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他们去看戏了吗?我知道他人在外面是因为我打了好几次才有人接。”
“你怎么知道他跟他老婆去看戏了?”
“哦,是吗?你为什么不停地打?”
“差不多就这样。”
“呃,因为重拨很容易,”我说,“卡洛琳的电话有个按钮,一按就自动重拨。”
“就那样。”
“真省时间。”
“他似乎有些不安,我又跟他说笑了一阵,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所以等我终于打通的时候,”我说,“我大概就说了什么很高兴他到家了,希望他晚上过得愉快。你知道,反正就是耍嘴皮子。可我没提看戏。”
“他被你逗笑了吗,伯尼?”
他没再追问。“吉尔马丁说你是半夜以后打过去的。”
“我知道如果你头脑清醒的话,听起来肯定没那么好玩,”我说,“可是我当时喝醉了。最后我终于找到了马丁·吉尔马丁,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名字够滑稽。我应该放聪明点,当时太晚了,打给谁都不好,何况还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可我还是拿起话筒然后拨了过去。他接了电话,我拿他的名字取笑了一番,那种高中生级别的玩笑,说来真不好意思。”
“要我说,是半夜之前几分钟,”我说,“不过算他说对了吧。怎样?”
“不像杰拉尔丁·菲茨杰拉德那样让人笑破肚皮。”
“之后你干了什么?再打电话找别人?”
“呃,差不多,可你说的这两个都不是特别好笑。”
“没有,”我说,“事实上,打通一次电话以后,我就觉得这玩意儿太幼稚。再说时间太晚,我也累了。”
“威廉·威廉姆斯,”他提议道,“约翰·约翰逊。”
“你在卡洛琳家过的夜?”
一声小警铃响起来。“没错,”我说,“不过没人在家。于是我又翻了几页电话簿,想找个类似那样的重叠名。”
“没有,我回家去了。”
“是啊,真是混乱。然后呢,你打给那个人了?”
“然后在自己家一直待到了早晨?”
“你得在场才能感受到笑点。我在电话簿里找不到杰拉尔丁·菲茨杰拉德,可我找到了杰罗德·菲茨杰拉德,我觉得挺好玩。”
不妙。“没错。”我说。
“我刚才就是这样说啊。见鬼,这又有什么好笑的?”
“你一点左右到家——肯定是,然后直到今天早上过来开店时,才又踏出公寓门口。”
“杰拉尔丁·费茨(适合)·杰拉德。”
“对,”我说,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我又补充道,“之前我还去买了些东西。”
“杰拉尔丁·菲茨杰拉德,”他说,“那又怎样?”
“那又是什么时候呢,伯尼?”
“总之,我说她的名字听来像是完美关系的妙方。你听懂没?杰拉尔丁·费茨·杰拉德[2] 。”
“哦,不知道。我不记得留意过时间。我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CNN,然后想到早上要喝的牛奶没了,就出门到熟食店买了几样东西。怎么了?”
“真有这个人。”
“只是好奇。”
“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说,”我说,“我承认是挺丢人的,可我能说什么呢?事情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冒出了杰拉尔丁·菲茨杰拉德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她吗?多年前的一个歌星。”
“呃,我也很好奇,”我说,“照你的话说,吉尔马丁挂了我的电话以后,就去找他的漫画书和玩具魔戒去了。”
“你们俩拿别人的名字取笑,伯尼?”
“只是他的棒球卡,伯尼。”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我继续说,“我想我还有点醉吧,然后就在电话簿里找滑稽的名字。我选了名字后大声念给卡洛琳听,一边念一边开玩笑。”
“你是说他没把他童年所有的宝贝都集中在一起?算了。不管放在哪里,总之他找过了,而且东西无影无踪。对吧?”
他点点头,好像我通过了考试一样。
“那又怎样?”
