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被沾上了白磷,这是说有人故意朝他泼了白磷?可是,当晚我们没有一个人带了白磷这种危险又没用的东西啊!”胡冬阳再次强调。他站在骑行者的角度,认为大家坚决不会带与骑行设备无关的东西。
从死者皮肤表面残留的白磷来看,死者应该是死前就沾上了白磷,没有及时洗干净,导致皮肤吸收了白磷,与他体内的酒精相互触碰之后加速了燃烧。当皮肤被白磷灼伤面积达到7%以上时,可引起严重的急性溶血性贫血,以致死于急性肾功能衰竭。他的肺部和骨骼都有一定程度的损伤,证明他当时吸入了很多磷蒸汽。
“不是人,是虫子。”这个结论使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不不,还有一种情况。”于风吟脸色极为难看。
于风吟查阅国内外有关于法医昆虫学方面的知识时,发现有一种特殊的虫子身上自带白磷,在夜间会发出绿光,远看就像萤火虫,其实不然。而且,这种虫子并不常见,一般人碰上的概率堪比中百万彩票,是非常非常渺小的。
“没听说过啊。我们和他相识有两年了,可是没听他说过。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吗?听起来好像很严重,难道他是病死的?”胡冬阳抢先问道。
“可是,这种虫子和龙舌兰酒有什么关联?”陆明飞很感兴趣,忍不住插嘴问道。
几双眼眸齐齐看向手机,听到于法医说:“尸检结果表明,死者有严重的急性溶血性贫血,以致死于急性肾功能衰竭,你们知道他有这种病吗?”
“陆队?这个问题很到位,没想到是你先发声的。”于风吟笑着调侃他,“言归正传,我收集了现场的酒瓶,带回来做实验。所谓的秘方酿酒,其实就是幼虫浸泡过的烈酒。从酒瓶表面和酒味来判断,死者带来的酒没有任何问题,是正品,但实际上是一种劣质酒。但这两个发现都不是致命的问题。”
陆明飞按下免提键,把手机放在桌面,冷然道:“还不行,现在于法医要和你们对话。”
致命的是,饮酒的人与大量带磷的幼虫接触之后,会燃起火焰。死者应该就是这样被活活烧死的。但困扰于风吟的是,死者肯定不会找有这种虫的地方露营喝酒,一定是有人故意要杀他,把他带到虫子身边,从而杀人于无形!
开门声一响,他们立刻惊醒了。副队长眼眯着睁不开,却问道:“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如此熟悉他行踪的人,除了骑行队,还会有谁?而且这人与成晓武有什么深仇大恨?”听完于风吟的分析,姜云凡的脑袋立刻运转起来。
三人开心地回到特案组办公室,用过晚餐之后,休息许久,终于等到于风吟的电话。她用刻不容缓的语气要求他们再次回到调查室。五分钟后,唐寒雨透过单向玻璃窗户,见骑行队员们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抱臂,困得打盹儿。
骑行队的人看到特案组的几双眼都瞟了过来,不禁浑身打了个激灵。光是听完法医的推测,他们已经被吓得目瞪口呆,差点儿没能坐稳。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渺小的虫子,加上用它们浸泡的酒精,就能烧死一个人。他们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还好昨夜没去追逐那些虫子。
姜云凡瞪他一眼:“最后一句,你盗用了我的台词。”
“我们要先去调查一下酒厂,这个点他们还在上班?”唐寒雨看了看手表,已经8点了。
陆明飞看见姜云凡和唐寒雨从监控室出来,听他们叙述于风吟的推测之后,惊讶得目瞪口呆。几秒钟后,他回过神来,脱口而出:“我去,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我感觉于魔女的推论会打开我新世界的大门啊,太有趣了!”
“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成晓武被害的消息,就还有人值班,工厂加班到10点左右。”胡冬阳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冷静地答道。
唐寒雨注意到,除了胡冬阳之外,其他成员都显露出内心抓狂的神态,仿佛急不可耐地想要逃脱这个鬼地方。胡冬阳却静静地坐在那里,直视前方空白的墙壁,眼神呆滞,仿佛灵魂出窍。他在想什么呢?
唐寒雨顺势朝他望去,只见对方下意识地低下头,她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但她没有追问,而是对刚挂断电话的陆明飞和思考中的姜云凡说:“走吧,现在马上去一趟酒厂。”
“把你们的公司地址和联系方式都写下来。”陆明飞递上本子和笔,看着他们一一写完,然后放在文件夹中。他合上文件夹起身,交代道:“晚点儿会再来录一次口供,到时候没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姜云凡摇摇头,倘若死者是被蓄意谋杀,那凶手的犯罪智商应该非常之高。这样的罪犯能让他想起来的没几个,包括那个人。
“我是开旅行社的,他们有的是IT男,有的是广告公司的业务员。两年前,大家报名一起参加骑行之旅,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我们就这样认识了。”胡冬阳说道。
“抱歉,辛苦你们去调查了,我要马上去一趟2号监狱见个人。”姜云凡带着资料文件夹,夺过陆明飞手上的车钥匙,急匆匆跑下大楼。
“你们分别是做什么的?怎么认识的?”陆明飞问道。
“疯子,你拿错钥匙了,那是老大的车钥匙。”陆明飞追上去,可楼梯间已没有姜云凡的身影,他独自走回调查室,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么着急是去见谁?”
根据骑行队的口供得知,成晓武是个商人,未婚,生前经营着一家酒厂,只出产纯龙舌兰酒,用古传的秘方制作,通过与其他材料调配之后口感很好,所以有固定的酒吧合作方。昨夜露营喝的都是他家的酒。但是不知为何,露营那晚他却说要搬走酒厂,可能不会再回泰国了。能够下这么大的决定,极有可能是惹上了麻烦。而且他很害怕,也没有能力承担后果。
“现在,监狱里最想和他交朋友的人,除了白宰烈,还有谁。”唐寒雨不禁叹了口气,这个朋友可交不得啊!
