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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这一次女鬼真的被打击到了,她呜咽着吐出卡在嘴里的拖鞋,随即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摸向窗口,和她的同伴一起夺路而逃,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林珩看得目瞪口呆!

“哼!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宇卓对着她们的背影,轻蔑地吐了吐舌头。

宇卓又怒骂道,“还敢噪音扰民?有没有一点素质?”然后他抓起地上的拖鞋,一把塞进了女鬼的嘴里。

黑衣女鬼们消失后,宇卓独自来到窗边,夜风还未停止,偶然吹起他前额的碎发,露出沁着薄汗的额头。其实宇卓也并不是百无禁忌,只是有林珩在,他不会让自己的怯懦显露出来。宇卓仔细检查了一下窗户和锁扣,确定已经无法修复,宇卓便干脆扯掉地灯的插头,把地灯立在窗前,仿佛地灯是个法器,有驱鬼镇宅的功能。

林珩刚想问:硅胶垫双眼皮?

而林珩坐在床沿,心中依旧难以平静。

“靠!我新垫的欧式双眼皮,硅胶给我抓出来,你赔得起吗?”宇卓可不是什么好惹的鬼,他挥舞着地灯,直直地戳向女鬼的胸口,这一下的力度着实不轻,女鬼在重击中咧开血盆大嘴,扯着脖子凄厉地嚎叫。

“别害怕,她们不会再回来了。”宇卓宽慰他说,“其实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鬼,鬼只在人的心里。”

女鬼大概被宇卓的蛮不讲理震慑到了,但是她并没有放弃,而是张开利爪一样的手,照着林珩和宇卓的面门抓挠过来。

宇卓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因为宇卓恰好就是鬼,林珩差一点就相信了。

宇卓也生气了,他抄起手边的地灯,把灯罩一把怼在女鬼的脸上,叱骂,“嘶你个大头鬼呀!刷牙了吗?没刷你就敢龇牙咧嘴!”

仿佛看出了林珩的犹疑,宇卓很真诚地说,“我是认真的。她们出现的时候,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吧?不是恐惧带来的不适感,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舒服。”

那些女鬼果然被宇卓激怒了,她们的喉咙中发出蛇一样“嘶嘶”的声音,向着林珩和宇卓张开大口。林珩甚至可以看清,她们的口中竟然没有舌头,汩汩血水就从舌根的地方涌出来,口腔宛若一个血淋淋的深洞。

宇卓太了解自己了,林珩只好点头承认。

随后,宇卓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腔,“趁着有这么多听众,我决定给大家来一段夜谈。话说《聊斋志异》中有一则名为《青凤》的故事,讲的是一个书生秉烛夜读,忽然一个披头散发、面如黑漆的女鬼进屋来吓唬他。但是你们知道后事如何?那个书生非但凛然不惧,还用墨汁将自己的脸也涂黑,与那个女鬼灼灼对视,比谁的脸更黑。女鬼自叹弗如,最终被书生吓跑了。所以你们这些半人半鬼的丑东西听明白没有,我们根本不怕你们,非但不怕,咱们今天还就比一比,谁比谁更臭不要脸!”

“那就对了,看来我猜得没有错。”宇卓说,“她们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你内心中滋生出来的某种东西。你弱她们就强,你强她们则弱,现在你对她们嗤之以鼻,她们就不敢来作祟了。”

“就把‘林’字反过来写。”宇卓替林珩补充了后半句。

“那她们究竟是什么?”林珩不安地问。

“宇卓我要是再相信你一次……”

“某种心魔幻化出来的,但是不清楚具体是哪一种。”

林珩虽然心有忌惮,但他相信宇卓说得不会错。他于是小心地挪过去,并肩坐在宇卓的身边。等林珩也坐下后,宇卓补充说,“既然女方这么热情主动,有必要让她们感受一下男方的慷慨,今天晚上八块腹肌的帅哥撩一赠一……”

“心魔呀……”林珩喃喃低语,被心理疾病折磨过的人才能理解,心魔才是世界上最难缠的东西。虽然那些恐怖的女人被宇卓轻易便赶跑了,可是后生第一次让林珩体会到暗藏的凶险。后生是精神世界,任何心灵的晦暗都有可能幻化出骇人的实体,然后趁虚而入,四处伤人。果真如宇卓之前所说,后生从来都不是让人观光旅游的。

“珩哥,坐到我身边来。”宇卓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板,坚定地说,“别害怕,像我这样直视她们!”

