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老魏的女儿,并不是为了经理这个位置,而是我在他女儿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魏经理最近请假,总部发来了传真,让你暂时接管他的所有工作,这是传真,你看看吧!”说完,她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放在了我的桌子上,还不忘提醒一句“小心烫”。
一种让人疯狂的特质,那种理所当然的高姿态,颐指气使指挥他人的傲慢。一个老魏不够,难道他还要让他女儿来折磨我吗?
“找我什么事?”我不怎么爱搭理这种马屁精,眼睛只顾留意着四处转悠的苍蝇。
就在昨天,我把她骗到了十九楼的楼梯间,对准她矮小的后背狠狠一脚,她都来不及喊出声,就折断了脖子,咽了气。
喊我的人是经理助理刘美美,她成天跟在经理后面到处乱晃,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市场部来了?
之后,我藏起了她的尸体,装作没见过她,和平常一样给每个客户打电话。繁忙的工作确实可以让人变成一部机器,一部不带任何感情的机器,杀人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许凡!许凡!”
只是我不希望自己因为杀人而被捕,这会耽误我的工作,影响我每天井井有条的生活,仅此而已。
尸体的气味总是会引来苍蝇,苍蝇会在尸体上产下数以千计的幼崽,散发着恶臭的蛆虫,会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我把经理女儿的尸体藏在了哪里。
我不希望和前几天的邻居一样,他杀害父母的事情,被几只蟑螂搅了局,败露了。
“否则,我藏在办公室里的尸体,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
而我却没有让任何人能够找到尸体。
我心慌意乱起来,必须要干掉它,就像我干掉经理女儿一样,否则……我环顾坐在一个个办公隔间中的同事们,他们脸上呆滞的表情和他们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一样,总是一成不变,我才小心地说出心里话:
我再度将目光聚焦在那只绿荧荧的昆虫身上,它迎着空调的风口盘旋,似乎在空气中捕捉到了它最爱的气味。
十九楼的办公室,怎么会有苍蝇飞进来呢?
生怕它钻进无所不通的管道,我装出对新装修办公室气味的不满,挥舞文件夹驱赶着它。也许它是飞累了,竟停在了大幅落地玻璃窗上。如此一来,我就拿它一点办法也没了。可恶的苍蝇还在玻璃上,悠闲地爬来爬去,不时搓着它两条极细的前肢。
一只苍蝇飞进新装修好的办公室,嗡嗡地围着我打了个转,大胆地停在了我的鼻尖。
只要过了今晚,尸体就能够顺利离开办公楼了,绝不能让苍蝇飞到我藏尸体的地方。
苍蝇
“美美,找清洁工来,把这只苍蝇赶一赶。”有人也发现了这只苍蝇,顿生厌恶之情。
所以,今后要是发现有蚊子叮在你的皮肤上,记得,一定要拍死这些吸血狂魔。否则,没准下一个吸血老太太,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苍蝇?”刘美美惊恐地大叫起来。
那位变成“象人”的刑警,依然在追查此案,无奈他样貌丑陋,只敢暗中行动,他好心想提醒优优,却被误以为是坏人,以至于优优惨死在家。
“你至于吗你?一只苍蝇而已。”正打着电话的男职员,抱怨道。
至于她们是如何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依然能吸食自己鲜血的事情,依然是个谜团。
我发现刘美美直愣愣地望着空调风口,仿佛那里头藏着只怪物一般,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优优的死因极有可能是她居住的小区中,有蚊子曾经叮咬过吸血老太太,导致该蚊子携带了病毒,经过反复不断的传播,导致优优也与吸血老太太一样,嗜血成性,面对自己的鲜血也不能自持,将自己的血吸了个精光。
我们四目相对,刘美美好像憋着什么话想对我说,却又碍于在场的人多咽了下去,她开始招呼同事们:
引发这种所谓“象人”疾病的原因,是有蚊子叮咬了这位刑警,引发他全身神经纤维肿瘤,导致头部、面部乃至全身肿大。
“大家都来帮忙把苍蝇赶出去,千万别让它飞到空调风口里,否则到时候这个办公室全是苍蝇崽了。”
这位老刑警曾经参与了吸血老太太案件的调查,当时的吸血老太太确实就住在优优的这个小区里。曾经与吸血老太太有过接触的几位刑警,在吸血老太太死后,其中几位一夜暴毙,验尸结果与优优如出一辙。只剩下了一位幸存者,这位刑警却变成了“象人”。
说完后,她对我诡异地笑了笑。
直到一个老刑警偶然看到了这个案件的材料,真相才水落石出。
这是威胁?还是单纯的马屁呢?
