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鱼凫王就算到了九黎只怕也不见得一帆风顺。”
他点点头。
“何以见得？”
随即小心翼翼：“鱼凫王真的会入驻九黎吗？”
“天尊想必很清楚，九黎已经是布布大将军的天下，布布在此树大根深，可是，据我所知，鱼凫王的理念和治国策略和他截然不同。如此，势必会在九黎掀起极大的变故，稍有不慎，用血雨腥风来形容也不过分……”
她一怔。
“你认为最大的阻力在于布布？”
“丽丽丝，你可愿意留在九黎辅佐鱼凫王？”
“准确地说，在于布布为首的势力。他们已经成了整个大炎帝国的真正主宰者，军队的调动，权臣的任免，商队的考核，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和核心团队以及军队都在布布手里，说他树大根深也不为过，纵然是鱼凫王，也不见得能轻易打破这种势力……”
丽丽丝如释重负，“既然如此，小王也不敢再叨扰天尊，就此告辞。”
白衣天尊淡淡地：“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树大根深！”
白衣天尊淡淡地：“你放心，她一切安好。”
她一怔。
“小王之前见到鱼凫王，不过并非是在现实中，而是通过小王送给鱼凫王的一枚珠子。彼时，她正通过十二个夜的王国，但是，那之后，小王就不太能联系上她了，珠子传回来的讯号也非常非常微弱了……也不知道鱼凫王现在是否安好……”
她细细想了一下这句话，肃然道：“天尊所言极是。是小王误将人类通用的规则用在了九黎。”
他没做声。
“如你所说，九黎要想发生变故，必然会掀起极大的风浪，单靠凫风初蕾一人，任凭她能力再大，也总有疲惫之时，所以，本尊令你尽快处理好北方事宜，赶来九黎，协助鱼凫王一同治理九黎。”
丽丽丝稍稍犹豫，却还是道：“天尊可知道鱼凫王现在的下落？”
“多谢天尊，小王一定不辜负天尊信任。”
丽丽丝肃然：“小王长期偏居一隅，也没有把握天下大势的眼光，可是，生平所见之人，没有任何一人比得上鱼凫王，无论是人品才学以及治国之道，统统都和鱼凫王相距甚远。当初小狼王说得对，如果这时代真的必须有一个中央之王的话，那小王认为，是非鱼凫王莫属了……”
丽丽丝已经走到门口，白衣天尊忽然道：“丽丽丝，你以前也见过百里行暮？”
他缓缓地：“你对鱼凫王出任中央之王怎么看？”
她回头，很意外地看着白衣天尊。
丽丽丝大喜：“真是太好了。”
尽管他一直戴着金色的面具，但是，丽丽丝还是不敢直视他，只在他身上一眼便立即移开了目光。实在是因为当年九黎河之战的那一幕太过触目惊心，她永远也忘不了，当他揭下面具的那一刻，两千鱼凫国勇士便立即倒地，没有任何过度，没有任何准备，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就这么直接死了。
“若是不能康复，本尊岂会任命她为万王之王？”
战栗之情，从此挥之不去。
“小王本以为能在这里见到鱼凫王，但是很遗憾，鱼凫王居然没有来。敢问天尊，鱼凫王还能彻底康复吗？”
就算她后来意外得到赏识，幸运名列他所任命的四方王之一，这种恐惧之情还是没有彻底散去，依旧隐隐藏在某个角落，每每想起，总是冷汗涔涔。
“哦？”
现在，她听得他这么说，怔怔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吞吞吐吐的：“小王的确见过百里大人……”
“小王曾经在十二个夜的王国见过鱼凫王！”
“是在什么情况下？”
“你说。”
“当时鱼凫王被涯草设计中毒，生命垂危，百里大人为了救她，不惜耗尽元气……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百里大人……我来自鬼方，向来对男人很鄙夷，但是，见到百里大人之后，我立即改变了这个看法……我……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反正，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天下还有这样的男子……也许，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丽丽丝毕恭毕敬：“小王有一事要禀报天尊。”
白衣天尊缓缓地：“你不觉得百里行暮和本尊很相似？”
那是北方之王丽丽丝。
她摇摇头。
门口，一人恭敬而立。
他很意外。
过了很久，白衣天尊才起身出去。
“九黎河之战的第一眼，小王也误以为是百里大人复生了，可现在，小王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
鱼凫王，那是真正的王。
“为什么？”
白衣天尊拿着公函，这是他第一次把凫风初蕾当做一个王者，而不是一个少女——一个认错了人的花痴少女。
“虽然小王没有瞧见过天尊面具之下的真容，可是，小王这几次已经发现，天尊的谈吐，气质，甚至是性格，都和百里大人有一些区别。当然，小王对百里大人也不是完全的熟悉，只能凭借感觉来形容……这么说吧，小王第一眼见到百里大人时但觉和蔼可亲，可是……”
表象，当然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直说无妨！”
凫风初蕾是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布布是从表象上解决问题。
“小王见到天尊很害怕！第一次见到很害怕，每一次见到都很害怕。直到现在，小王依旧很害怕！”
这也是布布和她之间最本质的分歧。
白衣天尊一愣，不由得笑起来。
可实际上，金沙王城解决了这个通病。
丽丽丝见他笑了，自己不知怎地，也笑起来。
布布认为，金沙王城和九黎一样。
这一笑，恐惧之情才真正消除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天下百姓的通病。
“小王不知鱼凫王何故会认错天尊，那也许是小王并不了解天尊也不了解百里大人的缘故。但是，小王私下认为，一个人总不能有两种性格。天尊和百里大人的做派，是完全不同的。”
更重要的是，金沙王城有长达几万年的传统和制度，有无尽的藏宝库，这才从根本上保障了全体人民都能过上差不多的富裕日子。
他想了想，没有开口。
可是，布布并不知道，他再了解中原他也不了解金沙王城——金沙王城物产丰富，有极其发达的生产能力和商业能力，加之与世隔绝，是真的可以做到人与人之间无阶级和贫富的差距。
丽丽丝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恭敬道：“天尊请原谅，小王冒犯了。”
可这在布布看来，只是成功的必然手段而已，只要能成功，势必会有一部分人要做出牺牲。牺牲穷人，成就功业，这是任何人间帝王的必然选择。
他摇摇头，缓缓地：“你走吧。”
扰乱人心，裂变人性，这才她看来，是罪大恶极。
丽丽丝不敢停留。
那是凫风初蕾发给大炎帝国的公函，也是对重离等人的罪状公示。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白衣天尊才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金面具。
良久，他拿出旁边的公函。
没错，这世界上一直都有许多人惧怕自己。
彼时，布布所指责的穷人的种种劣根性都尚未出现——因为那时候，根本就没有穷人！
尤其是不周山之战前后，自己可能已经成了天地间的第一凶神。
自己所希望的，是一种理想——一种每一个人都同时富足的理想——就像炎帝时代，就像没有任何阶级差别也没有任何贫富差距，当然也没有尔虞我诈的时代。
但是，他佩戴面具却并不仅仅是因为别人惧怕自己，更不是因为大神和凡人之间那种完全不对等的能量。
何必再白白流血流汗？
事实上，所谓能量的差异能让大神们一眼将凡人融化，只是大神的一种威慑手段而已。
维持现状不更好吗？
真正高明到了一定程度的大神，是能自如控制自己的能量的，绝对不会一眼就让凡人融化了。
如果是这样，根本就没有战争的必要了。
九黎河之战时，他之所以一眼就让鱼凫国的两千士兵消融，本质上，无非是为了震慑，给凫风初蕾一个下马威。
可是，他想，蚩尤也好，布布也罢，你们都忘记了事情的本质——我们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战争，为的根本不是改善一群人而牺牲一群人。
如果不是前期觉得鱼凫王太过嚣张，他也不会给这个下马威。
白衣天尊很清楚，可能这一辈子，他都会认为这是最大的不公平——是因为自己的一念之私，才抹杀了他的极大功劳。
只不过，一般人面对这下马威已经吓傻了，可她却不管不顾，冲上来一把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布布，就和当初的蚩尤一模一样。
每每想到这个场景，他脸上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
某种程度上讲，布布的话也不无道理。
那嚣张的丫头。
他呆了一会儿，很快便大步离开了。
可能是天下最最嚣张的丫头了。
白衣天尊没有叫住他。
也可能是全天下唯一敢于一把揭下自己面具的丫头了。
可是，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背影很僵硬很痛苦，充满了愤怒和不公。
自始至终，她便从来没有惧怕过自己。
布布，施施然地离去。
有时候撒娇发嗲，有时候颐指气使，有时候温柔体贴，有时候有软弱无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每每闭上眼睛便浮现在眼前。
布布见他不做声，也不敢再说了，只是对他躬身行礼：“属下告退。冒昧之处，还请天尊原谅。”
她美丽时如此，毁容时也如此，就算骨瘦如柴时，也依旧可以趾高气昂，怒骂于万神大会之上。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表面上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可更多时候又心细如发，智慧超群。
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和布布说了。
对她兴趣浓厚，绝非是因为她的容貌。
白衣天尊长嘘一口气。
事实上，无论在她毁容之前还是毁容之后，在他心目中的印象都差不多——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已经太过美丽，所以，他从来不觉得相貌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布布非常潇洒：“布布承蒙天尊信任，虽然曾经自以为配得上中央之王的能力和努力，但是，如果天尊并不认可，那属下也不敢擅自居功，更不敢恋战不去，属下返回防风国，为凫风初蕾让路就是了。不过，属下只是担心，以她的私心和短视，很可能九黎的大好局面会毁于一旦！她根本不是做中央之王的人才……她不是那块料！”
他对她深感兴趣的是她的性子。
白衣天尊没有做声。
是她的倔强。
他一摊手：“我的话说完了。以后如何，天尊发落就是了。”
是金沙王城井井有条的民风。
他脸上有一股正气凛然的狂热和神圣，真的就如自己遭受了巨大的不公正。
是她大手笔处死重离等人的令人震撼的理由。
“别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算是天上的大神们，不也有能力高低，级别高低吗？为什么到了人间，天尊就认为应该人人平等呢？”
在他心目中，她的地位已经高出了布布等人何止千倍万倍？
“如果他们公平了，那我们呢？我们就该无条件为他们服务？我们就该出生入死打下江山让他们享受？我们就该辛辛苦苦赚钱然后分给他们，让他们不劳而获？这样下去，天尊认为还有人肯真正努力吗？反正大家都躺着就行了，谁再去出力？
那是一个理想继承人。
“他们认为的不公平难道就是真的不公平？难道他们要和我们享受同样的待遇天尊才认为这是公平吗？
他每每看到她，便总是想起过去，想起那些遥远的岁月——仿佛看到少年时代的自己。
他强调：“是繁华！我希望九黎变得富裕，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质财富，有天下人人向往的繁华富庶。可是，天尊应该很清楚，无论这九黎有多么强大有多么富庶，也不可能让人人都享受同样的待遇！比如，那些百姓，那些穷人，战争胜利之后，也曾分了一些胜利品给他们。我敢肯定，几乎是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好处，再不济，天尊也下令取消了他们全部的赋税。这一下，他们自给自足总可以了吧？开荒种地总能勤劳富裕吧？可是，天尊你也看到了，他们富裕了吗？没有！他们不但没有富裕，他们反而怨气冲天。他们觉得别的人都不劳而获，为何他们自己要那么辛苦？他们天天抱怨，说种一年地还买不起一件丝绸衣服。可是，他们凭什么一定要穿丝绸衣服呢？穿麻布、葛布不行吗？葛布衣服不过几文钱而已。可是，他们还是抱怨，他们觉得不公平，他们背后甚至开始天天骂我，骂天尊……”
另一个自己。
他缓缓地：“正因为我明白了这一点，当我听得天尊现身时，才立即和防风国的全体人民一起投奔天尊，立志于恢复九黎的繁华！”
多奇怪。
他讲这番话的时候，白衣天尊一直认真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他。
他竟然从一个少女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
“那以后，我慢慢就明白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贫穷，最可怕的就是穷人。一旦陷入了贫穷的领域，什么礼义廉耻，智信仁义统统都没有了，也顾不上了。所以我才明白为何中原人还有一句古话：穷生奸计富涨良心了……”
志同道合的影子。
“后来，我一想，何止是螃蟹？广大的穷人不都这样吗？他们自己爬不出去，但是，也不会让你爬出去。他们看你的庄稼好自己的庄稼不好，那得想方设法拔掉你的禾苗；他们看到你有点东西就眼红恨不得立即据为己有，为了争夺有限的一点资源，更不惜互相残害大打出手……
可原本，他们该是分属于两个不同阵营，不同志向的敌人。
“我仔细一看，果然，这些螃蟹横七竖八，互相拉扯。有已经快爬到框子边缘的，立即又被拉下来。如此循环往复，根本不可能有螃蟹能真正爬出去……
他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金面具，似在自言自语：“真没想到，这天下唯一的志同道合者，竟然是那小丫头。”
“那个人却笑着说：年轻人，你仔细看看这些螃蟹是怎么爬的？我仔细一看，可是，怎么都看不出什么门道。那人笑道：你看不出来是吧？可是，再看仔细一点就知道了。我们捉螃蟹的人都有经验，单单抓到一只时，必须立即盖上盖子，不然螃蟹就爬走了。可是，捉的螃蟹多了，就不用盖盖子了，你看，这些螃蟹你抓我，我抓你，但凡有敢于爬出去的，都会被同伴拉回来……
《九韶》之美，美在华丽。
“在那个湖边，我看到一个人在捉螃蟹。当时，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那个湖边到处都是螃蟹爬来爬去。我见那个人放了很大的一个框子，就那么把螃蟹一股脑儿地扔进去，我就好奇地问他：你不拿个盖子盖着吗？你看这些螃蟹爬来爬去，等会儿不都爬出去了？”
人类所有艺术的精髓和本质，都是为了讴歌华丽和精致，那是人类在向往自己早已失去了富足美丽的昔日家园。
“这几年的流浪经历，让我对整个穷人的世界的看法有了极大的改变。不过，单单是这样，我还不会有这么大触动。真正让我警醒的是有一次我路过一个湖边……”
传说中，第一代人类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园子里，园子里有充沛的果子，甜蜜的甘露，四季不断，百花盛开，人类不劳不作，整天吃饱了嬉戏，累了就睡觉，而且长生不死，欢乐无限。
