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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话 钟表店侦探与爷爷的不在场证明

“要你多管闲事,下次切磋可不让你悔棋了啊!”

“真拿你没办法……我洗好了就给你们送去吧。对了,我听说你最近在练俯卧撑?都一把年纪了,还想练成肌肉男不成?下棋赢不了我,就想靠掰手腕赢我吗?”

吃完晚饭的时候,“二宫照相馆”的老板把洗好的照片送来了。

“差不多吧。不过照片上也有我就是了。”

照片基本都是昨天——也就是爷爷生日那天拍的。有时乃做的饭菜、生日蛋糕、时乃送的礼物和爷孙俩的合照。合照是把相机摆在桌上,用定时功能拍的。

“二宫那儿”指的是钟表店右边的“二宫照相馆”。那家店的老板是爷爷的棋友,两人要好得很。于是时乃便跟爷爷去了照相馆。爷爷把胶卷递过去,说道:“帮忙插个队洗一下啦。”老板绷着脸说:“插队?开什么玩笑,我很忙的好不好。是时乃的照片吗?”

最后一张,才是爷爷的“不在场证明”。

“这就去二宫那儿把照片洗出来吧。”

一堵焦茶色的墙占据了整个画面。墙上贴着十二片银色的刻度,组成一个圆圈。一长一短两根针在圈里转动……换言之,这是一座以墙壁为表盘的时钟。爷爷笔直站在时钟的右边。双唇用力抿紧,表情好像有些紧张。刻度旁边没有数字,但是能根据时针的位置看出,拍照的时间是三点二十五分——刚好是“犯案时间”。

“啊?是吗?”

“这是在‘壁钟’跟前拍的吧?”

“没错。可是啊,爷爷有那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哟,”爷爷从包里掏出他钟爱的胶片机,“那个时候啊,爷爷刚好在别的地方,用这部相机拍了照片。”

离钟表店最近的车站是鲤川站,再往南坐一站就是渊屋站。而“壁钟”就在渊屋站的站前广场。广场铺着石板路,点缀着些许树木。在广场的一角,有一堵五米宽、一米八高、十五厘米厚的墙,是车站方面特意设置的,方便大家碰头。“壁钟”就在墙壁的正中央。即便是大人,从“美谷钟表店”走去渊屋站的广场也得三十分钟。

“嗯,看到啦。真的停在三点二十五分了。那就是爷爷的‘犯案时间’对吧?”

“对呀——”爷爷点头说道。

“看到爷爷的‘犯罪成果’没?”

“所以在时钟的指针上做手脚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因为爷爷没法自说自话乱动‘壁钟’的指针呀。这就意味着照片就是在三点二十五分拍的。问题是,从‘壁钟’走回店里需要三十分钟,就算爷爷三点二十五分拍完照立刻赶回来,也得三点五十五分才能到家。就算坐车,也要三点三十五分左右才能到吧。可是钟摆在那之前就已经停下了。”

爷爷是四点多回家的,还带回了在钟表店左边的“寺田精肉店”买的可乐饼。时乃可爱吃了。

换言之,爷爷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一定是爷爷偷偷回到店里让钟停摆,然后又出去了——爷爷已经完成了他的“犯罪行为”。他会拿出怎样的不在场证明呢?时乃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候爷爷归来。

3

钟摆不动了,指针指着三点二十五分!

“时乃,你来分析分析?”

然后她便在房间里跟唐老鸭大眼瞪小眼,直到三点半。当她再次下楼看到那个摆钟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爷爷快活地问道。

她一边盯着书桌上的唐老鸭座钟,一边吃着点心,只是总也静不下心来,最喜欢的团子仿佛都没了滋味。一到三点二十分,她便下楼去了。无论是表盘上画着马车的壁挂摆钟,还是店里琳琅满目的各种钟表,都指着三点二十分。钟摆左摇右晃,咔嗒作响,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确定钟在走以后,她就回二楼去了。

“首先要怀疑的是,壁钟的照片不是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拍的,而是之前的某天下午拍的。”

正如爷爷昨天所说的那样,他出门去了。走到比店面更靠里的起居室,只见桌上放着她爱吃的御手洗团子[1]。旁边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点心拿去二楼吃。记得三点二十分和三十分各下楼一次,看看摆钟是不是还在走。”于是时乃就拿着装有团子的盘子和便条上了楼,进了她的小房间。

