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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周芸走到衣柜边,伸手要拉柜门,鬣狗一步跨过来拦住:“您要干吗?”

刚才鬣狗听周芸说医院起火了,赶紧回来告诉了雷磊,雷磊一听,对他说了一句“你留下”,就带着斑秃匆匆走了出去。正当全体疏散的关头,却让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间办公室里,鬣狗觉得自己变成了被抛弃的野狗。

“雷磊都跑了,你还不赶紧给自己找条后路?”周芸说,“袭警、夺枪,样样可都是重罪,到时候追究起来,雷磊有背景有靠山,你呢?你猜他是会保你,还是会拿你当丢卒保帅的那个卒子?”

“他……他出去了。”

鬣狗愣了一下,然后抢先一步拉开了柜门,把还在昏迷的丰奇拖了出来,跟周芸一起连拍脸带掐人中,总算把他唤醒了。

“雷磊呢?”周芸问。

“出什么事了?”丰奇听见外面刺耳的警铃声,迷迷糊糊地问。

一进门,发现屋子里只有鬣狗一个人,半张着嘴巴正在愣神。

周芸不忍心告诉他备用病房着火的事,只说需要紧急疏散,然后把拐杖拿来,让他拄着,和鬣狗一起带着他往急诊大厅外面走去。

她走出电梯,木然地穿过疏散的人流,径直往急诊科办公室走去。

出了医疗综合楼的大门,只见被疏散的人们在门廊里挤成一团,有些被挤到头顶毫无遮挡的台阶上,将积了一层雪的台阶踩成了一片泥塘。披靡的飞雪冻得每个人都瑟瑟发抖,哭声、喊声、骂声和吵闹声汇聚在一起,几乎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周芸双手撑地,用尽全部力气才站了起来,一个急诊医生,就连绝望的时间都必须比普通人短暂,否则,就会有更多的绝望接踵而来。

大家都在等周芸拿主意,可周芸一时间心乱如麻,无计可施。倒是胡来顺反应快:“有家长开车来的,把自己家孩子带进车里,家长没开车的或没有家长来接的,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那辆带篷的轻卡开过来,让孩子们进去避避雪。”

停滞的电梯重新打开了门:眼前的急诊大厅,已经重新切换回了喧哗模式:打着哈欠的孩子们披着白色的被单、蓬头垢面的家长们拿着书包或举着输液架,在医生和护士的指挥下,像逃难似的蜂拥着往医疗综合楼门口奔去,一路走一路噼里啪啦地掉落着各种东西,却顾不上捡拾;游泳教练和赫赫老师帮王竹的父母推着治疗床一起往外走;跟在他们后面的陈少玲,导引着“蓝房子”里的患儿和家长撤离,她一只手抱着身上裹着羽绒服的小玲,另一只手里拿着几件衣服,一边跑一边给几个穿得少的孩子披上;王喜拉着手捂伤口的卓童,踉踉跄跄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正在这时,从急诊大厅里又传来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是蔡文欣带着媛媛、杜噜嘟嘟等小天鹅舞蹈学校的孩子跑了出来,媛媛一看见周芸,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想大哭一场,可是流不出一滴眼泪,心像泵干了水却犹在电机轰鸣的枯井,抽搐得只剩痛苦,痛苦得失去了知觉……

女儿温暖的身体使周芸结了冰的心腔稍稍有了些暖意。她数了一下孩子的数量,觉得不大对劲,问蔡文欣:“那个脚崴了的孩子呢?”

她双腿一软,靠着电梯冰冷的背板,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

“王雨馨吗?李德洋背着她在最后面……咦,他们怎么还没跟上来啊?”

我还让田颖破坏了门禁系统,关闭了她们唯一的求生通道。

李德洋趴在步行梯拐角处冰凉的地板上。

她才想起上行需要刷卡,一摸衣兜才记起,自己的通刷卡和没收的赵跃利那张通刷卡,都被自己掰断了,不仅如此——

刚才下台阶时,因为没有光线,看不清楚,一不留神脚踩空了,本来他可以侧转身体不要正面着地摔得那么结实的,但担心背上的王雨馨会滚落,所以干脆就像一块切菜板似的直挺挺地硬砸在了地面上。

电梯门打开,她冲了进去,电梯门关闭后,梯柜纹丝不动。

“叔叔,你还好不,你还好不?”王雨馨惊恐地问。

大家各自散开以后,周芸稍微清醒了一些,想起了备用病房的座机号码,赶紧打了过去,听田颖说火势很大,加上话筒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呛咳声,令她焦灼得语无伦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放下电话后就往电梯那里跑……

“没事……”李德洋龇牙咧嘴地说,“你怎么样,摔到你没有?”