排除他杀和意外的可能性,警察起初只能怀疑是自杀,可Vivian坚持昨晚优优给她打过电话,提到了跟踪她的黑衣男人。有手机通话记录做证据,警察只得再度开辟调查的新方向。
一帮西装笔挺的人手忙脚乱地追逐着一只苍蝇,我和刘美美冷眼旁观着,心里却躁狂不已。
失血过多已经死亡的优优平躺在床上,全身上下一滴血也没有了,除了腿上抓破皮的蚊子块,全身再无其他伤痕。现场也没有打斗、破门而入的痕迹,她家看起来完全就是一间密室。可她被撑爆的胃里,盛满了她自己的血。
苍蝇仿佛在嬉戏似的,每一次被逼入死角,都能够轻松脱身,并恶作剧般的在众人头上盘旋一番。
第二天,警察破门而入,看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景象。
终于,想尽办法的人们将苍蝇赶进了会议室,一间装修一新的玻璃隔间。同事们用胶带纸把玻璃门的缝隙都封了起来,看来这只苍蝇是在劫难逃了。
黑衣人丢下这句话后,优优听见了他气汹汹的下楼声,他嘴里说着“死”之类的字眼,优优很担心,晚上就给Vivian挂了个电话,说要是自己第二天早晨没有给她打电话,就赶快替她报警。
松了一口气,我这才端起咖啡杯,抿上一口。
“你不开门,会后悔的。”
忽然我意识到,我喝的杯子竟是老魏办公室里从不让人碰的收藏品。
她将手机调到免提,拨打着报警电话。
刘美美怎么敢用这个杯子给我泡咖啡呢?
优优想起吸血老太太在杀人前,也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
我偷偷盯着她看了一眼,她搓揉着双手,眉头紧皱地看着会议室,像是很担心那只苍蝇似的。
门外的人不为所动,劝说着她:“你快离开房间,跟我走,否则你很快就要死了。”
会议室里有人咋呼了一句:“这里怎么有股怪味啊!”
“你快走,否则我报警了。”优优搬起一把椅子抵在了门上,大声喊道。
我的心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我正踌躇着该如何行事,刘美美的脸色突然一变,大步走了过去,她显得比我还激动。
是他,是那个黑衣男人。
又有几个人闻到了气味,一个个像条猎犬似的,死命抽吸着鼻孔,想追溯这气味的根源。
优优凑进猫眼,只看见一个表皮毛糙的大鼻子,她吓得尖叫了起来。
刘美美麻利地操起一叠报纸,不顾刚粉刷好的白色墙壁,将那只绿头苍蝇拍扁在墙上。
“快开门!快开门!”敲门声越来越响,门口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捋起挂下的刘海,又露出迷人的微笑,对众人说:“没事了,大家去忙吧!估计哪个家伙又把过期的午饭带来公司了。”
她想起了刚才Vivian在电话里和她说的事情,恐惧从内心徒然而生。
收拾完苍蝇,刘美美径直朝我走来:“我帮你把苍蝇搞定了。”
优优看了看时间,暗忖: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那我替大家谢谢你了。”我笑着说,但我知道我的笑容很假。
猛然间,优优将自己从无尽的幻想中拉回了现实,她发现有人将她家的房门拍得砰砰作响。
刘美美脸一沉:“难道你不应该谢谢我吗?我可是帮你解决了大麻烦。”
甘甜的液体令她精神为之一振,心脏像被打了强心针一样,有力地跳动起来,肾上腺素神经变得兴奋起来,就像女孩看见了巧克力,毫无抵抗力。望着自己腿上一个个的小小的血疙瘩,就仿佛看见了美味,她情不自禁地又把嘴贴了上去。
“什么麻烦?我有什么麻烦?”我虽然语气很重,可底气不足。
她望着自己的鲜血,突然萌发出舔上一口的想法。她弓起背,轻轻俯下身子,舌尖轻轻舔舐了一道血痕。
“你应该知道,苍蝇最爱叮什么东西?”
