹,你还要找借口吗?”

“没办法,我是警察,我不可能放走眼前的犯罪者。”

“够了,樱庭,”卷荣一仰头看着天花板,“假设我真的是凶手,我的动机是什么?杀了那个老头子,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在翻旧账吗?的确,如果没有那次DNA鉴定,三云家现在会过得很安稳。

“动手的人是你,但指使你这么做的另有其人。现在他就在朱雀阁中,卷英辅,你的祖父。”

“被你骗得好苦,”三云悦子伸过手来,摸着和马的下巴,“长得这么可爱,却偷偷地收集了我抽过的烟头,到底是刑警啊,不愧是小华看上的男人。”

每个人都在屏息静气,全神贯注地看着荧幕,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小华感觉自己的唇周渗出了汗珠,但她没有力气摘下口罩。

“三云太太,你打算做什么?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

那个姓卷的男人就是杀害祖父的真凶。和马把自己的婚礼当作舞台,上演着揭开真相的大型推理秀。

三云悦子出现。她丝毫不打怵,表情平静。

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打开麦克风时发出的声音。女主持人用不合时宜的明快的语气说道:

“哎呀,你醒啦,和马。”

“各位来宾,抱歉在如此快乐的时刻打扰您,由于这边的操作出现失误,现在我们会即刻关掉这个画面,请多多包涵。请大家继续把酒言欢,有什么想要的饮品,可以告诉我们的工作人员。”

还记得在轿车里被三云悦子喷了类似安眠药的东西。和马四下环顾,这里像是酒店的一个房间。床边的数码时钟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半。他晃了晃身体,却纹丝不动。

小华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她看到有人猛地站起身来。小香径直走到台上,双手叉腰,说道:

睁开眼睛,和马发现自己置身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他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才意识到自己被捆住了。他坐在椅子上,双手和双脚都被绑住。

“不行,继续播放这个,这是我的命令。”

接下来怎么办呢?小华一边苦思冥想,一边沿走廊走着。

小香不用话筒,声音已然响彻会场。女主持人狼狈地拿话筒说道:

感觉到工作人员要出来,小华离开了门口。迎面走来一位和小华身穿同样制服的女性。对不起了,小华在心中默念,故意擦肩而过,从她的胸口取下了名牌,转瞬戴在自己的胸前。名牌上写着“铃木”。我终究不是三云华,最后还是要成为铃木花啊。

“这位客人,请您回到座位上,我们的负责人正在……”

“我们也在酒店里找找看吧。”

“不管是责任人,还是酒店老板来,都没有用,我不允许你们关掉画面,我是新郎的妹妹。这其实是余兴节目的一个环节,最后有惊喜等着大家,看到最后就清楚了。”

“不清楚,但是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一个警察在结婚当天下落不明,从来没听说过这么荒唐的事。现在我们只能等他。”

“但是,这位客人……”

“他不会被卷进什么案子了吧?”

“好了,不要让我再重复。”小香转过头,环视会场,大声地说道,“其他人也一样,绝对不许关掉画面,否则我绝不饶他。有意见的话就到我的座位上来找我,我叫樱庭香,就这样。”

“什么怎么办?也只有等了。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小香放下豪言壮语,大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过了片刻,女主持人用难以听清的声音说道:

“老公,怎么办?”

“那、那么,请大家继续欣赏。”

“是,刚刚到了。”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坐在美佐子身边的典和举起手,将站在墙边待命的服务生叫过来。服务生与典和交谈起来。小华的眼睛盯着荧幕,一边听两人的对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新娘已经到了吗?”

“如果有人想走出这个会场,绝对不要放他出去,拜托。”

小华大概听明白了。和马坐上了去接他的轿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用说是父亲他们干的好事。当初说是从婚礼上偷新郎,现在居然在婚礼开始前就把人扣押了。的确像是三云尊能想出来的主意。但是……小华在内心气愤地想,哪里是偷,简直是绑架、监禁啊。

“这、这恐怕不行,我们办不到。”

“我们酒店并没有这样的迎接服务,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你看这个,”典和把座位表拿给服务生看,“我是樱庭典和,新郎的父亲,在警视厅的警备部工作。请你把这当成是搜查的一个环节,绝对不要让任何人从朱雀阁出去。”

现在是樱庭典和在说话。男人惶恐地回答:

“不行的,也有客人要去化妆室的。”

“太奇怪了,和马上了去接他的车,我内人都看到了。”

“那么这样吧,可以允许女性去洗手间,但请男性忍耐一会。这样可以吗?”

“呃,是,还没有到。”

服务生思索了一阵,点头说道:

声音充满不安,小华听出是樱庭美佐子的声音。回答的人是一个从未听过的男人声音,估计是刚刚跑进去的酒店工作人员。

“我知道了,这需要和领导商量一下。”

“所以说,和马还是下落不明吗?”

“希望你们能得出让人满意的结论。”

工作人员消失在大厅深处的一扇门里,那似乎是朱雀阁的后门。这里有几间休息室,参加婚礼的亲友们都聚在这里聊天,很是热闹。工作人员进的是樱庭家的休息室,小华在门口停下。好在门敞开着,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服务生离开了。典和拿着酒杯,将剩下的一半啤酒喝光,自言自语道:

三云松说着向大厅走去。小华环顾四周,接下来怎么办呢?正在犹豫时,她看到一个男性工作人员穿过大厅,脚步飞快,看起来有些慌张。小华决定追上他一探究竟。

“和马,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事我可不管了。”

“啊,但是小尊他们已经出动了哦。不过这个酒店真是豪华啊,换装成清洁工也不能放松警惕。我先藏起来了,出了什么事我会去救你的。”

荧幕位于新娘一侧的墙壁上,有很多宾客的座位是背对荧幕的,他们把椅子朝向荧幕,抬头出神地望着。其中有一个人,依旧背对着荧幕,没有搬动椅子也没有回头,那人是樱庭和一。

“奶奶,您真的什么都没听说吗?”

他一个人背对着荧幕,双眼微闭,双臂抱着。尽管环境昏暗,小华没有看错,樱庭和一的嘴角正露出满意的笑容。

小华迅速脱掉衣服,穿上了深红色制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次性口罩,戴在脸上。她将换下来的衣服塞到空的存衣柜里,一并把手提包也塞了进去。之后,小华与三云松一起走出更衣室,回到了二楼大厅。

卷荣一突然笑出声。笑了一会儿,他说道:

所幸更衣室没有锁门。小华推开门确认里面没人之后,走了进来。进门处有一个架子,上面挂着刚从洗衣店送回来的制服,她开始寻找符合自己尺寸的。

“爷爷命令我的?搞笑。”

小华看了一眼周围,侧身溜进了门内,祖母跟在后面。门的这面有一条狭窄的走廊,旁边有几扇门。小华注意到其中一扇门,似乎是服务员专用的更衣室。

“不,我给你讲个故事。距今五十年前,有位女性在武藏野的树林中被袭击了。歹徒实施暴行未遂,女性的额头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现在仍没找到歹徒。”

“不愧是奶奶!”

“五十年以前?”卷荣一不自然地睁大双眼,“年头也太久了,跟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开了,小华。”

卷英辅,七十五岁,是卷荣一的祖父,原警视厅的警官。刚才和马联络过警视厅,强迫值班的警察进行了调查,结果表明,卷英辅与祖父和一同为明成大学毕业生。卷英辅比祖父低两个年级,两人在学校期间有重叠的时期。和马得出的结论是,当年是卷英辅袭击的伸枝。

三云松说着,摘下发夹,插进了钥匙孔,不到五秒门开了。

“有这样一个男人,他得到了贸易公司的工作,前途一片光明。在那件事之后,他坚持寻找歹徒。也许是当时没能保护那位女性的内疚和责任感让自己坚持下来的吧。终于,他找到了歹徒,这是他的执念结出的果实。”

“谁知道呢,是小尊让我守在这里的。”

确实是执念,坚持五十年追查伤害朋友恋人的歹徒,三云岩的执念终于有了结果。就追查犯人这一点来看,三云岩的所作所为与警察并无两样,可以说令人肃然起敬。

“奶奶,大家在哪?”

“卷哥,说实话吧。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去告发你?”和马说道。

“我看你好半天了,一扇破门就把你难成这样,你还嫩得很呐。”

卷荣一露出惊讶的神色。

三云松身穿浅蓝色制服,头戴白色帽子站在那里,怎么看都是兼职的清洁工打扮。

“你不会吗?”

“奶、奶奶!”

“当然了,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亲戚,我绝对不会做出卖你的事。”

猛然感觉有人靠近,小华慌忙将发夹抽出。不知何时面前站着一位清洁工。

“那是为什么?你为什么想知道真相?”

小华接近那扇门,上面写着“STAFF ONLY”。她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转动把手,但门上锁了。她摘下发夹,后背靠在门上,一只手将发夹插入钥匙孔,打不开。祖母教过简单的开门方法,小华觉得无聊都没有听。那时候真该认真听祖母的教导啊,可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

“小松川警署有位叫荒川的警察,他是个危险的男人,如果放任不管,他很有可能会查出真相。现在知道了实情,还能想办法把他蒙骗过去,所以我希望你告诉我真相。”

或许时间还早,酒店里人迹稀少。今天有三场婚礼在此举办,能够瞥到一些新人的亲戚和客人们。小华瞧着穿着黑色衣服的酒店服务员从一扇门里走出。

卷荣一沉默了片刻,眼睛注视着墙上的一点,在心里盘算着什么。终于他开口了:“我不相信你,樱庭,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

出什么事了吗?小华从柱子后面探出身子,目光追寻着小香的身影。婚礼当天早上,新郎的妹妹如此火急火燎,小华越想越不对劲,决定上二楼看看。

“要说没有,也是不现实的。”和马干笑道,“非要这么说的话,其实我想卖你一个人情,为了往上爬,我需要你——不,你父亲的支持。”

时间是九点十五分。小华始终攥紧手机,一声不吭。这时,一位女性跑着穿过大堂,小华下意识地躲在了柱子后面。是小香,她穿着和服,仍然步伐矫健,大步迈上了楼梯,往二楼跑去。她的表情十分认真,惹人在意。

听到这话,卷荣一冷笑道:

和马是真的要结婚。刚才到二楼俯瞰一眼会场,的确是樱庭家在举办婚礼。朱雀阁的入口写着“樱庭家”三个字,结婚对象好像姓桥元。

“哼,原来是这样,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这么想出人投地。”

小华一个人站在东京帝国酒店的一楼大堂。整整一周,她完全联系不到其他家人。电话不通,邮件不回。她不知道其他人在做什么,焦虑不安地度过了一周。昨天晚上,突然收到母亲悦子的邮件,上面简洁地写着“执行计划,早上九点,东京帝国酒店”。小华本想无视,但又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思前想后,她还是来到了酒店。

“想出人头地,有什么错吗?卷哥,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告诉我吧。河岸的案子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受你爷爷指使?”