布布自嘲一笑：“实不相瞒，我在中原行走的几年开始阅读中原的书籍，听他们的典故，总以为就像书上所写，越是贫穷之人越是淳朴。就算那个小村庄哄抢金子的村民，可能也是偶尔，是极个别。可是，一路行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有整整一年时间都行走在乡村里，我想看看到底这是个例还是普遍。可是，我一路行来，但见所有的乡村几乎都这样，他们可以为了一根葱一只鸡一把蒜而争吵辱骂，互相算计，为了一条沟渠甚至大打出手，互相投毒……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一家庄户人，他家有两个儿子，但只有几亩地，父母偏爱小儿子，想把土地都给小儿子，大儿子一怒之下，趁一个夜晚在小儿子全家的水里下毒，导致小儿子全家人被毒死……这样的事情，才乡下真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渐渐地，我才发现，书上都是骗人的，那些中原人都是在自欺欺人！什么淳朴乡民？什么朴素无华？分明就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所谓穷凶极恶，越穷的人越是没有尊严和底线，为了争夺有限的一点资源，他们随时铤而走险，杀人放火，如果他们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休想得到，宁愿破坏也不让给你……”
起源于地球无数的超级大战之后的《九韶》，便是为了追念人类早已失去的理想家园。
“有一次，我路过一个偏僻的村庄。不是说，越穷的人越淳朴吗？我很渴，进去找他们要一口水喝，可是，他们不但不给我，还向我索要高额的钱财。我以为是当时大旱，清水金贵，也就无可厚非。可是，我发现，这村里有一口极大的水井，有充沛的地下室，人畜饮水都没问题。但是，当地人却囤积居奇，非要我给一两金子才给一碗水。我给了金子，可是，那伙村民以为我带了许多金子，竟然全村主动将我围堵。当时，我不想生事，就把身上的一包黄金丢在了地上。我亲眼见到那些村民追上去抢夺，他们你争我夺，打得头破血流，抢到的人还来不及高兴，就被新的人围上去……这一场斗殴，死伤无数，我这个异乡人看着都觉得触目心惊。那时候，我很震惊，这和我的认知有极大的偏差……”
涂山侯人之所以对这曲子的精髓把握得特别到位，是因为他亲身参与了无数次的战争，既有西北大漠的生死一线，也有大旱五年时对一滴水的渴望。他甚至去过金沙王城这样的地方，渐渐地，领悟了这其中所要表达的全部的韵味。
“我流浪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可是，在中原流浪的几年，我才真正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贫困。中原有好几年都处于大旱状态，死伤无数，饿殍遍地，常常是千里无人烟，沿路都能看到累累的白骨，就算是幸存者，也奄奄一息，那时候，我也非常同情他们，我觉得命运对他们来说，真是太不公平了……”
生死一线的时候，无数次渴望放下一切，回归安宁；
他不等白衣天尊回答，继续道：“你没有现身的漫长岁月，防风国一直处于西北苦寒地。中原的帝王们分配给我们的总是全世界最苦寒的地方，到处是沙漠、戈壁，于是，巨人一族只好躲在深山老林里修炼。我们虽然对物质没有极大的追求，也渐渐地习惯了安贫乐道，可是，天尊你知道吗？自从大禹王杀了防风首领后，我们就群龙无首了。到凫风初蕾追到防风国大开杀戒后，巨人一族就彻底沦陷了。从此，我们成了可怜虫，任何人都敢欺凌我们，我也无奈，只好到处流浪……”
连一滴水都没有的时候，更是希望躲进传说中的美丽园子里再也不要出来。
“天尊，你见识过真正的穷人吗？可能，你不熟悉真正的穷人吧？”
其他半神人，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态，所以，他们只能听到华丽，却领略不到通往华丽的急切心情。
“当然！但凡穷人，都是有原因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见识短浅，眼高手低，除了互相妒忌，眼红别人，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能力。比如，叫他们做生意吧，他们总是怕亏本折损了本钱；让他们去打仗吧，他们也觉得打仗危险，怕死在了战场上。让他们进赌场吧，可他们总是急于求成，巴不得马上就发大财，输了却不知死活还想继续翻本，手气也不好，然后卖儿卖女卖老婆，导致一败涂地，这怪得了谁？他们破罐破摔又怪得了谁？
姒启，是掌握了这个精髓的唯一一人。
“你认为他们日益陷入贫困的原因是不思进取吗？”
《九韶》，在他的手上，彻彻底底焕发出了崭新的生命力。
“至于新来九黎的诸侯、富商等等，他们有的负责赌场有的负责妓馆有的负责商业有的负责规划，他们为这个京都的建设付出了超级的努力，当然天经地义该比那些穷人享受更多。没错，九黎的原住民的确越来越不满了，可是，谁叫他们不思进取？”
纵然是不太懂音乐的天后听来，也真是金戈铁马，高山流水，温柔富贵，百花盛开……
“再说，富商巨贾们，诸侯权贵们，他们也不是白白享受。他们拥有了今天的一切，也是应该的。早期追随天尊起家的将领们就不用说了，他们出生入死，战功赫赫，获得了丰足的赏赐，于战争中获得了极大的利益，他们享受这是应该的，我想，天尊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徜徉在春天的花海里，吃饱喝足，懒洋洋的，心里没有了妒忌愤怒以及各种负面情绪，只有满足安宁已经内心世界强大的平静和安稳。
“……”
直到一曲终了，她才大力鼓掌，赞不绝口：“真好！真是太好了！我真不敢想象，这曲子竟然能如此绚丽如此美妙……启王子，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音乐家……”
“没错，属下的确是为自己建立了一座城堡，也的确在巨大的成就面前有些飘飘然，接受了不少的恭维，可是，这又如何呢？这难道不是属下应得的吗？难道天尊认为属下必须像中原传说中那些虚伪的圣人，整天粗衣布衫，粗茶淡饭才能显示自己的伟大吗？每一个人所付出多大代价就配享受多大的荣华，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至于那些贫民百姓，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贡献，也对社会进程没有任何推动，他们饿不死不就行了吗？”
姒启再次见到天后，还是有点意外，没想到天后这么快又重返音乐林了。
“……”
他恭敬行礼：“参见天后。”
“当然！她只是妇人之仁，私心短视。所以宁愿让金沙王城永远陷入平庸，也不愿意让一个城市走向顶尖级的繁华。九黎，正是因为我大力推广了这些赚钱的行当才能有今天。放眼看看当今天下，谁能比得上九黎？谁不羡慕九黎？九黎已经成了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朝圣之地，任何人都愿意投胎到九黎……这不是我的成就是什么？从此，我的名字会被万万年镌刻在九黎，她凫风初蕾比得上吗？”
“不用多礼。”
“你认为自己比鱼凫王更高明？”
天后打量台上彩排的玉女们，忽然道：“启王子，这曲子还能改吗？”
“属下当然很清楚，天尊一直对鱼凫王有某种私心，可是，鱼凫王在治国之道上根本没有什么才能。她统治小国寡民也就罢了，可是，大炎帝国这样的世界之国，九黎这样的世界之都，根本不是她一个黄毛丫头可以胜任的！”
他很意外：“改曲子？天后的意思是？”
布布把这一切全部变成了他自己的功劳。
天后笑起来：“距离我的生日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我寻思着九韶如此华丽如此美妙，三千人的演出队伍是不是太少了点？要不，改为三万人吧。三万人岂不盛大许多？”
功劳！
姒启作声不得。
这一次，轮到白衣天尊哑口无言了。
“我当然知道临时要找三万人不容易，可是，启王子放心，我已经下令下去，别说三万人了，就是十万玉女也没问题。她们这几日便会赶来音乐林，全凭启王子挑选和调动……”
布布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如果没有这些行业，如果不是赌场妓院这些，九黎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繁华。九黎，最多只是一个和金沙王城差不多的二流城市而已，根本不可能成为全世界男人梦寐以求的天堂……正因为我听从了诸侯们的建议，大力发展这几个行业，九黎才有今天的顶尖级繁荣，天尊，你可以找借口不让我做万王之王，但是，你不能抹灭我的功劳！”
这不是征询意见，这是下了命令。
可一个五百人以上的商队，却算不得第一流的规模，而且，商队人员因为出生入死，其单个的工价是妓女们的数倍不止，其创造的财富却远远不如妓女们随意调笑几句。
姒启只好毕恭毕敬：“小子遵命。”
一个五百人以上规模的妓院，每天的收入是非常惊人的。
天后笑道：“这次我的生日，可是一件大事，一定要让嘉宾们对九韶刮目相看。启王子，你要是妥善办好了这件事情，我一定大大赏赐你……”
他嘴角甚至流露出了淡淡的嘲讽：“就算是我们大炎帝国的商队，已经算是天下第一了，可是他们苦苦奔波，无非是把此地多余的东西卖到彼地，从中赚取差价。可途中还要经历无数的风险，长途跋涉，甚至遇到盗匪的抢劫，至于商队从保镖到小工，其成本之高就不用说了。他们的利润别说比九黎广场那些数一数二的赌场了，就算是比起规模大点的妓院都远远不如。一个有五百名妓女以上的妓馆，所创造的利润比一个五百人的商队大了起码十倍不止，可成本却是他们的十分之一不到。天尊，你现在告诉我，赌场和妓馆，酒馆这些是严重蛊惑了人心，造成了九黎的损害？”
“赏赐不敢！这是小子分内之事。”
全民赌博，赌场就是一本万利，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流进来。
天后随意走了几步，但见姒启身上的劈天斧都不见了，腰上只悬挂了一把斧头，她便不经意地：“音乐林虽然好，可是，终究不是长留之地……启王子的确是少见的音乐天才，可以说在我认识的年轻人里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你终究是大鲧的孙子，大禹王的儿子，音乐偶尔为之也就罢了，主要精力还是该放在地球上……”
赌博的规模越大，赌场的提成越多。
姒启叹道：“天后教训得是。”
他侃侃而谈：“也许，天尊和鱼凫王一样，认为光靠着商队？光靠着珠宝的买卖？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这些娘们才喜爱的逛街？那么，男人呢？男人的消遣何在？女人怎么买买买，购买力都是有限的。可男人就不同了。赌场就不同了，他们只要愿意，一把下去便是千金、万金的赌注，可以说，赌场能带来的巨大利润，是一般的商队连想都不敢想的……”
“启王子，等我生日寿宴完成之后，你就回地球吧。”
布布已经豁出去了：“这难道不是借口？赌场？妓馆？酒馆？这些是错误吗？这些东西不该存在吗？天尊可知道这些场所给九黎所带来的巨大收益？这些产业简直比金矿更加赚钱，每天都有源源不绝的金银堆积如山，又不需要多大成本简直是无本生意，一本万利，正是这些优良的产业支撑了整个九黎的繁华，不然，九黎广场何以成为全世界人民都梦寐以求的地方？”
“娘娘的意思是？”
“你认为这是借口？你认为三步一家赌场五步一家妓院都是借口？”
“你回地球！我认为你还是更适合做万王之王。就像你的父亲大禹王一样，好好地管理地球，让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吧。”
布布愤愤地：“可不是吗？凫风初蕾在给我们的公函里就是这么写的，给重离等人安的罪名也是扰乱人心，毁灭民风良俗，将金沙王城陷入了堕落和罪恶的深渊，所以认为重离万死莫辞，没想到，天尊竟然也找了这么可笑的拙劣借口……”
姒启不敢作声。
“和凫风初蕾有同样的想法？”
天后和颜悦色：“让启王子重返地球，任职万王之王，这也算是我对启王子的一份小小赏赐吧。”
可是，布布显然不愿意承担这么大的恶名，他涨红了脸，他终于能开口了：“天尊，你竟然和凫风初蕾有同样的想法？”
姒启躬身行礼，目送天后离去。
九黎，已经成了一个邪恶之都。
天后，今天只怕不是为了九韶而来，也不是为了增加三万玉女而来。
大家开始肆无忌惮。
姒启更是不安，天后为何会忽然那么关心自己出不出任地球之王呢？
加上诸神的离去，那些自称获得了诸神赐予长寿药的诸侯们纷纷死去，大家对诸神的最后一点敬畏之情也消失了。
天后刚刚走出音乐林，便见到自己最亲近的信使小神通从天而降。
那是一把双刃剑，会把穷苦之人骨子里所有的坏和邪恶，统统都压榨出来。
她立即道：“你又得到什么消息了？”
越是贫困之人，越是无法抵挡财富的诱惑。
小神通道：“小神刚刚得到消息，白衣天尊已经下令任命凫风初蕾为地球之王了。”
在布布的带动下，全九黎都开始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那就是——发财。
天后大吃一惊：“快详细说来听听。”
人类的法则一直都是这么简单粗暴。
“白衣天尊回到九黎，召集了四方王，正式下令任命凫风初蕾为万王之王。”
纵然是盗贼，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王者。
“那布布大将军呢？”
纵然是妓女，有朝一日也可以成为王后。
“好像是因为白衣天尊对布布不太满意，所以，勒令他即刻回到防风国，负责治理防风国。”
只要站上了人生的巅峰，你就是大赢家。
从实质上的九黎之王再到防风国首领，布布分明是被贬斥了。
发家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可是，天后震惊的是，白衣天尊明明知道凫风初蕾已经中了黑蜘蛛病毒，他怎会宣布任命她为万王之王？
只要有权有势，没有人在乎你的过去。
难道他不清楚凫风初蕾最多一两年便会病发？
毕竟，大家的骨子里所镌刻的只有同一个遗传基因——成王败寇，笑贫不笑娼。
或者是他自信凭借他强大的元气足以压制凫风初蕾体内的病毒？
他们要的是成就。
难道他不知道禹京已经升级病毒库了？
人心，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天后本就是个藏不住心事之人，得到这消息，忽然很愤怒。
他们只管成果，不管人心。
自己明明已经向涂山侯人许诺，地球之王非他莫属，可现在，白衣天尊居然公然任命了别的人选，而且还是凫风初蕾，这不分明是打自己脸吗？
他们不谋而合——为着九黎的富裕和繁荣，当然不会管这富裕到底是因何而来，这财富是因何而来。
再者，当凫风初蕾回归凡人时，要不知不觉干掉她也并非难事，可现在，她被任命为地球之王的消息很快就会彻底传开，整个九重星联盟都会知道，她若真的死了，或者变成了黑蜘蛛，那就得耸人听闻了。
无论是远道而来的诸侯还是东夷联军中的高层，他们都围绕布布，讨好布布，将布布奉为大王。
当很少有人知道一件事情时，暗中操作的可能性就越大。
他身边，全是和他三观一致之人。
可要是全世界的人都盯着这件事情，那就实在是太棘手了。
布布大将军身边，没有任何忠诚耿直之徒。
天后很意外很震惊。
更何况九黎。
她越想越是愤怒：白衣天尊啊白衣天尊，你一个早该滚蛋的老神，现在真的要一再兴风作浪了？
金沙王城当时尚有卢相这样坚持原则的老臣，也有杜宇这种忠诚的年轻人，甚至鳖灵也没怀着太大的私心，饶是如此，也在短短半年之内迅速沦陷。
九重星联盟。
有着几万年素朴历史的金沙王城，人民一直生活富足，物质文化充裕，尚且在外来力量之下迅速堕落，何况是已经过了几千年贫苦生活的九黎人民。
对于白衣天尊的第二波弹劾来得更加迅猛。
九黎的规模，已经比金沙王城大得太多太多了。
西帝端坐宝座，纵然强行打点精神，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毕竟，九黎又不是金沙王城。
他看着台下济济一堂的各路大神，叹道：“你们可能尚未回到各自的星球，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就算是凫风初蕾，也不见得能力挽狂澜。
准确地说，这些大神们刚回各自的星球屁股都没坐热，又跑来了。
九黎的堕落，已经势不可挡。