挂上电话,优优再看自己的脚,已是鲜血淋漓,可她丝毫没有疼痛感。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一定发现了我藏尸的地方。
“你今天晚上小心点哦。”Vivian嘿嘿一笑,诡异地说道:“今天是吸血老太太被烧死十周年的忌日。”
“你想怎么样!”我用力攥着手中的杯子,克制自己不发作。
“哦。”优优刚以为想到条线索,就断了。
“你的咖啡喝光了,我帮你再去倒一杯。”
“好像没有。”
她想从我手里接过杯子,见我不愿松手,给了我一个厉色的眼神,趁我愣神,她用力夺过了杯子。
“问你呀,吸血老太太有没有儿子之类的亲戚?”优优问。
她一定知道了我杀人的事情,是想勒索?还是对我另有企图?
黑衣男人和吸血老太太之间,会不会有着什么关系?
她转身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滴不显眼的污迹,在她粉色上装的肩膀处。
优优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方才小区里,黑衣男子的那张阴影之中的脸。
我慢慢走向会议室,头顶上是一块块新装的方形天花板,白晃晃的有点刺眼,我的嗅觉能捕捉到淡淡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眯起眼睛寻找着我想要的东西。
“是真的。当时吸血老太太总共有八个,在围剿的时候,跑了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终于,在天花板的接缝处,我发现了问题。那块天花板微微下垂,形成一个略拱的弧度。在接缝的下方摆着一株茂密的盆栽,我用手指一捻叶子,是湿的。
“你别吓我啊!”优优感觉背后一阵寒意升腾。
尸体就在顶上。
“优优,我是Vivian,我跟你说呀,前几天给你看的那个吸血老太太的事情,我查了一下,她以前就住在你现在的小区里,可能和你还是同一幢楼。”
“你在干什么?”
手机在包里闹个不停,优优腾出一只手接了电话,咬着牙回道:“喂?”
不知什么时候,刘美美出现了我的身后,她土灰的脸就跟她手里的咖啡颜色一样。
她刚松了口气,两条腿上的蚊子块开始变得奇痒无比,刚开始她还是慢慢小心地挠,渐渐痒得让她受不了了,她开始用尖尖地指甲狂乱地抓搔起来,瞬间,两条美腿变得血肉模糊起来,可她仍不解痒地继续加大力度。
“你知道她死了吧。”我冷静地问。
关上门后,优优变得无比惊恐,她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死死地上了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刘美美几近咆哮着说。
记得招聘会回来的公交车上,还没有这些蚊子块,到底什么时候被咬成这样的呢?为什么自己会没有丝毫的感觉呢?
“我想,毁尸灭迹。”我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调。
优优低头一看,裙子下自己两条白腿,密密麻麻布满了蚊子块,比从前肿出了一圈。
刘美美一个踉跄,几乎端不稳手里的咖啡杯,滚烫的咖啡洒了一地,她对自己被烫红的手毫无知觉。
“小姑娘,你家是不是没装纱窗啊,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蚊子块?”
我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安全到家,优优也不愿多费口舌和保安争论,她搪塞了两句,说是自己看错了,道谢后,保安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来了句: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都听我的,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小姑娘,你不会是在开我玩笑吧,我们这里可是文明小区,平时我连个小偷小摸的贼都没放进来过,更别说你说的那样的怪人了。”
刘美美方寸大乱,唯唯诺诺地点着头。
保安将甩棍插在了皮带上,一直护送优优到了楼上,连只野猫都没看见。
又一只苍蝇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撞在玻璃门上嗡嗡直响。
“你住几号?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我对刘美美说:“快去找罐杀虫剂来,我们先要把苍蝇都消灭了。”
“一个穿黑衣服,鼻子很长的男人。”
她惟命是从,跑着去找了。
“怪人?”
