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棋仔细想了许久,忽然一脸狐疑地看向姜云凡,眼眸仿佛在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记起来了?通过以上谈话可以得知,你的确有心理疾病,还被人篡改记忆并植入了虚假记忆。别忙着惊奇,这并不稀奇。你先告诉我,你之前见过什么人?”姜云凡问道。
不久前,章棋不断地梦到自己在娘胎就是虫王,家族成员被抓去泡酒或活活解剖,一个个都离他而去。醒来之后,他难过得流泪,好像曾经真的发生过这种事。后来,他不敢再早早入睡,几次想和朋友提及梦境,却羞于说出口,便每晚去自己的酒吧消磨漫漫长夜。
“别说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章棋双手捧着脑袋,神色痛苦。
那一夜,他的酒吧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对方身披斗篷,把自己包裹得严实,戴着昆虫面具遮住全脸。客人坚决要求他调一杯不是昆虫浸泡的龙舌兰酒。酒过三巡,客人的话多了起来,拉着章棋聊天儿打发时间。
“我的故事讲得如何?”姜云凡顿了顿,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喜好如此变态,行为举止如此怪异,他却从未想过这其实是一种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出了娘胎就被人抛弃,从小生活在偏僻的山区,只能与不会说人话的动物和昆虫玩耍……”
两人聊起梦境,发觉竟出奇的一致。那人告诉他,这是他的前世,所以会反复梦见。
当他在楼上喝着最昂贵的香槟,看着舞池中央的“昆虫朋友们”载歌载舞时,他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得自己此生已经圆满。
“若你想安稳入睡,打破这个梦境的话,我倒有个好法子。不知道你可愿意试试?”
终于,那天晚上,他利用自己的同类,把仇人歼灭了。他大呼快哉,在自己的虫窝开免费派对庆祝这项成功且伟大的任务。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参加派对的所有人都穿戴与昆虫有关的衣物和面具首饰。
“真的吗?那太好了,再这样每晚熬通宵下去,我真怕自己某天会猝死。”
偶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同类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它们沾染了白磷之后,可以发出绿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与萤火虫几乎无异,但最大的不同是它们听得懂他的话。因此,他感到非常高兴,他发誓要歼灭那个奸商,为了保护同类,为了替社会惩罚危害人类健康的恶人,让他们痛不欲生!
那人见章棋上钩,又见四周没人关注自己这边,便凑近章棋的耳旁,低语许久。
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能与昆虫对话,试图将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告诉昆虫,甚至梦见自己以后的孩子在母胎里就是昆虫形状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同类,他仇恨所有用昆虫浸酒的家伙,发誓遇到一个歼灭一个。
章棋听完之后,猛地摇头拒绝:“不行不行,这招肯定行不通。”
世上有一种喜欢自称虫王的人,他热衷于研究昆虫,经常捕捉各种各样的昆虫,每天细心喂养它们,研究它们的起居饮食和生命的长度,甚至研究它们如何交配,生下的后代是否也一样。如此日复一日,他却从未觉得乏味,而是乐此不疲。
那人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你放心,如果行不通,我会负责。这是你唯一的办法,警察不会知道的,你身边的人更不会知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姜云凡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自导自演,忽然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仿佛充满蛊惑:“我和你讲个故事吧,你一定会感兴趣。”
后来,酒吧打烊之后,章棋回家睡觉了。那晚再次梦见了同样的梦境,把他吓醒之后久久无眠。他犹豫了一两天,决定报复成晓武。这种卖劣质酒危害人们健康的商人本就该死,自己只不过借昆虫之手,替社会消除了害群之马而已。他如此自我催眠几次之后,打听到成晓武过几日要去山上露营,当天便马不停蹄地去找那位客人,讨教控制虫子的方法。
他重新坐回去,恭恭敬敬地说:“姜兄,你别动不动就吓人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哦!不对,是都有自己的……”他猛地扇自己一耳光,这张嘴越说越露馅儿,最好还是别说话。
在神秘客人的指导和鼓舞下,章棋很快学会了如何控制昆虫,因此更坚信自己天生就是虫王。从此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日只与昆虫打交道,训练昆虫飞翔的方向和速度。终于在那晚,他携带昆虫军队上山,将成晓武引到深山中杀害。
章棋一听到“杀虫剂”三字,下意识地躲到了桌子下。十几秒钟之后,他贼眉鼠眼地伸出脑袋,看见对面两张冷如冰霜的面孔,意识到方才的行为举止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之前,神秘客人还说,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一大笔钱,帮我逃到国外。这样我一来了却了心愿,二来不用负担任何后果,何乐而不为?”章棋至今执迷不悟。
姜云凡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故意敲了敲单向玻璃窗:“这审讯室怎么有股瓢虫放屁的臭味,麻烦找瓶杀虫剂来喷一喷,好让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姜云凡真想冲上去扇对方两耳光,让他清醒一下,可他忍住了,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动手。对于罪犯,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便毫不留情地分析:“可你偏偏这么蠢,他不过是在利用你。首先他肯定调查过你,其次他往你的脑中输入了一些虚假记忆。你信以为真,蠢到无可救药,然后就上当了!”