跑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都接到天后的紧急通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又飞速赶回来。
一个几乎无法挽回的大错。
天后干咳一声，西帝叹道：“各位，你们直接说事情吧……”
他看看布布，又看看窗外九黎的天空，他觉得，委任布布为大将军统辖九黎这几年，是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
比鲁星大神A上前一步：“现在全天下都在传一件事情，那就是白衣天尊任命凫风初蕾为新的地球共主，也就是人类俗称的万王之王。陛下，这样下去可不妙啊……”
不但如此，布布反而觉得自己功高震主。
B也立即道：“我们先不讨论任命凫风初蕾合适不合适，单单就说一点，陛下尚未开口，白衣天尊就擅自下令任命万王之王，这真的合适吗？这难道不是公然藐视陛下吗？”
他很清楚，布布压根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其他大神倒并未急于跟进，而是你看我，我看你。
白衣天尊也沉默了。
毕竟，白衣天尊任命万王之王这事在九黎就有过了，不过，当时他任命的是涂山侯人，所以大家并未提出异议。
他哑口无言。
现在就不同了。
他不知道怎么说。
现在他公然提出任命凫风初蕾为万王之王，而且是在没有告知任何大神，也没有告知西帝的情况下，独断专行。
好几次他要争辩，他觉得不公平，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可是，他说不出话来。
莆系星大神也意味深长：“看来，白衣天尊是真的把地球当成了他的私人产业了。这样下去前景可不妙啊。”
布布一声不吭。
“可不是吗？他之前任命姒启为万王之王我们虽然意外也还可以接受。毕竟，姒启乃大鲧之孙，大禹王之子，他们辈辈代代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姒启本人也战功赫赫，做一个万王之王也还算够格。可是，凫风初蕾算什么呢？她一个人类的小丫头，怎能做什么万王之王呢？”
这怎么可能？
维维奇大神忽然笑起来：“此言差矣。要排资论辈的话，凫风初蕾不必姒启强多了吗？”
难道他们也要全部和战功赫赫者享受同样的待遇？
“她哪里强多了？”
至于绝大多数的百姓，他们饿不死，有吃有穿有房子居住不就好了？
“哈哈，各位是真的健忘还是装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凫风初蕾的出身？哈哈哈，我就不信了，凭借黄帝和颛顼两代中央天帝，还比不上人类的两代帝王？凫风初蕾乃颛顼之女，你们这论资排辈之说也太可笑了吧……如果单论资格的话，她不比姒启强得多吗？”
尽管分配的主体会暂时有所不同，但长远来看，高贵者基本还是高贵者，所谓王侯将相就是有种！
好几名大神都愤怒地盯着维维奇。
表面看来，这没啥问题，毕竟，战争本就是这样，无非是财富在不同的人或者不同阶层之间传递再分配而已。
就连天后也冷冷地盯着他。
而其余的人，则慢慢失去希望，沦为社会的底层。
这小子一再捣乱也就罢了，可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也胡说八道，难道真的是肆无忌惮了？
立下了军功的，手握大权的，获得了丰厚赏赐的，或者头脑灵活会钻营的，很快在九黎站稳脚跟，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莆系星大神反问：“资格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必须有实战经验，有强大的威望和能力。姒启在西北沙漠力战妖魔，又力挽狂澜救大夏于不倒，其功绩乃地球上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这一点，凫风初蕾怎么比？”
战争的结果，就是重新洗牌。
维维奇不以为然：“你不提这一点还好，说这个就更没意思了。众所周知，西北沙漠铲除妖孽，凫风初蕾乃第一人。到九黎河之战，更是凫风初蕾绝对主力，若非她出手，可能姒启早就死了，怎么轮得到姒启活着当什么万王之王？这就怪了，在发言之前你们都不看一下数据库吗？”
“你所谓的成就，完全成了你个人的财富以及攀附于你的各大诸侯，商队首领们的财富。可是，九黎人呢？真正的大炎帝国人民呢？他们当初和我们揭竿而起，成立东夷联军，横扫天下，为的就是有一天，把九黎广场变成所有外地富豪的销魂窟？就是为了看着你布布大将军一个人住进奢华无比的城堡？或者，他们出生入死，为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有一天自己和子女后代全部沦为贫穷，从此成为仆役？”
莆系星大神大怒：“我怎么没看数据库了？数据库的资料不是早就残缺不堪了吗？前几年的资料很少，只有人类的口耳相传，他们说姒启的事情更多更伟大，谈起凫风初蕾的时候则少得多，难道你维维奇一个人掌握了更多的资料？”
布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比鲁星大神A不阴不阳：“维维奇，我倒奇怪了，你为何这么向着那丫头说好？莫非你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意图？”
“布布，你告诉我，他们到底还有什么？除了满腹的怨气，无比的羡慕和妒忌，他们还有什么？你这个布布大将军，大炎帝国的实权人物，你带给了他们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维维奇。
“第三圈层居住的大半是九黎原住民，战争之前，他们还有土地有安宁的生活，虽然谈不上奢华富足，可是，至少丰衣足食，自得其乐，可现在呢？他们每天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巨富大腕们在九黎广场横行，他们山珍海味，他们享乐无穷，他们耀武扬威，他们占据了所有最好的财富，可那些原住民还有什么呢？他们甚至已经没有资格再走近九黎广场，他们的妻子儿女很可能在妓馆里卖笑，他们的子女甚至他们自己，迅速沦为富翁们的仆役，也许以后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了……”
这一句好生厉害。
“这……”
维维奇虽然向来潇洒不羁，肆无忌惮，可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一句：我就是看她漂亮，你们能怎样？
“你看到第三圈层的穷人将庄稼地里扒拉来的几个钱三下五除二在赌场赌完，妓院花完，然后一年中的很长时间都缺食少穿，家里人也因此三餐不继吗？你看到有的赌徒输红了眼，先是回家麦田卖地，紧接着将老婆孩子都卖掉吗？无数的少女因为歆慕富贵，笑贫不笑娼，甘愿自己投奔妓馆，无数的父母为了获利将女儿自动卖到妓馆，甚至于不少人贩子从其他诸侯国拐骗无数少女卖到妓馆，这些情况，你都很清楚吗？”
他只是笑嘻嘻的：“我这不是和大家讨论问题吗？既然你们认为万王之王必须从道德和功绩来考量，那么，凫风初蕾不是远在姒启之上吗？再者，地球上几百万年以来都是男人主政，男人轮流当万王之王，你们不觉得很无趣吗？现在换一个女子当政，岂不是更好？你们想想，让一个少女登上万王之王的宝座，会不会对地球人的意识有极大的改变？毕竟，女性不那么好战，也不那么贪婪，也不需要三妻四妾占据太多太多用不上的资源，我觉得，这样的话，可能地球会有一些大的变故，说不定会超出我们的想象，既然如此，为何不试一试呢？”
布布不敢作声。
众人哑口无言。
“绝大多数？”
天后忍无可忍，出声指斥：“荒谬！真是荒谬！古往今来，哪有单单凭借性别就让一个少女做地球之王的？别说人类，就算是九重星联盟，又哪里出过女性天帝？历任的中央天帝不都是男的吗？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结合才能平衡世界，就连太阳和月亮也是分别为男性和女性，怎么能擅自打破阴阳平衡呢？维维奇，你这是开玩笑还是信口胡扯？”
“这……属下……属下看到绝大多数的九黎人民都生活得不错……”
维维奇见天后大怒，也不敢招惹这醋娘子，急忙笑嘻嘻的：“天后息怒，天后息怒，我这不是提个建议吗？别生气，别当真，如果大家觉得这建议不好，我不提了还不行吗？哈哈，我不提了，我再不提这事儿了……”
“你看到什么了？”
他果然闭嘴，笑嘻嘻的再不讲话了。
“当然看到了。”
这时候，天后才干咳一声，又转向西帝。
“那你可看到九黎广场之外的其他情况？”
所有目光都看着西帝。
他讪讪地：“属下……属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出去巡视一趟，整个九黎走走看看……”
大家都在等着西帝表态：该怎么办，你老人家拿出一个主意吧。
“布布，你多久没有离开九黎广场了？”
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天尊独断专横，把地球彻彻底底霸占了吧？如此一来，你这个中央天帝威严何在？颜面何在？
这还是九黎吗？
西帝也干咳一声，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雷霆，缓缓地：“依各位爱卿看来，这事情该如何才好？”
九黎。
皮球，皮球。
昔日的军事重地，九黎的灵魂象征，居然成了一个大法师的金屋藏娇之地。
踢来踢去的皮球。
枯枯法师纳妾这在昔日是不可想象之事，可是，现在他不但纳妾，还有七八个小妾，而且公然占据了九黎碉楼。
众人面面相觑。
布布呆住了。
你是天帝，你都不拿一句话出来说，我等怎么知道？难道要我等直接去挑战白衣天尊吗？我们怎么去？又凭什么去？
“也包括枯枯法师这样的人带领他的七八个小妾占据了九黎的两层碉楼？”
其他大神对这事儿并不是很有兴趣，大多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比鲁星等就不同了，他们和天后早已商量好了这事情，忽然被打烂了，自然火冒三丈。
他振振有词：“这难道不是我的功劳吗？花馆妓院也好，赌场酒楼也罢，不时能最大限度留住那些商队，留住那些巨富，让他们把财富都花在九黎吗？这难道也有错？给男人们提供一个欢乐无限的场地，给女人们提供消费无度的珍惜珠宝，这难道不是每个城市群发展的巅峰状态？”
“我就不明白了，白衣天尊为何非要任命凫风初蕾不可？按理说，他怎么也不可能任命凫风初蕾为万王之王吧？”
布布瞪大了眼睛。
“是啊，他当年和颛顼打得那么凶，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争夺地球共主，现在却拱手让给凫风初蕾，他到底怎么想的？”
“你所谓的富贵地指的什么呢？遍布大街小巷的花馆妓院？大张旗鼓的赌场酒楼？还是满大街随处可见的熏熏醉汉？再或者，是你布布大将军独自在九黎广场所拥有的比王宫还豪华的城堡？”
“哪怕从四方之王里随便选一个也好啊，为何非得是凫风初蕾呢？”
布布立即道：“天尊既然返回九黎，一定就看到了九黎的剧变。九黎已经汇聚了全世界的财富，成了全世界人人向往的富贵地，这难道还不算我的功劳吗？”
“莫不成他和凫风初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要不然，他怎会一力保举一个女子成为万王之王？”
白衣天尊一直听他讲完，才淡淡地：“布布，你倒是说说，你认为自己在九黎最大的功劳是什么？”
这样一说，好像什么都解释通了。
他补充：“哪怕是涂山侯人都比凫风初蕾靠谱，至少涂山侯人懂得进退，而且身为大禹王之子，也曾差点完成统一大夏的功业。可她凫风初蕾有什么呢？除了到处杀人，她还有什么功劳？她简直成了全世界最可怕的大魔头，而且，她还毁容了，她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她有什么资格成为万王之王？”
众神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面上都充满了八卦之色。
布布涨红了脸，据理力争：“属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在治理九黎一道，促成九黎的繁荣一道，自认有极大的贡献。属下当然也不是非要争夺这个万王之王不可，可是，若是让凫风初蕾做了，属下就一万个不服气……”
毕竟，这话一般人不好说，但是，心底都这么想的。
布布顾不得规矩，大声顶撞：“她有什么本领？金沙王城至今籍籍无名，可是，九黎却在短时间之内变成了全世界最豪华最富裕的城市，这功劳她比得上吗？她那金沙王城再过一万年也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事实上，从九黎之行开始，到白衣天尊和青元夫人退婚，再到这石破天惊的任命其为万王之王……众神私下里的八卦都已经传开了。
“她一个凡俗女子，哪里懂得什么王者之道？”
若不是有私下里的勾当，白衣天尊会做出这样反常的事情？
“和凫风初蕾相比，你们只知道打打杀杀，只能看到权利表面的热闹和带来的好处，可是，她知道本质，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王者之道。”
比鲁星大神A道：“要解决这事情其实也很简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何个简单法？”
布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陛下立即任命一个人为万王之王，比如姒启。毕竟，陛下才是中央天帝，你一任命，这才是最官方最权威的。等到正式任命的委任状下达到九黎，白衣天尊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他缓缓地：“正因为她杀了重黎，她才真正有资格做地球之王！”
中央天帝以官方的命令下达委任状，这的确是最好最快捷的途经了。
“……凫风初蕾不但不尊敬天尊，也是我们巨人一族的死敌，她甚至还是颛顼的女儿。如果天尊把地球之王这么重要的职位封赏给她，岂不是告知天下，我们巨人一族已经向黄帝的后裔妥协了？这怎么可能？那重黎他们岂不是白死了？让大炎帝国的商队怎么想？让九黎的所有百姓怎么想？”
可如此一来，岂不是正面和白衣天族宣战了？
白衣天尊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么巨大的一个错误。
难道要直接掀起战争？
如果布布的少年时代是因为深居防风国从未见识外面的世界，所以保持了单纯和忠诚，但是现在，九黎的繁华已经彻头彻尾改变了他这个人。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纷纷看着西帝。
大片大片的沙漠、戈壁，动辄千里无人烟的偏僻，较之九黎这种繁华到了极点的温柔乡，怎么可能再有任何吸引力？
西帝再次干咳一声：“除此之外，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偏远的防风国，远在西北苦寒地，就算包涵涯草后来争取到的七万里地，依旧还是苦寒之地。
众人都不吭声了。
他的随从，他的亲信，他的朋友……统统都成了富甲一方的高等九黎人。至于防风国，他根本很少踏足了。
没有任何人有别的办法了。
不但布布自己一手遮天，他身边的人也一手遮天。
白太星见西帝看着自己，只好小心翼翼：“其实，这样做不是不可以，但是，也有一个小问题……”
慢慢地，这些事情就成为了常态。
“什么问题？”
但凡讨好布布的商队，无不在九黎大行其道，获利丰厚，反之，则灰头土脸，折戟而归。
“白衣天尊这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如果正面跟他发生冲突，总不是太好……毕竟，联盟已经维持了几十万年和谐了，没必要再次掀起腥风血雨，还是稳定为重，稳定重要啊……”
短短一两年，布布已经富可敌国。
比鲁星大神A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因为大家害怕白衣天尊，就任凭其为所欲为了？”
那城堡里，除了权威，更有无数的商队或者诸侯为布布送来的各种贵重礼物。
“也不是害怕白衣天尊拉……”