糟糕透顶,我究竟来干什么啊?

“算是吧,”卷荣一歪着头笑了,“之前我也说过,我们一家子都是警察。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吧,他比我小两岁,从小体质就弱,还爱哭,但他是个学霸。他考进了东京大学,还通过了国家一类公务员考试,进了警察厅。不知不觉中,我们的地位就发生了转变。”

一团白色的喷雾喷到脸上。和马闭上眼睛之前见到的最后景象——是雾气后面三云悦子妖艳的笑脸。

所谓的要走仕途之路的精英,跟和马这种平庸的人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

突然,三云悦子的手朝向和马。他突然想起青山的珠宝盗窃犯。那些外国人说自己在立体停车场被人夺了珠宝,正是被喷了类似安眠药的东西。莫非——

“现在也是,我只是个巡查部长,我弟弟是警部。估计他两年内就会升到警视吧。就算我们在警视厅的走廊里打个照面,他也不会看我一眼。所以我很不服气,像小孩子似的。突然,去年刚入秋的时候,我被爷爷叫去。”

和马定睛并未发现蚊子。三云悦子从膝上的手包里,掏出一小瓶喷雾,准备向空气喷去。难道是便携型杀虫剂?

祖父卷英辅是这样说的。年轻的时候,他不小心动手打了一个女人,至今仍然耿耿于怀。最近,他被那个女人的朋友缠上了,苦恼不堪。

“是啊,不应该啊,都十月份了。”说着,她的视线像是追着蚊子的踪迹,在空气中乱转。“哎,看不见吗?和马。”

“说实话,我很开心。爷爷没有找我弟,而是来拜托我。我受爷爷所托,查出了纠缠他的男人的身份,接近了他。那个男人叫立岛雅夫,住处不定。”

“蚊子吗?”

自己是卷英辅的孙子,卷荣一以这个身份接近了自称是立岛雅夫的男人,有过几次交流。立岛的要求不是钱,而是谢罪,向那位女性谢罪。

三云悦子蹙眉。

“要是用钱就能摆平的家伙还好说,可是那个老头子很固执。没办法,只好让他尝点苦头。我也不喜欢暴力,但是不这样做,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然后,那天晚上,我把那老头子叫出来。

“哎呀,讨厌,是蚊子吗?”

“我带去了五十万日元的现金。出乎意料的是,立岛收下了。他又当场拿出一百万给我,要求谢罪。分别的时候,立岛说:‘你有个优秀的弟弟吧,马上要飞黄腾达了,不是吗?如果你不乖乖听话,我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到时,你弟弟会很头疼吧?’

和马看向驾驶席。车里闯入了外人,司机却不为所动,依旧握着方向盘。什么情况?为什么三云悦子会在……和马满头雾水,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句,我大为恼火。但我并未表现出来,装作离开了现场。趁立岛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冲出来,袭击了他。等反应过来,我才发现自己拿着附近的石头,对着他的后脑猛砸了一通。

“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话说,你要结婚了啊,和小华分手还不到一年,你过得挺快活嘛。还是说只要能结婚,你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

“肯定会死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慌慌张张地跑走了。反正他是个居无定所的人,我乐观地以为调查肯定会陷入泥潭。但之后的发展太异常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遗体的脸会被毁坏。随着调查的进行,放出被害人照片的时候,我惊呆了。”

三云悦子掩嘴笑着。她身穿紫色和服,头发梳了上去,露出白皙的脖颈。

卷荣一说着歪起脑袋,流露出不解的神情。和马看着他的脸,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件案子的背后,莫非还有其他隐情?

“为、为什么,在这里……”

“说实在的,我束手无策了,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点,那就是我绝对不能被抓。我把当作凶器的那块石头,藏到了下游流浪汉住的小屋里。”

“和马,过得好吗?”

“那个男人也是你杀的吗?”

和马只好坐回后座。刚坐下,他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旁边竟然坐着一位女性。

“我没有那么冷酷,我一直在找一个身体虚弱,时日不多的男人。还好,你经常一个人行动,所以我也能自由活动。案发三天以后,我找到了那个人,当时心想,就是他了。我悄悄地进入瓦楞纸搭的小屋,把一直藏着的石头放在了里面。”

和马满是不安,路程还长,他担心司机的精神状态。要是他因为高度紧张,再搞出更大的车祸怎么办?与艾米丽碰面后,还是乘电车去酒店比较稳妥。

卷荣一说着,笑了起来,似乎在嘲讽自己。他站起身,走到和马面前。

“不、不用,我没事,请上车吧。”

“我猜,能查出真相的也只有你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没事吧?换我来开吧?”

“自首吧,卷哥,算我求你。”

打开车门,和马下来,绕到左边看看车身。蹭得不轻,刮花了很大一片。年轻的司机下车,一脸苍白地看着被剐蹭的地方。

“自首?你说什么呢,樱庭?”

和马叫道,但为时已晚。车身左侧碰到路边的围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车停了下来。

“你要偿还自己犯下的罪,作为警察,你杀了人,这是无法原谅的。”

“师傅。”

“你刚才果然是在演戏,”卷荣一眼神中已没有笑意,“你假装骗取我的信任,就是为了引我说出真相,这招用得妙啊。但是我绝对不会自首的。”

方向盘打早了吧,和马心想。普通的车子还好,车身这么长的轿车,恐怕转不过去,毕竟内轮差和外轮差有差异。

和马在内心叹气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绝不能放过这个男人,这个杀害小华祖父的凶手。

车子在等红灯。豪华轿车的车身较长,坐在后排感觉距离驾驶席很远。绿灯亮起,车子发动起来,准备左转。

和马举起右手,指着卷荣一的背后——门口正上方的天花板。

车子剧烈地摇晃。司机似乎不熟悉驾驶,车体在转弯时猛地向右偏。车子还在向岛的住宅区中行驶,可能是道路太窄,速度很慢,能感受到司机很紧张。

“卷哥,你看那儿,那里有摄像头。我们的对话,正在朱雀阁直播。”

婚礼定得匆忙,还没有做好婚后生活的准备。本打算周内选个时间去区政府提交结婚申请,两人先暂时住在自己家里。然后在年内租一套公寓。婚礼、领证什么的,对和马来说不过是形式,生活在一起才算是正式结婚。

卷荣一回身,看到了摄像头。那是小华的哥哥三云涉设置的小型摄像头。卷荣一脸色大变:“不、不是吧……”

看了看手表,刚过早上八点。之后,车子要去御茶水的住所接艾米丽,接上她之后再前往有乐町的酒店。预计到达酒店的时间是九点左右,仪式在十一点开始。

“是真的,你放弃吧。”

和马坐到后排。内部空间很宽敞,皮质座席散发出高级感,座椅后面都装有一个小型液晶电视。年轻的司机打开驾驶席的车门,坐了进来,准备开车。

“樱、樱庭,你……”卷荣一嘴唇哆哆嗦嗦地抖动,“你忘了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了吗?我饶不了你。”

走出玄关,只见一辆黑色豪华轿车停在门外。仪式当天,酒店会提供这项服务,乘坐豪华轿车将一对新人送到酒店。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轿车的后门处,身穿深红色制服,似乎是司机。他略带紧张地低下头,打开后座的车门,动作有些笨拙。和马推测他可能是个新人。

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匕首,用手指抵着匕首的利刃说道:

终于到了婚礼当天。和马丝毫不紧张,而是以再平常不过的状态迎接这一天。无论要不要结婚,案子照常发生,和马一周都在办案,每天忙到天明,几乎没有空闲思考婚礼的事。

“反正我也完了,就算死我也要拉你一起死!”

“知道了,妈。”

和马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卷荣一。他的表情像是狰狞的面具。距离太近,已经逃不掉了,和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膝盖在颤抖。

“路上当心点,一会在酒店见,我们也马上出门。”

朱雀阁被诡异的静谧笼罩。每个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荧幕。偶尔,可以听到有小孩的席位传来哭声。除此之外,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和马说着在玄关穿好鞋子。美佐子在身后说道。

“喂,是这个酒店吧。”

“那我先走了。”

“应该是,是哪个房间?喂,快看!”

话说回来,和马真的要结婚了吗?小华心想。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却又不能自已地想起。

小华不由得捂住了嘴。荧幕上,卷荣一掏出了匕首。他背对镜头,由于距离较远,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小华不理会热情高涨的一家人,走出了办公室。走廊上的她满心不安。他们是专业的,一定会做好周密的计划。要怎么阻止他们呢?

“跟前台确认一下!”

“好像是啊,越来越有趣啦,从全场警察的婚礼上偷走新郎。我们三云家的人就是这种类型,难度越高越来劲。”

“啊,好像是十楼以上。”

“老公,樱庭家的婚礼,出席的都是警察吧!”