我撑着会议桌边,爬了上去,尸臭味变得浓烈起来,我捂着鼻子,轻轻地掀开一块天花板,几只苍蝇擦着我的脸颊飞了出来。
“伯伯,小区里有个怪人在跟踪我。”优优后怕地频频回首。
而黑暗深处,则静躺着老魏的尸体,他腹部涨成了气球状,皮肤上包裹着苍蝇般肮脏的绿色,整张脸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白色的蛆。
“小姑娘,跑得这么近,赶时间啊!”一脸憨厚的老保安,看见漂亮姑娘也忍不住调侃几句。
看来他的臭脾气,让他的助理也终于无法忍受了。
优优忙拉紧外套,把红色的T恤包了起来。眼看怪人就要逼近,优优一路狂奔,绕着绿化带中的小径,来到了小区门卫的岗亭。
这些苍蝇必须要消除,老魏的尸体藏在这里,今后必定会被发现,刘美美只能自求多福了。
优优想起了自己住的这片地区,正是当年吸血鬼老太太案件频发的地块,难道是她的后人又来作恶祸害了吗?
而我,只需多等一天,待堆在走廊里的一袋袋装修垃圾被拉走,就不必担心藏匿其中的老魏女儿尸体会被发现了。
后面跟着个一袭黑衣的怪人,之所以说他怪,不单单是因为大热天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实,整张脸被覆盖在了阴影之下,一只异于常人的大鼻子冒出头罩外,看起来就像西游记中,化成人形的大象精。
我得意地微笑着,重又盖上天花板,和老魏轻声道别。
又渡过了一个忙碌的星期天,优优有气无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天气还算凉爽,优优敞开着职业女装的领子,露出红色的紧身T恤,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冷风,优优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她加紧脚步,走过自己单元楼的时候故意没有进去,在拐弯的时候她回头瞧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跟那只讨厌的苍蝇一样,他将永远不会再与我见面了。
刚大学毕业的优优,独自一人在上海的老居民区里借了套一居室,每天顶着酷暑,忙着奔波在各个招聘会上。
突然,又一只苍蝇迎面朝我飞来,在它的后面,是另一块微微隆起的天花板,一只只油腻的苍蝇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钻出来,肆意飞散开来。
优优是个漂亮的女孩,比起这个吸血老太太,那些老是围着她打转的男孩更让她感觉恐怖。
我听见了同事们的尖叫声,腥臭的尸液开始从天花板里滴落。我怒视着刘美美这个笨女人,她的愚蠢不单单招来了苍蝇,警察也会随之而来。
事情过去了好几年,当好友Vivian将这则消息在网上转发给优优时,优优只是嗤之以鼻地笑了笑。
苍蝇振翅的“嗡嗡”声,仿佛是老魏得意的笑声。
传说当时上海的大街小巷出现了一位爱吸人血的老太太,她专拣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尾随到无人处,从后面突然扑向受害者,一口咬住后脖颈,吸饱血后,抛下一具干尸,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间整个上海人心惶惶,女孩子们全都不敢再穿红色的衣服了,媒体报端都称这个老太太为“吸血老太太”。整个事件被越传越神,就像有很多人都见过吸血老太太似的,后来听说警察出动了装甲车才将她团团围住,最后解放军烧死了她。
“完了,你们俩都玩完了!”
九十年代,曾发生过一件让所有上海人闻之色变的恐怖事件。
老鼠
蚊子
“喂!是卢伟吗?”我用手帕捂住话筒说道。
一个谋害自己亲生父母的人,才真正有资格说蟑螂这种动物是罪大恶极的“四害”。
“你谁啊!”
