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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珩哥,其实我……”宇卓被识破了心思,有些歉疚地看着林珩,“我并不是觉得你懦弱,真的,从来都没有……”

“你担心万一魔镜真的就是第二面镜,那个时候真相显露,我可能会承受不了,所以要先帮我进行心理建设。我说的真相不是后生中的真相,而是现实世界中的真相,那些被我压制在记忆深处,我曾经不愿意面对的真相。”

“收费吗?”林珩挺突兀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宇卓似乎还不想承认。

“啊?”

“你其实是在担心我,对吗?”一直以来都是宇卓拥有猜心术,可是这一次是林珩猜透了宇卓的想法。

“你的疗程收费吗?”

“当然,也不是必须如此。”宇卓大概以为触到了林珩敏感的地方,急忙改口,“如果你觉得这样会让你有压力,我其实还是执着催泪这件事的。一叶障目都有可能不见泰山,何况遮蔽我们双眼的,是可以颠倒是非黑白的魔咒。”

“不收不收!”宇卓终于露出欣慰之色,“而且我也没有行医执照。”

林珩也看着宇卓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们从哪个话题开始?”

“不是的。”宇卓摇了摇头,特别真诚地看着林珩,“不是那些浮皮潦草的聊天,什么‘你好吗’‘我很好’的那种,那些是李雷和韩梅梅的对话,而我指的是交心的对话。珩哥,你从不好奇一个鬼的心路历程吗?即便你不好奇我的,我也好奇你的。”

“就从土拨鼠的产后护理开始吧,道具请拿好。”宇卓将洋葱圈递到林珩手中,“我先讲一段一直以来埋藏在心中的故事,然后你也要讲一段故事。注意,重点是讲出来!其实人的内心空间都是有限的,只有将积郁的事情倒出来,才能让更强大的力量住进去。”

“我们当然有交谈过。”林珩不解地说,“我们每天都在交谈呀。”

“懂了。”

“我不是固执催泪这件事,而是认识这么久,我们从来都没有好好交谈过。”

“我先来吧。”宇卓缓缓开了腔,“鬼并不是什么危险的生物,其实就是灵魂的另一种形态。每一个灵魂在成为鬼之前都要喝下孟婆汤,和阳世的所有记忆一刀两断,唯独一种灵魂不用,那就是夭折的孩子。我之前曾说过,夭折的孩子不属于人间,既然不曾属于人间,也就不需要和人间作别。我就是夭折的孩子,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关于人间的记忆,这份记忆很短暂,却特别特别强烈。我在人间有一个很爱很爱的人,不过那个人已经不记得我的存在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见到他,对他亲口说出我很爱他。”

林珩哭笑不得,“还没有放弃催泪的事?”

“那个人是你的父母?”

“当然是秘密武器!”宇卓打开餐巾纸包,里面是几个沙拉中的洋葱圈,宇卓竟然从餐桌上将它们偷了回来。

“是我的另一半,也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宇卓看着林珩,“该你了。”

“是什么好东西?”林珩就知道,宇卓提议回房间一定是有更特别的原因。

林珩也不知道该讲述哪一段经历,他从没有刻意对宇卓隐瞒过什么,也并没有什么难以企口的心酸往事。不过说起秘密,林珩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并不足以令他耿耿于怀,但也确实困扰过他一段时间。

吃完午饭,宇卓忽然说有点累了,提议回房间午休一会儿再去参加草坪交友会,林珩自然是不会拒绝。一回到房间,宇卓就悄悄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餐巾纸包,还故作神秘地在林珩面前一晃。

“那么我讲一个心中的困惑吧。”林珩微微颦蹙着眉宇,“事情发生在我在加拿大读书期间,我被诊断出抑郁症也是在那个时期。加拿大那边对于心理疾病很重视,我也得以接受比较全面的心理治疗。因为我对童年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所以我的心理医生曾尝试对我进行催眠疗法,然后在一次接受催眠治疗的时候,我在记忆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的形象。”

林珩又帮宇卓夹了一些,同时也给自己取了面包和浓汤,林珩慢慢地撕碎面包,将它们浸泡在汤汁里,然后大口吃起来。谁让宇卓是个贪吃鬼呢,就当是陪着他好了。

“一个陌生男人?”宇卓立刻警觉起来。

“我也要,珩哥再帮我夹一些。”宇卓兴奋地说。

“不确定,是一个中年的亚洲男人,眼角下还有一道很浅的伤疤。”林珩回忆说,“我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他,可是当他的形象出现在脑海的时候,我却完全不觉得陌生。”

林珩真的按照宇卓的建议取了一些沙拉,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一点,然后味蕾立刻出卖了他。其实抛开心理顾虑,食物确实是鲜美无比的。

“医生有给你什么建议吗?”

“所以珩哥你放心吃好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别的事情。”宇卓的目光继续在美食之间流连,“对了,尝尝那边的沙拉,有洋葱圈的那种,酱汁美味极了。”

“没有,而且更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催眠治疗以及对我童年的挖掘就停止了。”

宇卓的话有些道理,林珩竟然想不出词来反驳他。

“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宇卓敏锐地说,“就好像他们不希望你回忆起那个男人。”

宇卓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在这里吃饭也不是第一次了,从来都没有吃坏过肚子不是吗?这就证明这里的食物并没有腐败不洁,最多就是简陋一些罢了。能把粗茶淡饭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不也是一种难得的天赋吗?”

“对,所以我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个男人和我的人生轨迹有关。”

“那你还吃得这么开心?”林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进入后生之后应该能见到他。”

“哈,原来是这个问题呀,我早餐的时候就想过了。”宇卓说着又切了一块牛排,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我有留意过,但是没有。”

“我在想,如果城堡的美景都是假象,那么此刻摆在我们面前的究竟是些什么?”