连媛媛所在的PICU都忘了,周芸已经累到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缕苦笑。

“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留观二病房的患儿少,你一个人去疏散那里,我到PICU帮蔡文欣疏散。”李德洋对孙菲儿说。

“那咱们得赶紧出去。”李德洋用胳膊肘撑着想要站起,但脚趾在地上支起的一瞬间,一阵钻心样的疼痛从踝骨那里闪电般传来,疼得他“哎哟”一声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此言一出,大家便知道一向精敏干练的周芸是真的乱了方寸,孙菲儿忍不住说:“主任,二楼还有PICU呢。”

“叔叔你到底怎么了?”王雨馨带着哭腔问。

望着这几个跟自己风雨同舟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部下,周芸知道,现在面临的也许是靠岸前的最后一次惊涛骇浪,值此关头,自己绝不能慌乱,否则这条大船便有触礁倾覆的风险,于是定了定神说:“六层的备用病房起火了,还不清楚火势有多大,但必须马上疏散急诊大厅内的所有患儿和家长,这样,小胡你跟少玲疏散留观一病房;德洋跟菲儿疏散留观二病房,药房、检验室和挂号室的医生也一起撤……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疏散的没有?”

“没啥,就是得适应适应。”李德洋一边安慰她,一边又试了一次,依然不行,脚已经疼得失去知觉了,看来自己比王雨馨摔伤得还要严重。

已经被这个跌宕起伏的夜晚搞得有些神经质的周芸,手里的话筒差点儿掉了,一片混乱的大脑竟想不出接下来该做什么,老半天才意识到应该先报警,但到底该打一一〇还是一一九又想了半天,等报了火警后,她又想起应该赶紧打电话给备用病房了解情况,可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正在冥思苦想,胡来顺、李德洋和陈少玲聚到她的身边,不约而同地问:“主任,出啥事了?”

怎么办……

老包的回答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系统显示,是六层备用病房的烟雾报警器响了,可能是着火了。”

正在这时,从步行梯的一层,传来了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周芸拿起台面上的座机,打给了总控室:“老包吗?医院的警铃怎么响了?”

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也不知道啊……”

脚步声异常沉重,每一步都离他们越来越近,李德洋感到不安:是谁?来做什么?他听见王雨馨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连忙安慰她:“不要怕,是有人来救咱们了。”

在连绵不绝且听上去音量越来越大的警铃声中,周芸快步来到分诊台问孙菲儿:“怎么回事?”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发生万一,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可怎么应付……

雷磊使了个眼色,让鬣狗尾随在她的后面。

脚步声在他们面前停住了,李德洋使劲昂起脑袋,但来人身材高大,他怎么都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耳朵聋了?”周芸一把拨开他,继续往门外走。

正在这时,身子突然离开了地面。

正在急诊科办公室里的周芸猛地站了起来,往外就走,正在打电话的雷磊上前拦住了她:“你想去哪儿?”

那人将他和王雨馨一边一个挟在腋下,就这么毫不费力地往楼下走去,一直走出黑暗的楼梯间,走过明晃晃空荡荡的急诊大厅,走出医疗综合楼的楼门,正好撞上胡来顺,才将他们放下,看着胡来顺扶着他们靠墙坐下,便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警铃响起的一刻,人影渐稀的急诊大厅宛如被突然惊醒一般,不安地骚动起来:诊室、病房、药房和检验室的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推开,露出了一双双困惑而惊惶的脸孔,每张脸孔上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站在分诊台后面的孙菲儿。当他们发现孙菲儿也同样是满脸茫然的时候,又彼此相隔老远地打听起来,却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叔叔,那个人是谁啊?”王雨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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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在风雪中渐去渐远的那个穿绿色军大衣的背影,李德洋没有说话,一股暖流冲上心头,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