我早就该知道,蟑螂即使死了,也是可以繁殖的。
“你的女儿现在在我手里,立刻准备好一百万。”
我始终弄不明白死蟑螂是如何钻进尸体里去的,直到我看见胖子膝盖下磕着的一只死蟑螂,它的肚子如心脏跳动般一鼓一鼓,而后,两只幼小的蟑螂破肚而出,朝黑暗的角落爬去。
“你有病吧你,知道我是谁吗?敲竹杠敲到我头上来了……”
相信很快胖子的两位同事就会找到沾满我指纹和我父母血迹的工具箱,以及证据确凿到足以起诉我十次谋杀罪名的洗手间。
“看看你手机的屏幕。”
这就证明了,尸体曾经在我家里,是被移到了抛尸处,那么这间房子里唯一存活着的居住者——我,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把手机切换到了视频通话模式,将摄像头对准了我面前的那个女孩。
检测结果是,尸块旁的所有蟑螂都是这只蟑螂繁殖的后代。
她被反绑在一把木质座椅上,双手双脚都被粗麻绳死死绑在了椅子,椅子则被四枚铆钉固定在了水泥地上。女孩的嘴里塞着一颗红色的塑料球,两条黑色的皮带已经深深嵌入了她的两颊之中。她的膝盖上,放着今天的报纸。
我父母的突然外出不归,让他将尸块的体貌特征和我父母联系了起来,为了探我虚实,他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从我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只蟑螂的尸体,偷偷包起来带回去化验。
一见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她,女孩开始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求助声。
我不明白胖子到底是如何发现了我杀人的事情,他跪在地上,训斥着我弑父弑母的罪行,他说他内心挣扎了很久,才会在今天一个人跑来我家偷偷调查。
话筒里传来了她父亲的怒吼声。
门口的胖子带着两位同事,对我高举着逮捕令,胖子没有顾及我们的兄弟情面,狠狠地把我压在了地板上。
“现在,仔细听我说……”我等卢伟情绪趋于平静后,说道,“你先准备好一百万元的现金,我明天会给你电话。记住,不许报警,否则我会让你再也见不到你女儿了。”
我还刻意装出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嗓子:“谁呀!”
不等他回复,我中断了通话。
门外是胖子的声音,我缓了口气,锁上洗手间的门,我发现身上的睡衣有点脏,于是披上了一件睡袍。
女孩“呜呜”地闹着,我走过去拿下了她嘴里的塑料球。
一声门铃,如投入静如止水的小石子,激起我心中的一阵涟漪。
她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痰,活动着自己的下巴。
“叮咚——”
“你绑得也太紧了,把我血都弄出来了。”她责备着我,“快替我解开手脚。”
这个夜,静寂地过分,死蟑螂的每一次折翅都格外刺耳。
我绕到她背后,蹲下身子:“这样看起来才真实,否则怎么可能骗过你精明的老爸。”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最讨厌的另一种生物,就是我的父母。
“老头答应付赎金了吗?”
我正视着父母空洞的目光,挥起锤头,一下接一下地摧毁他们的控制欲,我仿佛看见自己的人生如飞溅的液体般解脱。
“应该没问题。一百万对他来说,毛毛雨的事情。”
这些蟑螂如同复仇者般,一波波的侵袭着我和我的生活,就如同我的父母,总是以他们的想法来指挥我该如何生活。进重点中学,上重点高中,考名牌大学,然后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白领生活,像一部计算机,跟着他们的命令走完整个人生,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我的存在本身只对他们有意义,而我则慢慢消失在他们成竹于胸的规划大计之中。
“你要的太多了。”
父母的头颅竟是蟑螂的巢穴,一定是我分尸的时候,无所不在的蟑螂从鼻孔或者耳朵钻进了头颅,被我封在了塑胶袋中。可我明明记得,当时周围的蟑螂都已经被我拍死了。
女孩突然问了个我俩都没想过的问题:“喂!你说,要是老头不肯为了我付一百万呢?”
塑胶袋破了个小洞,蟑螂从头颅的五官中穿出,精准地从小洞里钻出来。
“怎么可能!”
浴缸底端的空隙中,两只被我用透明胶布重重包裹的塑胶袋里,放着我父母的头颅和残肢,血已经被我放干,比透明胶布更白的肤色透出塑胶袋,那惨白黯淡的瞳孔无神地等着洗手间外的夜空。
“他真的做得出,我妈开刀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捂着自己的老本不肯用,才让我妈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
终于,我找到了一切的根源。
“如果他不给钱的话——那我只有撕票了。”
浴缸被我砸掉了一半,我丢掉榔头,用手扒开浴缸的碎片。我的手被锋利的碎片划开,滴在地上的鲜血瞬间吸引了几只贪婪的蟑螂,我一脚踏在了血滴上,又狠狠地碾了碾。
我猛力一拉手中的钢丝,女孩痛得叫了起来:
我找出一周前才使用过的一把榔头,返回洗手间。我拼命地砸着浴缸边的孔洞,孔洞周围的蟑螂全都被我砸成了肉饼,白色的浆液弄得我满手都是。有些没死透的蟑螂躺在地上,痉挛着毛茸茸的腿,有些拖着扁平的身子和被砸出体外的内脏,仍在移动。
“你干什么!痛啊!快给我松开,听见没有!给我松开绳子。”
我拖出工具箱,陈旧的工具箱上沾染着一团团暗红色的污渍,打开它,整个铁皮箱里漫出一股令人窒息的血的味道。
我绕到她身前,在她的脚踝处,也多缠了一圈锋利的钢丝,钢丝深深嵌入了她的皮肤之中,女孩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但在这个密闭的地下层中,不会有任何人听见到她的呼救声。
好几只已经爬上了我的腿,我用力甩掉它们,不顾一切地逃出洗手间。
“你发什么疯!快拿走铁丝。你要多少钱?我把赎金分一半给你。不!全都给你,你不要再绑了!啊——啊!”