“原来如此。不过这张照片是在昨天的庆生会之后拍的哟。你看看底片。”

时乃乖乖上学去了,可她一直惦记着爷爷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方法,连课都没怎么听进去。下午三点多,她放学回家一看,钟表店的店门兼住家的玄关是锁着的,于是她便掏出书包里的钥匙,开门进屋。

一看底片,壁钟的照片果真排在庆生会后面。

第二天是星期二。美谷钟表店每周都是在这一天休息。祖父为时乃准备了早餐,有米饭、纳豆、味噌汤和沙丁鱼串。然后便拿起一本关于破解象棋残局的书,随意翻看起来。

“所以拍壁钟的时间不可能比昨晚还早哟。”

时乃越想越兴奋。

“拍照片的照片不就行了?”

“哇,好像很有意思啊!”

“照片的照片?”

“也是,要不我们这么办吧。你平时都是三点多放学回来的对吧?爷爷会提前准备好点心的。你就上二楼把点心吃了,做会儿作业。到了三点二十分,你再下到店里,确认摆钟还在走,然后再回二楼。到了三点半,你再下来一趟。到时候你就会看到,摆钟的指针停在三点二十五分。这样你就能确定钟是在三点二十分到三十分之间停下的了,那十有八九就是三点二十五分嘛。”

“是爷爷告诉我的呀。把以前拍的照片放大,然后对着照片拍照,就能隐瞒拍摄时间了。这一次用的就是这招。爷爷把昨晚之前的某个‘三点二十五分’拍的照片放大,然后在拍完昨晚的照片之后,对着照片拍照。这样就能把壁钟的照片伪装成昨晚之后拍的了。”

“而且还得想个办法确保爷爷的‘犯罪行为’真的发生在三点二十五分吧。因为爷爷可以再早一点回来‘犯罪’呀。”

“哦……”

“这个啊,要先保密。”

“这张照片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它没有拍到爷爷的脚下,也看不到爷爷的左手。哪有这么拍人的呀?可它要是‘照片的照片’,就能解释通了。因为对着照片拍照的时候,要是把照片的边框拍进去了,那就会当场露馅,所以拍摄范围要比原来的照片更小一些呀。爷爷的脚下和左手大概刚好是挨着边框的吧。所以只拍中间那块的话,就拍不到这两个部位了。”

“怎么证明啊?”

爷爷面露微笑。

“爷爷不会真的干坏事的啦。我们店里不是有个表盘上画着马车的挂壁摆钟吗?爷爷明天白天会出门去,然后在下午三点二十五分偷偷回来,让时钟的指针刚刚好停在那个时刻。也就是说,让钟停下不走就是爷爷的‘犯罪行为’,而挂钟停摆的三点二十五分就是‘犯案时间’。但是啊,爷爷能证明自己那时身在离家很远的地方。”

“我们时乃就是聪明。可惜这套推论是站不住脚的哟。你仔细看看爷爷身上的POLO衫,口袋里装了什么呀?”

“啊?爷爷要扮演犯人吗?”

“……啊?”

“这道题啊,跟之前的不一样,不是用嘴说的——爷爷会亲自扮演犯人的角色哟。‘犯罪现场’就是这间屋子。爷爷会准备好不在场证明,体现出爷爷在‘犯案时间’待在离家很远的地方。现在搞肯定是不行的,明天再说吧。反正明天是星期二,不用接待客人。”

时乃连忙凑近照片。只见爷爷胸前的口袋里分明装着——

“不能现在说吗?”

“……蓝色的格纹手帕。那是我送爷爷的生日礼物啊。”

“那爷爷明天就给你出题。”

“没错。所以壁钟的照片不可能是昨晚之前拍的。”

“好啊好啊!”

“那就意味着这张照片是今天拍的呀……对了!它是今天拍的没错,但也许不是下午的三点二十五分,而是凌晨的三点二十五分呀?”

“对了,爷爷又想出了一道破解不在场证明的题,要不要试试看呀?”

爷爷笑道:“你没在深更半夜起来过,所以不知道吧。凌晨三点二十五分啊,外头还是一片漆黑呢。根本没法把那个时间拍的照片伪装成白天拍的呀。”

就在两人一起收拾碗筷的时候,爷爷神神秘秘地说:

“这样啊……那就说明这张照片的确是在今天白天拍的了。可它真是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拍的,爷爷就有不在场证明了,所以照片里的钟肯定是做过手脚的。”

爷爷拿出他用了好多年的尼康胶片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那爷爷是怎么做的手脚呢?”