“你要是在那儿就好了。总之,卡洛琳和我整晚都耗在一起。我们从饶舌酒鬼出来,又到意大利餐馆吃饭,然后就回到她阿伯巷的住处。我就是在她那儿打电话给吉尔马丁的。”
“东西当时就不见了,对吧?在半夜或者十二点半或者别的什么时间,对吧?”
“我打赌那场面一定很精彩。”
“你的重点在哪儿,伯尼?”
“你知道。怪里怪气,像个白痴一样。”
“重点在于,”我说,“我跟他通电话时,他的棒球卡已经没了,所以就算我凌晨一点或者一点半去了熟食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傻呆呆?”
“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话,”他说,“你干吗好端端的要撒谎?”
“没错,”我表示同意,“我不会喝成那样,至少没那么经常,而且我也不习惯。我会变得傻呆呆的。”
“撒谎?”
“哦,人之常情嘛。”
“不叫撒谎叫什么?”他掏出袖珍记事本,看了看其中的一页,“你一点半离家,五点四十回家。四个多小时呢,伯尼。这家熟食店在哪里,河谷区吗?”
我点点头。“最近有点压力,”我说,“而且我觉得我也没处理好。总而言之,结果我喝下的酒比平常要多。”
“想来我一定又去了别处,”我说,“在从熟食店回家的路上。”
“老习惯了啊,”他说,“饶舌酒鬼,对吧?”
“可是你这会儿才想到。”
“卡洛琳和我昨天下班以后一块出去了。”我说。
“没有啊,从你开始盘问我就在想了,但我希望可以不用谈。我去见了一个人,雷。”
“显然是的。”
“哦,是吗?这人我认识吗?”
“不过跟行窃可没关系。我真的已经退休了,雷,不管你有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件事。听着,我最好从头开始讲。”
“不认识,而且你也别想看到她。听着,你世面也见多了,雷。”
“哇,哈利路亚。”
“这个借口不错,是不是?”
我没理他。“我打了电话给吉尔马丁,”我说,“这我承认。”
“她已婚,”我说,“我们得偷偷摸摸地找时间约会。昨晚就是那种时间。”
“你确定不想再花点时间重新整理一下架子上的存货?”
“我以你为耻,伯尼。”
“好吧,”我告诉雷,“我准备好了。”
“呃,我也没以我为荣,雷,不过——”
我帮拉菲兹的碗换水时又争取了几秒时间。我心想干脆再喂它一次吧,而且我看它也不会跟我理论。只是今天它已经多吃了一顿,照这样下去,抓老鼠的日子恐怕所剩无几。
“真可耻,找出这么个老掉牙的借口。你不打算把她的名字告诉我,对吧?”
要是真为了没犯的案子被拍下大头照、印指纹,还被扔进拘留室,那实在是可笑至极。同时,我说话也得小心,要不就等于是逃过吉尔马丁的刀山却下了纽金特的油锅。
“雷,你知道我不能。”
我先锁上门,然后把“十分钟后回来”的牌子挂在窗户上。在跟雷理论时,我可不希望有顾客打扰,再说我也需要一两分钟整理思绪。
“过于绅士,嗯?”
他微微一笑,看起来比往常更像鲨鱼。
“雷,于情于理我都——”
“我看也没理由不讲,”我缓缓说道,“我又没干坏事,干吗不讲清楚呢?”
他伸出一只手。“行了,”他说,“昨晚你可没去找什么女人——不管已婚的还是单身的。你啊,你是半夜三更偷偷溜出去,拿了你从马丁·吉尔马丁——”
马拉松大赛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想找沃利看来没那么容易。但我还能打给谁,多尔·库珀吗?
“是吧?”我插嘴道,“多搞笑的名字?不管喝醉没喝醉。”
“上次读的你还记得吗?无所谓,伯尼。我只是照章办事。”
“——那儿偷来的棒球卡带到销赃处卖掉。至于你闯进吉尔马丁家偷东西的时间,我猜是昨天晚上,因为就在昨天,你跟你的房东吵了一架。”他做了个鬼脸,“不要这样口吐白沫,伯尼。有话你尽管说。你打算告诉我你没跟房东吵架?”