那是他和诸神离开九黎之后，布布自己为自己修建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也不敢那也不敢，连陛下下达一个委任状都不敢，那我们还敢做什么？是不是以后联盟的重要职务都要让白衣天尊来委任了？”
甚至于布布在九黎新建的一座奢华无论的城堡。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再说，如果真的出现了两个万王之王，那凫风初蕾岂不是要和姒启打起来？如此一来，地球上只怕又是战火绵延，永无宁日了……”
他吃惊的更并非布布对自己的处处模仿，而是权利。掌握了权利的人，会如何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的享受攀登到一个令人惧怕的高度。
“这还不简单吗？我倒有一个法子，既不需要引起白衣天尊和联盟的争端，也不爆发地球上的战争……”
他吃惊的当然不是布布这件比自己还奢华得多的白色长袍。
“快说。什么好主意？”
他的视线被金色面具所过滤之后，也只是短暂地看了他一眼。
就连西帝和天后都一起看向比鲁星大神B。
白衣天尊看他一眼。
B阴测测地笑了：“只要凫风初蕾死了，这一切不就解决了？她一死，什么争端都不会再有了。”
他忽然跪下去，也顾不得对白衣天尊的惧怕，亢声道：“天尊，我不服气！我不服气！为何是凫风初蕾做中央之王？她有什么资格做中央之王？她一直不曾臣服天尊，她一直率众公然和天尊作对，她甚至不顾天尊多次对她的救命之恩，一返回金沙王城就对大炎帝国的商队大开杀戒……种种迹象表明，她对天尊根本没有任何感激之情，她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为何天尊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她？这不是将大炎帝国白白送入敌人手里吗？我不服气，我一万个不服气……”
A也趁热打铁：“我认为这建议可行。一切的争端皆因为这个凫风初蕾。只要她一死，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作为一名忠诚的属下，他有必要也有义务提醒白衣天尊，哪怕会因此惹怒了白衣天尊。
所有人都看向西帝。
他觉得白衣天尊简直就是一个愚昧之际，昏庸至极的昏君，被狐狸精彻底蛊惑到失去了理智的那种昏君。
维维奇待要说什么，可一接触到天后的目光便立即闭嘴了。
他觉得白衣天尊中邪了。
西帝打了个哈欠，“今天先散会，改天再说吧。今天朕实在是困得不成了，头晕眼花，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里，西帝已经呵欠连天地径直奔向他的寝宫了。
如此一个敌人，防风国的死敌，巨人的死敌，曾经侮辱老天尊头盖骨的敌人，白衣天尊居然立她为地球之王。
大家都看着天后，天后只满脸铁青，也起身就走。
他一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些被她一拳一个砸碎了脑袋的巨人们。
西帝一睡就是整三天。
如是其他任何人做中央之王，他都自忖可以把他们当成傀儡，可是，若是凫风初蕾——那个比自己厉害太多太多的女人，他想都不敢这么想。
天后在他门口走来走去，无数次要去推门却又不敢。
可是，相比凫风初蕾，那就差得太远太远了。
夫妻多年她当然深知西帝的脾气，西帝有很强的起床气，如果谁打扰了他睡觉，那他的雷霆是毫不留情的。上一次被雷霆击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疼，天后不敢冒这个险。
在这个地球上的凡人里，布布自认已经是功力第一人。
三天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开门进去。
若是别的随便什么人，无论是四方王之中的某一个，甚至是涂山侯人，都比她凫风初蕾好得多啊。
西帝还躺在床上，却早已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
而且，她还是九黎的死敌。
他见天后盛装打扮，如花似玉，身上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媚香之味，一时间来了精神，一伸手便将天后拉了上去。
这样的一个人，岂能成为万王之王？
一番折腾之后，天后迫不及待：“陛下，我觉得比鲁星兄弟的建议很可行，只要处死凫风初蕾，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也不会和白衣天尊直接翻脸了……”
他恨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不但是他们巨人一族的死敌，也多次让他颜面扫地——后者，更加无法忍受。
西帝打了个哈欠：“不要管的闲事就别管。”
从他在九黎河决战中被那少女一举扔到九黎河威风扫尽开始……
“闲事？这是闲事吗？”
从他在金沙王城眼看就要刺杀成功，却被那少女一拳赶走开始；
天后愤愤不平：“这怎么是闲事了？这分明是藐视你的权威。如果你默认了白衣天尊的行为，以后谁还把你放在眼里？”
从他在防风国亲眼目睹凫风初蕾大开杀戒，一拳砸死一个巨人时候开始；
西帝不以为然：“你这么热衷这件事情干什么？”
他一直痛恨凫风初蕾。
“这，我不是一直维护你的利益吗？我怎么能容忍别人藐视你的权威？以前白衣天尊独霸地球时我们没有及时得知也就罢了，可现在，联盟中已经有这么大量的弹劾了，难道我们还装不知道吗？那样的话，你的威严何在？谁还把你这个中央天帝放在眼里？”
居然是那个自己最最痛恨的敌人。
“你以为杀了凫风初蕾就行了？”
居然是凫风初蕾。
“当然！她一死，白衣天尊就没了借口，只能认命大鲧的孙子为万王之王，这样，大家就平息了。”
可现在，白衣天尊居然宣布，万王之王是凫风初蕾！
“为什么大鲧的孙子就可以做万王之王？而凫风初蕾就不行？这就怪了，其实维维奇说得多，论资历论能力甚至论威望，凫风初蕾不远在姒启之上吗？怎么姒启能做万王之王，凫风初蕾就不行了？就因为她是白衣天尊任命的？那姒启也是白衣天尊任命的啊。这有什么区别吗？”
如此的奢华，除了万王之王，怎能办到？
天后恼羞成怒：“陛下，你这是向着谁说话呢？莫非你也像那些无聊的大神一样，暗中去偷窥过凫风初蕾的真实容貌，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美貌如花的少女？所以就心生怜悯了？”
可这些，在布布看来，就是唾手可得。
西帝不以为然：“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为何姒启可以，凫风初蕾就不行？”
项链是通体透明的翡翠，能切割成这么大这么整齐而且绿得这样毫无瑕疵绿的有生命力一般的翡翠，别说天下至宝，一般的国王也休想得到。
“哪能让一个女人做万王之王？地球上，就从来没有女人做过万王之王。”
此外，布布还佩戴了一条项链。
“这就怪了，女神们不是都独自居住在一个星球吗？拿你天后来说吧，你不但是杜鹃星之王，还是黑暗森林星之王，其他我不知道的星座你还拥有几十个，而青元夫人这些也是天穆之野之王。事实上，每个单独拥有一个星球的人，无论男神还是女神，都是本地之王。地球也只是一颗星，而且是很小的一颗星，凫风初蕾做王又怎么样了？”
日月光芒在胸口交织，那是王者的光辉。
“陛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地球可不是一般的星球，要是不重要的话，几百万年来，大神们就不会你争我夺了。正因为地球特殊，所以其王者人选才特别重要。就拿你说的其他星来说吧，几个有地球上那么多人口？几个有地球那么热闹和繁荣？作为全银河系最重要的生物培养基，地球纵然在宇宙上谈不上多么重要，可在整个银河系却绝对是很重要的，哪里能轻易给白衣天尊得去？更何况，白衣天尊若是重返弱水之后，地球的控制权可就牢牢在那丫头手里了……”
看着只是简单的白色，却需要上百个巧手绣娘日夜不停地赶制半年才能绣成这么一件——因为你仔细看，会发现那白色袍子上面刺绣着日月山川，隐隐流动。
她比划了一下手势：“就算你忌惮白衣天尊，不好正面跟他冲突，可是，私下里杀了凫风初蕾不就行了？要让她不留痕迹地死去，至少有上万种方法，为什么非要选择最困难的一种？她死了不就万事大吉了？”
更何况白色袍子上那纷繁复杂又精妙绝伦的刺绣工艺。
西帝似笑非笑：“你这个蠢婆娘！”
稍微懂得一点布料的人都知道，五颜六色其实很简单，但是，要让布料一尘不染那么雪白则很是需要一些功夫。
天后：“……”
袍子是最顶级的蜀锦。
“比鲁星兄弟不计后果在众人面前提出要处死凫风初蕾，是因为他们和白衣天尊有私人恩怨。可你我呢？你我和白衣天尊甚至黄帝家族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下令处死凫风初蕾，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你告诉我，除了满足了比鲁星兄弟或者你的妒忌心之外，我还有什么好处？姒启做万王之王也好，凫风初蕾做万王之王也罢，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就如他身上的这件白色锦袍。
天后的脸色很难看，只是答不上来。
他沉浸在这万王之王的威风里，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顶级权势顶级奢华的生活了。
“我今日能杀黄帝的后裔，日后的中央天帝便有足够的借口杀光你我的后裔！九重星联盟可不是人类，你能一手遮天。那些隐匿的第一代正神虽然几十万年或者几百万年不露面了，可是，你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以为黄帝家族就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非常满意。
“他们家族本来就没人了。”
那是白衣天尊的恩赐，让自己仅仅比那些半神人矮小一点点——但是，已经比这世界上全部的地球人都更加高贵了。
“就算如此，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那么讨厌凫风初蕾？她跟你有何交集？”
在无数的吹捧恭维之后，他已经飘飘然，欣欣然，骨子里也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地球之王。
“这，我不是觉得她太嚣张了吗？一个凡人如此嚣张傲慢就该受到惩罚，否则，凡人都不把大神放在眼底了。”
所有四王都听他号令，全天下都在掌握之中，每到一地，人们都如尊敬万王之王那样尊敬他。
“她嚣不嚣张关你何事？再说她又没有来九重星联盟嚣张。”
他才是中央之王。
天后却好奇道：“陛下，你说白衣天尊是不是真的看上她了？要是他真看上了她，那可怎么办是好？我们要不要用联盟的法律来处罚他？”
这几年，他是实质上的无冕之王。
联盟中有关和地球人的一些相处法则都是这三十万年甚至这十万年才颁布的。而白衣天尊离开时已经七十万年了，他那个时代，法律不是这样的。
布布也是一身雪白的长袍，采用了最最上等的白色丝绸，看起来特别富贵，已经和当年沙漠里那个单纯的巨人少年相去甚远了。
白衣天尊这样的人，岂会轻易遵守一个他原本就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接受的法律？
白衣天尊没有做声，也不理睬他的愤怒，只是看着他。
西帝叹道：“天后，你要想安安稳稳地过你的日子享受你的权利，我建议你不要多事了，也不要私下里那么多小动作。再说，凫风初蕾也不是你的情敌，该怎么对付她，轮不到你出头，你这不是权威，你这是愚蠢！这样做对你有何好处呢？除了招来更大的妒忌名声你还有什么？你看看背后有多少女神在暗地里看你的笑话你就知道了，你怎么就一点进步也没有？”
自己作为他最忠诚的下属，就该据理力争。
天后愤愤然地，待要再辩，只见西帝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雷霆上。
更何况他此时分明认定是天尊错了——天尊犯了大错。
她哪里还敢说半句话？
巨人一族，很少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布布，已经俨然有万王之王的实权，更是滋生了无比的骄矜。
只好悻悻地：“算了，算我多管闲事好了，以后无论谁怎么轻视你这个中央天帝我也不管了。”
白衣天尊，当然将布布的愤怒看得一清二楚。
九黎是一个大地名。
天尊，他怎么想的呢？
事实上，九黎的范围很广，广义上的九黎，比最鼎盛时期的大夏疆域还要大上好几倍。
这难道不是赤裸裸的羞辱吗？
九黎的西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
这难道不是明显地挑衅吗啊？
这雪山和共工星体的上空有点类似，常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白色云雾。
就算天尊救了她的性命，放她回到金沙王城，可是，她不但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反而是首先杀了重离等人。
云雾深处，是终年不化的万古积雪。
凫风初蕾，只是一直和他作对的那个敌人。
积雪深处，一栋木屋。
这天下虽然是他白衣天尊的，可是，自己才是他的左膀右臂，而凫风初蕾算什么？
当炎帝被迫离开京都，变成“上一任中央天帝”之后，少年时代的共工便陪伴他独居此处。
他怎么会提拔一个敌人而无视自己的功劳？
不过，炎帝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很短很短，卸任中央天帝后，他谢绝了去弱水的特殊恩赐，执意回到九黎，不久之后便病逝了。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少年共工一人独居在此。
天尊这是疯了吗？
从极度的繁华极度的巅峰，极度的人生荣耀万众偶像里跌落，当年的少年心事究竟如何，就连自己也想不起了。
百般情绪汇聚成了三个字：凭什么？！
沮丧？绝望？愤怒？悲哀？
唯有布布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张脸时而红时而白，一双眼睛里更是充满了愤怒，失望，不甘，焦虑……
他想不起来。
四人鱼贯而出。
他只记得蚩尤一趟又一趟来到九黎。
白衣天尊点点头：“你们先下去吧。”
蚩尤是炎帝的第一大将，岁数比他大得多，炎帝生前，蚩尤已经是九黎的无冕之王了。
天尊从来不滥下命令，但是只要下达了命令，就绝对没有撤销的道理。
炎帝死后，蚩尤正式接过了九黎之王的旗帜，开始了和黄帝长达千年的战争。
其他四王也很意外，可是，他们还是谁都没有做声。
蚩尤对这个废太子很感兴趣。
所以，白衣天尊干脆把他给调走了。
蚩尤总是说：共工小弟，你出山吧。只要你出山，振臂一呼，必定从者云集，赶走黄帝指日可待。
当然，就必须是布布离开。
但是，共工对此毫无兴趣。
这种情势下，总有一人必须离开。
共工觉得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真是没有任何必要。
名义上是为了退回防风国重新振作巨人一族，可实际上，分明是为了给凫风初蕾让路——大家都知道布布大将军曾经百般刁难鱼凫国极其商队，和鱼凫国非常的不和，如果凫风初蕾一来，那么，他二人势必水火不容。
当然，做不做京都太子也不重要。
明天就撤出九黎。
反正他已经做了五百万年太子了，他觉得自己早就做腻了。而且，现在黄帝治下，也还算平静，没必要再掀起战争。
白衣天尊竟然命令自己撤出九黎。
蚩尤说，共工你不懂，做太子和中央天帝是不同的，等我们取胜之后，我一定奉你为新的中央天帝。当然，战争虽然残酷，可是，结局却总是美好的。
布布这才真的呆住了。
共工问：那战争的结局谁去承担？
白衣天尊还是和颜悦色：“布布，你乃防风国的首领，振兴防风国才是你的第一要务。明日起，你便可以离开九黎，返回防风国，召集所有幸存的巨人，让防风国真正强大起来。”
蚩尤笑了，谁去管战争的结局呢？共工小弟，你知道古往今来为何许多大人物都热衷于发动战争吗？我告诉你，那是因为发动战争的成本实在是太小了，你想想看，你只需要振臂一呼，下面自然有无数人替你冲锋陷阵，而你呢，赢了你就是大王，就算输了，死的也是小兵，除了少数倒霉鬼，几曾见到有顶级人物死于战场的？