“是手帕呀!爷爷好开心啊……这就用起来!”

“我最先想到的是,在冲洗照片的时候故意把底片翻面。这样洗照片,壁钟就是左右颠倒的了,时钟明明指着八点三十五分,看起来却像是三点二十五分。因为壁钟的刻度是没有数字的,颠倒了也看不出来。这张照片是不是今天上午八点三十五分拍的呀?”

爷爷把时乃做的饭菜扫荡干净,边吃边夸“好吃!好吃!”。吃过蛋糕以后,时乃送上用包装纸包好的礼物。爷爷喜笑颜开。

“这种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哟。你看这张庆生会的照片,你身上穿的衣服。”

时乃做了晚饭,爷爷则去商店街的“得利斯西点店”买了巧克力花式蛋糕。正如预订时要求的那样,蛋糕表面是用奶油画的表盘。

“……啊,真的啊。米老鼠的朝向是对的。”

六月十日,星期一。这一天刚好是“时间纪念日”。为了纪念日本人在格里高利历六七一年六月十日首次用名为漏刻的水钟与鼓钟报时,人们在一九二〇年设立了这个纪念日。不仅如此,这一天还是爷爷的生日。爷爷总是以自己的生日为荣,说“这是跟钟表匠最相称的日子”。

在爷爷和时乃用定时功能拍的照片里,时乃穿着印有米老鼠的衣服。照片里的米老鼠面朝右侧,与实际情况相符。

事情发生在时乃上四年级的那一年。

“如果底片翻了面,所有的照片应该都是左右颠倒的,可这张照片并没有。这就说明底片的正反面并没有搞反。”

2

“这样啊……也是,要想反冲照片,就得请二宫叔叔帮忙呀。”

我自是求之不得。我说我非常愿意听,时乃便嫣然一笑,为我重新泡了一杯茶,走回柜台后面娓娓道来。

“谁要找他帮忙啊。他肯定会觉得我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下棋的时候非要我同意他悔棋不可。”

“什么样的都有……”说到这儿,时乃扑哧一笑,“对了对了,他当年用一个很有意思的方法伪造过不在场证明,我讲给您听听吧。”

时乃咯咯直笑。就在这时,她想起了爷爷告诉过她的另一种手法。

“他出过什么样的题给你啊?”我问道。

“是不是用了镜子呀?反冲底片的推论之所以站不住脚,是因为这么冲的话,所有照片都会变成左右颠倒的对吧?那只要想办法让壁钟的照片颠倒就行了呀。要想达到这个效果,用镜子就行了。爷爷是不是用相机拍了镜子里的壁钟和自己呀?”

时乃对爷爷说,她也想试着推翻不在场证明,她也想帮爷爷的忙。就跟她提出要学钟表修理的时候一样,爷爷起初也是不肯答应,但很快便改了主意,开始指导孙女了。指导的方法是给她出题——都是些关于不在场证明的简单谜题,小学低年级的小朋友也能破解。

“这也是不可能的哟。壁钟的照片是从正前方拍的,如果用了镜子,肯定会把相机一起拍进去不是吗?”

推理作家?到底是谁啊……

“也是啊……”时乃再次陷入沉思,“在照片上做手脚好像是不太可能。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爷爷真的在壁钟跟前——我必须在这个前提下推翻爷爷的不在场证明。”

“嗯,他的确是刑警。还有推理作家时不时来找爷爷商量,说编辑指出他构思的不在场证明伪造手法有漏洞,眼看着截稿日将近,却怎么都想不出弥补的办法,于是来让爷爷帮着出谋划策。听完爷爷给出的好办法,他就欢天喜地地回去了。”

4

听到这儿,我插嘴问道。如果是,那他就是我们县警搜查一课的老前辈了。

“嗯,然后呢?”

“莫非那位找你爷爷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客人……是刑警吗?”

爷爷喜滋滋地反问。

时乃想起来了。的确有位男顾客时不时皱着眉头走进店里,找爷爷商量事情。他既不买表,也没让爷爷修表或换电池,所以时乃一直很纳闷他是来干什么的。敢情那是委托爷爷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客人啊。

“那就意味着,‘爷爷回到店里,在三点二十五分让摆钟停下’这句话是有问题的。爷爷肯定在中间的某个环节做了手脚。”

“你记不记得有位客人每次来店里都愁眉苦脸的?”