“闭嘴!我知道你们在和我玩心理战,但我拜托你们这些窝囊废,找到证据之后再抓我,OK?”章棋的字字句句都充满嘲讽之意。
唐寒雨在一旁补充道:“事成之后,你应该联系过神秘客人吧?对方是不是失踪了?或许,他现在已经知道你被抓了,但你不用再等了,他要是信守承诺的话,早就该出现了。”
唐寒雨顺势说道:“可举报并未带给他的酒厂任何影响,这个办法没有平息你的怒火,你越想越不痛快,非常想抄家伙去毁了他的酒厂。你们之间的纠葛,并不像你描写得那么淡,不是吗?”
章棋不愿相信自己将要坐牢,不愿相信自己被欺骗,仍旧垂死挣扎:“拜托,我替世人惩罚他这样的恶人,你们应该感激我!为什么要抓我?你们这群蠢到无可救药的傻子……”
章棋并不害怕她,只是冷哼一声:“他卖假酒给我,酒吧的客人喝完之后闹肚子,找我大吵大闹一顿,搞得我生意都做不成了。但成晓武那浑蛋不赔偿我的损失,还说是我故意挑事。我举报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换别人早抄家伙上门了!”
唐寒雨摇摇头,对面的犯人一直不停地自言自语,但罪行已定,三人已经无话可说。她起身要走,刚要打开审讯室的门,就被章棋毫无预兆地拉住手臂,一回头就看见了那张像个癫痫症病人一样傻笑的脸。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她吓了一大跳,这家伙好像精神方面出了点儿问题,需要进一步检查。
半晌无声,章棋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在暗示对面两人,他已经受不了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感觉,又要开始咄咄逼人地说话了。唐寒雨那双幽深的眼眸望向他:“一周之前,你为什么举报成晓武的酒厂?”
“警官,你们太不仁义了,为什么不听我解释?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我是被冤枉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叫‘终极玫瑰’的人策划的,与我无关啊,你们不该抓我啊!”章棋说着,满是愤恨,手腕不自觉地用力,把那纤细的手臂抓得通红一片。唐寒雨紧皱眉头,却推不开他的手。
姜云凡在脑海中搜寻了关于昆虫的影子,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搜到这种昆虫的来历。正如于风吟所说,这种昆虫很罕见,一般人根本无法接触。这样一想,他对给予章棋昆虫的幕后主使更感兴趣了!
姜云凡迅速起身扼住章棋的手腕,英俊逼人的侧脸满是怒气,警告道:“你再碰她一根汗毛,我保证你走不出这间审讯室!”
“哦?姜长官,那你说一说,我身上有什么昆虫的气味?答不出来的话,我可要告你诽谤诬蔑之罪!”章棋恶狠狠地说。警察又怎样,没有证据也不能抓人,而且他可不是好惹的。
章棋吃痛不已,松开了唐寒雨,哀求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你放开我!”
“看来那人教了你控制虫子杀人之外,没有告诉你有关我的故事。那我就介绍下自己,我的鼻子闻出你身上有一种昆虫的气味。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你肯定还藏着很多昆虫,而且经常和它们打交道!”姜云凡咧嘴笑道。
姜云凡冷哼一声,甩掉他的手腕,然后把唐寒雨护在身后,冷冷地盯住对面的罪犯。
抬头之际,他猛地往后一退,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姜云凡伸长脖子,正在他身上闻来闻去,嘴唇几乎要落在他的肌肤上。如此怪异的动作,吓得他猛拍胸脯:这人干什么?属狗的吗?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他忍不住深深地闻自己的衣袖,并没什么特殊气味!
审讯室再度如死一般寂静。姜云凡内心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最后问你一遍,那个神秘客人长什么样?”
章棋再次坐下来,垂着脑袋冷笑一声。警察又想套话,他可不能傻傻地接话。他坚信那人说的,只要学会如何控制虫子,就能杀人于无形,警察绝不可能从死者身上找到关于凶手的任何线索。最终,他们破不了案,就会把罪魁祸首推给昆虫。
章棋良久无言,只是抬眼一直凝视着他,像在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丝相似点。姜云凡以为对方也如同以往的玫瑰分子,不愿道出背后主使的真面目,便悄然起身,按响了门铃。
唐寒雨兀自翻阅嫌疑人的资料,冷冷道:“进来的犯人中,一百个有九十九个会这么说。你有没有杀人,死者身上的证据会告诉我们。”
“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隐约觉得你和他很像。并不是故意栽赃陷害你,只是觉得你们说话方式、行为举止都非常像。”
等他们二人入座后,章棋用双手敲击桌面,恼怒地呐喊:“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又没杀人!”
这番话让姜云凡愣住了,心中那股巨大的不安感再度涌来。倏然间,过去几个月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十几位罪犯针对他说的话萦绕在耳边、老何的葬礼、冒牌凌峰的提醒,甚至是母亲的那张脸……他捧着疼痛的脑袋单膝跪地,难道这一切的起源都是自己?难道所有人的牺牲都是因为自己?为什么这种有罪的感觉非常强烈?
清晨6点,微弱的灯光照向章棋那张平静的脸庞。他环视四周,嘴上念念有词,像是在抱怨这间因天花板极低而使人产生压迫感的审讯室。在隔壁监控室看到他老实下来的模样后,姜云凡与唐寒雨肩并肩走出去,打开了审讯室的铁门。
姜云凡捧着脑袋,神色痛苦地长声嘶吼。抬头的那瞬间,那双泛红的眼眶中的审讯室仿佛在不断转动。他看着焦急的唐寒雨,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耳旁萦绕着她关切的声音,他却无法回应。忽然,“扑通”一声,他两眼一闭,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