林珩感到一丝后怕,低声问道,“我如果想离开后生,是不是会被笑话?”

可能是被宇卓的举动震惊到,一时之间,那些黑衣女鬼竟然全部僵住了。

宇卓怔了一下,他静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可能是担心林珩会多心,他又很郑重地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说,“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和勇气没有任何关系。”

忽然,宇卓做出了一个令林珩匪夷所思的举动,只见他上前一步,将地灯往自己身边一立,同时拨开地灯的开关。然后宇卓盘膝坐在地板上,就坐在地灯投下的那一小片光明里,暖黄色的光明笼罩着他,犹如一层金色的圣光,他就在圣光中和那些女鬼直面对视。

宇卓分明有嘲弄女鬼的勇气和魄力,可是面对他,却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林珩看在眼中,忽然有点愧疚,他于是说,“放心吧,我不会逃避的,我可不想被小鬼头看不起。”

宇卓冷冷地看着那些女鬼,忽然傲慢地嗤笑一声,“别装了,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完全吓唬不了我们!”

宇卓看着林珩的眼睛,神色渐渐转为晴朗,他看了看钟表的时间,“再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如果你担心,我可以守着你,一直到天亮。”

“好……”林珩也不想示弱,而且宇卓的声音给了他一些安定的感觉。果然,就在林珩心绪稍微稳定的同时,那些女鬼的行动变得迟缓了。

“不用了,你也一起睡吧,我知道她们不会再回来了。”林珩又补充说,“就算再回来也没关系,没什么好怕的。”

“林珩!”宇卓忽然叫他的名字,“别去理会恐惧,那根本不值一提!”

宇卓终于露出宽慰的神情,“珩哥,别轻易放弃,任何时候!”

林珩不觉弯下腰,捂着胸口做深呼吸,他并不是被恐惧打倒了,只是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心悸。可是就在林珩稍稍有所委顿的同时,那些女鬼仿佛增长了气焰,又向着林珩靠近了一步。

林珩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随着女鬼们靠近,林珩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将自己包围,内心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这种不适感,就像是最不能见光的秘密被揭开,而四周围满等着窥探的人群;像是明明问心无愧,却被所有人无端指责;像是分明身心都很痛苦,别人却将这种痛苦当作笑谈……其实林珩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就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愤怒感和无助感,深邃却不着痕迹,比恐惧本身更令人难受。

虽然如此,林珩还是用了很久才勉强入睡,他还没有完全沉入深度睡眠,起床的时间就到了,但好在精神没有太受影响。

那些女鬼显然也在试探,她们并没有发起猛攻,而是一点点试图靠近林珩。

两个人简单洗漱完,来到一层中庭,看见兔老板也在院子里,但是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悠哉地看电视。此刻兔老板的对面还坐着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这个男人林珩有一点印象,记得是附近一家音像店的老板。只见那个胡子男人的神色颇为紧张,正在和兔老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她们穿着造型简陋的黑色连身长裙,脚上是黑皮鞋和黑色裤袜,头发上还别着半透明的黑纱,一袭纯黑色遮挡住脸和手之外所有身体部位,使她们仿佛可以融入浓稠的夜色。黑衣又将她们的肤色衬托得无比苍白,仿佛悬浮在夜空中一般,不可名状的诡异恐怖。

林珩猜到了大概,急忙上前询问,“兔老板,你昨晚也听到动静了?”