如此的声音交织着,几个男人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们是男方席的宾客,估计是和马的同事吧。他们也看不下去了。

“别看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想干的。怎么办,悦子,没时间了,要快点制定计划。喂,阿涉,啊,不是,凯文,再把平面图给我们看一下。”

突然,小华放在膝盖的手,不知被谁握住。是美佐子,她伸过手来,将自己的手放在小华的手背上。两人对视,美佐子点点头,似乎在说,没事的。

小华说着,转动把手。三云尊满不在乎地对众人说:

小华再次看向荧幕,画面发生了变化。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镜头的下方,洗手间的门那里。男人的鼻子以下全部被黑色覆盖,他的出场让全场哗然。“啊,他要干什么?”“这是谁?”等等议论不绝于耳。

“别闹了,我绝对不会参加的。求你们了,不要自作主张。”

小华一眼就认出那是父亲三云尊,她不可能看错父亲的身影。三云尊踮着脚,小心地靠近卷荣一。

三云尊的话,祖父三云岩也讲过。不去偷就不会改变。的确如此,但是从结婚典礼的现场偷走新郎,太羞耻了,怎么可能做得到。

卷荣一扬起了匕首,正在此刻,三云尊举起右手。小华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卷荣一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

“不错,”三云尊说道,“老妈,你有时候讲话也很有水平嘛。是啊,小华,你好好想一想,那是你深爱过,想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啊。那我们只有把他偷来了。坐着等也不能改变什么,偷盗或许将会改变什么,小华。”

两人扭打在一起,注射器从三云尊的手里掉在地上。卷荣一意外地强大,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小华第一次见到能跟三云尊对战这么久的男人。三云尊原本占据优势,却突然不小心踩到从床上滑落的床单,脚底打滑,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小华,你摸着自己的心,好好想想。只要你能幸福,奶奶不管什么门都愿意为你开。”

卷荣一暗觉形势不妙,趁机逃走,消失在画面中。

“连、连奶奶也……”

“喂,要逃跑了吗?”

“我也觉得挺好的。”

“估计是吧,得想想办法啊。”

三云松笑道:

画面再次出现变化。房间深处的衣柜被打开,出现了一位身穿紫色连衣裙的女人。女人的裙子胸口部分开得很低,很性感,眼睛上带着类似假面舞会的华丽眼罩。不用说,这是悦子。

“奶奶,你快说说他们,他们脑子里只有偷。”小华说道。

悦子跑到倒地的三云尊身旁,将他扶起。然后,悦子走近和马,将一块白手帕捂在他口鼻处。和马反抗了几下,最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完蛋了,小华在内心叹气。一谈到偷东西的话题,就收不住激情,三云家的人本就是这样。偷什么、怎么偷,他们二十四个小时就只会考虑这件事。三云尊和悦子已经如此起劲,看来只能靠她了。

这两个人要干什么?小华焦急不已。这时,原本消失在画面里的三云尊,拿着速写本又回来了。他想要摘下马克笔的笔盖,却怎么也摘不下来,一头大汗。他的动作十分诙谐,引得场内大笑不已。小华感觉大家在笑自己似的,缩着肩膀,面红耳赤。

“太有趣了,以前偷的不是宝石就是现金,还没有从婚礼现场偷过新郎呢,这事很值得去做。”

笔盖终于摘了下来,三云尊拿起笔在速写本上挥毫起来。写完之后,他走向和马的方向,和马已经失去知觉。三云尊一脚把和马从椅子上踹下,把椅子搬到镜头前。他站上椅子,将速写本对准镜头。

悦子突然插话道。她的表情生气勃勃,眼神熠熠生辉。小华见过她这样子,这是她在餐桌上讨论偷盗计划时会露出的表情。

“事情解决。”

“挺好的呀,小华。”

速写本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三云尊将这页翻过,在下一页继续写着什么。不一会儿,他得意地将速写本举到镜头前。

“我又不想青史留名。”

“新郎到手了,L的女儿。”

“挺有意思的嘛,”三云尊手指搓着下巴说,“从结婚现场把新郎抢走,没有比这更爽的事了。要是成功的话,一定能在三云家的历史上留下姓名。简直能与达斯汀·霍夫曼2比肩呐,小华!”

三云尊对着镜头摆出的剪刀手,兴高采烈。看到这一幕,小华的心情跌落谷底,我的父母是在干什么?

“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漂亮!”

“等一下,小华,话还没有说完。”

小华听到旁边有人大叫。转头一看,小香站起身做出胜利的姿势。周围的宾客都不明所以地注视着她。

小华向门口走去,抓住门把手,下定决心正要转动把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三云尊的声音。

“干什么,小香?”

“我回去了,还有工作,我可是很忙的。”

典和赶紧提醒让她坐下。小华扫视座位上樱庭家的众人,和一与伸枝也微笑着看向自己,美佐子佯作不知看向远处,小香满脸笑容,只有典和稍显困惑,向周围的宾客赔笑。

没想到阿涉竟为自己考虑到如此程度,小华胸口一热。瞬息她冷静下来,冷淡地说道:

灯光亮了起来,同时,荧幕的画面消失了。会场的大门被打开,五个身穿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年纪最大的西服男,往小华这一桌过来。他对典和敬了个礼,说道:

“哥、哥哥……”

“樱庭,打扰你儿子的婚礼,抱歉。我们得到信息,说是酒店里潜伏着三云尊和三云悦子两名通缉犯。不好意思,请让我们搜查这里。”

“对不起,小华。”阿涉坦率地道歉,“但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要你幸福。我们全家都是小偷,是双手沾满罪恶的小偷。但小华不一样,你是无辜的,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有、有这种事!”典和极尽夸张地表现出惊讶,“就是那两个盗窃犯吧,我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尽管去搜。”

“多管闲事,哥哥。你以为我会开心吗?”

一只警犬也在场,是一只牧羊犬,很像是东,但比东年轻些,表情也更精悍。牵着警犬的年轻女警官身穿藏蓝色制服,她一看到坐在桌旁的伸枝,立刻挺直腰杆敬了个礼。

分手还不到一年,和马就要结婚了。他要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为什么不到一年就结婚呢?小华心中的疑问不计其数,这种强烈的心情,令自己羞愧不已,因为她察觉到内心的嫉妒正在不断膨胀。

“樱庭教官,好久不见。”

“当然啦,说什么呢,哥哥。不要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她的声音有些许紧张。伸枝露出温和的笑容,对女警官说:

“你当真这么想?”

“我已经不是教官了。这只狗看起来很聪明啊,名字是什么?”

“跟我没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

“它叫麦克斯,是只优秀的警犬。”

和马要结婚了。小华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甚至听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她尽量隐藏动摇的内心,假装若无其事地说:

“是吗?麦克斯,到这里来。”伸枝向警犬说道。

“因为,小华,你现在还喜欢着樱庭吧。”

麦克斯晃着尾巴靠近了伸枝的小腿,伸枝抚摸着它的后颈部,它露出十分舒服的表情。能如此轻易地让初次见面的警犬乖乖听话,不愧是第一位女性警犬训练师。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偷新郎呢?完全搞不懂。”

“加油啦,期待你的表现。”

阿涉连妹妹的电脑都黑?小华的电脑里保存着很多照片,那是两人去旅游的时候,用数码相机拍的。本以为哥哥阿涉是安全无害的男人,到底还是三云家的人,继承了没常识的基因。

嗯?小华看到了那个瞬间。伸枝的手在麦克斯的项圈附近有小动作。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但没能逃过小华的眼睛。

“对不起,小华。其实我瞒着你,黑进过你的电脑,在那里面有你们的合影,所以我认得樱庭的脸。”

“谢谢您,樱庭教官。”

阿涉低下头回答:

女警官再次敬礼。身旁穿着西服的男人说:

“等下,哥哥,”小华忍不住打断,“怎么回事?哥哥你见过阿和吗?我好像没有介绍给你啊。”

“那么我们就开始搜了。”

“嗯,是的。我是偶然得知的,大概一个月以前吧,我在街上闲逛,偶然发现了樱庭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查了一下才知道,那两人要结婚了。”

说着,他转过身,与其他人一起走出会场。等他们走后,小华问伸枝:

三云尊愤怒地问道,阿涉回答:

“奶奶,您刚才在干什么?”

“喂,阿涉。也就是说,樱庭家那小子,和小华分手还不到一年,就要和别人结婚了吗?”

“哎呀,你看到啦?小华你好厉害呀,”伸枝轻声笑着,露出手中的小瓶,“这个是美佐子的香水。虽然挺对不起麦克斯的,我把这个涂在它的项圈上了,被香水的味道迷惑后,它应该不会发现你的家人啦。”

大家沉默许久。小华没有理解阿涉的意思,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银幕上接连闪现着不同的画面,平面图之后是酒店内部,之后是若干张的豪华宴会厅照片。

“奶奶……”

“还用说吗?”阿涉泰然自若地说道,“当然是新郎了。小华要去偷那个当新郎的警察。”

这时,会场入口骚动起来。几名宾客想要出去,拦在他们面前的,是不知何时离开座位的樱庭和一。

“哎,阿涉,偷是什么意思?偷什么呢?”

“让开,樱庭。”

悦子插言道:

与和一年纪相仿的男人说道,他的眼神很锐利,身后站着方才上台致辞的男人,他们是卷家的人。不错,这个老人正是年轻时袭击伸枝的歹徒。

什么?小华感觉后脑受到一记闷棍。刚才,哥哥说和马要办婚礼,也就是说,阿和要结婚?和谁?而且,偷又是……

“不,我不会让开。”和一挺直脊梁,“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不光伤害了伸枝,你甚至教唆自己的孙子杀人,你知道这是多么无耻的事吗?”

“就是说,下个星期天,樱庭和马的结婚典礼将在这里举行。小华你去偷,我们来协助你。”

“我的孙子杀没杀人,还没有定论。总之你让开。”

“喂,阿涉,完全不明白啊。什么事都要讲顺序,从头开始简要地说明一下。”

老人伸出手,刚想要抓和一的肩膀,却被别人挡开了。是典和打掉了老人的手。典和怒目相视。

不懂。小华完全不懂银幕上的平面图意味着什么,其他人也一样歪着头。三云尊代表大家问道:

“不要用你肮脏的手碰我父亲。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你们没有留在这里的资格,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个会场是东京帝国酒店的朱雀阁,位于二层。当天会有四百人到场。”

迫于典和的压力,卷家的男人们灰溜溜地退场了。其他的宾客呆若木鸡,看着这一幕,婚礼的欢乐气氛已荡然无存。女主持人无能为力,呆呆地在舞台上站着。一切都是我家人的错,小华心想。

阿涉说着站起身,按下了墙边的几个按钮。百叶窗自动关上,与此同时,天花板上降下来一片银幕。阿涉回到座位上,又点了几下电脑,银幕上出现一张建筑物的平面图。

小华站起来鞠躬说道:

“稍等一下。”

“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因为我的家人,把和马的婚礼搞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十分抱歉!”

“别、别说傻话,五、五亿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存在海外金库里的名画,市场价加起来比这个多。不过,以他来说,还是很不错的。阿涉,啊,不是,凯文,你叫我们来干什么?不会是专门炫耀你的办公室吧?”