但见天尊的目光转向自己，才低下头，勉强躬身道：“属下也听令。”
所以，对于发动战争者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输了，可一旦赢了，那就是大赢家。世人可不会管他们是如何取胜的，只要他们赢了，他们就成了民众眼中的英雄，他们的事迹就会万万年流传，无数人都会传唱他们的故事，直到千秋万代……
只有布布站在一边，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蚩尤说，战争的好处很大很大，共工你现在还年轻还不懂，但是，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情就好了：只要你赢了，你便是万众瞩目的大英雄大豪杰，至于怎么赢的，则不会有人追究。
他们齐声道：“遵命。”
少年共工说：再大的英雄都没什么了不起的，他们本质上都是战犯而已。如果民众都抵制战犯，看透这一点，谁也不敢轻易发动战争了。
四方王听得很清楚。
蚩尤：……
一切听她号令——这几个字很重要。
从那以后，蚩尤再也不曾踏足这里。
“那好！你们以后就奉凫风初蕾为中央之王，好好辅佐她，一切听她号令即可。”
竖子不足与谋。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起摇摇头，齐声道：“天尊有令，我等不敢违背。”
这是蚩尤对共工的全部评价。
“各位还有异议吗？”
从那以后，废太子在他心目中就是窝囊废的代名词。
他的冰袍散发出的寒意全被屏蔽在了一丈之内，其他几人纵察觉那寒光闪闪，但也并不怎么被阴寒之气浸润。
当然，蚩尤死得太早，并不知道，在往后的岁月里，这个“窝囊废”会比他的名气要大得多，其发动的战争也比他著名得多，到了毁天灭地，必须出动娲皇补天的地步。
白衣天尊慢慢站起来。
所谓捅破天，共工便是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毕竟，这天下是白衣天尊的天下。这天下，也是白衣天尊自己打下来的。现在，他忽然要白白拱手让给凫风初蕾，那就没人管得了了。
西帝寻到这里时，很费了一点功夫。
其他四方之王见他碰了这么大的一个硬钉子，纵然是有什么异议，也不敢开口了。
放眼望去，就连木楼周围也常年保持着和雪山之巅一样的低温，一般的凡夫俗子是无法踏足的，那低到零下几十摄氏度的超低温，可以瞬间将他们冻结成化石。
他涨红了脸，哪里还敢多说半句话？
就连西帝第一次踏足这里，也无端端地觉得一阵寒意。
布布惊呆了。
西帝当然不怕冷，可是，他生性属火，常用的武器也是雷霆霹雳，全是热兵器一类，可以说，和这样的冷真的是水火不容。
他看了看四周：“包括这间冥想室，都可以成为她的办公场所！”
所以，他一踏足这冷森森的地方就觉得特别不舒服。
白衣天尊还是淡淡的：“如果她愿意，以后可以径直入驻整个九黎！”
他更诧异的是，那两只活生生的仙鹤也在这样的超低温里走来走去，就好像生活在常温中一般。
“鱼凫王不但处死了重离，对大炎帝国的威名造成了极大的损害，还处处和天尊对着干，是整个大炎帝国的敌人，怎么能委任她成中央之王？这么一来，我们整个大炎帝国岂不是完全落在了她的手上？”
仙鹤的主人则站在园子的篱笆后面，一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雪山之巅。
白衣天尊反问：“凫风初蕾怎么就不能做中央之王了？”
看样子，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很久，他的雪白袍子已经和雪山之巅的颜色一模一样，久得几乎要变成一座化石了。
他急了：“凫风初蕾怎么能做中央之王？”
咳咳咳。
这一来，凫风初蕾岂不是就凌驾于自己之上了？
白色身影终于回头，并不诧异地看着对面。
天尊不但不处罚凫风初蕾，居然还提拔她做中央之王？
那是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明黄色的锦袍，有金色的头发。当他回头的时候，能清晰地看到他深蓝色的眼睛，立体的面容以及充满优雅和男性力量的壮美胡须。
他之前才禀报了凫风初蕾对大炎帝国的种种不敬之举，建议天尊要重重惩罚凫风初蕾，可是，现在听得天尊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又如何不着急？
西帝年轻的时候很帅，所以，他还有个别名叫做俊，为此，许多人也叫他帝俊。
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几番欲言又止，面上更是红一次白一次，就好像被人重重打了一耳光似的。
不过，现在他已经老了。
布布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的眉梢眼角之间已经满是淡淡的皱纹，就连他的蓬勃的胡须也间杂了几根黄白的颜色。
毕竟，天尊这是直接宣布了命令，而非是和他们商量，征询他们的意见。
他腰上别着须臾不离的雷霆，那是他的独门武器，挥舞起来，霹雳爆炸，纵然是大神们也无可抵挡。
天尊将四方王召集，肯定不是为了开玩笑。
西帝虽然有好色这个毛病，但是，其他方面，他处事还算公正严明，不偏不倚，纵然是他的至亲犯法也一视同仁。
每个人眼里都写满了疑惑之色，但是，没有任何人胆敢轻易开口。
比如，因为妒忌经常下手摧残人类少女的天后，便经常遭到他的雷霆击打。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向白衣天尊。
可是，许多人倾向于认为：如果他真的公正无私，就应该将天后处死，或者，干脆不要再去找人类的少女寻欢作乐了。
哪有缺席委任这么重要职务的？
当然，这话私下嘀咕就行了，没有任何人敢当面对他说。
再说，凫风初蕾今天也不在这里啊。
他见白衣天尊盯着自己腰上的雷霆，就笑起来：“九黎可真是个好地方啊。以前我无数次听了九黎的传说，但从未身临其境，今天亲眼目睹，果然名不虚传。”
在他们的想法里，就算这职务不从自己四人之中产生，按理说也该是给涂山侯人留着，怎么就变成了凫风初蕾呢？
白衣天尊淡淡地：“西帝百忙之中竟然有空来此，我也真是荣幸了。”
不仅布布，其他四人都惊呆了。
西帝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的：“天尊啊，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本尊在此宣布，由鱼凫王凫风初蕾出任中央之王之位，以后布布大将军和四方王皆全部听令于中央之王，受中央之王辖制！”
二人对视。
其他四王也都看着白衣天尊，等待从他嘴里说出这个大家早就意料之中的名字。
西帝眼里满是好奇。
这个万王之王，非自己莫属啊。
白衣天尊纵横天下的时候，西帝还年轻，他的家族也还在极西之地，尚未进入中央各大神族的眼里。
他昂首挺胸，看着白衣天尊，脸上已经满是期待之色。
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名动天下的白衣天尊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压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和他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
就连布布也如是想。
白衣天尊比他老很多很多，但现在，他对面之人却非常非常年轻，保持着青年时代的容貌一直没有改变。
再者，布布大将军可是巨人一族的王者，而且是大家已经默认的九黎之王。
大神们虽然可以随心所欲改变自己的容貌，可是，纵然寿与天齐，也有衰老的时候。这十万年来，西帝明显觉得自己老了，加上大权在握，无需再凭借美貌来吸引美貌少女，于是，也无心再维护少年时代的容貌，干脆顺其自然，于是，他变得更类似于人间的中年男子：大胡子，脸上有沧桑之色。
反倒是布布大将军在九黎干得有声有色，将九黎变成了世界第一的奢靡城市，所以，大家都暗忖，莫非是布布大将军要升级了？
或许是纵欲过度，这沧桑之色里隐隐地便多了颓废，老太的痕迹也就更加明显，这也让人间的少女见了他便总是远远躲着，所以，他每每只能化为一阵风或者一团乌云和那些看中的少女交欢。
毕竟，万神大会才过去几年，四方之王在这么短时间内还做不出多么惊人的功绩，加上天下太平，连战争都没有，就更加无法一鸣惊人了。
他很清楚，这个比自己还老的白衣天尊，之所以看起来这么年轻，那是因为他从弱水出来的缘故。
天尊到底看中了谁？
上古正神，每过一段时间便会进弱水呆一段时间，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变相更换了他们的载体。也因此，他们的载体便看起来永远年轻，永远健康，永远力大无穷。
莫非天尊要从这四五人之中把这个人选定下来？
白衣天尊的载体，其实已经是一个崭新的载体了。
这个地球之王的人选最初是涂山侯人，可是，他谢绝去了天穆之野，就一直空缺。
西帝看着他，眼中有毫不掩饰的羡慕之情。
中央之王，也就是地球之王，当然，如果愿意，也可以直接称为万王之王——当然，这万王只限于地球人。
“想我九重星联盟的医学已经何等发达了？可是，诸神们要百万年不死，一直不停地更换新的载体也不容易，可是，一旦进入弱水，便自动更换了载体，而且更胜以往，这可真叫人羡慕……”
布布和四人都一起看着他。
所谓“自动更换载体”，是原有载体的升级版，而非像别的死去的人类或者神，只能使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载体。
“在过去的时间里，你们掌管四方天下，也算是尽职尽责，没有辜负本尊对你们的信任。但是，中央之王的位置一直空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本尊决定今天把这个人选定下来……”
除了第一等的正神，其他人要获得这个殊荣，就必须经过造物主的恩准，最少，也得是娲皇这个级别大神的恩准。
众人静静听着。
可一般人，别说得到造物主的恩准了，就算要获得娲皇的恩准都难如登天。
他淡淡地：“本尊找你们，是要宣布一件事情。”
偏偏白衣天尊，非常容易就得到了娲皇的恩准。
四方王一起行礼：“参见天尊。”
西帝的羡慕之情，可想而知。
可是，他身上的万年寒冰袍子却散发出清冷而森严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毕竟，他在担任西帝的几十万年漫长岁月里，连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娲皇。
第一眼看去，他非常非常年轻。
要想在以后获得恩准，也基本上是没有指望了。
他们看到的是冥想室的高台上一个真正的人——白衣如雪，蓝色头发，只是他面上戴了一张金色的面具。
白衣天尊淡淡地：“进入弱水的时间，最短也得七十万年。许多半神人也熬不过这样的寂寞。”
但是，他们没看到半空虚悬的王座。
西帝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可不是吗？天尊说的可是事实。弱水虽好，可动辄长达70万年的独自虚无，一般的神也受不了啊。哈哈哈，比如我，尤其是我，我就受不了……我的欲望特别强烈，我特别喜爱的唯有美酒和美少女。美酒也就罢了，可是，如果超过三个月不得到一个新鲜的美少女，我就觉得这日子味同嚼蜡，生不如死……”
他们先看了看布布，然后，习惯性地看了看半空。
他倒坦率。
这也是四方王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天尊。
反正他的这个嗜好，人人皆知。
他们火速赶到九黎，他们很清楚，白衣天尊召见，那就是有非同小可的大事情。
和其他的中央天帝相比，他简直是一个狂热的欲者，无论是美艳的半神人还是人类那些水灵灵的少女，只要他看到，那就一个也不会放过。在他临幸过的这些美人之中，有些甚至是他的异母姐妹，比如为他生下了儿子太阳神和女儿月亮神的，便是他的堂姐；现任天后，也是他的妹妹。
但是，白衣天尊为何要召见他们，到底要宣布什么事情，布布大将军没有提及，因为，布布自己也不知道。
和古老的东方神族特别看中血统的严肃性不同，西方诸神并不介意近亲之间的婚配，那是被公开允许的。
他们得到大将军布布的命令，全部汇聚九黎，据说是因为天尊召见。
这话题一打开，西帝倒也并不忌讳，他看着地球的方向，叹道：“地球是整个九重星联盟的物种培养基地，可能是这里的荷尔蒙太过旺盛，我总觉得人类的少女特别特别可爱，天尊，你不觉得吗？”
东南西北四方王陆续进来。
白衣天尊还是淡淡地：“但凡对地球有彻底留恋之情的，都很难在弱水呆下去……”
“回天尊，他们早已恭候多时。”
西帝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白衣天尊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打断他，淡淡地：“布布，其四方之王都到齐了吗？”
弱水没有繁华，没有美酒美食，更没有美丽的人间少女，只有长达七十万年或者以上的漫长的虚无，也就是一个人独自在70万年或者更长的时间长河里静坐，一动不动。
布布眼中写满了期待：“天尊，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一定率领大军前去……”
用这种漫长的寂寞换来的无限期载体，你愿意吗？
这些奏折全是各地诸侯的联名上书，以证明大家对鱼凫王的嚣张已经忍无可忍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之心：“之前进入弱水的正神们再也没有出来过。外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详情，天尊你真可谓是第一个从弱水出来的大神，你能说说在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景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主张，布布大将军还拿出了一大摞奏折。
白衣天尊静静地看着远方。
他顿了顿“这消息传到九黎后，大家都义愤填膺，无数人主张立即攻打金沙王城，要拿鱼凫王的头颅祭奠重离和商队其他人的亡灵……”
从这里看去，九黎的上空全是金黄，金红，而在弱水，是绝对没有任何颜色，只有一望无际空虚的白雾。
布布愤愤地：“鱼凫王驱逐各国商队，尤其是公然宣布处死重离等人，对大炎帝国的名誉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其他的诸侯们虽然公开上不敢说什么，可私下里都说鱼凫王也太大胆太不把大炎帝国放在眼里了。她这么做，分明就是藐视我们大炎帝国，也是藐视天尊，如果这次天尊不好好给她一个教训，只怕以后更多的人会看不起大炎帝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我是重伤之后进入弱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昏睡。等醒来的时候，七十万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了。所以，我也谈不上真正熬了七十万年……”
“你还打算攻打金沙王城吗？”
西帝骇然。
布布大惊失色：“那我们还能去攻打金沙王城吗？”
纵然是昏迷了一大半的时间，那清醒的日子也在一二十万年以上。
“你们永远也无法踏足金沙王城了。”
一个人，独自静坐一二十万年，看不到一丝花草树木，听不到任何鸟叫动物，更看不到任何活人进出，这种寂寞，难道不会发疯吗？
“封印？是不是今后我们就再也找不到金沙王城了？”
在历任中央天帝中，西帝是最爱热闹的，女色之外，他对精美的服饰、美味的食物以及美酒都很感兴趣。他经常乘坐最华丽的飞行器，满世界旅行。
白衣天尊淡淡地：“那是因为她把鱼凫国封印了。”
这样的一个人，要他长达几十万年在时间长河里忍受寂寞，怎么可能？
