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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法医田甜

经过晚上这一次“破局”行动,侯大利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战斗的集体”。虽然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抓赌行动,仍然体现了集体的力量。同事们有的弄消息、有的蹲点、有的侦查、有的控制望风人、有的突入房门。经过密切合作,成功将赌窝一锅端掉。战斗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吃面条,横七竖八地睡在单位。这种集体生活很粗糙,又很温暖。

吃罢面条,大家在队里休息。侯大利是实习刑警,不好意思与老刑警们争沙发,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侯大利初报到时对这个集体的印象是模糊的,或者是程式化印象。到了二中队以后,他与这个集体近距离生活和工作在一起,听李超唠叨,看丁浩为了经费和考核愁眉苦脸,与同事们一起行动,模糊印象变得具体生动。

抓现场后,二中队根据情节分别处理被堵住的十几个人,有的放,有的罚,有的拘留,忙到凌晨五点才处理结束。丁浩心情不错,让人煮了一大盆面条,里面放了鸡蛋和火腿肠,刑警们都饿了,端着大碗在盆里捞面条。一时之间,呼噜声大作。

早上七点,侯大利仍然觉得饿。

当晚,二中队全体出动,成功捣毁一个赌博窝点,现场堵住十几人,桌面上现金足有二十万。

“师父,我们到外面吃肥肠面。”

侯大利对女法医没有成见,可是对冰山美女没有任何兴趣。

“好哇,吃完再回家。”

“田甜以前话也不多,待人接物还行。她爸是江州有名的大律师,去年涉案被抓。发生这种事,田甜一下就变成了冰美人。”李超感叹一声,道,“本来局里有两个帅哥克服了对法医的心理障碍,想追求她,现在全部被冻跑了。你没有女朋友,勇敢点,用爱来融化我们冰山美女。”

肥肠面馆距离二中队不远,每天早上总是人满为患,餐馆老板在街道上摆了一排塑料椅子和小板凳,当临时餐桌。吃面之人也不讲究,坐小板凳,面碗放在塑料椅子上,呼噜、呼噜,大家都吃得相当嗨。

侯大利有些惊讶,道:“她是法医?”

坐在小板凳上等肥肠面条时,侯大利认真地道:“师父,昨天冲进屋里,为什么让我排到最后?”

李超道:“那是田甜,法医。”

李超平时总是用嘻嘻哈哈的态度来掩饰真感情,打了个哈欠,道:“冲到前面好立功啊。”

侯大利没有多问师父的私事,聊了几句刚才在技术室遇到的冷漠女内勤。

侯大利道:“师父,不是这个原因。”

李超偷偷摸摸回来,脸上又多了一道口子,面对侯大利探询的眼光,道:“你懂的,这次是被猫抓的。”

李超道:“你是实习菜鸟,难道让你冲到最前面?平时可以开玩笑,实战时是不可能的。我们是刑警,任何一次行动都有可能遇到危险,包括抓赌牺牲的案例也有。等你以后成为老刑警,一样会让菜鸟们跟在后面。”

回到二中队,他继续读《江州公安局办案指南》。

侯大利放下碗,跑到隔壁超市拿了两瓶小歪嘴。李超头摇得如拨浪鼓,道:“回家让你嫂子闻到酒味,我哪里还有活路。”

侯大利有着特殊背景,人又长得高大,还算得上英俊。因此,他总能吸引女同学注意,其中不乏漂亮的女同学。这一次在技术室被年轻女内勤彻底漠视,这对侯大利来说是新鲜经历。

侯大利道:“我们两人喝一瓶。”

年轻女子目光仍然在窗外,道:“没有。”

在侯大利劝说下,师徒两人喝了一瓶小歪嘴。

侯大利道:“还有需要二中队做的事情吗?”

正在喝小酒,母亲李永梅电话打了过来。

年轻女子没有抬眼睛,道:“等通知。”

“我家大少爷,出来实习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家。你别回阳州,我和你爸有事到江州,你今天一定要抽时间回高森。你这人怎么在外面乱吃面条?小馆子多脏啊,老余师傅跟着我们回江州,让一级厨师给你做顿吃的,比小馆子强得多。”

侯大利又道:“一般来说,什么时候出结果?”