我闻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孔洞中的蟑螂争先恐后地往外爬着,后面的踏着前面的身体,就像浴缸底下有只天敌在追赶它们一样。
“我不要钱。”
猛然一个念头闪过,胖子在上厕所时,会不会发现了这个孔洞呢?
“那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爸爸都会答应你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女孩哭丧的脸,眼泪稀里哗啦地留个不停。
我生气地望向新装的浴缸,浴缸和墙面的连接处,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孔洞,黑暗的孔洞中,许多根触角慢慢摇曳着,这里应该就是蟑螂的栖息地。
我走回她的身后,轻轻撩开她双肩上的散发,帮她重新戴上红色的塑料球,无限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一句:
一定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在搞鬼,这些蟑螂一定是来为他们复仇的。
“我只想做一件让人瞩目的大事。”
胃里顿时一阵翻腾,我冲进洗手间,爬在马桶上呕吐起来。
在某个阴湿的角落,一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女孩手腕处滴下的鲜血。
从床上弹了起来,大汗淋漓。抹了抹一头的冷汗,我在嘴角边摸到一件异物,定睛一看,竟是只断了的蟑螂腿,却找不见它剩余的残躯。
女孩名叫卢辰,是我店里的一个常客,我时常跟她天南地北的扯上几句,知道了她还是个高三的学生,不过她老爸是个有钱的主,市区开了好几家卖汽车的店,所以她和别的高中生不一样,她从不担心自己考大学的事情,天天变着法骗她老爸的钱,乱花一气。
我痛不欲生,大叫一声。
她老爸知道这事后,每个月把她的零花钱钉得死死的。这下,刚过小半个月,她就身无分文了。
我越是驱赶,数量越是变多,它们就像通人性似的,瞪着一双双黑漆漆的小眼睛,怒气冲冲地爬向我。爬满我的身体,爬进我的耳窝,我的嘴,从鼻子中钻进钻出,我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它们如同铁钳般的嘴啃咬着,千千万万个声音在耳窝里叫唤着:你杀了我们!你杀了我们!是你杀了我们!
于是,我给她出了这个绑架勒索的主意。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直夸我的智商高。而当我在勒索电话中说出一百万这个数字时,她惊愕地看着我,这个数字是她想要的十倍,于是她也默认了。
白天满脑子的蟑螂,晚上我开始做恶梦了。我梦见家里涌出了许多只黑红黑红的大蟑螂,它们并不怕我,它们列成长队,将我团团包围,好似要将我一口一口吞噬似的。
一百万的赎金是笔不小的钱,真能够得到的话,够我离开这个城市后,花一辈子了。
我偷偷瞥了眼洗手间的门,不敢再想下去。
从帮助“绑架”到真正实施绑架,这个转变是我在匆忙之中决定的,所以时间仓促,我必须制定出一套完美的对策来。
莫非……在那里?
通常来说,90%的绑架受害家属都会在第一时间报警,一旦卢伟报警,那么交付赎金的时候,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笔钱,想要轻松脱身取钱,根本是天方夜谭。
是不是连续熬夜,我出现了幻觉?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下手太重,疼得自己眼泪都下来了。不是在做梦,死蟑螂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摊开地图,决定找一处相对人流密集,交通便利的地方指定为交易地点。
我心里一沉,跑到隔壁书房的垃圾桶旁翻了起来,真不可思议,昨天被我打死的蟑螂尸体也不见了。
窗外华灯初上,我遥望远处,一辆辆首尾相衔的汽车点上了车灯,形如一条又细又长的老鼠尾巴,搁在马路当中。
那只蟑螂的尸体居然不见了。可我明明将它拍死了啊!