布布脸上浮现了惊惧之色：“属下接到消息后，立即派人去打探，结果发现金沙王城居然消失了……整个鱼凫国也消失了似的……我们到了秦岭之后，发现再也没有进入蜀中的通道了，好像到了秦岭为止，那世界就彻底消失了……天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西帝似在自言自语：“上一次去弱水，你是因为重伤没得选择我也可以理解，可这一次，你再进去至少就得上百万年的时光，能不能出来也不好说，这又是何苦呢？”
白衣天尊没看，随手放在一边。
白衣天尊知道他无法理解，而且，他今天很显然也不是为了来和自己讨论如何忍受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寂寞的。
他甚至把商队从鱼凫国带回来的公函递过去，“天尊，你看。”
果然西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叹一声：“天尊，你上次告诉我，只要拿到了黑蜘蛛基因病毒的解药，你就回归弱水是不是？”
布布觉得自己对不起重离等下属，这一次，一定要白衣天尊给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他略略意外：“这解药拿不到了是不是？”
可是，白衣天尊离开时曾有命令，叫他再也不得前去鱼凫国，无论任何理由都不行。
“也不是拿不到。”
原本，该为重离等做主的是他这个大将军。
西帝稍稍犹豫，却还是道：“本来，我私下里组织的联盟小分队已经重新启动了基因病毒解药的研究，而且也基本上成功了，可是……”
“天尊，那鱼凫王真是不把我们大炎帝国放在眼底啊。她居然说，蛊惑人心者，万死莫辞。为此，她还专门给大炎帝国下了处死重离的公函。这算什么呢？明明是重离等人不计前嫌，帮助鳖灵他们将金沙王城也变得繁华无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居然说重离他们是蛊惑人心，非死不可……其实，重离他们那里犯错了？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摸扒窃，任何法律条文都没有触犯，她只凭一己之私，就处死了重离他们……天尊，你可得替重离他们做主啊……”
白衣天尊的面色微微变了，他缓缓地：“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重离不但被处死，死后尸首还被高高示众。
“病毒库被人升级了！”
可洗脑一群人，却是罪无可赦。
他一怔。
杀一个人，只是罪犯。
联盟的病毒库当然是智能病毒库，几乎拥有但凡能收集到的全宇宙所有的基因病毒。解药小组便是依据这个病毒库来进行研制，可是，当他们快要成功时，却发现病毒库被人升级了。
侥幸逃回来的商队成员带来了一张金沙王城的告示，上面对处死重离等人的原因写得明明白白：开设妓馆、增加赌场、蛊惑心智，愚弄百姓，败坏金沙王城风气，死有余辜。
“这一次的升级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升级，也并不单单是基因病毒种类的增加，而是有许多病毒都进行了本质上的裂变，分解，已经大大超出我们现有的研究水平了。倒不是说医学小组就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了，可是，又得需要一段时间来进行新的攻克研究……”
布布愤愤地：“大炎帝国的商队首领重黎和其副手在两年之前被鱼凫王杀掉了，商队的其余几百人也全被驱逐出境。大炎帝国在金沙王城设立的一切办事处和机构全被撤掉，鱼凫王甚至单方面宣布永远不许大炎帝国的任何人再踏足金沙王城。不仅如此，鱼凫王还把其他商队的首领也都驱逐了，据说，就连那些各部族首领在金沙王城高价买下来的房子也被她全部收缴充公了，她还全城张贴告示，说重离等人死有余辜……”
能升级基因病毒，而且还能令病毒库发生巨大的裂变，除了禹京，谁才能有这样的本领？
“何事？”
西帝迎着他的眼神，“虽然禹京公开宣称病毒库升级是他所为。但是，我却得到消息，病毒库的升级里面包含着远远超越于禹京水平的其他病毒……”
布布吹嘘了一番九黎的繁华之后，话音一转，“九黎什么都好，但是，唯有一件事情，令我大炎帝国的权威遭受了莫大的损失……”
“还有水平远远超越禹京的？”
很显然，布布认为，现在的九黎才是真正的乐土，是世界上第一流的强大城市，就连大神们也会沉醉在这样的繁华里。
“死神一直是我们重点监测的对象，幽都之山也不是禹京想象的那么滴水不漏，事实上，我们对幽都之山的病毒数据库，纵不敢说了如指掌，可是，也大体能够掌控，但是，这一次的裂变，真的已经远远出乎我们的预料了……”
他注意到“乐不思归”几个字。
“依陛下所见，这世界上谁还能比禹京的水平更高？”
九黎这两年风调雨顺，富足安乐，成了全世界最好最美最令人向往的地方，这些，布布以为都不必说了，他飘飘然地，踌躇满志：“所幸属下没有辜负天尊的厚爱，将九黎治理得井井有条。现在的九黎，就算是大神们重返，也一定乐不思归了……”
西帝苦笑着摇摇头：“你怀疑是天后吗？这一次我敢保证，真不是她，她没有那个本领。”
“说吧。”
天后的本领从来也不在于医学病毒方便，她能使用基因病毒对付情敌，无非是私下里凭借她的权利从基因库里偷窃了一批病毒，但是，数量也是有限的，用来用去就那么几招，所以，被天后变成怪物的少女，无非也就是那几大类：毒蛇、牛马黑熊以及蜘蛛等等。
“正好，小人有要事要向天尊禀报。”
这一次病毒库的升级，却是总体性的裂变，根本不是天后的力量可以控制的。
白衣天尊淡淡地：“布布，先说说你这两年统治九黎的情况吧。”
这些病毒要让整个物种异化成什么样子，甚至没有任何人能够想象。
他毕恭毕敬“天尊这次回到九黎，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天后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要是知道，得高兴坏了……”
自从万神大会之后，天尊再也不曾降临，他还以为可能这几年几十年天尊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便返回了。
白衣天尊缓缓地：“可她要是知道这病毒足以让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半神人也被彻底异化，她可能就高兴不起来了！”
天尊忽然降临，布布很是意外。
西帝脸上的不安之情，溢于言表。
大将军布布走进来，在一丈开外停下，跪下行礼：“见过天尊。”
这才是他今天前来最主要的目的。
“进来。”
升级后的病毒库里，有几个病毒就是专门攻击半神人的。
门口，传来敲门声。
可是，这种病毒到底会造成何等样的危害，什么时候大规模爆发，却不得而知。
他慢慢坐下，顺手戴上了金色的面具。
这事情，他甚至不敢向包括天后在内的任何半神人公开，因为，一旦散播出去，那可能会造成整个九重星联盟的严重恐慌。
上百万年的冰冷贴在身上，纵然半神人也觉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气。
白衣天尊忽然道：“依陛下所见，这种裂变病毒最早会在什么领域或者在什么人身上爆发？”
白衣天尊随手一指，冰袍飞过来。
西帝长叹一声：“有一件事情我也不瞒你，天后几乎把黑暗森林星彻底变成了她惩罚情敌的私人监狱，哪里关押着无数的人间少女，我本以为这一次解药成功后，自然可以令她们全部恢复容貌，放她们回到各自的家乡，可是，病毒库这么一裂变，我就不敢轻易给她们使用解药了，我怕这解药下去，没准引发新的病毒，她们的处境只怕比现在更加悲惨了……”
正中的一件，是用了百万年雪山之巅的寒冰锻造，通体上下散发出冷岑岑的光芒。
白衣天尊忽然想起凫风初蕾。
这些白色的长袍材质不同，刺绣不同，甚至连长短都各有不同。
青草蛇病毒本来得到控制了，可是，一把解药下去，变成了黑蜘蛛病毒。
无数的白色长袍悬挂了整整一面墙壁。
原来，这不是一般的病毒感染，而是会自行裂变的智能病毒，解药有多强，病毒就裂变有多快，真可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冥想室。
举例，原本你被变成了单异的蜘蛛，可是，如果病毒升级后，那可能会变成蜘蛛以及牛马羊以及其他不知名怪物的综合体。
现在马上开始，又是否还来得及？
变异有多复杂，毒性就有多么强大，而且，会交叉感染。
他甚至有一种久违的愤怒：当年，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可现在，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为什么还是没有能够改变这一切？
这一次病毒升级者的目的也很明确：只要你敢解毒，我就敢让一个一个的族群全部中毒。
他很懊恼，又很沮丧。
试着想象一下：一个人中了病毒，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变成同样的怪物，就连半神人也不例外，你就知道西帝为何会这么紧张了。
两相对比，岂不是莫大的讽刺。
某种程度上，这已经危害到西帝自身的统治了。
反倒是金沙王城，隐隐恢复了当年炎帝时代的风采。
白衣天尊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安之色。
大炎帝国的京都，炎帝的故乡，名震天下的九黎，竟然变得和当年颛顼的京都一模一样。
他曾经答应西帝，只要拿到解药，马上就回到弱水，可是，现在，他看着遥远的天空，一言不发。
哪怕自己从弱水隐匿七十万年之后出来，居然还是这种局面。
西帝也更是紧张。
可是，不周山战舰都能被毁灭，这种局面，竟然一直无法改变。
本来，这十万年来，他无论面对何等样的场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从来不可能紧张了，毕竟，他已经在位多年，德高望重，天下无敌。就算有一些烦恼，无非也是天后的争风吃醋，对他的那些小情人们屡屡下辣手，让他很是不快而已。
他发誓，要让这种局面彻底改变。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这个一言不发的白衣天尊很是危险。
跟风的、企图一夜暴富改变命运的，往往一把下去，满盘皆输，当街大哭，或者横尸街头。
某种意义上，他和病毒一样危险。
富贵者一掷千金，面不改色。
这个危险人物，他是一直不欢迎的。
于是，他亲眼目睹京都的大街小巷，赌场，花馆，酒楼，游戏场所……你能想到或者不能想到的销魂窟，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这个危险人物，他巴不得他一直呆在弱水再也不要出来。
因为极少数人掌握了太多太多的财富，自己和子孙后代很可能十八辈子都花不完。这该怎么办？
这个人物在外面待久了，对他来说是一种隐隐的威胁。
高高在上者吃的穿的用的，其奢华程度，纵然是他这个废太子也瞠目结舌。
所以，当上次他居然亲自出面找他要基因病毒的解药，而且告诉自己，拿到解药，他便会重返弱水。
可是，当他在当时的京都大街小巷上转悠时，那种惶恐之情真是难描难绘。
当时，西帝一口就答应了这个要求。
他发誓要扭转这种局面。
当时，他觉得这是小事一桩。
青年共工不信邪。
可现在，他看着这个危险人物的眼光，心里不由得惴惴的：毕竟，这人是连天都敢捅破的角色，如果他出手，全联盟还真的难以找到能制约他的人物。
很简单，辜负了善良，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可要是违背了暴力，就可能人头落地遭遇惩罚。权衡再三，所有人便一直在堕落的路上越走越远。
现在拿不到解药，他不回弱水是小事，会不会借口引发其他的变故？
人性，真的欺软怕硬，他们往往愿意辜负善良，而屈从于暴力。
毕竟，现在半神人们已经纷纷在弹劾他了。
尤其是那句：人性本贱。
正因为他和白衣天尊私下达成了协议，知道他会重返弱水，所以才并不在乎半神人们对他的弹劾。
虽然蚩尤最后失败了，可是，蚩尤的话，却在他心目中引起了滔天巨浪。
可若是因为拿不到解药，白衣天尊长时间留下不走了，那该如何是好？
蚩尤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老弟，你可真是没救了。你还是和炎帝一样幼稚啊。战争的目的，已经不再是为了让那些自甘下贱的百姓得救了，他们根本不配得到救赎你懂吗？他们趋炎附势，他们歆慕财富，他们压根不想回到人人平等的时代，他们天天痛骂掌握了财富和权势的王者，可一有机会，他们无不希望成为这样的强者！现在，我们战争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屹立于强者之林，而再也不要沦落到贱民的行列了……”
或者说，在那可怕的病毒问题解决之下，他就拍拍屁股走了，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问已经变成了黄帝一般帝王的蚩尤：“我们战争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恢复昔日的人人平等吗？既然如此，我们战斗的意义何在？”
西帝试探性地：“我分析了一下，现在联盟中，具有升级病毒库能力的只有两个人……”
可是，当时的共工却很迷惘。
“哪两个？”
财富，美女以及荣耀，成了人人争夺的战利品，为此，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也因此，蚩尤迅速扭转了战局，一度差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天穆之野的医学部，以及冥王禹京。我之前已经说了，禹京公开承认了这是他所为。可是，我却认为他的水平达不到这个程度。但是，又不可能是天穆之野……”
胜利，却迅速到来。
“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天穆之野？”
差距，迅速拉大。
“联盟对天穆之野的监控更深更加全面，因为，这里是储存生产不死药的地方。我来之前已经仔细调查过，几乎可以排除天穆之野……”
蚩尤说：“我最开始时，总是和士兵们同甘共苦，我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可是，屡战屡败，每每一交锋，便溃败如山。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分明是看敌人威风赫赫，觉得我根本没有王者气概。从那时候起，我便改了规矩。但凡胜利品，绝不均分，只赏赐给有功者。我得最大头，其他人论功行赏，没有功劳者，一文不得。于是，每次战争下来，有人大富大贵喝酒吃肉美女环绕，有人一无所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这二者之外，难道九重星联盟还有更高水平的个人或者组织？”
因为，每个人都企图奔向更高的阶层，所以，鄙视自己身处的阶层。
西帝摇头。
差距越大，敬畏的力量就越大。
就是因为没有，自己才这么烦忧。
为此，普通人天生就该吃穿住行低人一等，甚至在精神上也低人一等。
他叹道：“我想来想去，很可能罪魁祸首还是禹京。毕竟，他在幽都之山几百万年了，没准私下里研究出什么藏着掖着，我们也不见得能调查出来……”
原来，普通人在天帝面前就得如蚂蚁一般渺小而卑微。
“你的意思是，他早就研制出了病毒，一直不公开？”
他们想，呵，原来真正的中央天帝该这样。
“完全有这种可能。有长达百万年的时间，禹京一直沉寂，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外界看来，他消沉堕落，不问外事，对病毒库也不管不问了，可是，会不会他早就走在了前列，一直秘而不宣，直到现在才拿出来呢？”
畏惧，服从加上恐惧。
完全有这种可能。
神秘、距离加上暴力。
毕竟，禹京自来心思深沉。
但凡不服从者，杀无赦。
“升级病毒库，其实也不算太过稀奇，我只是不明白禹京在冥界那么久了，这十万年都没什么动静了，为何忽然出手升级了病毒库？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黄帝高高在上，威风赫赫，便显出了王者的尊严。
白衣天尊长嘘一口气，半晌才缓缓道：“你打算怎么办？”