等他们送于风吟回到法医中心,再抵达市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左右。他们站在调查室的隔壁,通过单向玻璃窗户观察室内的情况。
酒厂位于酒光村,他们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夏主任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奇怪地看着穿警服的陆明飞,缓缓站起身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唐寒雨头一次不太能跟上他们的节奏,过了几分钟才明白他们的意思。这宗案件的犯罪方式打破了传统,真正的凶手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教唆昆虫杀人?
从进厂开始,一路上都很平静,车间的机器孜孜不倦地发出运作的声响,没有任何人心惶惶的迹象,包括眼前这位态度淡定的女士。
姜云凡若有所思地说:“恐怕不止这一点吧!我认为,凶手很有可能给昆虫强加意识,教唆它们如何歼灭自己的敌人。”
唐寒雨拉住陆明飞,不让他透露成晓武被害的消息,并出示自己的警察证件:“你好,有人向我们举报你们工厂作风不良,我们要搜查工厂的所有账簿。”
于风吟看了一眼室内后视镜中的唐寒雨,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说道:“虫子当然不可能自己去杀人。凶手非常聪明,故意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想误导我们。”
夏主任脸色微变,眉头皱了皱:“又是章棋举报的吧?”
唐寒雨深知于风吟的实力,听到对方这么叙述,觉得这个案子应该有点儿棘手。但是,对于姜云凡的推测,她有点儿不明白,虫子又没有意识,怎么会自己去杀人呢?
唐寒雨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能透露。”
于风吟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凝重:“我大概知道那些是什么虫了。但在确定这些元凶之前,还得查些资料和解剖尸体,确定死者生前是否患有疾病。”
夏主任眼中似有怒火,两手支撑着桌面,冷哼一声:“我知道是他!不过,我们的账簿没有任何问题,你们可以尽情地查。”
姜云凡睁开了双眼,笑道:“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萤火虫,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它们!”
言罢,她挽起衬衫的衣袖,从隔壁屋搬来所有账簿,然后拍拍满是灰尘的账簿,冷冷道:“全都在这里了。”
“好烫……快把我烫死了!”成晓武抬头一看,这里的树木怎么也着火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气若游丝,凭借最后的力气,滚到了丛林深处的小溪岸边。
十分钟后,两人翻阅完账簿。夏主任见他们没查出什么差错,正要得意,却听到唐寒雨说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要检查你们酿酒的车间和藏酒窖。”
他只好朝着队员们奋力地走啊走,可不知为何,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呼吸越来越不顺畅,两眼像要失明一样,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的衣服被烧着,他再也无法忍受肌肤之痛,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打算以此方法减轻痛苦。
夏主任微微一愣,讪讪地笑:“警官,我们酿酒的地方都太脏了,不适合你们进去。”
一阵痛苦的尖叫声响起,他下意识地用衣服扑自己身上的火焰,可是扑不灭!他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慌张,抬头望向远方的人影,大声地呼喊队员的名字求救。但是,他们仍旧在载歌载舞,没有一人回应。
陆明飞这才明白唐寒雨绕圈的用意,立刻配合着她,攥紧拳头,呈现手臂结实的肌肉,警告夏主任:“我劝你立刻带我们去,不要耽误我们执行任务!”
那群闪着绿光的虫子仿佛被赋予了灵性,见敌人得意扬扬地揉了揉双手要抓住它们,却仍旧停留在原地,没有丝毫害怕。它们嗅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突然间全部整整齐齐地排好队,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扇动翅膀反朝他扑去。
夏主任无可奈何,只好走在前面带他们去车间。唐寒雨仔细端详他们酿酒的设备和方式,但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她立刻要求夏主任去藏酒窖。
他不知浑身酒味的自己越是靠近,危险越大。
夏主任没有再拒绝,但带他们绕了两大圈,也没有去藏酒窖的意思。眼看时间一点点逝去,工厂即将下班,陆明飞不耐烦了,生气地吼道:“夏女士,你想蹲牢房吗?以你微薄的工资和家庭情况来看,你应该不会想不通吧?”
成晓武正要寻处小便,忽见前方不远处闪烁着绿光。一别经年,已经好久没见到萤火虫了。他忆起童年在乡村捕捉萤火虫、把它们抓进袋中当作灯芯的时光,顿时兴趣大增,追逐绿光而去。
这句话,是他们来酒厂的路上,姜云凡特意调查了酒厂主要负责人的资料后,教陆明飞使用的必杀技。不然,按陆明飞粗心的性格,应该不会注意夏主任无名指上的婚戒。
十几杯龙舌兰下肚,成晓武脸庞发烫,醉眼昏花。他双手捂住腹部站起来,向队员们解释自己喝多了要去小便。众人聊得正欢,随口敷衍了一句。一眼望去,附近都是草地,被人看见也不太好,他便索性跑到小树林去了。
果然,这一招很受用。夏主任不禁紧张起来,连忙领着他们下楼,走进一间阴凉的酒窖。开灯的那一刻,陆明飞惊得目瞪口呆,几百只透明玻璃酒缸里除了酒液,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虫子飘浮于表面。他收回脸上诧异的神色,瞥一眼身后的夏主任。她双手交叉抱臂,显得局促不安,嘴唇几次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寂静的夜,空中悬挂着被啃了一口的残月,草丛随风摇摇晃晃,偶尔闻得两声鸟鸣,以及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片人烟稀少的地方,有一群露营的男人伴着篝火喝酒吃肉,滔滔不绝地说着共同感兴趣的骑行经验,时不时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