李永梅在外人面前是国龙集团高管,在家人面前变成一个越来越爱唠叨的中年妇女。

年轻女子“哦”了一声,明显没有交谈的欲望。

侯大利接连值班,正好有一个休假,道:“我等会儿回来。爸也回来了?麻烦了,爸回来又得给我讲人生道理。”

侯大利自我介绍道:“我叫侯大利,是二中队实习民警。”

李永梅生气地道:“家里养了两头犟驴,老的犟,小的也犟。”

技术室内勤是年轻女子。年轻女子身材高挑,至少有一米七以上。她五官立体,眼睫毛长长的,略带弯曲,是一个长得挺有个性的美女。此人漂亮倒是漂亮,工作态度却不敢恭维。她与侯大利办完交接之后,冷脸坐在椅子后面,眼睛望向窗外。

离开二中队,侯大利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独自回家。高森别墅是江州顶级别墅,位于无名小湖旁,周边有两座缓坡,绿树成荫。每套别墅都是独立区域,前后有花园,通过小径、溪流和篱笆与其他别墅隔离。

侯大利标明了收集物证的时间、地点和事由后,将收集到的烟头送往技术室。技术室对外还挂有市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的牌子,位于刑警大楼。

停了车,进家门,稍稍发福的李永梅扬起很有仙气的拂尘,用力抽打儿子屁股,道:“毕业实习前都不回家,直接到刑警队,眼里还有没有爸爸妈妈?若不是晓宇,我们都不知道你到江州实习。”

老办法没有抓到老贼,送物证不影响办其他案子,丁浩便同意送物证。

让母亲打了几下屁股,侯大利道:“实习而已。爸还没有起床?”

第一次建议被丁浩否定,侯大利没有完全放弃。这是他实习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有意思的案子,若是不能破案,对即将开始的警察生涯来说是一个遗憾。他反复斟酌以后,再次找到丁队,请求将烟头作为物证提前送到技术室。

李永梅提起拂尘,道:“你爸一早就出去了。他打了招呼,让你回家别走,他要跟你谈话。”

在刑侦一线时间久了,经常面对社会阴暗面,李超的荤话如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嗖嗖往外射。

“唉,又要谈话,有什么好谈的。爸就是想劝我回公司。我当几年刑警,最后还得接他的班,不急这几年。”侯大利嘟囔几句,找了换洗衣服去洗澡。

“小伙子长得帅,怎么没有女朋友?难道要把所有精子都存起来奉献给媳妇?就算有这种想法,你想存也存不住哇。你要向师父学习,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娃儿早享福。”

李永梅知道儿子的心结在什么地方,想开口劝导,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她想起高人讲述的招数,用指头点着侯大利脑袋,威胁道:“给你五年时间,回来接班,找媳妇生娃,否则我就出家当尼姑。”

“没有。”侯大利摇头。

侯大利回过头,上下打量母亲,又走过来用手背试了母亲额头的温度,道:“妈,没发烧吧?你这说法是一个神转折。如今家大业大,你在集团管财务,真能舍得出家?别骗我了,我可是刑警。”

李超完全能理解实习刑警的焦灼心情,安慰道:“破不了案,地球还得照样转。你来中队报到后还没有休息,等到把晚上的事做了以后回家玩两天,看看爸妈,和女朋友睡一觉。对了,你有没有女朋友?”

李永梅扬了扬拂尘,道:“出家当灭绝师太是开玩笑。我办了皈依证,当俗家弟子,这可是真事。小帆太惨,这是命啊,我现在想起都心疼得要命,得天天念佛。”

未破的案子被迫放下,侯大利如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下午三点,侯国龙带着酒意回家。侯大利已经外出了。

李超是老刑警,不修边幅,胡子鼻毛老长,没事时经常嘻嘻哈哈,还是个话痨,办案也没有特别过人之处。侯大利不由得有几分看轻自己的这位师父。此刻听到李超肩膀曾经中枪,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形式主义错误,只看到表面,没有抓到本质。

李永梅端来自制醒酒汤,埋怨道:“明明知道儿子要回来,还喝这么多酒。到了江州,谁敢灌你的酒?明明就是自己想喝。”