“嗯嗯。”

“比方说?”

“首先,我不能质疑做这件事的人不是‘爷爷’。如果爷爷找了别人帮忙,那就不算是破解不在场证明的谜题了。”

“哈哈,是吗?不过啊,真的有客人委托爷爷破解不在场证明哟。”

“对呀。”

“嗯……总觉得怪怪的……”

“接下来要质疑的是‘三点二十五分’这个时间。说不定,爷爷并不是在三点二十五分让挂钟停摆的。”

“你想啊,在探案题材的动画片里,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是一边看表一边说,‘我几点几分在哪里’,不是吗?有不在场证明的地方就有钟表。既然是这样,那钟表匠不就是解决不在场证明问题的最佳人选吗?”

“可是你在三点二十分下楼看过,当时摆钟还在走。三点半第二次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钟不走了不是吗?当然,真要深究起来,你的确不能确定钟刚好是在三点二十五分停的,但‘摆钟是在那几分钟时间里停下的’这一点总归是不会有错的吧。”

随后他便说,推翻不在场证明是钟表匠的天职。

“也许我不是三点二十分和三点半下的楼。大概我下楼的时间要更早一些。”

爷爷笑道:“爷爷既不是名侦探,也不是刑警。”

“怎么说?”

“啊?为什么爷爷要推翻不在场证明呀?爷爷是名侦探吗?还是刑警呀?”

“爷爷是不是把家里的所有钟表都调快了?店里的钟表和我房间里的唐老鸭座钟,是不是都被爷爷调过了?”

为什么店里会贴着写有“代客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广告呢?被时乃这么一问,爷爷微微一笑,回答:“因为我会帮客人推翻不在场证明啊。”

“所有的钟表都被调快了……?”

“不在场证明”这个词她是知道的,因为探案题材的动画片里经常提到它。它的意思是,在案件发生的时候,凶手不在现场,而在另一个地方。动画片里的登场人物总把“我有不在场证明”挂在嘴边。他们明明在案发现场,却用某种方法假装自己在别处。而“推翻不在场证明”,说白了就是识破他们使用的方法。

“嗯。我去上学以后,爷爷把家里的所有钟表都调快了。我以为自己是三点多回来的,其实我到家的时间要更早一些。我才上四年级,还没有手表,所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点到家的。其实我第一次下楼的时间要比三点二十分更早一些。我刚上去,爷爷就悄悄溜进来让钟停下了。然后再打车去站前广场,在三点二十五分站在壁钟跟前拍了照片。”

时乃还发现,店里贴着一些广告。认识的字多了,她便意识到广告上写的是“本店承接钟表维修”和“代客推翻不在场证明”。“承接”是“做”的文雅说法。“代客”就是“代替客人”的意思。钟表匠帮人修理钟表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帮客人推翻不在场证明又是怎么回事呢?

爷爷连连点头,一脸赞叹的神色。

不久后,时乃对修理钟表产生了兴趣,缠着爷爷教她。可祖父愣是不点头,说“干这差事得有耐心啊……”,不过他最后还是拗不过孙女的反复央求,开始一点点教她了,脸上分明带着几分欣喜。

“所有钟表都被调快了啊……亏你能想到这个办法。不过爷爷要是真的用了这一招,事后就得把所有的钟表再调回来不是吗?店里有那么多钟表,一个个调多费时间啊。爷爷回来以后有工夫做这件事吗?”

匠人脾气的爷爷有些顽固,但他打心底里疼爱时乃。父母去世前,时乃一直住在高层公寓里,所以爷爷的钟表店让她觉得分外新鲜,毕竟居住空间就在店的后面和二楼。她平时总是坐在钟表店的角落,一边看爷爷修理钟表一边玩。商店街的大人们也都很疼她,所以她完全没有孤单寂寞的感觉。

“嗯……没有呀……”

时乃微笑着说:“没关系,您不用介意的。”

“这个点子本身倒是挺不错的。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呢?”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爷爷回到店里,在三点二十五分让摆钟停下’——下一个要质疑的就是‘回到店里’这部分了。”

“我父亲不喜欢钟表店的工作,很早就下定决心不继承家业了。他在一家商贸公司工作,平时也住在东京。在我上大班那年,幼儿园办了一场需要在外面过夜的活动。就在那天晚上,我的父母双双遭遇车祸……爷爷是我仅剩的亲人,所以他就把我接回来了。”

“你怀疑爷爷没回来啊?不回来怎么让钟停下呢?”