我得意地拉上了窗帘。
回到房间,我捡起拖鞋,想清理一下蟑螂的尸体,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早上八点,卢伟按照我的指示乘上了最挤的一班地铁。
“有空再来和我讲讲分尸案。”关门前,我笑着对胖子说。
“东昌大道下,二号口。”
我真怀疑他,是不是为了上厕所,才来找我的。死胖子,真狡猾。
那是下站人数最多的一站,不用看也能想象出,卢伟提着一袋钱在人潮中左突右闪的场景。
胖子拍拍他圆鼓鼓的肚子:“肚子舒坦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已经到了二号口,可是这里……”
“我找拖鞋呢。你肚子怎么样?轻松了吧!”我调侃道。
卢伟的意外在我预料之中,二号口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通道。
这时胖子正好从洗手间回来,看到我奇怪的姿势,问道:“你干嘛呢?”
“你从下行的自动扶梯跑上去。给你两分钟。如果我发现有警察跟着你,交易就到此为止。”我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啪——”,正中目标。
如此一来,跟踪他的警察们,在挤上挤下地铁时,难免会有所暴露。如果再有人跟着卢伟在自动扶梯上逆行而上,毫无疑问是件愚蠢的事情。警察一定认为劫匪就在地铁的某处观望着二号口,所以我确信警察一定没跟上他。两分钟后,我准时拨通了电话。
我抓起一只拖鞋,用力拍了下去。
我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就发起了脾气:“你要你的赎款我不管,但你别这么折腾我,不就是一百万吗!我女儿平安回来,给你两百万都可以。”
突然,一只蟑螂出现在了墙角,像是被药迷失了方向,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
“少废话!你现在赶去中华街,十分钟。”我没有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种抛尸手法,明摆着就是熟人作案,我告诉你啊……哎哟,肚子痛,先上个厕所!”胖子捂着肚子一溜烟跑进了洗手间。
中华街是一条著名的美食步行街,每天上午,是那里一天最冷清的时候,也是我认为交赎款的最佳地点。
“凶手有人选了吗?”我又问道。
“到了没有?”
胖子摇摇头:“尸体的手掌和脚掌都没有找到,两个死者的头,也还没有找到。不过尸检结果表明,两位死者都是中年人,从胃里的残留物分析,他们死前一起吃了晚饭。”
“到了。我在中华街的一头。我女儿究竟在哪?”卢伟虽然生气,可依然克制着语气。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我不禁好奇。
“这是最后一步,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你就能很快见到你的女儿了。现在,你看看脚底下有什么?”
又是蟑螂,真让人恶心。
“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泥路面。”卢伟边说,话筒里边传来他用脚跺地面的声音。
“这事你可千万别泄漏出去,队里不让外传。”胖子神神秘秘地说道,“前两天,在你家的这个小区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两个人都被分尸了,凶手总共把他们分成了32块,尸块上爬满了蟑螂,看得我都快吐了。”
“看见地上的窨井盖了吗?”
“在杀虫呢。”我把胖子带到了我的房间,问他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看见了。”
胖子是我中学同学,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刑警,有时我写作的素材都是从他嘴里道听途说来的。
“你把钱均分成二十份,塞进整条中华街的二十个窨井盖里。做完之后,你就能见到你女儿了。”
中午,胖子来找我,一进门他就捂着鼻子嚷了起来:“阿元,你在搞什么啊,家里好大的味道啊!”
我说完,直接卸下了手机电池板,把手机拆成一片片小零件,我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在烟灰缸里烧掉了SIM卡。
第二天,我买了专杀蟑螂的喷雾剂,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都喷了一遍,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我心想,下了如此猛的药,这回总该灭绝这些讨厌的虫子了吧!