“别跟我宣读权利。”
“讨论书的时候我们是有些言辞激烈,”我说,“不过文艺沙龙难免如此。总之,他的名字叫斯托普嘉德。”
“你知道,”他说,“说不定你真该这么办。要我说,伯尼,眼下我向你宣读米兰达警告,接着你跟我一起去中央拘留室,我们会拍下你的大头照、按下你指纹。然后你就可以打个电话给沃利·亨普希尔。要是他没在中央公园绕圈跑的话,也许能帮你决定昨晚的事哪些该记得。”
“波顿·斯托普嘉德。”
“也许现在我什么都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我缓缓说道,“也许我该先跟我的律师谈谈。”
“说了半天他跟马丁·吉尔马丁和棒球卡有什么关系?”
电话的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吉尔马丁结婚了。”
“你否认昨晚打了电话给他?”
“呃,我发誓昨晚跟我上床的绝对不是他老婆。”
“所以我可以想象吉尔马丁先生的感受,而且我也没说一定就是他妈妈干的,不过我觉得他应该先查清楚再指责别人。有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雷。我跟这事没关系。”
“他老婆的名字叫埃德娜。”
“伯尼——”
“这名字还可以,”我说,“埃德娜·吉尔马丁。听来一点也不好笑。”
“我的读书心得是,”我说,“犯案的收获似乎还不错——直到漫画最后一格。她也扔了我的漫画书,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埃德娜·斯托普嘉德呢?这名字可会把你逗得笑起来吧?”
“可惜这话你没听进去。”
康沃利斯当年在约克城打算率军投降乔治·华盛顿时,下令乐队演奏一首名叫《天翻地覆》的歌。如果这会儿我手边有这首歌的录音带,我会放来听的。
“我的也一样,”我回忆着,“我还有很多漫画书。我喜欢那些能教你一点历史知识的。《恶有恶报》那本是我最喜欢的。”
“等等,”我说,“吉尔马丁的老婆原先是嫁给斯托普嘉德的?”
“吉尔马丁先生的收藏可不一般。”
“不可能,”他说,“政府有条禁令。不过我想应该有办法钻漏洞,你不觉得吗?”
“我就遇到过这种事。上大学时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发现棒球卡全不见了。我大发脾气,她却站在那儿引用圣保罗的话,说什么幼稚的东西就该扔掉。”
“什么漏洞?”
“伯尼——”
“规定不能娶自己亲姐妹的法律漏洞啊,可你又何必要钻呢?我看那也只有一个优点:不必年年吵着到底是要跟你父母还是她父母共度圣诞。”他摇摇头,“波顿·斯托普嘉德是马丁·吉尔马丁的小叔。”
“哦,天哪,”我说,“肯定是他妈妈给扔了,你愿意赌多少?”
“你胡说。”
“他的棒球卡。”
“你听起来觉得全是新闻,是吗,伯尼?装得好。还有更多的新闻。昨晚斯托普嘉德夫妇和吉尔马丁夫妇一起上戏院,看那个奔腾什么玩意的戏。然后他们又一起吃了晚饭,席间提到你的名字。看来斯托普嘉德是在夸口说你卖给他的一本珍品书能让他赚一大笔,还说等你结束营业大拍卖的时候价钱会更好。”
“迁就我一下吧,雷。”
“他真那么说了?”
“好像你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之后吉尔马丁和他太太回家去,接着他就接到了你的电话,不过当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他虽然不知道那人是你,不过首先就想到是有人闯了空门,而且首先去看的就是他收藏的棒球卡,果然没了踪影。”
“什么财物?”
“于是他就打电话报警。”
“他的财物不见了。”
“完全正确,于是内勤就派了几个蓝制服过去,他们写下报告。报告今天早上跑到了我桌上,我原本大可搁着不管,只不过他又打了电话给我,这下我就闻到了怪味,知道事有蹊跷。”
“抱歉,”我说,“可我非常在意用词。吉尔马丁怎么发现有贼上门的?”