“原来是这样啊……”

“爷爷之前不是说过,可以用某种机关假装某个地方有人,伪造不在场证明吗?比如提前做好让香烟自动点着的机关,就能制造出‘那个地方不久前还有人在’的假象,伪造不在场证明了。爷爷说不定也提前做了个机关,让摆钟在三点二十五分自己停下,这样就能制造出‘爷爷在那个时间回到店里停了摆钟’的假象了不是吗?”

“我的父母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去世了。”

“让摆钟在三点二十五分自己停下?怎么个停法啊?”

爷爷,别教孩子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我总觉得当家长的应该会这么抱怨的。

“摆钟是摆子一停就不走了对吧?我记得爷爷之前说过,要是摆钟挂歪了,摆子就有可能被挂住,到时候钟就不走了,所以摆钟的装法是很有讲究的。爷爷利用的就是这种特性。那个摆钟是挂在墙上的对吧?把钟挂在钩子上的时候不推到底,而是在钟和墙壁之间留出一定的空隙。这样一来,钟就会稍稍往下歪,于是钟摆就会被挂住,不再摇动。爷爷大概是提前在摆钟背面靠下的位置贴了块干冰。有干冰撑着的时候,钟与地面是垂直的,摆子也不会被挂住,所以时针也能正常走动。可是干冰融化之后,钟就会再次朝下歪,于是摆子就卡住了,钟也就停了。至于要用多少干冰,还有钟会在多久之后停下,爷爷肯定提前做了好多次实验,都确认好了。这样就能让钟停在三点二十五分了吧?”

“你父母就没说什么吗?”

爷爷苦笑道:“难得你还记着摆钟不能挂歪,可这套推论好像有点牵强啊。哪能那么精确地让摆钟停在你想让它停的时间呀。”

从某种角度看,时乃接受的是相当了得的精英教育啊。

“嗯……果然是这样啊……”

“就是他会亲自示范伪造不在场证明的手法给我看。当然,这仅限于在不犯罪的前提下可以实现的情况。”

“爷爷回到店里,在三点二十五分让摆钟停下。”这句话里已经不存在其他可以质疑的元素了。怎么样才能推翻爷爷的不在场证明呢?

“怎么个示范法?”

莫非关键还是那张壁钟的照片吗?时乃盯着照片,仔仔细细地瞧。

“他总是给我出一些和不在场证明有关的推理题,等我解出来了,他再详细讲解推翻不在场证明的着眼点和思路什么的。有时候他还会亲自示范给我看呢。”

要想推翻“通过照片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就不能放过照片的每一处细节——时乃想起了爷爷的教诲。光与影的朝向、风向、照片里的人穿的衣服、墙壁上的污渍……每一个细节,都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虽说时乃的过人本领仅限于“推翻不在场证明”,可远超搜查一课警员的推理能力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时乃察觉到了照片的两个疑点——爷爷的脚下和左手没有出现在照片里。也许它们正是最值得关注的“细节”。刚才她通过这两点得出了一项推论,“那是照片的照片”,却被爷爷轻而易举推翻了。但她又觉得,自己的着眼点还不错。还能通过这两点推导出什么呢?爷爷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构图拍照呢?

“你的爷爷是怎么教你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啊?”

就在这时,时乃灵光一闪。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照片……果不其然。为了确定自己的推测,时乃掏出了平时在学校里用的尺子和量角器,量了一量。

“转动时间的工具”的确勾起了我的兴趣,不过我更想问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在我心中酝酿许久了。

“看来你已经发现照片的玄机啦。”爷爷面露微笑。

时乃走去里屋,然后端着托盘回来了。托盘上放着茶壶和茶杯。她将其中一个茶杯摆在我面前。杯中的液体呈淡雅的浅绿色,散发着难以名状的幽香。我说了句“多谢”,喝了一小口。温润的滋味在舌尖缓缓扩散。每次在这家店喝茶,我都不由得感叹,时乃用的茶叶是真的好。我们就这样隔着柜台,面对面喝着。

5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焦急万分地看着壁钟的照片——那是说到一半的时候,时乃特意拿给我的。

“今天基本不会有客人上门的,而且我刚好想喝点茶呢。”

代表十二个整点的银色刻度直接贴在焦茶色的墙壁上。刻度形成的圆圈里,有两根正在走动的针。刻度旁边没有数字,但是可以从针的位置判断出,当时是三点二十五分。壁钟的右边站着一位七十岁上下的老爷爷。他的身材偏瘦小,雪白的头发剃得很短。神情虽然慈祥,却也能看出性子里的那一抹倔强。他就是时乃的爷爷,“美谷钟表店”的前任店主。

“不会妨碍你工作吗?”