“不是你的错啦,”小香不以为然地说道,“是我哥自作主张,你不要在意。”

三云尊脸部抽搐,反驳道:

“但是……”

“五、五亿!”悦子目瞪口呆,旋即抱住阿涉,“太棒了,阿涉你真厉害!妈妈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孩子。搞不好你比爸爸还有钱哦。”

小华看向会场的大门,一直坐在门口的角落观看荧幕的新娘已不在那里。她全程面色苍白地注视着荧幕,小华看到她脸颊滚落的泪珠。人生中的高光时刻就这样泡汤,小华能深刻体会她的痛苦。

“不是,大概五亿。”

“我先走了,”小华又鞠一躬,“真的对不起大家!”

“五千万日元?”

小华转身便要离开。小香在身后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小华置若罔闻,离开了朱雀阁。

被悦子问到,阿涉伸出一个手掌,说:“大概这些”。

“喂,和马,醒醒啊,喂。”

“阿涉,你有多少存款?”

和马觉得有人在晃自己的肩膀。睁开眼,他看到父亲典和的脸,对面是母亲美佐子和妹妹小香。

阿涉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根据他的讲述,阿涉将从事黑客得到的情报卖给企业和政府来赚钱。不仅如此,他还通过股票和外汇来增值财产。他在家里闭门不出的十多年里,一直在做这些。

他想要坐起身,却被典和制止了。

“呃,那个……”

“还没好,再躺一会吧。”

“阿涉,什么情况?说得简单点,让妈妈也能明白。”

这里是刚才的房间。和马突然被捂住了口鼻,失去意识。今天睡了好多次啊。

阿涉一脸认真,看不出是在说谎。悦子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问道:

“姓、姓卷的呢?”

“是真的,不过是个皮包公司,我在都内还有几处房产。”

和马说道,典和遗憾地摇摇头。

“你的公司?说什么呢,凯文?”

“逃走了,还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间是我租的,算是我的公司。”

美佐子伸出手掌,扇了扇和马鼻子边的空气,凑近细嗅。她点着头说:

阿涉操作着面前的电脑,答道:

“是氯仿,不用担心,再躺一会儿就没事了。”

“嗯?阿涉,啊,不是,凯文叫我们来的?”他眯起眼看着阿涉,“怎么回事啊,凯文?你说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能随意用这间办公室?”

“我对不起你们,”和马躺着道歉道,“都怪我,婚礼整个搞砸了,还得去跟对方道歉。”

“不是我,是哥哥。”

典和笑了,斥责也于事无补,他只感觉空欢喜一场。他笑着说。

“这是什么地方?把我们叫来有什么企图?先说好啊,我们也很忙的。再说了,被别人看到我们聚在一起是很危险的。快点说事情吧,小华。”

“不必担心,不过,你能在婚礼中途找出真凶,很有刑警的骨气,我也为你感到骄傲,你是警察的典范。”

小华丝毫没有察觉。不是我退化了,而是奶奶太厉害。这样想着,门打开了,三云尊和悦子到了。三云尊环视了一圈,交叉着胳膊说:

“爸、爸……”

“你出电梯的时候我就一直跟着你啦,小华,你的直觉是不是退化了?”

“婚事告吹了也没办法,说明你们没有缘分,一定还有更适合你的人。”

“哎?”一回头,三云松站在身后,脸上笑眯眯的。“奶、奶奶,你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的?”

“真不坦诚啊,老公,”美佐子稍显讽刺地说道,“一年前聚餐的时候,你和三云家的男主人脾气那么投得来,还说要一起打高尔夫呢。”

“奶奶来了。”

“没这回事,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小华……”

小华说着,往窗边走去。阿涉指着她的背后说:

“小华?你说小华?”

“其他人还没到吗?”

和马忍不住起身,一阵眩晕袭来,他没有把握好平衡。这时他看到伸枝站在墙边,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和马努力撑住上身,这时小香说道:

这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大约有篮球场地大小,没有摆放物品,感觉更加空旷。屋子里只有几张办公桌和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阿涉坐在一个椅子上,像平时一样穿着运动服。

“小华一直和我在一起哦。”

阿涉指定的地点是西新宿的一栋塔式大厦的25层。这里分布着很多公司,电梯里多是男性上班族的身影。阿涉给的纸片上写着南区A5。下了电梯,比对着路线图走到南区A5,面前有一扇门。小华看看手表,正好是约定的十点整。小华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什么情况?”

“是的,有件事想请您暗中帮我查一下。”

“她打扮成酒店的服务员混进了这里,被我发现了。小华一直在看你的精彩表现呢。”

“跟那个案子有关?”

和马一无所知,但是想想也能明白,三云尊和三云悦子,他们一直在这边,女儿潜入进来也不足为怪。

“我想求荒川先生您帮忙,可能要麻烦您费点力气了。”

“樱庭,打扰一下。”

“所以,什么事?”

一个男人飞奔进屋内。和马认得他的脸,好像是典和的熟人,也是警察。男人兴奋地说道:

荒川还在继续调查小松川的案子。尽管从下游的小屋里发现了被害者的血迹,但认定是死去的流浪汉的罪行,证据太过单薄,缺乏说服力。案子搁浅的可能性极高,半年前荒川在电话中就说过了。

“找到卷家那个逃跑的儿子了,就在刚才,赶过去的人已经逮捕了他。”

“嗯,托您的福。”

“那太好了,”典和点头道,“本以为他会制定逃亡计划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抓到了。”

“喔,是你啊,”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是小松川警署的荒川,“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是啊,奇怪的是,他当时被一只老牧羊犬追着。在他跑不动的时候,被巡逻的民警发现的。他的脚踝被咬伤,已经送到医院了。”

“好久不见了,我是樱庭。”

男人满脸不解地走出房间,和马看到,墙边的伸枝握起右拳,做出了小小的胜利的姿势,难道是东把卷荣一……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跑出店外。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找到一个联系人,按下了拨出键。所幸,对方很快接听了。

“那么,”说着,典和站起身来,“好不容易来趟有乐町,现在会场也回不去,咱们去哪吃点好的吧!”

三云岩遇害是一年前的事。现在是十月份,他有同样款式手帕的可能性为零。但是,和马内心仿佛扎了一根刺,有件事让他在意得不行。手帕和刺绣在他的内心中形成一个问号,不断膨胀起来。

“好啊,老公。那家店怎么样?一年前和三云家去吃的那家店。正好公公婆婆还没有去过呢,带他们一起去吧。”

“这个,我想想啊,我记得是从今年春天开始出售的。”

“哎?我呢?”

“这个手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售的呢?”

“你也想去?你要是想来,也不是不行啊。”

“呃,嗯,我们有这项服务,需要另外加钱。”

“什么嘛,这种语气,真让人火大。”

“有件事想问一下,这个手帕,可以绣首字母什么的吗?”

一种怀念的感觉。很久没听到家人无聊的闲谈了,似乎回到了一年前。

和马没有理会店员的话,走进橱柜,从上面拿下那块灰色手帕,越看越像。和马拿着它,问身后的店员。

“好啦,你也去,”典和对小香说道,“叫老爸进来吧,他应该在外面的走廊。”

“接下来是脖围……啊,顾客,请您不要动。”

“嗯,好。”

橱柜里摆着皮包和钱包等饰品,柜子顶上放着几枚手帕。和马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件。和马心想实在太像了,好像那块手帕,祖父樱庭和一从三云岩那里拿走,当作纪念的灰色手帕。

小香走出房间,不一会便回来了,身后是樱庭和一。和一看到和马的脸,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听到艾米丽的呼唤,和马回过神来。似乎已经决定好买哪件衬衫了。店员插话说着“请让我量一下尺寸”。和马立正站好,店员手拿量衣尺测量着自己从肩膀到腕骨的长度,自己不经意地扫视橱柜里的商品。他的视线被定住了。

“好,大家都到齐了,现在开始家庭会议。”

“那就这件吧,和马,你觉得呢?”

典和宣布。这是要讨论什么?和马带着疑问,抬头看着父亲的脸。

尽管很对不起她,和马还是常常下意识地拿她与小华比较。比如吃饭,与艾米丽去的多是高级餐厅,周末如果不提前预约就没位子。但与小华去吃的大多是小酒馆的烤鸡肉串,或是五百元的拉面,回转寿司也去过很多次。并不是说艾米丽品位更高,只是觉得比起餐厅的那些精致菜品,自己更适合吃五百日元的拉面。

“今天的议题,和马擅自行动,毁了自己的婚礼,导致我们樱庭家的社会评价一落千丈。这个责任非常重大,因此,关于是否要与和马断绝关系一事,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试穿婚纱的时候,和马也在场目睹过几次。艾米丽身穿婚纱的样子很美,像是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婚礼当天艾米丽要换两次装,每一套都是华丽的裙装,不穿和服。要是小华的话,结婚会要求穿和服吧,她的母亲悦子就很适合和服,她也不会差吧。和马一边想着,一边看艾米丽试穿。

“没有异议。”

艾米丽一直希望能在二十五岁前结婚。今年,她正好二十五岁,亲戚介绍过很多相亲对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艾米丽觉得和马既是崇拜已久的警察,又是表哥的同事,简直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美佐子率先举手。

第二次见面是两个星期以后,两人约在惠比寿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和马再次震惊,艾米丽居然与前辈卷荣一是表兄妹。艾米丽自小就常常出入卷荣一家,嫁给警察是她的梦想。听到她这样说,和马心想,还有这样奇特的女孩。如果自己是女性的话,绝对不会想嫁给警察。

“挺妥当的。本来,这事造成的后果可不是断绝关系就能解决的。”

和马没有听艾米丽与店员的对话,出神地望着店内。下周就要结婚了,他心里却一点也没有实感。美佐子逼着自己相亲,想着给她一次面子,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去见了艾米丽。相亲现场的艾米丽面容姣好,气质上佳,但和马觉得她与自己这样的警察不太相配。没想到回家之后,美佐子转告了艾米丽的意向,说想再见一面,和马很是讶异。

“我也没有异议,”小香也举起手,“简直丢死人了,圈子本来就这么小,恶评一下子就会传开的。”

“那么,这件如何?剪裁比较修身,是我们店的推荐商品。”

“我也没有异议。”

“版型还好,有没有那种更有光泽感的?”