炎帝吃穿住行都和他们一样，所以，炎帝平淡无奇。
西帝苦笑着摇摇头：“要是天后醋妒背后捣鬼，我自己马上就出手了。可禹京这么一公开，还真不好办了……”
人们，总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人和事物分外好奇。
禹京公开后，就代表一切所为都是他，万一真的背后另有其人，也无法公开追查。
蚩尤打了个饱嗝，醉醺醺地：“因为他穿金戴银，威风凛凛，因为他所到之处有大军开道，人人敬仰；因为他高居宝座，其他人只能仰视从来不敢细看；因为他富可敌国，吃的喝的穿的全是大家都没见到过的……”
历代中央天帝，除了黄帝曾经同时执掌人神鬼三界之外，其他的天帝往往只执掌人界和神界。西帝同样也只能执掌人界和神界。
“因为他的生活和其他人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作为冥王，禹京本来就是瘟疫和死神之王，他天生具有升级病毒库的资格和能力。也就是说，那好像一场比赛，你追我赶，病毒库能升级成什么样子，你科学界才能将解毒能力提高到什么样子。
“不一样？长得不一样？还是别的不一样？”
病毒，永远走在解药的前列。
“你也不知道是吧？其实，以前我也不知道。过了很久我才想清楚，原来，是因为他和大家不一样！”
因为病毒随时可以裂变，随时可以出现，而解药，必须是根据病毒而来。
“那是为什么？”
西帝的苦恼，正源于此。
蚩尤却满不在乎：“我算是明白了，这时代，你只能顺应潮流，而不能逆天而行。炎帝之所以输了，就因为他跟不上潮流。其实，人性本贱，你看看，共工，你看看，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怀念炎帝了，他们都跪拜在那个老乌龟的脚下，他们疯狂地崇拜他，觉得他才是胜利之王。你道他们为何要崇拜他？因为他武力高强？因为他处事公正？因为他长得帅？哈哈哈，统统都不是……”
最最关键的是，这几十万年里，是没有任何人公开宣布使用基因病毒的，天后的黑暗森林星虽然是公开的秘密，可毕竟是秘密，不足为外人道，正因此，你也无法指责禹京：说因为你升级了病毒库，我的解药无法用。
他很震惊。
唯一的办法，只能让禹京自行停止升级病毒库。
他至今都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蚩尤大军营帐时见到的场景：蚩尤左拥右抱美女如云，喝最好的酒，戴最好的佩饰，盔甲上都全部是点缀了黄金珠宝，服侍他的仆从多达三千人，比黄帝的排场还大。
“我不知道该采用何种方式让禹京自行停止升级病毒库，和他谈判？对他下令？我这几天派人去找他，甚至根本联系不上他……”
尤其是蚩尤。
“他不可能停止升级病毒库！”
企图恢复京都旧貌的巨人一族开始了疯狂的反抗。遗憾的是，刑天也好，夸父也罢，蚩尤也罢，他们统统都失败了。
“为什么？”
绝大多数迅速沦为仆役或者正在通往仆役的路上。
冥界之行就让白衣天尊明白了，这个丑陋而顽固的男人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不但不放弃，还会变本加厉。
于是，珠宝，粮食，鱼肉甚至女人，都开始疯狂集中到少数人手里。
“如果禹京不放弃，我们的医学小组岂不是永远也赶不上他升级的速度？我就不明白了，禹京这十万年都没有动过病毒库，为何偏偏选择在我们的解药刚刚要完成的时候，立即来了这么一手？这样下去，我们岂不是要和他打持久战？”
少数人占据了大量了物质财富。
禹京，根本不需要和医学小组进行天长日久的抗战，他只需要坚持一两年，等到凫风初蕾的黑蜘蛛病毒爆发就可以了。
阶级，从此区分。
只要凫风初蕾完蛋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他马上就会停止病毒库的升级。
贫富，从此诞生。
“禹京，是冲着我来的。”
掌权者极其他们的家眷，迅速开始富贵。
“冲着天尊？难道他还惦记着七十万年的那场战争？”
为新的朝代立下战功的人，迅速占据了高位。
白衣天尊摇摇头，再次看了看遥远的天空，这一次，他的目光是往下的，看着下面的森林，大地，还有无边辽阔的草原，野花，以及稀奇古怪的风土人情。
直到京都一天天起了无数的高楼大厦，直到京都一天天商铺林立，直到京都的大街小巷上行走的人分出了高低贵贱……
地球，的确是个超级美丽的地方。
直到京都改朝换代。
整个银河系，最生机勃勃，最充满人气的地方。
彼时，世界上有最美的风景，有无数珍稀的动物飞鸟，有数不清的鲜花蔓草，有各种各样值得探索的玩意，大家旅游，行走，歌舞，欢笑，嬉戏……没有赌场，更没有妓馆，甚至没有人会酩酊大醉，照样不亦乐乎。
草原上，站着一个少女。
物质的极大充足根本无需任何人劳心费力地勤巴苦做。
她站在一大片紫色的小花旁边，她一身红衣，领口一圈雪白的朱帛，一双眼睛明亮得要发出光来。
他和一众小伙伴度过了长达百万年的欢乐时光——吃饱了睡觉，睡醒了嬉戏、游玩。
“啧啧啧，七十万年了，地球上终于又出现了这样美艳绝伦的人儿……”
可是，就连这个玩具也不是炎帝所赏赐，更非任何人赠送，那是他自己天生具有的能力。
西帝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我上次看到她时，她还不到今天一半的容貌……这少女可真是怪了，容貌会自动增长一般，难道她有什么魔法？”
甚至于他这个炎帝唯一的儿子，帝国的太子，也最多比小伙伴们多一个玩具——那就是驾驶四火龙的马车溜太阳。
“可能你上次见到她，是因为她中毒了，没来得及复原。”
炎帝的统治高达千万年以上，也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中央天帝，在他统治期间，整个地球没有什么贫富差距，也没有什么战乱纠纷，大家的物质水平都处在同一水平，就连炎帝本人也谈不上有多么奢华。
“难道现在她已经痊愈了？不然她怎能恢复容貌？”
他痛恨的是，当年自己在京都所见到的场景，竟然和今天的九黎广场几乎一模一样。
西帝更好了：“她能不药而愈？”
可是，这都不是他痛恨颛顼的理由。
也不等白衣天尊回答，他自行摇头：“不对，她身上的毒性并未解除，是有人用了极其高明的元气替她压制了……”
因为明明选举中获得了胜利，却被颛顼以阴谋手段搞掉，最后怒极失去了理智，直到毁灭了不周山战舰。
这个人，当然就是白衣天尊。
因为专横跋扈的颛顼。
可是，他关注的当然不是这个点，而是那人类少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极其强烈的生机勃勃：青春，热烈，欢乐，勇气，以及她眉梢眼角之间那种越挫越勇的爆发力和生命力。
因为随风而逝的大炎帝国。
别说一般的人类少女，他在女神们身上也从未见过如此热烈的生命力和执着。
从弱水出来便仓促起兵，只是出于心头一个固执的愤怒念头——七十万年也不曾平息的愤怒。
这生命力，甚至远远超越了她自身的美丽，更显出一种别样的气质和华贵。
恢复大炎帝国的旗帜，绝非他的终极目的。
他很好奇。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分裂到比核子武器更加可怕的程度。
他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人性，是一种可以剧变的东西。
他叹道：“若是拿不到解药，别说天尊，连我都很舍不得让这样美貌的人儿变成丑陋可怖的黑蜘蛛……”
怪只怪自己的七十万年弱水之行，除了养伤，除了愤怒，几乎快忘记了人性的沧桑巨变。
“她不会被变成黑蜘蛛！”
震惊之余，甚至是隐隐地不安和惶恐。
“如果禹京不停止升级病毒库，就算你我也救不了她！”
他第一次觉得震惊。
白衣天尊还是淡淡地：“她不会被变成黑蜘蛛！”
枯枯法师这种几十年呆在九黎从不和外界接触之人，一旦品尝了花红柳绿，哪里还能回到过去？
西帝目不转睛地盯着下界，但觉那片野花盛开的草地都因为这个少女而变得光彩照人。
就像那些穷惯了的人，一旦见到了金山银海，所发生的剧变，一定会令你感到震惊。
“这个凫风初蕾可真是奇了，按理说，她第一次就逃不脱青草蛇病毒了，可现在，就连黑蜘蛛病毒也暂时被她克制了。要知道，被天后整治的那些少女，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反抗的能力，都是当场就被变成了怪物……”
他只是没料到，民风越是单一的地方，越是经不起外来的侵袭。
“她不是那些少女！”
只是，九黎万万年淳朴，民风单一。
“她再了不起也只是人间女子。”
彼时的京都更胜过这时候的繁华和奢靡。
“就算是人间女子，也是本领极大的人间女子。”
彼时的京都便是如此。
这一次，西帝没有再争论，依旧死死盯着凫风初蕾。但是，他看她的目光却和看着一般令人惊艳的地球少女不同，他看她的目光更多的是神奇，诧异，意外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
仿佛回到了不周山之战前夕，京都末日的狂欢。
这不同于一看就想占有的那种倾慕。
这样的沧桑巨变，是他始料未及的。
事实上，他不敢。
枯枯法师，已经在一干小妾们的簇拥下远去了，只留下远处白色的身影目瞪口呆。
他看到这少女，就想起一个人，或者，一群人。
七八位小妾住两层碉楼原本绰绰有余，可是，互相攀比之下，谁都觉得自己吃亏了，于是，大家便企图往上霸占，若非枯枯法师财力有限，很可能第三层也早已被这些小妾们霸占了。
尤其是她身上华丽的蜀锦王袍，总令人想起当年京都纵横的两个少年。
他令人将第一二层修葺了一下，分隔成一间一间华丽的屋子，很快便有了七八位小妾。
彼时，黄帝刚刚成为中央天帝，四面神一族已经成了全宇宙最最盛大的神族！青阳公子和昌意公子两兄弟也正当年少，总是穿着这样华丽的朱红白领衣服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啸聚来去。
可能是因为醒悟得稍稍晚一些，他来不及在九黎广场修造自己的豪华城堡，就已经被其他的巨富以及大国诸侯们全部霸占了，但是，布布大将军对他很器重，所以默许他就居住在九黎城堡的第一二层。
这华丽的蜀锦衣服，是他们的母亲螺祖发明的，彼时，只供给他兄弟俩穿着，其他人，只有远远欣赏羡慕的份儿。
他蝙蝠似的黑色长袍也变成了明黄色的袍子，十根手指倒有八根都戴上了名贵的指环。
直到他俩引领了一股风潮，才迅速推广开去，全京都的人才纷纷开始效仿这种打扮。
一辈子不曾娶妻生子的枯枯法师，现在已经有了七八个小妾。
彼时，西帝这个小名被换做朱庇特的少年，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整天焦虑不安地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那老头，居然是枯枯法师。
他之所以从西边远道而来，其实是在京都避难的。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白色身影，但觉自己眼睛瞎了。
他来避难的原因是避免被自己的父亲杀掉。
……
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的生存，将他交给一个远方的朋友代为抚养。
“都给我滚下去。”
朱庇特的家族中了一个咒语，每一代的父亲都会被自己的儿子所杀，待得儿子长大成人，又会被自己的儿子所杀。
“老爷……”
朱庇特的父亲杀了自己的父亲夺取了神族的王位，遗憾的是，他的妻子又生了许多儿子，这让他很是不安，老担心儿子们长大了会杀掉自己。
老头大喝一声：“闭嘴。”
某一天趁妻子不注意，父亲便打算一举将儿子们全部杀光，以破解家族的这个咒语。
“老爷，你听听她是怎么欺负我的，这小贱人居然说我老了，我老了吗？老爷，你可要评评理啊……”
朱庇特机灵，侥幸逃脱，可是，他的兄弟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几乎全被他的父亲杀的杀，关的关，从此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囚牢里。
“切，你也知道自己先进山门？那就是老了。你这样的老家伙哪里还配这怎么漂亮的手镯？”
母亲闻讯赶来，悄然将幸存的朱庇特送到京都，所谓大隐隐于市，而且父亲再大胆也不敢追到京都闹事。
“你也知道自己是新来的？难道不知道尊敬我吗？我先进山门方为大……”
少年时代的朱庇特，便一直以民间少年的身份隐匿在京都。
老七不甘示弱：“我新来的，你不该让着我吗？”
那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青阳公子和昌意公子，非常羡慕地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
小四闻讯上来，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爷，你怎么这么偏心？为什么给老七两根镯子，我却一只也没有？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啊……”
他对他们身上的蜀锦非常非常羡慕，一直渴望自己也能穿上这样一身华丽的衣服。
女子一把抱住他：“老爷，快救救我，你看小四要抢我的东西……”
遗憾的是，代为抚养他的小神女，地位很低，没有任何权势，距离当年那种华丽的蜀锦很远很远。
奔跑在前面的女子一时不察，撞在了迎面而来的老头身上，老头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也因此，朱庇特的少年时代，从来就和蜀锦无缘。这也导致了他长大之后，彻彻底底远离蜀锦，毕竟，一看到蜀锦，就想起自己苦难而充满恐惧的少年时代。
“老爷怎么就是送给你的了？分明是大家都有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大家都知道西帝不喜欢蜀锦，所以，九重星联盟上，蜀锦早就不流行了。
“明明老爷就是派人送到我房间的，怎么不是我的了？你难道还公然要抢我的东西了？”
七十万年过去了，青阳公子和昌意公子早已成了传说，就连颛顼也早已死在湔山的小鱼洞里。
“老爷也没说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不能独吞……”
本以为永远也不可能再见到这种红衣朱帛的人物，却不料，在这样的一个午后，在这样一个百花盛开的草原上，又见到了那同样服饰的少女。
跑在前面的女子仓促将两只红色的手镯全部戴在自己的手上，一路飞奔，生怕被抢走似的，脸上有嘚瑟，气喘吁吁“不可能给你……这是老爷赏给我的……是我的……没你的份儿……”
那是蜀中巧手绣娘一针一线绣出的最美的锦缎。
“快，你拿了两只手镯，你必须给我一只……”
红与白，是世间最鲜明最美艳的对比色。
一个非常年轻的梳着少妇头的女子匆匆从二楼跑下来，在她身后，跟着一名同样年轻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子。
这是螺祖的发明。
争吵声，是从二楼发出的——那本是碉楼的第一层，因为太高了，估计是不方便，所以就被隔成了两层。饶是如此，对于居住来说，这样的两层楼也是很高很高了。
后世的服饰再怎么千变万化，再怎么别出心裁，总不能超越这个极限对比色了。
碉楼里，居住着很多女人？
可此时的西帝，注意的并不是那十分复杂美丽的裙裳颜色，也不是回忆当初两位公子如何的高贵不凡，他想起自己的父亲。
而且这些裙裳可不是什么粗布衣衫，全是华丽的锦缎丝绸，款式新颖，风格不一，大小不同，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的，而是很多人的。
家族的诅咒终究没有解除，正是他本人亲自动手，号令所有兄弟，一举格杀了自己的生父，从此，掌握了整个家族的大权，令家族变得强大，慢慢登上了中央天帝的宝座。
掉楼上怎么会晾满了女人们的裙裳？
西帝也有几十个儿子，他当然也曾经担心自己踏上父亲的老路。
好震惊。
不过，较之祖父和父亲的独断专行，他决心破除这个家族迷咒，所以，他并未屠杀自己的任何儿子。
远远望去，只见昔日素朴的碉楼，竟然有花红柳绿，细细一看，竟然是女人们晾晒的各种衣服裙子……
慢慢地，儿子们也都大了。
相反，九黎碉楼也完全变成了九黎广场的缩影。
家族的咒语并未及时显现——任何儿子都没有向他举起杀戮的屠刀。
