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飞哭笑不得:“你不会没看过空中飞人吧?话说回来,你就不能收起法医的职业病吗?我真佩服以前和你谈恋爱的人,居然可以受得了你。”
但下一刻,魔术师用娴熟的泰语和中文打了声招呼,证明了于风吟的推测。接着,魔术师派助理上台,躺在冰冷的推车上。那辆推车使于风吟想起了解剖尸体的状态,她抓住旁边的手臂问道:“他要干什么?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解剖吧?”
于风吟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
“魔女,咱们在不破案的时候,能不能不暴露自己的职业病?你这样让我有种和老大、疯子破案的感觉。”陆明飞不禁叹了口气,还能不能好好约会了。
只可惜,她的这句话被一阵突如其来、节奏紧张的音乐掩盖了。舞台上的助理离开了推车,在魔术师的魔法下,在观众惊叹的声音中时升时降。过了一会儿,助理完美谢幕,轮到魔术师亲自上阵了。
“我猜这个魔术师不超过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很可能是个华人,而且长得还蛮帅,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女粉丝追来了。”于风吟分析道。
魔术师没有过多的花招,自己一点点飘浮起来,渐渐转移至观众席的上方。他仰望着露天台外空中璀璨的星空,让自己像只自由的小鸟,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悲剧却在此刻上演了。
忽然,现场一片鼓掌声,有些女观众甚至激动得站了起来。陆明飞的目光回到舞台上,只见一袭黑衣的魔术师出现了。他就像古代的侠客,两道剑眉透出一股英气,笑的时候那双黑亮的眼眸好似月亮。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遮不住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陆明飞并不知道这位魔术师的详细身份资料,但看长相和气质,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华人。
魔术师忽然迅速坠落!
于风吟很郁闷地“哦”了一声,有种满怀期待地看剧,结果被人提前剧透了的心情。
坠了一小段距离后,他的身躯猛然停住。大家以为这是他的特别表演,不断地欢呼和鼓掌。谁知,过了几分钟,他又开始坠落。直到“砰”的一声巨响,魔术师毫无预兆地摔落在地,头部喷出血液,溅在旁边的观众身上。在场的所有人才看傻了眼,几秒钟之后尖叫连连,人们纷纷站起身逃离观众席。
灯光忽然熄灭了,舞台上的屏幕显示出威伯里斯第一个要表演的节目:空中飞人。这也是于风吟最喜欢的节目之一。但是,身旁的陆明飞却泼了她一盆凉水:“我听说这些魔术都是假的,所谓的空中飞人,其实是魔术师背后有一根用来支撑的道具,使台上的人飘浮起来了。”
现场一片混乱。只有陆明飞和于风吟率先赶到魔术师身边,防止恐慌的观众破坏魔术师身上残留的线索。
没有多余的停留,他们快步来到走廊最里头的门外,转眼便来到一间装修豪华、空间宽阔、舞台高筑的演播厅。很快,走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观众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又过了二十分钟,陆明飞看了一眼手表,已是晚上7点55分,还有五分钟,表演就要开始了。
接到陆明飞的电话之后,姜云凡和唐寒雨率领刑警队火速赶往大剧院。在刑警的控制下,演播厅已经没有闲杂人等,演播厅外的观众也冷静了许多。大剧院所有的活动都被暂时停办。在排除谋杀可能和找出嫌疑人之前,方才在演播厅的所有人员均不能离场。
只有陆明飞和于风吟没有这么做,他们由在此工作的朋友直接从侧门带进了大剧院,期间路过魔术师团队的休息室,看见两三个粉丝堵在魔术师的休息室门口,似乎在送花求签名。
“魔术师的资料在哪里?他有没有经纪人?”姜云凡一进来就大声地问。
傍晚时分,夕阳尚未下山,大剧院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粉丝们抱着拥簇的鲜花,忙着拿手机自拍,然后发送到朋友圈,告诉大家今晚自己要去看著名魔术师的表演了。
“我……我是威伯里斯的助理,就是你们所说的经纪人。”年轻女助理从人群中走出来,眼中噙着泪光,说话断断续续的,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由于现在处于假期,很多人都选择了前往邻国度假。而清武里市却打破了常规,这几日的外来人口比平时增了好几倍,只因为今天是著名魔术师威伯里斯巡演的日子,不少粉丝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请你说一说魔术师的个人资料,他表演之前去过什么地方,平时有没有和谁结下矛盾。”
然而,事实证明,姜云凡看待市场现象的眼光和分析能力都太准了。
威伯里斯是最近两年才崛起的新锐魔术师,颜值爆表,表演期间与观众互动良好,遇到粉丝要求签名也不耍大牌,还时常维护粉丝。于是,他很快就在这个圈子里风生水起,开展全世界巡演,一年要表演99场魔术,几乎没有节假日,甚至只能在飞机上、车上睡觉。他才满二十七周岁,就有了这样斐然的成绩,而一般人连登台的机会都没有。
“疯子,你咋病了之后说话跟玫瑰分子似的,哪有那么多命案发生,不用太担心了!”于风吟觉得姜云凡想太多了。
他性格绅士,平时不与人斤斤计较,全年都在工作,基本与人结不了仇。表演之前,如陆明飞和于风吟所见,他在休息室收到了粉丝赠予的花束,还应粉丝的要求在衣服上签名。
“闭上你的乌鸦嘴啊,每次你一说这句话,必定发生大事,你可别再乱讲话了。”陆明飞冲对方使了个眼色。他好多年没去约会了,虽然这次的约会对象是个魔女,但莫名令人期待。
于风吟一边听着助理介绍魔术师,一边进行尸检。死者身上并无外部明显致命伤,也没有特别武器的伤口,可以排除利器刺伤的可能性。但是,他的腰背处有一条紫红色的勒痕,从形态上分析,应该是被细绳勒出的痕迹。
姜云凡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良久,他像预言似的说道:“这个魔术表演有近千人观看吧?这么多人,又是假期……不好,今晚大剧院有事要发生了。”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警用相机,对这个特别的伤口进行连拍,边拍边说:“如果我没估计错误,这种细绳应该是害死魔术师的凶器,肯定有人在道具上做了手脚。不然,按照陆队所说,一个表演过数十次空中飞人的魔术师,岂会如此轻易发生意外?”