忽然“咔哒”一声响,单薄的锁扣终于耐受不住女鬼们的蛮力,随着锁扣被破坏,窗户被豁然推开。幽凉的夜风瞬间灌满整个房间,那些女鬼手脚并用爬了进来。

“你们昨晚就知道了?我是一早才听说的。”

林珩的床位于靠窗的位置,他急忙退后几步,退到他和宇卓的床之间。

“一早?”林珩一惊,“那些女鬼早上又出现了。”

“珩哥别怕!”宇卓大喊一声,“有我在!”

“女鬼?”兔老板和胡子男都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女鬼?”

“喂!这里是男生寝室,你们这样不合适!”宇卓迅速跳下床的同时,一把抄起床边的一盏地灯,地灯有长长的支杆,恰好可以用作防身的武器。

“昨天夜里,大概一、两点左右,有一群穿黑衣的女鬼来扒我们的窗户,不过被我们赶走了。”宇卓解释说。

“怎么了?”宇卓原本睡意朦胧,可是看到窗口的一幕,瞬间便唤醒了警觉。

“这怎么可能?”兔老板大手一挥,表示绝无可能,“我最晚分明睡得好好的,而且小可就睡在我房间,猫可比人警觉多了,要是真有你们说的情况,它怎么可能不叫醒我?”

“宇卓!”林珩哑着嗓子大喊一声,从床上掀起来。

“你们两个怕不是梦游了吧?”胡子男也在一旁搭话。

但是这些未知生物显然是有智慧的,当发现没办法从外部开锁之后,几根手指便顺进窗户的缝隙,随即骤然发力,似是要用蛮力把锁扣破坏掉。那些手指分明如枯枝般纤细,却能感受到爆发出极其蛮横的力度,女鬼们的目的很明确,她们要破窗而入。

“你确定没听见?”林珩将信将疑。

她们锁定好了窗户内的猎物,好几个女鬼抬起手,露出衣袖下瘦骨嶙峋如同鸟类利爪般的手指。她们用手指摸索着玻璃,应该是在寻找窗户的锁,发出林珩之前听到的那种指甲剐蹭玻璃的刺耳声音。好在锁位于房间内部,林珩入睡前确认锁好了。

兔老板大大咧咧地说,“这个宅子要是真闹鬼,我保证比你们所有人跑得都快。”

林珩连呼吸都忘了,头顶的头发过电一般倒竖起来。而就在林珩忘记呼吸,忘记行动的同时,更多女鬼的面孔浮出夜色,聚集在林珩的窗口。

“可是……”林珩还想再争辩什么,宇卓却摇了摇头。看来真的只是林珩的心魔,别人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宇卓对兔老板说,“不过我们房间窗户的锁扣坏了。”

随即,女鬼们骇人的眼珠停止了转动,一双双空洞的瞳孔慢慢转过来,直直地对视上林珩的眼睛。

“这没关系。”兔老板大方地说,“一会儿我找人帮你们换新的。”

林珩不知道她们是谁,但明显不是人类的面孔!

“那就麻烦您了……等,等一下!”林珩忽然意识到什么,慌忙问道,“那你一早听到的是什么?”

是女人们的脸,黑夜为衬,那些脸看上去无比骇人,腐败而枯朽的皮肤犹如被冷水浸泡过,松垮无力地附着在没有肌肉的面骨上,因为没有血肉作为支撑,一双眼窝完全凹陷下去,两只眼白巨大的眼球覆盖着蛛网般的血丝,正在眼眶内骨碌碌乱转,像是随时有可能从脸上掉下来。她们的嘴唇也干瘪萎缩了,又尖又长的牙齿和鲜红的牙龈裸露在外面,也将凶残和诡谲暴露在外。

兔老板的神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压低声说道,“胡子哥刚刚来告诉我的,说是薛牙医家的小桃子失踪了。昨天晚上家人眼看着她回自己房间休息,可是今天一早起来,孩子从家中凭空消失了。”

只见好几张惨白色的人脸,正浮在林珩的窗外。

对面的胡子哥也点点头,附和说,“镇上的人都说是姑获鸟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