大片大片有毒的红花早已被彻底铲除，所有的毒蛇猛兽也全被关起来，至于法师们曾经热衷的各种蝎子毒虫，也纷纷不见了踪影。
当然，这也是因为西帝采用了和父亲不同的策略，他早早地将儿子们各自分封到不同的星体之上，不得召唤不许擅自回九重星联盟。
昔日沉寂安静的九黎碉楼也变了。
私下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西帝的祖母和母亲，都具有很大的权利和神力，她们每每出手相助，儿子们才能顺利杀掉自己的父亲。
就算停在九黎碉楼门口，也不见得有什么安慰。
某些时候，甚至是祖母或者母亲鼓动的。
九黎的风气，已经彻底恶化。
女人，不能掌权，这是西帝的看法。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都令人沮丧。
到西帝时，他便严格限制了妻子的权利，而且为了压制妻子的威望，随时可以击打妻子，这也造成了天后的神力和威力都大大降低，已经没有任何号召力了。
……
天后的权利，说得好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西帝自己很清楚，自己要想剥夺她的权利那是分分钟的事情。不然，他就不可能将天后倒吊在大门口示众了。
现在好了，只能天天看着其他人享乐，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羞辱，已经昭告天下：这天下，只是我西帝一个人的天下。
许多人甚至开始诅咒这个地方，他们想，若是白衣天尊没有出现过就好了——毕竟，在那些富豪扰乱九黎之前，大家都丰衣足食，自给自足，采药爬山也好，粗茶淡饭也好，毕竟，那时候心情愉快啊。
我和你分享，你才能分享，否则，你随时可以进入冷宫呆着。
九黎，已经不再是就离人民的九黎。
我爱你的时候，你才是天后，我不爱你，你什么都不是。
九黎，已经成了一个令人爱恨交织的传说。
天后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无论怎么撒泼，但在大原则上，也绝对不敢真正有所违背。
奢华城市的另一面，令人触目惊心：满大街的醉汉，满大街的乞丐，满大街的流浪者，而垃圾更是堆积如山，一边是朱门酒肉臭，一边是路有饿死骨。
其他诸神也把这一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表面上对天后无数恭维，私下里，没有不嘲笑这毒妇的。大家都知道，天后除了敢收拾那些手无寸铁的人间少女，一旦遇到真正的超级神族后裔，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已经不是九黎人民的天下了。
再说，西帝的祖父和父亲都只有一个妻子，所有儿女都是同一个妻子所生，所以，母亲一旦号令，子女们都会听令。
这世道变坏了。
有鉴于此，西帝找许多不同的女人生了许多不同的儿女。
这世界变了。
这些儿女，由于各自的生母不同，生母们互相妒忌，仇恨，大家讨好西帝都来不及，谁还敢私下里商量着对付他？
毕竟，九黎那么大，要找一个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再说，生母不同，子女们便很难形成统一的氛围，根本无法合力对付他这个父亲。
不止小伙子，许多已婚男子也发现自己的老婆一年半载都不爱回家了，有的甚至失去了联系，到处都找不到。
西帝表面粗糙，内心精明。
因为贫穷，年轻的少女根本不可能留在庄稼地里和你苦巴巴地风吹日晒了。
他玩儿许多女人生育许多儿子，其中一个因素也是如此。
很快，年轻的小伙子们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已经娶不到老婆了。
他把局势分析透了，才从不砍杀儿子们。
见惯了诸侯富豪们的一掷千金，再看这些穷困潦倒的男人，顿觉他们都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内心深处，也并未真的就彻底放松对于家族命运的诅咒，并且，也由于他的这种作为，导致诸神对他神品的怀疑，他也因此总是每每在关键时刻做出优柔寡断的判断，所以，较之昔日历届中央天帝，西帝的地位一直上升不到自己理想的高度。
当然，妇女们也再也看不上这些老实巴交又无能为力的男人。
某种意义上讲，是从西帝开始，天神更加人性化更加世俗化了，爱恨嗔痴，贪恋烦恼，统统都人格化了。凡人具有的缺点，他们都具有。凡人没有的缺点，他们也具有。
妇女们，开始带回来大把大把的钱。
世人也因此对其的敬畏程度大大下降。
第二圈层，有的是岗位。
此刻，他再看到黄帝的后裔，复杂的心情真是难描难述。
第一层的门槛太高，竞争太激烈，容不下她们，她们便去第二圈层。
和统率神人鬼三界的黄帝相比，他的权威永远达不到这个高度。
但凡有几分姿色的女子，都往第一二圈层跑。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再见到黄帝的后裔了。
为了得到财富，他们的目光开始瞄准那些来钱快的行当——比如花馆妓院。
可一抬头，看到的又是炎帝的后裔——第一位威望最高的中央天帝的后裔。
笑贫不笑娼，有钱就是大爷。
他苦笑一声。
赌徒之外，更多人开始想别的办法。
炎帝和黄帝都只剩下一个后裔了，按理说，这二人本该是死敌才对，问题是，现在，炎帝的后裔却一心要为黄帝的后裔找到解药。
可惜，直到他们的房子卖了，土地卖了，妻子女儿都卖了，直到输掉最后一个铜板被赶出来，横卧街头，他们才知道，赌徒永远不可能翻身。这世界上，任何赌徒都不可能真的成为大赢家，否则，哪里还有庄家存在的必要？
真是咄咄怪事。
输了，就得翻本。
半晌，西帝才低声道：“若非四面神后裔，再是本领非凡的人间少女，也绝不能压制这样的黑蜘蛛病毒，就算有外力帮助也不行……”
于是，他们开始沉浸赌场，拿出全部的赌注，希望能一夜暴富。可是，迎接他们的只有一个字：输。
就在这时候，那少女忽然抬起头。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手段可以缩小圈层之间的差异？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方向。
羡慕，妒忌，抱怨……无数的穷人每天都红着眼睛走在第二圈层的大街小巷上，他们无不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要如何才能追上第二圈层？
阳光，洒满了她洁白的脸。
这又是凭什么？
就像全世界最亮的一颗宝石，将整个空中都彻底照亮了。
巨富高官也就罢了，问题是，第二圈层的人也过得那么爽，那么有钱。他们穿金戴银，他们吃喝玩乐，他们好像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干就有钱花有无数的女人有大的房子。
西帝忽然觉得自己昔日追逐过的那些美少女，简直如粪土一般。
为什么九黎广场的富人能生活得那么爽？不但他们自己的享受穷人想都不敢想，就连他们的侍妾，随从甚至他们的狗，都过得富贵优雅。
他忘了自己在说什么，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大多数人开始愤愤不平。
那看着天空的少女，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咯咯地便笑了起来。
贫富的差距，开始如鸿沟那么盛大。
那笑声，直冲天际。
但凡去过几次，金钱耗光，人心就变了。
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就好像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尚且病毒缠身。
可是，庄稼地上那点钱，总是有限的。
可是，她旋即风一般坐到了双头蛇的背上，那紫色披风朱红王冠的双头蛇腾空飞起，一人一蛇很快便腾云驾雾远去。
第三圈层的人，便纷纷往第二圈层跑。
西帝的目光慢慢转回，看着白衣天尊。
每个男人都想，我固然囊中羞涩去不起九黎广场享受那些绝世的美人，但是，总能在第二圈层的稍稍抵挡点的酒楼找到一点安慰吧？
白衣天尊却一直看着远方虚无缥缈的雪山之巅，就好像根本没注意到那少女似的。
可是，吃饱喝足，并不是人心满足的开端——所有第三圈层的人都向往着第一二圈层的荣华富贵。
西帝笑起来：“现在我算是明白天尊为何会跟青元夫人解除婚约了。较之那些生动活泼的人类少女，女神们再是美艳总有装腔作势的嫌疑，天尊不觉得吗？她们这种装腔作势，其实很令人倒胃口……”
在这里，一年可以收获三季庄稼，但凡勤快者，丰衣足食不成问题。
白衣天尊一言不发。
九黎的土地很肥沃。
“恕我冒昧问一句，天尊到底为何一定要替这少女拿到解药？”
索性九黎有大片的土地。
“……”
当他们好不容易在九黎安顿下来时，手上已经没有多少钱可供挥霍了。
“据我所知，这少女已经和一个叫做杜宇的凡人成亲了。天尊再是辛苦，只怕也是白费力气啊。”
这个圈层人数最多，但是，经济最差。
白衣天尊当然知道，西帝这番话的所指。
第三圈层很分散，绝大多数都是九黎当地的原住民以及战争前后陆续赶来投奔的难民。
西帝和青元夫人一样，你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这少女，你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你这么干，是不是犯蠢？
相比之下，第三圈层则就冷清多了。
白衣天尊不想解释。
那些浓妆艳抹，姿色稍次的美人们，虽然在白天不能细看，可华灯初上时，胭脂水粉遮掩了她们的疲倦，她们还是风情万种，无限迷人。
他不想对任何人有任何解释。
九黎广场无论是住宿还是娱乐还有房价，都是很可怕的天文数据，对于一般人来说是消费不起的，但是，第二圈层提供的选择就太多太多了。在这里，既有一掷千金的高档场所，但绝大多数则是门槛很低的娱乐场所。
他只是淡淡地：“无论如何，我必须在重返若水之前拿到解药。”
第二圈层，也有无数的销魂窟和消金库，这些娱乐场不但吸引了那些掌握了中等财富的诸侯和商队首领们，更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西帝收敛了笑容，意味深长：“按理说，禹京和颛顼的关系那么好，怎么都该主动给她找到解药，殊不知，禹京不但不肯给解药，反而升级了病毒库……看来，禹京这个犟驴子真的对天尊是恨入骨髓啊……”
这个圈层大街小巷也非常繁华，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锦缎丝绸，也有各种玉佩首饰，数不清的糕点糖果，以及胭脂水粉。
“我一定要拿到解药！”
这里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等次稍低的诸侯，小国的商队。诸侯们都有大规模的家眷财富，商队的规模更是有大有小，有些大的商队动辄上万人，连着他们的家属一起安顿下来时，那数量就非常非常庞大了。
“如果禹京不肯妥协怎么办？”
那是围绕九黎广场之外的几千平方公里土地。
“那我就踏平他的冥界！”
第二圈层，也不遑多让。
过了好一会儿，西帝才试探性地：“有一件事情，我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是……”
九黎广场的奢靡，已经无法言表。
敢情这才是西帝今天前来的主要目的？
很快，九黎的所有娱乐场所便汇聚了这一类的女子，她们极其殷勤地跪在大富翁的足下，极尽献媚之后，总能获得充沛的财富赏赐。
白衣天尊淡淡地：“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上有所好，下必仿效。
他忍无可忍：“你真的任命凫风初蕾为万王之王？”
布布最喜欢的女子是温柔乖巧类型，大眼睛，白皮肤，她们说话很软很糯，柔软无骨，随时会跪在他的脚下，轻轻地亲吻他的大脚趾。
白衣天尊很诧异：“陛下竟然刚刚才知道？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她们因这充沛的金子银子，总是用了千万种的手段讨好他，跪拜他，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神仙也比不上这样的逍遥自在。
西帝叹道：“这不合适啊。你早前不是宣布把地球之王的位置留给大鲧的孙子吗？现在忽然换人怎么行？这在大鲧家族面前交代不过去吧？其他大神也都有意见啊……”
他喜欢听到这些美人们抢到金子银子时所发出的那种惊喜到极点的声音。
“姒启自己拒绝了！他不想做万王之王！我总不能强迫他吧？”
他总是坐在赌场的最上方，他堵得起，玩得大方，一旦赢了钱就扔给旁边殷勤伺候的一众绝色美人，换来她们的哈哈大笑。
他狐疑地看着西帝：“姒启为了不做这个万王之王，主动提出要来九重星联盟学习九韶，所以我才特意托人将他带到了音乐林，难道陛下不知道姒启在音乐林的事情？”
大将军布布第一次进入赌场就爱上了这种一掷千金的感觉。
西帝老脸一红，讪讪地：“这……我不是很少过问音乐林的事情吗？你也知道，我对东方乐曲不太感兴趣，也没去过问姒启的下落……可是，就算他拒绝了，你也不能任命凫风初蕾吧？”
包括布布。
“为何不能任命凫风初蕾？”
整个九黎的大富豪，无一不赌。
炎帝的儿子任命颛顼的女儿为地球之王，这不是开玩笑吗？
赌，是世界上唯一比嫖更加让人迷醉的事情。
“天尊，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这事可万万开不得玩笑。无论是姒启也好，其他人也罢，总都比凫风初蕾更加合适吧。你赶紧撤销这个事情吧……如果你不方便出面，九重星联盟可以代你出面……”
当然，在这些销魂窟的旁边则少不了消金库，那是富豪们酒足饭饱，从女人身上发泄了多余的精力之后最必然的选择。
白衣天尊静静地：“陛下，莫非是你心目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她们风情万种，身段柔软，声音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将九黎广场的夜晚装点得如痴如醉。
“这倒不是。”
尤其是晚上，华灯初上的时候，许多精美的大酒楼里便会传出欢乐的曲子，有打扮时髦的少女站在门口发出妖娆的声音。
“你认为凫风初蕾哪一点不合适了？是她的身份不行还是本领不行？还是别的其他什么原因？”
围绕布布城堡的中心地带，当然都是当今地球上最有权势或者最有钱的大诸侯，大富豪，在他们的带动下，这个中心圈层每天都莺歌燕舞，九黎广场成了不夜城。
“这都不是。但是，她真的不合适啊，天尊，你得考虑一下地球的惯例以及延续这些年的传统，哪有让一个女子做万王之王的？这岂不惹人笑话？”
万神大会之后，尽管没有赦封，但大家都默认布布才是万王之王。
“谁要笑话就去笑呗。反正大神们已经闲了几百万年，今后还要这么无休止地闲下去，不八卦八卦，笑话笑话，他们的无聊岁月怎么熬得下去？”
最中间也是最豪华的那座城堡，就是大将军布布的私人府邸，某种意义上，也是他这个无冕之王的办公场地——地球上最最豪华的皇宫。
“可是，凫风初蕾是颛顼的女儿！”
那些豪宅先是巨大的大理石群落，慢慢地就多了几座高大的城堡，尖顶上装饰了金箔，墙壁上贴了白银，隐隐望去，简直如琼楼玉宇一般。
“这又如何？”
当然，这里少不了顶尖级的奢华的豪宅。
“你任命颛顼的女儿做万王之王，这是真不恰当！”
第一圈层，便是原来的九黎广场，这是整个九黎最繁华的地带。这里有全世界最顶尖级的丝绸，珠宝，有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也有全世界最最顶级的客栈酒楼。
白衣天尊还是心平气和：“一亿年之前，娲皇已经将地球指派给了炎帝。这次要任命一个地球之王，我想，我还是有足够资格的。”
连绵上几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全是城市群。这些城市群并无明显的功能区分，只是按照商业的繁华程度分成了三大圈层。
西帝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九黎很大。
半晌，转身就走。
九黎广场可能是目前为止，全银河系最喧哗最热闹的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