和一举起了手,身边的伸枝也举起来。和一严肃地说道:

到了八楼,两人逛了几间店。艾米丽已经看好的衬衫款式,却迟迟没有找到。和马平时上班就穿西服,但不怎么执着于品牌。对他来说,西服是消耗品,不管价格高低,穿着舒心才是第一位的,因此他很少踏足高档服饰店铺。

“解决了一个案子,干得漂亮,这一点值得称赞。但是,和马,你作为刑警是合格的,但作为一个男人,修行还是不够啊。”

和马最近下班之后都会赶去举办婚礼的酒店,跟婚礼策划师商量进程。他现在深刻理解到举办婚礼原来是如此不容易的事。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一周后的正日子。和马准备了两身礼服,艾米丽提出要帮他搭配白衬衫,两人就约好来到百货大楼。

“所有人意见一致啊,”典和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和马说,“和马,今天开始,你和我们再没有关系,今后不准再跨进樱庭家的大门,知道了吗?”

付过钱后,两人回到百货商场。现在是星期日的下午,商场人声鼎沸,全家出门的尤其显眼。两人坐电梯来到八层的男装卖场,准备买一件和马结婚当天穿的衬衫。

“等、等一下,爸!突然说什么断绝关系……确、确实我把婚礼搞砸了,我很抱歉,但这是有原因的,其实三云……”

“走吧,和马,一会再喝东西。”

“这些我都知道,”典和打断他,“我知道三云家的人参与了此事。关于这一点,我也在反省自己。不只是我,樱庭家的每个人,都有共同的想法。一年前,我们选择把小华赶出家门,仅仅因为她是小偷世家的女儿。但是今天,三云家的人聚在这里,为了小华,他们要带走你。我都被这份心意深深感动了,所以我决定,和你断绝关系。”

刚坐在椅子上的艾米丽立刻起身。

满头雾水。为三云家的行为感动,没问题啊,但赶我走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样?点喝的吗?还是出去?”和马问道。

“爸,你说得明白一点,为什么要赶我……”

艾米丽身穿粉红色衬衫和白色裙子。大学期间,她做过女性杂志的读者模特,美貌出众。她的面部轮廓具有立体感,再加上艾米丽这个名字,常被误认为是混血儿,其实她是纯粹的日本人。她目前在银座的一家化妆品公司做内勤,结婚后也打算继续工作。

“和马,你还不懂吗?”美佐子说道,“你从出生以来,我们一直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吧。你爸的意思是,你该去独立了。”

下午五点,桥元艾米丽出现了。两人相约在新宿一家百货商场一楼的咖啡馆见面。那刚好有露台,天气又好,和马坐在外面的位子等她。

接着小香开口说道: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啦。”

“大哥,没想到你那么迟钝啊。你没懂爸爸的心思吗?把你赶出去,你就不得不一个人找地方生活。这时候,有人搬来和你一起同住,也轮不到我们说三道四。那个人可以是小偷的女儿什么的。正式结婚可能会遇到障碍,但是住在一起完全没有问题,不是有个词叫‘事实婚姻’吗?”

小华怀揣疑问,继续排队。

和马终于明白了,离开家,跟小华生活,他们在如此暗示自己。典和说道:

阿涉的表情似乎有一瞬变得很认真,但看向他的侧脸,仍与平时一样有气无力。究竟怎么了?阿涉召集家人是为了什么?

“快去啊,和马,她或许还在附近呢。”

“不行,你不来的话,就没法开始了。”

听到这话,和马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他想迈步,却失去了平衡,用手撑住墙壁。他深深地呼吸,谨慎地迈出步伐,一步又一步。和马扶着墙慢慢地走,和一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我也去?可是上午我要采购。”

“拿着,和马。”

“明天,小华你也要来。”

那是一副手铐。和马不清楚为什么退休的和一还会携带手铐,更不清楚他交给自己这个东西的意图。和一强行把手铐塞到和马的上衣口袋。

不行,不能想着去偷,这样和爸爸有什么区别。小华正在内心警示自己,阿涉在旁说道:

“对待那孩子,普通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毕竟她是三云岩的孙女。”

有很多醉酒的客人,趁哪个人不注意的时候偷走他刚买的食物,再回看台。如果有这个心思,十秒钟就能偷五六个热狗。

“爷爷,请告诉我一件事,有关三云岩的。他……”

小华替阿涉转告之后,向小卖店走去。阿涉小跑着跟上,在门前排起队。

“有话以后再说,”和一眨了眨一只眼睛,“总之快去,她在等你。”

“明天上午十点在这里集合。走啦,哥。”

“啊,嗯,我知道了。”

盯着小卖店看的阿涉回过头,递给三云尊名片一样的纸片。三云尊茫然地低头看着纸片。

受到和一的鼓励,和马冲出房间到走廊。走了几步之后,他全力跑了起来,到电梯间按下了按钮,电梯上升是如此之慢。等了好久电梯才缓缓上来。小华究竟会在哪里呢?犹豫之后,和马按下了一层的按钮。

“总之你赶紧和那个女孩断干净,不然我真的会跟妈妈告状的。”

我再也不会对自己的内心说谎,人生只有一次,小华是我真心爱着的人,我绝对不会再放手,我爱她。

只要跟三云尊说话就会头痛。他向来如此,总在不经意间带偏说话的节奏。但小华意外地觉得很怀念。

到达一楼,和马一边环顾周围,一边跑着,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走到大堂的茶廊,和马凝神搜索,还是没有找到。你在哪里?你究竟在哪啊——

“我才没有这么想。”

“小华!”

“这才是我的女儿,了不起啊,小华。你是不是这么计划的,等那对老夫妻两眼一闭,就把店夺过来?虽然是长期作战,但还不赖。这一招叫作寄居蟹,悦子年轻的时候经常用的。”

和马呼喊着,单膝跪了下来。药劲儿还没过,身子还是很沉重。正在这时,一个女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一角。她身穿深红色制服,侧脸感觉很熟悉,是小华。

小华解释说,自己在锦系町的小酒馆从早忙到晚,认真工作。现在作为“小松屋”的店员,不仅干起活来得心应手,而且还成了店里的看板娘,招揽了很多常客。听到小华的话,三云尊交叉着胳膊满意地说:

几名看起来像要举家入住的顾客在询问她什么。终于那些人离开了,和马站起身来,向小华的方向走去。

“我有正经工作,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小华暂时回到一楼大厅寻找三云尊,但是他已不在。她不时会察觉到尖锐的视线,估计是便衣警察混入这里,来找父母的吧。或许他们已经逃了。

三云尊弯起右手的食指,小华叹了口气,反驳道。

“Excuse me?”

“没有骗人,尤其是你,小华,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啊。你现在怎么生活?做这个吗?”

突然背后有人搭话,小华转过身来的瞬间,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家人穿着高档,像是外国来的暴发户。但是不能骗过小华的眼睛,他们正是变装后的三云尊一行人。

“又骗人。”

“这附近有咖啡馆吗?”三云尊用英语问道。

“都说了表情不要这么恐怖嘛,你生气的样子和悦子一模一样。不过看你们俩还挺好的,比什么都强。我担心你们啊,这一年都没睡过一次好觉。”

小华也用英语作答:

“我一会去给你买,等我一下。爸,那个……”

“我不知道,话说爸爸,阿和怎么样了?”

阿涉点了一下头:“嗯,还想要可乐。”

“没怎么样啊,现在应该在那个房间里醒来了吧。”

“哥,你想吃热狗吗?”小华问道。

“你不是宣称,新郎到手了吗?”

阿涉视线的尽头是小卖店,比赛正好进行到两个回合之间的休息时间,小卖店门口排起了队伍。

“啊,那是虚张声势嘛。我不那样说的话,大家都不会明白的。而且,这也是他们家的事。”

“是吗?那阿涉,啊不是,凯文,好像很想吃哦。”

三云尊坚持用英语交流。身为窃贼,应当具备国际感,这是三云尊的论调,因而他让小华从幼时起就学习英文对话。在大堂说英语,其他人看起来,完全就是来日本旅游的外国人,正与酒店服务员在对话。

“不要,反正又是偷来的吧。我们又不是孩子,用吃的就能哄好。”

“小华,要保重啊,”悦子用流畅的英语说道,“这次闹得稍微有点大,所以在舆论的热度下去之前,我和你爸爸要潜入地下了。”

“呐,你们俩,要不要吃热狗?”

“奶奶呢?奶奶怎么办?”

阿涉丝毫不理会,看着其他地方。三云尊一脸迷惑地说。

小华问道。祖母三云松也用英语回答:

“别别,饶了我吧,阿涉,啊不是,凯文,你快说点什么。”

“我啊?还回去养老院,那边只准许我外出一天。我在养老院可是很有人气的呢。”

“我去跟妈告状,她如果要杀了你,我可不管。”

“哥哥呢?”

“小华,你不要露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嘛,我们父女好不容易相见了。”

“我?”阿涉抬起头,他身穿短裤和藏蓝色运动上衣,打扮得像小学生,“我还有工作,毕竟公司刚刚成立。”

“你骗人,那个座位,你不是买的指定席的年票吗?怎么可能偶然坐到一起。她到底是谁?”

三云尊向前一步,将手搭在小华的肩上。

“嗯?哦哦,那个女孩啊。我们只是位子偶然在一起,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是这样,我的女儿,我们暂时要各走各的路。但是有一点你不要忘记,无论你去到世界的哪一个角落,你都是三云家的人,是我最宝贝的女儿,你身上流淌着伟大的扒手之王——三云岩的血液。”

“爸,那个女孩是谁?”

周围似乎有人看向这边,不过在他们眼里,或许是因为给这家人指了路,他们在向自己致谢吧。

小华拍拍三云尊的肩,走上台阶,三云尊和阿涉跟在后面。走出通道,小华回头道:

“你的爷爷,三云岩是个伟大的男人。今天,终于查明了杀害这个伟大男人的凶手是谁。这是一个刑警的功劳。我最讨厌警察了,因为那是天敌,但是我不讨厌樱庭和马。我想悦子和老妈,以及阿涉,都是这么认为的。”

“爸,你过来一下。”

“别说多余的话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似乎刚喝过生啤,脸红红的。三云尊身旁坐着一个女孩,一头棕发,挽着他的胳膊,看上去比小华年轻,刚满二十岁的样子。

很久没见到三云尊如此认真地说些什么,小华忍不住热泪盈眶,但嘴里说出的却是违心的话。为什么我就不能再坦率一点呢?她心想。

“喔,你们过得好吗?”