“你很能观察呀,细微处都瞧出来了。丁队就是这个毛病,总喜欢和大人物一样拍肩膀。如果再来一句‘小鬼’,那就有老红军派头。”李超双手叉腰,模仿了大人物的姿势,随后又道,“肩膀挨过一枪,天气变化就疼。丁队当时和我一起在现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钱多,但是毕竟是企业,还得和地方搞好关系,有的酒不能不喝呀。”侯国龙喝着自家特制酸汤,问道,“这个兔崽子,吃老子用老子,老子见儿子一面,还得预约。”

“我发现丁队挺喜欢拍肩膀,但是从来不拍师父的肩膀。”作为国龙集团太子,侯大利素来没有操心过钱。他挥挥小指头,就可以让二中队过上神仙一般不愁钱的日子。只是这样一来,身份就会暴露,他决定暂时不改变在二中队的生存状态,将钱的问题先抛在一边。

李永梅提起此事就摇头,道:“儿子还在想杨帆,我们说了没用。儿子和你一样,个性倔,都是花岗岩脑袋,两条犟驴凑在一起。”

李超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局就是赌局,抓了赌博场子,我们会分到一部分经费,利国、利民、利中队。前两天就有哥们儿蹲点,估计踩实了,今晚行动。我们确实要把永发电器的案子先放一放。”

大花岗岩脑袋侯国龙想着儿子的小花岗岩脑袋很是头疼,不停摇头。

离开中队长办公室以后,侯大利低声问道:“师父,丁队说是要开一个局,什么意思?”

小花岗岩脑袋坐在世安桥上,忧伤地望着东去的河水。几年时间过去,侯大利从青涩高中生成为实习刑警,从少年变成了青年。这点时间对世安桥来说算不得什么,它没有任何变化,依然安静地立在小河上。

李超是老板凳,明白丁浩难处,不再多说。

坐在世安桥的条石栏杆上,侯大利以刑警眼光重新审视过去的“旧案”。

作为中队长,案子破不了发愁,中队没钱也发愁。如今中队经费紧巴巴的,油钱紧张,队员外出办案费用有不少是自己垫付。今晚这一局经营了一个月,到了收网关键期,不能因为这个案子耽误。

从刑事侦查角度来说,通过解剖已经证明杨帆死于溺水。综合各方面情况,确实符合不立案规定。但是侯大利完全不能相信生性严谨的杨帆会从世安桥上摔下去,摔下河肯定是有人通过某种手段导致杨帆落水。这个论断没有任何证据支撑,全凭直觉,但是侯大利相信自己的直觉。

DNA技术虽然说是较为成熟的技术,可是对基层中队来说,使用DNA技术的时候很少,主要还是倚重指纹和足迹。丁浩发自内心地觉得一个小案子居然使用DNA技术查验十几个烟头是很扯淡的事。

这是几年前未立案的“旧案”,侦破此案难度太大,简直可以用难于上青天来描述。侯大利坐在条石栏杆上以刑警思维思考侦查方向,更觉一团乱麻。

丁浩伸手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总案值不到一万,算是小案子。十几个烟头要查指纹和DNA,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在信息库,也有可能不在,更何况,查完了不一定找得到犯罪嫌疑人。你算算,这得投入各部门多大精力。作为中队长,我得考虑效率和成本。这种小案十件有五件破不了,人力有穷尽,刑警不是神仙,你要接受这个现实。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我们今天要开一个局,投入二中队所有警力,大家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件事上。办完这事,你们继续查这件诈骗案。”

客观来说,刑警支队当年将侦查方向确定为情杀,这是正确的。只不过能够列入怀疑对象的人全部有确定的不在场证明,情杀的方向没有走通。

侯大利有点惊讶,道:“案子未破,放不下呀。我建议查一查烟头,应该有效果。”

另外可能性就是激情杀人,杨帆骑车路过世安桥时,遭受到没有任何关联的路人袭击,袭击的唯一理由还是因为年轻貌美。如果是后一种情况,破案的概率更是渺茫。

这在刑警中队也算寻常事,丁浩做出决定,道:“事情还多,你们几个不能全部陷在一个案子里,暂时放一放,有新任务。”

“如果我不和省城哥们儿喝酒,送杨帆回家,就不会出事。”这个想法无数次从意识的深海中蹿了出来,发出狰狞笑容,撕咬侯大利的灵魂。他站在桥边,对着河水用尽全力长吼,发泄心中郁闷。

一个小案,难住了二中队一群老侦查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