“有人吃了变质的墨西哥饼。”
“你说完了,伯尼?”
“他跟我说了电话的事,”他说,“照我想,任凭哪个小偷都该聪明到用个没法追查来源的电话来打。不过经验告诉我们这种事还是要查,因为笨到会打这种电话的小偷,有可能也会笨到从朋友的公寓打去——尤其如果这位朋友又是个矮子女同性恋,一辈子都在帮狗剃毛的话。”
“没办法,你惹我生气了嘛,”我说,“‘他发现他被抢了’。你不可能发现你被抢了,因为事发当时你就清清楚楚。有人用枪指着你的脸让你给钱,否则就轰掉你的脑袋,那才叫抢劫。我这辈子可从没抢劫过谁。”
“说来奇怪,”我说,“你跟卡洛琳就是合不来。雷,我已经承认电话是我打的了,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瞧,”他说,“我又回到学校上起课来了。”
“了不得的地方在于,我试着把你的名字念给吉尔马丁听,他马上想起他小叔提过。‘我知道这人是谁,’他说,‘他卖书,而且不怎么会卖。’我告诉他我也认识你,还说你干的不光是那一行。‘他也做贼,’我说,‘而且他在这行算是顶尖高手了。’”
“你这是第二次用这个字眼,”我说,“明知故犯。你知道抢劫是什么意思,是指用武力或者威胁使用武力夺取他人财物。”
“谢谢你的赞美,雷。”
“说开始他摸不着头脑。然后仔细检查公寓,这才发现他被抢了。”
“嗐,实话实说罢了。”
“他还说了什么?”
“可如果我是这么个高层次的贼——”
“他说你打了。你是说你没有?”
“顶尖高手,伯尼。你以前一向很行。”
“谁说我打了?”
“——那我干吗把我的才华浪费在一雪茄盒的棒球卡上?”
“哟,是哦,伯尼。要你退休不当贼,除非它也退休不当猫。这是你的天性,你打娘胎里带来的。所以你也不用解释你为什么要抢那家公寓。可事后你为什么还打电话过去取笑他?”
“照吉尔马丁所说,那更像鞋盒。”
“我退休了。”
“就算是个大木箱也不关我的事。看在上帝的分上,雷,不过就是一张张闻起来有口香糖味的小纸片嘛。咱们说的又不是埃尔金大理石雕[3] 。”
我的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因为雷·基希曼连眼睛都懒得转一下。“我可不会问你为什么闯进他家,”他说,“也不会问那边那只猫为什么抓老鼠。它生来如此。它是猫,你是贼。”
“弹珠[4] ,”他说,“我妈扔的就是这玩意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我也有过一大袋。有没有埃尔金我不知道,不过我的收藏还真不错。”
我的胃忽然开始翻腾下沉,好像不小心吞了一个坏掉的墨西哥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雷——”
“哪个家伙,雷?我连笔记本都不用查,因为这种名字会印在脑子里洗都洗不掉。马丁·吉尔马丁,就是这家伙。妈的你昨晚到底为什么打电话给他?”
“棒球卡可不再是小孩子们的玩意儿了,伯尼。大人也在买卖,近来成了投资人的最爱。”
“哪个家伙,雷?”
“就像苏·格拉夫顿?”
“你干吗打电话给那家伙?”
“她收集棒球卡吗?我只看过她写的一本书,还不赖。背景是进行军事演习的陆军基地。”
“我都等不及了。”
“《K代表配给》[5] 。”
“不,”他说,“不是这个问题。这只是一个认识你很久、从没看过你会踩到自己老二的人会闪过的念头。所以不是这个问题。我的问题在后面。”
“差不多。”
“就这问题?”
“我知道一些稀有卡挺值钱,”我说,“有一张挺出名的。霍鲁斯·瓦格纳[6] ,对吧?那卡值一千美元,说不定还更多。”
“妈的,你是怎么搞的,伯尼?手法退步了?”