“行吧,随便你,保重。”

三云尊坐在一垒那一侧的一层看台。阿涉似乎知道三云尊有指定席的年票,找到他没花太大功夫。看到二人,三云尊高声说道。

三云尊的手从小华的肩膀上轻轻拿下,从她的身边走过。接着,悦子、三云松和阿涉依次走过她的身旁。小华回头目送家人远去。

两人来到看台上。星期天的日间比赛进行到第七回合,巨人队比分大幅领先,已提前锁定胜局。

“小华!”

两人来到位于后乐园的东京巨蛋。在售票处买好当日券,两人走进东京巨蛋。小时候,三云尊带自己和阿涉来过这里,两人轻车熟路地沿通道走着。

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小华回过头来,和马站在那里。

阿涉点了一下头,沿着山手大街向远处走去。

“我找了你好久,小华。”

“我知道,是爸爸对吧。”

和马说着,走近小华。他气喘吁吁,脸色很差。在朱雀阁看到的视频中,悦子用药物迷晕了和马,似乎药物还残留在体内。

“下一个,下一个是……”

“阿和,对不起。”小华低下头,“都怪我们家的人,把你的婚礼搞砸了。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你原谅我,真的对不起。”

阿涉说完,走出陈列室,认真地嘟囔着。

和马抓住小华的肩膀,几乎要把她举起来。

“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这里等你。”

“我没有在意这些,无所谓的,小华,是我错了,我不好。”

悦子正与大野谈笑风生。阿涉从背后拍拍她的肩膀,悦子转过头来。阿涉递给她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与刚才递给祖母的一样。

“错了”是什么意思呢?小华盯着和马的脸,他还穿着礼服。

阿涉没有理会男店员的话,向陈列室的深处走,小华追在后面。

“我终于明白了,我只要你。小华,我们在一起吧。”

“这台车是玛莎拉蒂Gran Turismo。双车门,车内空间很宽敞,可以乘坐四位成年人。您可以坐在驾驶席感受一下。”

小华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才的话,是求婚吗?肯定是求婚吧。小华感觉周围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低声地对和马说:

我就知道!小华发现了决定性的瞬间,悦子伸手从大野屁股兜里抽出钱包,然后迅速将钱包藏在背后。待会估计会假装去洗手间,把钱包掏空,回来的时候再还给他吧。拿走他的钱,再让他买昂贵的进口车。真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等、等一下,阿和,你突然在说什么?不行的,我们是不能结婚的。”

悦子引导名叫大野的男人往商品陈列室的深处走去。小华看到大野一脸色眯眯的样子,完全拜倒在悦子的石榴裙下。真可怜,小华不由得对这个陌生男人心生同情,仿佛在看一只面对狮子的斑马。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可以住在一起啊。我已经离开樱庭家了,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生活吧。”

悦子说完,快步向店门口走去。一位五十多岁、身材较胖的男人走近她。小华心想,短短一年时间,悦子就能做到主管级别,业务能力真让人佩服。

和马的眼睛很真诚,不像在开玩笑。他继续说道:

“大野先生……知道了,我来应付。你们,等我一会好吗?”

“要什么警察仕途,管什么小偷女儿,这些全都无所谓。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小华,我只想与自己最爱的人构建一个家庭。”

“主管,打扰一下,”男性店员跑到悦子身边,“大野先生来了,怎么办呢?”

“谢谢你,阿和,我很开心听你这么说。”这是发自肺腑的,和马如此为自己考虑,已经够了,“但是,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障碍太多了。”

毫无责任感的母亲。小华内心很愤慨,但她从小就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特意说出口来责备悦子。

警察一家与小偷一家,是水火不容的,是两条无论何时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小华你看起来也挺好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可以一个人生活。”

“只能这样了吗?”

阿涉没有回答,盯着旁边的一辆正红色跑车。它的价格相当于一套房子。

和马叹着气说,突然抓住了小华的左手腕。下一秒,小华瞪大眼睛,手腕上竟然被铐上了手铐。哎?逮捕?我被逮捕了?

“好久不见了,你们两个。阿涉,妈可担心你了,你怎么都不联系我?你怎么生活的?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华,我是认真的。”和马诚恳地说,“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我了。”

男店员走后,悦子小声道。

和马将另一只铐环铐在自己的右手腕上,小华的左手与和马的右手被锁在了一起。

“我知道了。”

小华望向和马身后的酒店入口处,三云尊一行人正好走出门口。退房的客人都在等待出租车,门口排起了长队,三云尊他们站在队伍最后。

“交给我吧。”

“小华,我们在一起吧。”

迎面走来一位女性。不错,正是母亲悦子。她身穿藏青色制服,后背挺得直直的。悦子对男店员说:

和马说着,右手握住了小华的左手,两人的铐环碰在一起,发出金属清脆的撞击声。这时,小华的肩膀碰到了什么。一位像是酒店客人的男人,撞上了小华的肩膀,接着向酒店门口走去。那是一位老人,头上的贝雷帽压得很低。

“这两位是找我的客人。”

“小华,你在听吗?小华?”

男店员看上去外表轻浮,措辞却很礼貌,毕恭毕敬。不过,能感觉到他内心有一丝轻蔑。这也无可厚非,一个是小酒馆的打工妹,对车完全不感兴趣,另一个是还穿着运动服的男人,简直像是走错了场地。

小华像被一团巨大的温暖包裹住,无比安心。是什么?这种熟悉的感觉,小华心下只有一个答案。不对,难道——

“欢迎光临,今天想看看什么样的车?”

她看着远去的老人。老人怡然自得地走出酒店,酒店外面,三云尊他们正在乘车。三云尊和悦子坐到后排,阿涉坐到副驾驶座,车子便发动了。三云松没有乘坐这辆车,准备乘下一辆。

两人走进店内。地板闪闪发亮,纤尘不染。两人正在踌躇时,一位年轻的男店员走近。

“喂,小华。你怎么了?”

两人来到中目黑山手大街上的一家二手车店。这家店只处理高级进口车,从玻璃窗向里看,排列着好几辆豪华车。小华对车子不熟,只知道大概是法拉利和保时捷一类的车。

“爷、爷爷……”

“妈在这种地方吗?”小华停下脚步,问道。

“你说什么?”

“没时间了,下一个是妈妈。”阿涉目视前方,说道。

“对不起,阿和。”

“哥,怎么了?好久没见奶奶了,再多待一会嘛。”

小华说着,摘下发夹,三秒后,小华打开了左手上的铐环。这是五岁的时候,祖母教给自己的开手铐的方法。无论是国内外哪个厂家生产的手铐,全都可以打开。

阿涉说完,大步流星地走远了。看看祖母的手中,他递过来的纸片上画着路线图。小华匆忙追上去。

“小华,你干什么?”和马难为情地说道。

“奶奶,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这等着你。”

小华摘下手铐的瞬间,惊慌失措地反手把它铐在和马的左手上。和马像是被逮捕的犯人,两只手都被紧紧铐住。经过的中年夫妇吃惊地看着他。

是阿涉提出要来的。只见他把手伸进运动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

“对、对不起。”

“话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迎面走来一位提着旅行包的白人女性。从她的制服可以看出是位空乘。小华装作擦身而过的样子,迅速从她脖子上摘下了艳丽的丝巾,系在和马的手腕上,遮住手铐。

房间外面,阿涉无所事事地站着。三云松走出房门,问道。

“对不起,阿和。”

开锁公司的锁匠,这似乎是三云松此时的设定。老人打开门,进到卫生间里面。从门缝向里看,只见一个老人坐在马桶上,下半身什么也没穿。小华不由得尖叫着跑出了房间。

说罢,小华向门口跑去。三云松被酒店的迎宾服务生引导着,坐上了出租车的后排。正当服务生要关门的时候,刚才那位头戴贝雷帽的老人像杂技演员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车里。

“帮大忙了,松村,不愧干了多年的锁匠。”

车门关了。小华仍向那里跑着。

发觉到三云松来了,老人离开了门口。三云松摘下发夹,单膝跪在门前。小华感觉她的眼神锐利起来。三云松将发夹插进钥匙孔,不到五秒钟就打开了门锁。不愧是开锁大师,一般人学不来的。

和马抬头看着面前的塔式公寓,小华站在他身边,三云家住在这栋公寓的最顶层。和马困惑地说:

老人们在走廊深处聚集着。三云松一到,老人们自动为她让出路来。小华和她一起进入了房间。房间像是商务宾馆一样明净整洁,一进门就是卫生间,刚才的老人一边敲卫生间的门一边对里面喊:“喂,阿山啊,开开门啊,你在里面吧。喔,松村,你来了啊。”

“怎么办,我感觉紧张得肚子疼起来了。”

“这个养老院有一些老年痴呆的人。那个叫阿山的人也是。他进到厕所以后,就会锁上,出不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没事的,就是来打个招呼而已。”

老人说着,向走廊的方向走去。三云松缩缩肩膀,往同一方向跟上去。她边走边说:

“哎呀,话是这么说。”

“嗯,帮帮忙吧。”

两人住在一起,已三个月有余。和马依旧是一名刑警,小华也依旧在锦系町的小酒馆工作。他们都很忙,很少共进晚餐,只能每天早上一起吃饭,这是两人无言的默契。

“又被锁了?”

今天是星期日,和马休息。两人吃早餐的时候,聊到要去哪里玩玩。小华突然提议,要去三云家看看。三云家刚刚搬进西葛西的塔式公寓。4

“松村,出大事儿了,阿山又把自己锁在厕所里了。”

和马心里有些发怵。没有经过允许,就自作主张地与小华过上二人世界,他心里有些愧疚。也不能空手而去,和马在途经百货商场的时候,进到和式点心卖场,买了价格最高的仙贝饼干套装作为伴手礼。

三云松似乎年轻了些。果然与年纪相仿的人们交流,每天都很充实。养老院有专门为来访者设置的茶水间,三云松提议一起去那里喝点茶。正要走时,一位看起来有70多岁的男性穿过礼堂,停在三云松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小华似乎事先知道密码,在大门口按下按钮之后,自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两人走了进来,乘上电梯。

“还行吧,”三云松脸红了,“这个地方有很多东西可以学,很丰富。像是卡拉OK啦、跳舞啦,还有插花什么的。我每天可是很忙的呢。”

“我不会突然被揍吧?”