话音刚落,于风吟出现在办公室的门口,声音洪亮:“谁说没人去看,我不是人啊,我喜欢看魔术表演。这种神秘兮兮的艺术,就跟那些昆虫一样花样百出。这两天,我在深度研究昆虫,发现法医昆虫学扩展的有关知识太深奥了,一个头两个大,恰好可以看魔术缓一缓。”
“这么说,魔术师是死于谋杀。但是,他从空中跌落的姿态不太对啊,总觉得有点儿怪异。”姜云凡正在摄影师旁观看方才录制魔术的视频。
姜云凡偷偷地笑了,唐寒雨害羞起来还真可爱。他坐在陆明飞的办公桌上,看见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网页内容,听见陆明飞说:“疯子,今晚咱们去看魔术表演不?我有朋友在大剧院工作,送了我两张免费的票,但是我找不到人陪我去看。”
陆明飞歪着西瓜脑袋:“怪异?哪里怪异了?”
“少自恋了,我才没有想你,倒是老大这几天念过你好几回……”陆明飞还没说完,就被唐寒雨捂住嘴。她反驳道:“瞎说什么,你听错了吧!”
唐寒雨也看了拍摄视频,解释道:“的确有点儿奇怪,魔术师的死亡状态不对。一般人在高空突然坠落,肯定会改变姿势,尽量让自己以安全姿态落地。这是一种人体安全防御机制,更何况他是演练过多次高空表演的魔术师。但是,从死者着地的画面来看,根本是一种不设防的状态。”
“你这么大力拍我的肩膀,我都还好好站着,你觉得呢?就算再想念我,你也不用这么狠地拍我吧,痛死了!”姜云凡白了他一眼。
于风吟微微颔首,抬起死者的右手分析道:“没错,一般来说像这种高坠案,死者的状态和动作都会改变,有的死者在坠落途中会双手握拳,因为害怕且紧张。有的则会在半空中强行调整姿态,好让臀部这些肌肉多的地方着地,这样才能降低死亡风险。”
10月3日,姜云凡来到市局上班。刚推开办公室的门,他就看见陆明飞瞬间喜上眉梢,放下鼠标起身迎接他:“疯子,你终于来了,身体好点儿了吗?”
陆明飞恍然大悟,当时他的座位离魔术师不远,看清了对方从空中掉落的画面。魔术师起初只是降落了一点点,可忽然迅速掉落,并且他毫无本能求救的动作,甚至连一声“救命,绳索有问题”之类的话都没说出口。因此,观众们才会感到猝不及防,恐惧不已。
所以,休养期间,他也没闲着,每天反复翻看过去几个月里罪犯的口供,以及在黑板墙上贴满有关玫瑰的所有线索。他总觉得冥冥之中,这一切都与自己有联系,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自己。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其实,想判断死者是不是意外,还有个办法能证明。”
越是神秘,他越要探索背后的真相。长大之后,他也问过沈老同样的问题。后来沈老却告诉他,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得到答案,破案就是实践最好的方式。
姜云凡侧首望向陆明飞,眼中含着一丝惊奇,没想到平日不爱动脑的陆队居然还有别人想不到的法子,便追问道:“我们陆队长也有开动小脑袋瓜的时候,不容易啊,赶紧说出来听听,到底是啥好办法?”
小时候,他也问过姜本德,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在牢中?亲生父亲又是谁?为什么一直没有来看他?可是,姜本德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本以为高手在夸奖自己,陆明飞还准备得意一下,可转眼便见唐寒雨窃笑,他顿时明悟了,怒骂道:“疯子,你不调侃我会死么?我敢保证,你想不到我这个点子。别看我只有一身的肌肉,我上学时数学成绩可厉害了。首先,让助理拿出魔术师之前表演的完整视频来看看。其次,我们分析一下概率。若概率相差不大,便可证明死者坠落绝不是意外。不然,则反之。”
醒来之后,姜云凡发觉自己眼角湿润。他多想告诉母亲不要自责,他不仅得到了如父如母的爱,还有特案组三个朋友的关怀。最重要的是,他有能力去寻找自己的父亲。
“哇,厉害了陆队,我最佩服数学成绩好的人了。遥想当年,我还想找个这样的男闺密帮我补数学功课呢。这的确是个办法,因为人发生意外的概率是可分析的。拿老司机的话来说,开车十年余载,为何会突发意外?除了刻意谋杀和天灾人祸之外,剩下的概率就在其自身的状态,如酒驾或疲劳驾驶。”
他的母亲婉儿,带着遗憾的泪珠,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说做就做,助理很积极地搬来笔记本电脑,从中调出魔术师一年之内的表演视频,分别发到特案组每个人的邮箱中。
姜云凡病了一场,回家休息了三天。在外人看来,他是累病了。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是工作劳累过度导致生病的。而且在倒下去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再度浮现母亲的面孔——她满身被汗浸透,发丝紧紧贴在脸上,虚弱地看了襁褓中的婴儿一眼,泪眼婆娑地说:“我的孩子,希望他会来找你,否则你生来就没有父母的爱,该有多可怜啊,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