“一千美元。”
“什么问题?”
“完好无损的话,”我说,“如果总用它朝墙上掷,那就会折价很多。”
“也许有,”他说,“可话说回来也许又没有。全看你怎么回答我的一个问题。”
他又看了看记事本。“霍鲁斯·瓦格纳,”他宣布道,“登上名人堂的游击手,匹兹堡海盗队。早在一九一○年他们就把他的照片印在了卡上,只不过当时他们是把卡装在烟盒而不是口香糖盒子里。”
“没有吗?”
“可他不抽烟,”我回忆道,“而且他也不希望带坏孩子。”
“是啊,”他说着点点头,“听来差不多就这意思。总之你就是这么想的,嗯?觉得我有那种动机?”
“于是他要求他们收回卡片,因此那卡很罕见。不过你刚才把价钱定在一千块,可是低估了点。”
“定义二:其后,之后,或者未来的。定义三:更进一步;较为遥远;尤其意指未表明的、暗示的,或者未揭露的;隐秘的——比如隐秘的动机。”
“呃,《B:窃贼》我也低估了。这卡值多少?”
“比如那只猫,”他说,“躺在那排书架的另一头。”
“几年前他们拍卖过一张,”他说,“以四十五万一千美元成交。照吉尔马丁的说法,这卡依目前的市价可以让他赚一百多万。你真不知道吗,伯尼?”
“不知道,”我承认,说着伸手去拿字典。工具书区域有个三英尺长的架子,上面全是这种书,不过我手边就放着一本,我翻开查起来。“Ulterior,”我念道,“定义一:在另一头,在远处。”
“不知道,”我说,“而且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该相信你这话。一百万?就一张棒球卡?”
他点点头。“Ulterior这个词我喜欢。每次听到它,紧跟着就会听到‘motive’。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T-206卡。其他的霍鲁斯·瓦格纳卡——没印香烟广告的——卖不出这个价。”
“我们应该是吧,我想,可你友善的访问通常都是有Ulterior motive[1] 的。”
“而吉尔马丁有张T-206卡?”
“伯尼,”他看上去受到了伤害,“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没有。”
“我也不确定,”我说,“也许是因为我正努力在想你到这儿想干什么,雷。”
“他没有?那他嚷嚷什么?雷——”
“那为什么我从你嘴里只能听到‘有、没有’还有‘也许’呢?”
“不过他有很多其他好卡,”他说,“有托普斯一九五二年的那套卡,里面附有米基·曼多的新人卡。而且他有很多泰德·威廉姆斯、贝比·鲁斯和乔·迪马乔的卡。要能有一张迪马乔的卡也挺好,这我得承认。”
“没有。”
“我要有机会拿到一张,”我说,“一定马上跟你交换埃尔金。”
他将一只胳膊肘撑在柜台上,下巴放进手掌里。“你知道吗,伯尼?”他说,“你跟圣诞老人谈起来没完没了,可这会儿你就只能当个应声虫。我知道你弄了只猫,这会儿正在窗边儿伸懒腰,想晒出一身古铜肤色。它叼走了你的舌头还是怎么着?”
“一言为定,伯尼。重点是,吉尔马丁虽然没有霍鲁斯·瓦格纳,不过他手头的那些加起来恐怕要比你老妈送到姐妹会清仓大拍卖的那批值钱得多。他总共为那些卡买了五十万美元的保险。”
“怕是不能。”
“五十万。”
“不过确实非常有趣,伯尼。我差一点就要打断你们的谈话了,然后我忽然想到为什么要搞砸你一笔生意呢?你是书商,眼看就要成了文艺沙龙的老板,忽然冒出个警察破坏了你的风雅,你受得了吗?”