“奶奶看起来很开心呐,我还是第一次听您唱歌。”

“谁知道呢,应该不会吧。”

曲子结束,坐在台下的老人们,朝空无一人的舞台拍手,掌声稀稀拉拉的。

电梯到达顶层,两人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口,小华停下脚步,门口没有名牌。小华按下门铃,里面传来声音。

小华握住了祖母伸出的手。伴奏还在播放,两人静静地握着手,小华感觉被眼眶里的泪水遮住了视线。

“门开着呢。”

“我挺好的,你们看起来也挺好的,真好啊。”

小华打开门,三云悦子站在面前,手里抱着一只猫。和马挺直身子,深深地鞠躬道:

“我们刚到,奶奶,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久疏问候,我是樱庭和马。”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和马,好久不见啦,进来吧。”

小华从未见过祖母唱卡拉OK的样子,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正要唱第二段副歌的时候,三云松终于注意到这边。她将麦克风放好,走下舞台,来到两人身旁。

小华已经脱掉鞋子走进屋内,和马也慌忙脱下鞋。鞋柜上方挂着一张照片,是三云家的全家福。小华是高中生的模样,穿着校服。一家人围在一块石板前,每个人都比着剪刀手。

里面传来一阵音乐声,礼堂很宽敞,前面设有舞台。一些老人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舞台上的表演。舞台上,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手拿麦克风,跟随伴奏在演唱《津轻海峡冬景色》1。令人震惊的是,那人正是祖母三云松。

“这个?这是大英博物馆的罗塞塔石碑。”小华兴味索然地解释道,“为了庆祝我高中毕业,全家去英国旅游时候拍的。”

换好拖鞋,小华走进了养老院。提出来看望祖母的阿涉,反而缩手缩脚,走得极慢。小华领着他,往里面走去。

“喔,是这样啊。”

“啊,是松村吧。松村老人的话,现在在社区礼堂,从这里进去就是。”

“这张照片是深夜悄悄潜入拍的。要是把罗塞塔石碑偷走,肯定会天下大乱,所以只好拍照留念了。哥哥当时差点踩到红外线,被我爸好一顿骂,还以为那时候会被抓呢。”

正巧午餐时间最忙的时段已经过去,小华请了下午的假。两人坐上电车前往白金台。到站后,从站台上就能看到祖母入住的养老院。如宣传单一样,外观雅致,仿佛高级酒店。在前台登记好姓名,两人走进大厅。不知道祖母用什么名字入住的,小华努力地形容,工作人员立刻心领神会。

和马晃了一晃脑袋,他提醒自己振作起来,三云家的人不是普通人,所谓的常识在他们身上不适用。

阿涉说罢,迅速走出了店门。

“在这边,和马。”

“去奶奶那。”

悦子引导二人进入客厅。好宽敞,要赚多少钱才能住这样的房子啊。三云尊和三云松坐在沙发上。现在还是上午,三云尊已经在喝红酒了。

“走?去哪?”

“喔,来啦,和马,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走吧,小华。”

“嗯,托您的福,”和马低下头去,“很抱歉现在才来拜访。我现在跟小华住在一起,我发誓一定会让她幸福,请原谅我的任性。”

转瞬间,阿涉吃完了,放下筷子,喝光了茶杯中的热茶,站了起来。

没有回答,和马只听到嚼饼干的咔哧咔哧的声音。他才发现,左手的纸袋变得很轻,抬起头,三云尊和三云松早已打开礼盒,吃着自己带来的高级饼干。

阿涉像是绝食好几天一般,狼吞虎咽。这一年,他是怎么过的?很难想象阿涉像自己一样出去工作养活自己。果然母亲悦子一直在接济他吧,总之平安就好。看着阿涉,小华感觉见到了放回大自然里一年未见的兔子。

“红酒和仙贝不太搭啊,老妈,能泡点茶吗?”

“嗯,好吃,好久没吃米饭了。”

三云松站起身,走向厨房的方向。这时,一位身穿运动服的男人步入客厅,从桌上的盒子里拿起几块仙贝饼干,转身就要回屋。三云尊叫住了他。

“怎么样?好吃吧?味噌汤里面的葱花,是我切的呢。”

“喂,凯文,啊,不是,阿涉,都不打招呼吗?和马是你的妹夫哦。”

正在询问时,店长夫人端来套餐,她说着“久等了”,把套餐摆在阿涉面前。阿涉拿起筷子,双手合掌之后开始吃饭。

穿运动服的男人停下脚步,面向和马微微点头示意,就离开了原地。和马是第二次见到他。虽然他还身穿那件藏蓝色运动服,胸前号码布上的名字已经从“凯文”变成了“三云”。

“那,你来做什么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阿和,到这边来。”

小华觉得麻烦,没有去解约换号,估计阿涉是利用GPS功能,查到自己在这里的。阿涉精通电脑,这点事情小菜一碟。

看到小华朝自己招手,和马离开了客厅。两人沿走廊向里面走,在尽头的推拉门前停下。小华敲了敲门,拉开了门扇。房间大约有十叠大,是间和室,两个男人坐在窗边,围着将棋盘正在对弈。一人是三云岩,另一人是樱庭和一。

“小华,你没换手机号,所以知道。”

“爷、爷爷?”和马踏进和室,忍不住叫出声,“您怎么会在这里?”

“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上班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啊。”

“和马,好久不见,我去哪儿,干什么,都和你没关系吧。不过,如果你是来抓三云家的话,那可不行,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向厨房大声下完单后,小华问阿涉:

“和一,不要吓唬孩子。”三云岩微笑着说,“先坐下吧,你们有事情想问吧?”

“店长,来一份B套餐。”

和马端坐在榻榻米上,小华也在身旁坐下。小华看着三云岩说:

“B。”

“爷爷,看起来过得挺好的呀。”

“那个不能点,哥,现在是午餐时间,只有A套餐和B套餐两种。A套餐是盐烤青花鱼,B套餐是金枪鱼块和纳豆。你吃哪个?”

“小华你也是啊。”

阿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头看墙上的黑板。

两人对视了几秒。小华从三个月前发现祖父以来,没能再见到他,只是期间打过几次电话,但这样面对面,却是很久以前的事。小华感觉眼中雾蒙蒙的。

“哥,你来干什么?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上班?”

“爷爷,至少……至少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啊,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阿涉用好奇的表情环顾店内,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光顾站着喝酒的小酒馆。有椅子的席位在柜台处。柜台角落有空座,小华领阿涉坐过去,两人一同坐下。

“对不住啊,小华,”三云岩向孙女道歉,“这其中有太多的意外,我不想让你难过。其实我是希望你能幸福,所以才制定的这个计划。”

“不好意思,店长夫人。”

“请告诉我吧,让我也能明白。”

“小花第一次有朋友来呢。吃过饭了吗?想吃什么随便点。”

三云岩是不是还活着?和马生出这个想法是在三个月前的那天,在酒店房间里对卷荣一问话的时候。也就是说,卷荣一以为自己杀死的是立岛雅夫,结果却发现调查资料中的被害者照片是三云岩。卷荣一会惊讶也不无道理。

“呃、嗯嗯,算是熟人吧。”

“起初,是在你们刚开始交往没多久的时候。”三云岩开始解释,“我像往常一样在锦系町喝酒。和一突然跟我说:‘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这两个人结婚呢?’一般来说,根本是天方夜谭。但是,我觉得值得一试。”

“哎呀,是你的熟人?”

但就这样强迫两人结婚也没有意义。在两人知道全部的秘密——两个家庭的事,伸枝额头的伤痕所隐藏的缘分,在知道一切的基础上,两人根据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结婚。这是三云岩与和一的期望。

面对小华连珠炮似的提问,阿涉面露难色。店长夫人问道:

“为什么?”和马直白地问道,“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让我和小华结婚呢?”

“哥、哥哥,”小华忍不住跑到阿涉身旁,“怎、怎么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三云岩回答:

男人身穿运动服,是眼熟的藏蓝色,胸前的号码布上写着“凯文”,是哥哥阿涉。

“警察和小偷的关系,就像油和水,绝对无法相溶。让两者做到相容,是有意义的。要往大了说就是这样,其实当时我们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我们只是觉得,警察和小偷的女儿结婚,这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店长夫人走到收银台,为客人算钱。客人出门的时候,一个男性客人进门,看到他的身影,小华惊得说不出话。

三云岩笑得很豪爽。原来自己只是被老人的一时兴起,或者说是类似消遣的东西捉弄了。但奇怪的是和马并不气愤,他切实地感觉到,三云岩的笑容,有不自觉地吸引别人的魔力。

“我去吧,小花你再歇会。”

“就在这个时候,我终于发现了袭击小伸的歹徒。我查到他也曾经是名警察,只怕轻举妄动会很危险。所以我利用了立岛,去接近卷英辅。”

小华看到有客人拿着账单走向收银台,准备起身,被店长夫人阻止了。

两三年前,三云岩发现了睡在池袋的地下通道里的流浪汉立岛雅夫,他觉得立岛的背影与自己相仿,如果发生什么事,可以作为自己的替身。前年的六月份,三云岩得知立岛身体每况愈下,立刻把他救回来,治疗成功以后,将他作为棋子。

说着,店长夫人咯咯地笑起来。小华每天很辛苦,上午陪店长采购食材,十一点半开始午间营业,忙到下午两点告一段落,再马不停蹄地为晚间营业做准备,没多久又到了营业时间。第二天凌晨下班,小华回到附近的租屋,已经筋疲力尽。工作很忙,小华没有空闲想其他事情,反而是件好事。

“但是立岛利欲熏心,他擅自去接触卷英辅的孙子,结果意外被杀。我当时就在现场,却没能救他。我担心一旦被卷家那小子发现,就麻烦了。”

“流浪街头,太夸张了。”

三云岩一边追着从现场逃跑的卷荣一,一边思忖,或许可以利用立岛雅夫的死。于是他想到,可以伪装成自己死了。

“没有,是您帮了我,我差点就流浪街头了。”

“我真是想到一个妙计。我很快联系和一,约在现场见面。我在电车中趁机偷走了那小子的手帕,返回现场。”

小华摇摇头。

和一彼时已经到达。和一与警视厅中自己一手栽培的部下联络,点名要求和马的小组负责此案。接下来的进展正中两人下怀,三云家的人坚信不疑三云岩已死,和马则产生了怀疑。

“小花真是帮大忙了。”店长夫人说道。

“之后就是静静地观察事态如何发展了。事情开始按我们所想进行。和马怀疑死者的身份,小华将着眼点放在我与和一的关系上,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

听店长夫人这样说,小花回到厨房稍做歇息。被腰痛折磨的店长夫人在录用小华之后就专心治病,现已几乎大好。每天会到店里帮忙两个小时。

“我有两点不太明白。第一,有关警视厅的数据库,记录在里面的立岛雅夫的数据被更换了,换掉的只有照片,是吗?”