正如当年的时乃所说,照片没有拍到爷爷的脚下和左手。这的确很奇怪。可这两点是如何成为突破口的呢?

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时乃把挂钟包好了。我付了钱,接过钟。这时,她开口说道:“要是您愿意,不妨喝杯茶再走吧?”

我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我听了时乃的叙述,看了照片,却还是没想通爷爷是如何伪造不在场证明的。他使用的伎俩连小学四年级的小朋友都能立刻识破,我要是破解不了,还算哪门子的刑警啊。

不对啊,用“转动时间的工具”来形容钟表,难道不会很奇怪吗?因为时钟并不是“转动”时间的东西,而是“计量”时间的东西啊。更何况,木盒里并没有装表芯,可见它绝对不是钟表。

而且时乃明确告诉我,她用尺子和量角器量了照片上的某个东西。给了这么多提示还想不明白,我怕是会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啊。

他是说,那个木盒是座钟吗?只要把钟表的机械结构装进木盒,再在盒子的某个侧面挖个洞,改造成有时针和分针的表盘,倒是真有几分座钟的样子。

我绞尽脑汁,拼命思考,总算有了灵感。

“转动时间的工具?”

“啊!这个钟往右转了对吧?准确地说,是相机往左转了对吧!”

“我当时也很纳闷,就问了爷爷。爷爷告诉我,‘那是转动时间的工具哟’。”

“回答正确!”时乃莞尔一笑,“不愧是搜查一课的刑警。”

“那是什么东西啊?”

呃……这可是四年级的小姑娘都能立刻破解的问题啊。这样的夸奖听上去就像是在挖苦我似的……

“那是我爷爷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做的。他特地买了木板回来,在忙完工作以后用锯子锯开,再钉钉子,最后组装成这个样子。”

“壁钟显示的时间其实是两点二十分。爷爷故意把相机往左转了三十度,也就是十二条刻度两两之间的夹角度数。于是照相机拍到的壁钟就相应地往右偏了一格。乍一看,指着两点的时针就好像指着三点似的,而指着二十分的分针仿佛正对着二十五分。由于壁钟的刻度旁边没写数字,表面往右转了也看不出来。只须把相机往左转三十度,时钟显示的时间就会比实际时间晚一小时零五分钟。

就在时乃包装挂钟的时候,我对工作台上的木盒越发感兴趣了,偷瞄了好几眼。时乃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莞尔笑道:

“照理说,要是把相机往左转,站在壁钟旁边的爷爷肯定也会同样往右歪,但照片上的他是直直地站着的,并没有歪。这是因为他让身子往左倾斜三十度。壁钟所在的墙占据了整个画面,所以照片并没有拍到墙壁的顶端。这当然是因为顶端一旦入镜,‘相机歪了’这件事就暴露了。”

时乃鞠躬道谢。我根据她的建议选了一个挂钟。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里买“该在钟表店买的东西”。之前的四次都委托她帮忙推翻不在场证明了。

“我还知道你用尺子和量角器确认了什么哟!”

“多谢惠顾。”

我好歹是搜查一课的成员,说什么都得破了这个不在场证明。为了体现出我也彻底识破了爷爷的伎俩,我插嘴道:

“你好,今天我是来买钟的。”

“把指着两点二十分的时钟往右转一格,乍一看就是三点二十五分了,但短针的位置和三点二十五分的不太一样。如果真是三点二十五分,短针应该朝着四点的刻度走了5/12。短针和长针的移动幅度是成正比的,所以长针如果走了二十五分钟,那么短针就只会朝着四点的刻度走25/60,也就是5/12。但要是通过‘向右转’把两点二十分的表盘伪装成三点二十五分,那就意味着长针走了二十分钟,于是短针只会朝着四点——其实是三点的刻度走20/60,也就是4/12。换句话说,和真正的三点二十五分相比,短针的位置会出现5/12-4/12=1/12的偏差。把偏差换算成角度,就是360度÷12÷12=2.5度。你想用尺子和量角器确定的就是短针的偏差吧。”

她平时总是拿着修表用的螺丝刀,今天手里却拿着抹布。放在工作台上的也不是钟表,而是一个形似木盒的东西——底面呈梯形的四棱柱。她好像正在用抹布擦那个木盒。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是的——”时乃微笑道。

在柜台后对着工作台忙活,穿着一身工作服的年轻女子回过头来,面露微笑。她就是店主美谷时乃。

“为了配合左转三十度的相机,你爷爷也把身子往左歪了三十度,可要是没有任何支撑,人肯定是站不住的。而且他站在照片的右边,照理说相机这么转的话,人的位置应该会偏低才对。他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哎呀,欢迎光临!”