“他说实际总价还要多。所以我才希望是你拿了他的卡,伯尼。咱们可以做个小交易,你我都有好处。而且确实是你拿的,可怜虫,只不过你没搞清手里的是什么货色。你晚上八点到半夜之间闯空门得手后,连夜跑到哪个收购各种杂货的地方便宜卖掉了。你和我,伯尼,咱们可以跟保险公司合作,十万美元两人平分。我打赌昨晚你连这价码的十分之一都没要到。”
“是的。”
“我没拿那些卡,雷。”
“这么说这些书都会是用荷兰文写的喽?我一本都看不了。当然,如果我跟你是用荷兰语在聊,那应该也能看懂。我还非会不可呢,如果我要准备警佐资格考试的话,因为所有问题用的全是荷兰文。”他皱皱眉,“而且咱们的出租车司机就会从不懂英文变成不懂荷兰文,可不管怎么样,他们十有八九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到宾州车站。那可真是个全新的景象,对吧?”
“你拿了,”他说,“斯托普嘉德把你惹火了。你八成是跟踪他到了吉尔马丁家,他们全去看戏以后你就破门而入。你偷了吉尔马丁算是报复斯托普嘉德,而且你动作很快,拿了一样看似值点钱的东西就跑。你没花时间和心思搞清手头是什么货色,只急着出手,所以吃了个大亏。”他叹口气,“你还有个机会可以不沾麻烦地跳出泥坑。你有卡片吗?”
“有可能。”
“没有。”
“随你怎么说,伯尼。这种事你是专家,对吧?”他挤出了个笑容,这下子鲨鱼皮西装看起来跟他真是太配了,“不过你跟老先生讲的话还真发人深省。我们站在这儿,我们俩,嘿,有可能是在用荷兰话你来我往哪。”
“你能拿到手吗?”
“你应该是指穿过烟囱吧?”
“不能。”
“那么做贼日呢,伯尼?从现在起到圣诞老人穿过天窗下来还有几个那样的日子?”
“我就怕这句话,”他沉重地说,“唉,既然如此,我这儿有张卡要给你。见鬼,我把那玩意放哪儿去了?有了,就是‘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有权征询律师意见。如果你没有律师……’”
“我从来就算不清楚。”
[1] Ulterior motive意为“未言明的其他动机”,此处意指雷别有用心。
“他会达到标准的——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反正时间多得很,这会儿离圣诞节还有几个购物日?”
[2] 费兹(Fitz)的发音跟“适合”一词的英文(fits)相近。
“你不觉得他当圣诞老人太瘦了点?”
[3] 指的是雅典的一些雕刻及建筑残件,十九世纪时英国伯爵埃尔金将其运抵英国。
“那可真是有趣,”他说,“我是指你跟圣诞老人的谈话。”
[4] 埃尔金大理石雕的英文是“Elgin Marbles”,其中“marble”也有“弹珠”的意思。
“哦,雷,”我说,“真是蓬荜生辉啊。”
[5] 原文是“K”Is for Ration。K-Rations是军队里士兵吃的一种现成兵粮的名称。
他一出店门,一个身穿鲨鱼皮西装的大块头就晃到柜台前,往上放了条粗壮手臂。“唉,这会儿,”他说,“我可还真是服了你,伯尼。这地方还真成了个文艺沙龙呢。”
[6] 霍鲁斯·瓦格纳(Honus Wagner,1874—1955),美国棒球运动员,是海盗队的游击手,曾连续十七个球季打击率在三成以上,拿过八次打击王、五次盗垒王。
下午,生意略见好转,不断有人进出店门。其中一些人是只逛不买,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毕竟,这正是二手书店存在的意义。闲聊也一样,这会儿我就差不多是这样——包括一场热烈的讨论会:当初如果荷兰人保住他们在新世界的立足点的话,如今的纽约会是什么样子。在这场谈话中,我的伙伴是位年长的绅士,留了一把整齐的白胡子,一双蓝眼睛锐利如刀,他一直在“旧纽约”区浏览,他要是没花掉将近两百块我肯定会很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