“那他会是你的父亲吗?”

“珩哥,怎么了?”宇卓在他耳边小声问。

“我感觉不是。”林珩想了想,“其实也没有理由,就是一种血缘上的直觉。”

午餐时分,面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林珩却忽然提不起刀叉。

“你第一次见到林稚玉的时候也没认出来,可见血缘上的直觉不一定准确。”宇卓沉思了片刻,忽然生起气来,“这个故事和心理建设有关吗?我抛心挖肺地对你吐露真情,而你却对我讲一个野男人!”

转眼到了八点,他们又在门口和铠甲遭遇了一次,然后在卡尔的带领下前往餐厅用餐。上午的加冕仪式一切照旧,只是这一次林珩和宇卓不再无所事事,而是在心中盘算着下午可能遭遇的不测之事,以及应对的办法。可能因为心里有事,时间也过得特别快,走完一遍熟悉的流程之后,也就到了午餐的时间。

“我的确没什么好讲的呀。”林珩冤枉极了,“而且我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

林珩想了想,目前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谁帮你建设的?”

“不如下午的交友会吧。”宇卓恢复了正经,提议,“趁着人多混杂,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溜进白雪的房间?”

“那种可以住进心里的更强大的力量。”林珩看着宇卓,似有若无地扬了一下嘴角。

“真没看出来……”

“男人的嘴呀,跟抹了蜂蜜芥末似的。”宇卓毫不避讳地白了林珩一眼,“一听就是花言巧语,可是说得我倒想哭了。”

“讨厌,人家还是纯情少年呢,只属于哥哥你一人。”

“请便!”林珩说着,干脆地将洋葱往宇卓的眼皮上一抹。洋葱的效果立竿见影,宇卓立刻就被熏得睁不开眼睛,眼泪也像是拧开的水管,片刻就淌满少年的面颊。

“那如何?难道真的一起去白雪的房间?”林珩想一想就觉得无比恶心。

“喂!”宇卓气急败坏地说,“我竟然让了你的当!”

“不好!”宇卓立刻否决了,“你一个人深入敌后太危险,万一激怒她怎么办?。”

“真没想到呀,小鬼头也有今天。”

“那好。”林珩提议,“不如等今天晚上?反正选妃舞会之后,白雪都会劫持我,到时候我找个机会把魔镜打碎。”

宇卓气得直跺脚,视力虽然受到影响,双手却在床上不停地摸索,终于让他摸到了林珩的枕头。

“也对,不过我觉得有可能就要尝试一下,反正我们目前也没有第二个选项。”

“来呀!”林珩故意用声音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有这个可能。”林珩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不过镜子就是镜子,这样是不是太显眼了?第一面镜子可是藏在童话书里。”

宇卓一点情面都不留,照着林珩的面门将枕头猛丢过来。林珩的视觉可不受影响,他甚至都不躲闪,顺手也抄起身边一个垫子,向着宇卓回敬过去。其实这个垫子的落点很微妙,准确地打在宇卓胸口往下一点的位置,这个位置受击不会很痛,但是保证宇卓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垫子。

宇卓咧着嘴笑了一下,终于从琴凳上坐起来。“不过一边催泪,我一边也在想,白雪房间内的魔镜会不会就是第二面镜?”

宇卓打起架来就是个疯孩子,他果然抓住了林珩丢过去的垫子,而林珩走动的声音也让宇卓辨出林珩的方位,于是宇卓像只猫科动物一样从床上扑过来,挥舞着刚刚缴获的垫子,向着林珩一顿猛打。林珩手边的武器比宇卓充足多了,也挑了一个趁手的枕头,索性和小鬼头扭打在一起。

“那二胡也不管用,你需要一把唢呐。”

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心理疏导,男孩子们的发泄很简单,快乐也很简单,不过就是和喜欢的人打上一架。有些垫子枕头被他们抓破了,雪白的鹅毛在房间内乱飞,仿佛下起了一场盛大的雪。

“我不会,不过我勇于尝试。”宇卓大言不惭地说,“也许我的琴声能激怒邻居,邻居过来暴揍我们一顿,那样就可以哭出来了。”

玩闹了一阵,宇卓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他顶着一脑袋鹅毛,跪在床上累得直喘粗气,不一会儿对视上林珩的眼睛,两个人都傻笑起来。

“你还会拉二胡?”林珩惊讶地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恣意地笑了一会儿,心情也随之拨云见日,林珩问,“催泪到底有用吗?”

“钢琴不管用,要是有把二胡就好了。”说着,宇卓模仿起拉二胡的样子,还哼唱起《二泉映月》的旋律。

“没有。”宇卓遗憾地说,“眼泪倒是流了大把,眼前的景象丝毫没有变化。”

“要不你演奏一段?”

“那就收拾起来吧,我们还有任务。”

宇卓又保持这个姿势坚持了一会儿,不得已还是放弃了,“没办法,眼睛又酸又涩的,更没有眼泪了。”

宇卓听话地点了点头。虽然刚刚进行了一场不符合成年人身份的活动,但是两个人都清楚还有更严肃的事情等着他们。他们在彼此的帮助下整理着衣衫,虽然地板和床上依旧是一片狼藉,但是两个人很快便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林珩看着想笑,“你这个姿势眼泪就能流出来了?”

走出城堡的时候,草坪交友会已经开始了。

林珩在卫生间洗漱完毕,正准备到起居室换衣服,他看见宇卓已经换好了那套红色的礼服,正坐在钢琴凳上,仰起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