“小花,休息一会吧。”

立岛雅夫的脸被砸烂,也没有随身携带的物品。警方是以数据库的指纹为依据,确定了死者是立岛雅夫本人。如果照片与指纹都换成三云岩的,就无法判断死者身份了。

在这里小华用的名字是铃木花。虽然“华”与“花”汉字不同,但读音相同,小华并没有违和感。自从在有乐町站分别以来,小华再没见过其他家人,甚至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只知道祖母三云松住在白金台的养老院,但还没去看望过她。店里太忙,难以抽出时间,只得一直向后推迟。这次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严格来说,不是的,”三云岩笑着回答,“一开始我打算完全利用立岛的身份,所以我让阿涉把立岛的数据全部改成我的。但是事发突然,我们需要让其他人都相信死的是立岛,只让和马一个人产生怀疑。于是我拜托和一,让他把数据库里的指纹复原成立岛的。”

“不好意思,小花,稍等一会。”

“这事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和一挺起胸膛说,“我用典和的ID登录进去,改掉数据。我可没有入侵哦,我是东京都防盗协会的名誉理事,每个月都要去警视厅的。九月份的定期会议开完之后,我堂堂正正地,在有一屋子警察的情况下更改了数据。”

小华从柜台外面向厨房张望,小松正在伸长了脖子看电视上的赛马新闻。他表情尴尬,手上忙着做菜。

真是不可理喻的两个人,和马目瞪口呆,但是一旁的小华听得津津有味。和马转变心情,问道:

“店长,A套餐还没好吗?”

“还有一件事。我通过池袋的NPO法人向日葵协会得到了立岛的毛发,进行DNA鉴定后,结果显示,池袋的流浪汉立岛与河岸的遗体DNA不一致。这又是怎么回事?”

营业时间是下午六点到深夜一点,小华来了之后,午餐时间便也开始营业。之前推出的五百日元就能吃饱的套餐,曾经深受附近上班族的好评,他们强烈要求恢复午餐,这才恢复过来。附近有场外马票摊位,每到周末,很多拿着赛马报纸的客人便涌入店内。店长小松也很喜欢赛马,经常陪客人聊得兴高采烈。

三云岩得意地微笑着回答:

小华在锦系町的小酒馆“小松屋”已经工作十个月了。她从四谷图书馆辞职后,在都内到处找工作。灵机一动,她想起祖父常来的“小松屋”,来到这里。门口正好贴着“招服务员”的海报,小华对店长提出工作意愿。如店名一样,店长姓小松,人很好,爽快地同意雇用小华。以前都是他的妻子在店里帮忙,结果突发腰痛无法工作,店长那时正为人手不足而烦恼。

“真是服了你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你能搞到立岛的毛发。不愧是和一的孙子。其实很简单,我潜入小松川警署,把你们采集的立岛的毛发偷出来,放进了一根我的头发。”

小华从拥挤的店内穿过,走向厨房大声说道“两份A套餐”。说完她拿起抹布,转身去客人刚走的座位上收拾餐具。店内生意红火,电视上播放着赛马的直播,客人们几乎全都手拿着赛马报纸,吃着套餐,眼睛盯着赛马直播。

“对阿岩来说易如反掌。还有一件事我也很佩服,”和一笑容可掬,“和马,就是你和小华分手的事。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分手,更没想到典和他们那样抗拒小华。但我相信会有转机,所以一直安静地旁观。过了一年,和马要结婚了,我们故意设计,让阿涉得知这个消息。阿涉如此在乎妹妹,一定会有所行动。”

“好的,收到。”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小华开口道:

“服务员,两份A套餐。”

“果然是这样啊,我就觉得很奇怪嘛,哥哥突然干劲十足的。”

樱庭家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平静,也一如既往地让人不适。

“就是这样,小华。到了我跟和一这种级别,一定程度上可以预测事情的走向,也就是所谓的经验值吧。我们只是把树叶折的小船放在河面上,看着小船漂到哪去,偶尔吹口气,调整一下路线。我们做的事情不过如此。”

小香远去之后,和马走进洗手间。

“对啊,和马,你跟典和距离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慢慢修行吧。”说着,和一笑了。

对于自己和艾米丽的婚事,小香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她曾经那样极力反对和小华的婚事,后来又突然转变支持小华。

和马从未见过祖父气色这么好。在家时略带不快的表情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在他是发自内心地享受人生。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樱庭和一。

吃完早饭,和马起身通过走廊,与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小香擦肩而过。当着和马的面,小香却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过去。

话说回来,和马在内心赞叹,这两个人真的了不起。传说中的扒手之王和被称作魔鬼樱庭的老警察两个人联手,可以说天下无敌。

还有一周就要结婚,和马兴致有所高涨,但内心还有一个声音在冷冷地说“不过如此啊”。虽然很对不起艾米丽,在自己眼中,除了小华,其他女人都一样。

小华用略带挑衅的语气笑着说:

“别看你爸那个样子,他其实特别紧张。最近他在一个人总在练习婚礼的发言稿。”

“呐,爷爷,还有和一爷爷。你们二位以为事情尽在掌握,但是有一件事绝对是你们没想到的。你们猜猜是什么?”

看典和放下报纸站起身来,美佐子催促道。典和简短地回答“啊”之后,走出餐厅。美佐子对和马说:

三云岩与和一抱着手臂,冥思苦想。和马也毫无头绪。是什么事呢?

“老公,快点去换衣服。”

“看来你们都猜不到呢。”

一周后的星期日,和马要举行结婚典礼。另一半名叫桥元艾米丽,比和马小四岁,普通女性。半年前,美佐子极力劝和马去相亲,和马执拗不过,就见了面,对方很中意和马,进展得颇为顺利。今天和马要陪她去购物。

小华说着,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看到这个动作,和马恍然大悟。难道说——

“是吗?跟艾米丽问好。好快呀,只剩一个星期了。”

“天大的好事啊,小华。”

“傍晚见面,一起去买东西。”

“真的吗,小华?”

和马放下筷子回答:

两人同时站起身,急急忙忙地。

“和马,你今天什么安排?”美佐子问道。

“不、不能再下棋了,和一。我去跟阿松说,让她准备红豆饭。还要准备头尾完整的鲷鱼来。”

半年中,和一的身体每况愈下,多数时间躺在床上。在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为了照顾他,伸枝每天寸步不离陪在他身边。只有美佐子一个人,努力地想把家里的氛围恢复到往日的状态,每天故作开朗,却收效甚微,徒劳无获。

“是、是啊,我也得赶紧通知家里。没想到活着的时候,还能看到曾孙出世啊。”

表面上生活与以前无异,但是总感觉家人之间有些别扭。以前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如今和马时常能感受到。每个人心中都为赶走小华而内疚,小香表现得尤其明显,在家里几乎很少开口,与典和更是像较劲一样,完全无视他。

“生的一定是男孩儿。”

小香径直走出餐厅。典和一言不发地看着报纸。

“为什么,阿岩?你怎么知道是男孩呢?”

“小香,还有一个小时,快点去收拾。”

“直觉嘛,直觉。悦子和美佐子的第一个孩子都是男孩子嘛,就是这种血统。”

小香揉着眼睛走进餐厅,没有回答美佐子的话,直接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入杯子里,一饮而尽。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啊。”

“终于起来了,小香,你不吃早饭吗?”

两人说着,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和室。和马看向身旁,小华也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与小华分开已经一年了,樱庭家再未提起过有关小华的话题。针对十年前的卷轴被盗案,警视厅搜查第三科在追捕三云尊和悦子二人,但目前仍未找到他们的下落。三云家的人全都隐藏了行踪,和马也不知道小华在哪生活。

和马伸出手,握住小华的手。尽管发生了很多事,能这样和小华在一起,已经足够幸福。和马心中有点忐忑不安,毕竟家里的人都太有个性,难免会担心,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教育将要出生的孩子。但是——

今天是星期日,早上十点全家人要去车站前的照相馆拍纪念照。算上和一和伸枝,共四个人。美佐子提出在和马结婚之前,要拍一张全家福。所以今天一大早她便干劲十足。

和马打消了顾虑,不再忧心。樱庭家与三云家,这两个家庭最棒了。

“小香,快点起来。准备好了吗?”

注释

美佐子坐立不安,担心地说道,并为和马准备早饭。和马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刚端来的味噌汤。美佐子走到走廊,对着二楼喊道。

1.《津轻海峡冬景色》是日本演歌歌手石川小百合的名曲。这首曲子描写的是即将回到北海道的人,乘坐连络船经过津轻海峡时的留念心情。——译者注

“吃完饭去换衣服。小香还没起吗?”

2.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电影《毕业生》中有一幕经典的抢婚镜头。——译者注

和马刚走进厨房,美佐子便埋怨道。典和坐在餐桌旁,边看报纸边吃早饭。

3.成城是东京都世田谷区的地名,位于东京市区的西南部。东向岛是东京都墨田区的地名,位于东京市区的东北部。案发地点的荒川河岸位于东京市区的东部。——译者注

“和马,好慢啊,你在干什么?快一点啊。”

4.西葛西是东京都江户川区的地名,位于荒川的入海口的高级住宅区,高层能够眺望到东京湾。——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