“据说为了防止摔倒,爷爷在他自己左边不远处的树上拴了根绳子,然后用手抓住绳子的另一头。所以照片才没有拍到他的左手。为了不让自己的位置显得太低,他还专门准备了一个倾斜三十度的垫脚台,这就是照片没拍到他脚下的原因。他之所以用力抿住双唇,表情也有些紧张,也是因为他在用力撑住自己的身子。”

推门进屋,传入耳中的便是丁零零的钟声。

“倾斜三十度的垫脚台……?”听到这儿,我才回过神来,“刚才放在工作台上的木箱,就是你爷爷当年用过的垫脚台是吧?他之所以说那是‘转动时间的工具’,原来是因为两点二十分能在它的帮助下伪装成三点二十五分啊。”

夹在照相馆和肉铺中间的小店,“美谷钟表店”映入眼帘。门面大概一间半宽。木质外墙看起来相当古旧。

我把那个形似木箱的东西想成了“梯形的四棱柱”,但考虑到它放在地面时的状态,把它形容为“斜切的四棱柱”才更贴切。

穿过鲤川站的跨线桥,来到车站的东口。走进信用合作社与小钢珠店之间的入口,来到鲤川商店街。

“嗯,爷爷在给我出题的一个多月前做了这个垫脚台。也许正因为我还记得这件事,所以才能答出这道题。‘转动时间的工具’应该是爷爷给我的提示。”

十二月的晴空蔚蓝一片,空气中却透着些许凉意。我怀着莫名兴奋的心情,朝钟表店走去。

“话说照片究竟是谁拍的啊?”

我本想,要不就干脆不用挂钟了。可就在这时,“美谷钟表店”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去那家店买个新的挂钟吧——于是我便出门去了。

“据说是一对碰巧路过的情侣。那天下午两点多,爷爷来到渊屋站的站前广场,在壁钟跟前支起三脚架,把照相机精确地往左转了三十度,再固定好,然后把垫脚台摆好,把绳子拴在附近的树上,好让自己进入相机的取景框。看到这一幕,有对情侣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爷爷告诉他们,这是为了让孙女吓一跳,他们就欣然同意帮忙了。在两点二十分,爷爷让他们帮着拍了照,随后带着相机、三脚架、垫脚台和绳子,打车回到店里,把东西都收拾好以后,去商店街的咖啡馆打发了一会儿时间,免得撞见三点多放学回家的我。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到店里,在三点二十五分让钟停摆,最后再出去。”说到这儿,时乃扑哧一笑,“去隔壁的二宫照相馆洗照片的时候,二宫叔叔说爷爷最近热衷于做俯卧撑。其实这也是为了锻炼臂力,好有力气抓绳子,不至于摔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呀。”

急急忙忙捡起来一看,时针已经不动了。我还以为是电池接触不良,便拆了重新装上,可时针还是纹丝不动。看来是落地的时候碰坏了。毕竟是便宜货,容易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为了给孙女出不在场证明的谜题,爷爷竟会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位童心未泯的老先生。这样伪造不在场证明不仅费事,还十分费力。想必对他而言,给孙女出题一定是其乐无穷啊。

今天是阔别已久的假日,不用值班。家里脏乱差得实在没法看,逼得我搞起了大扫除。到这儿还算天下太平,谁知在打扫的过程中,我没控制好力度,一不小心碰掉了墙上的挂钟。

刚才我进门的时候,时乃正在用抹布擦拭垫脚台。在她心里,那个垫脚台必定是最珍贵的遗物之一。上门委托她推翻不在场证明的人肯定寥寥无几,可她一直没揭下写着“代客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广告。这也许是因为她想永远永远留住和爷爷的点滴回忆吧。

1

[1]一种传统的日本甜食,涂有甜酱油的烤麻薯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