烟灰缸旁的相框中,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耷拉着两条马尾辫,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整个晚上,我都忙着赶杀这些小甲虫,都快被它们逼疯了,我做了个决定:要将它们统统都杀死。
可这么可爱的一个姑娘,却被一只老鼠夺走了生命。猖獗的老鼠趁她睡觉时,咬了口她的鼻子。小姑娘不仅仅破了相,更没想到这只老鼠还携带了狂犬病病菌,小孩抵抗力弱,不幸去世。
可蟑螂对我骚扰却变本加厉起来,它们从抽屉的缝隙里钻进钻出,弄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还在我的打印文稿上排泄,啃咬一切能吃的东西。
想到这,我潸然泪下。
为了培养写作情绪,我总会在写作前看上一部恐怖片。十二点,我打开word文档,白晃晃的屏幕让我眩晕,陷入一种飘渺的虚无感中,笔下一篇篇血腥的推理小说开始幻化成文。
我要灭绝老鼠,把它们统统弄死,为我的女儿报仇。
蟑螂的尸体被我丢进了书桌旁的垃圾桶,父母不在家,我只能自己在洗手间里搓洗着衣服上残留的肮脏体液,家里新装的浴缸内,漂浮起几缕粘稠的液体,像鼻涕一样,我实在不愿再多看一眼,急忙离开了让我周身不适的洗手间。
一百万现金被丢进下水道之后,会有很多人去搜查这些钱,警察、疏通工、路人等等,他们会发现这类毛茸茸的啮齿类动物才是这座城市经脉的主宰,它们的数量会让所有人感到吃惊,人们才会重视“老鼠”其实是个灾难。
我毫不留情的结果了它的生命,而它也结果了我的一条内裤。
当我每一次向卫生所申诉鼠患,资料都被冷落在无人问津的抽屉里,一年过去了,也没人在意我女儿的死。
该死的蟑螂,真是胆大妄为!
我复仇的心从未熄灭,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单薄的,当我知道了卢辰的家世,我的复仇计划就诞生了……
深夜,我对着电脑屏幕,一个人看着泰国恐怖片,感觉泰国这个国家就是为恐怖片而生的,泰国人的模样以及讲泰语时的神态,总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电影放到高潮处,女主角正慢慢接近洗手间最后一个隔间,我的小腿处一阵瘙痒,我下意识的用手捋了一把,瘙痒感一路往我的裤管里而来,我急忙将手伸进口袋,果不其然,我的手明显感觉到了金属质感般的硬度,以及让人不舒服的毛绒触须。
“老板,你宠物店里有卖老鼠药吗?”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垃圾站移到了楼下,家里的蟑螂变得越来越多了。它们无孔不入,无所不吃,最让人作呕的就是那种会飞的蟑螂,连我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面对这种小动物,心里都会发毛。
“有。”
我手起掌落,黏糊糊的内脏就从它坚硬的外壳中迸裂出来,恶心的粘液弄了我一手。
“有多少给我多少!中华街的下水道里,全是水老鼠,真他妈恶心……”
我起身去厨房泡了杯咖啡,左眼旁忽然闪过一个小黑影。
我默默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大包,递了过去。
面对QQ上编辑们一个个闪烁的头像,我揉了揉通红的双眼,看来今天挑灯夜战是在所难免了。
这人脸上的神情我十分熟悉,是一张父亲急切的脸,曾经我和他有过一样的心境,看来鼠患的危害已经有人意识到了。
“新的稿子还要努力,保质保量啊!”
当这场灭鼠运动展开后,我不希望有人知道是我做了这样一件看来不择手段的事情,我选择离开这座城市。当然,我并未将卢辰留给下水道中的老鼠当点心,让她被老鼠一口一口吞噬掉,最后被吸干身上的每一滴血。她只是昏睡在中华街的地下车库中,也许搜查赎金的警察驱车赶来,当他们在这条美食步行街上找停车位的时候,就会发现毫发未伤的女孩了。
“上次你答应的稿子呢?给我留言。”
客人匆忙结了帐,急切地跑出门去,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有些内疚。
“截稿日到啦!赶快交稿!否则拉你去朝鲜挖煤。”
我知道他的名字。
世界上,我最讨厌两种生物,其中一种就是蟑螂。
卢伟,那些黑暗中肆虐者的终结人。
蟑螂
完
文/王稼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