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风初蕾低头看了看血泉侵染的花瓣,然后,才抬起头。
也用不着出手。
年轻的巨人愤怒盯着她。
女王,尚未出手。
那是一双很熟悉的眼睛。
他的双手,双足,都被蜀盗龙定住,四股血泉不停喷涌,很快,地上的芙蓉花瓣便被涂抹了一层猩红的血色,冷厉中,却透露出一股妖艳。
他之所以没有被精明的鳖灵发现,是因为他会隐形变身——他已经能自动控制自己的高大身躯,这个特长,是百里行暮教他的。
这些身高两米多的小家伙,每两只一组,从东南西北围住他,尖锐的龙牙龇牙咧嘴向他咆哮,稍有不慎,便会将他的腰肢彻底咬断。
此时,他站在原地,白衣如雪,褐红马尾——和百里行暮的火红色头发其实并不相同。
他已经被八只蜀盗龙彻底包围,再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凫风初蕾想,难怪自己最近总是容易看花眼睛。
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巨人。
是他,故意换了一身白色长袍。
王车,也稳稳停下。
是他,故意换了百里行暮同样的发型。
后知后觉的蜀龙,终于停下。
杜宇紧张地护在她旁边,生怕那巨人再次逃脱,再向少主发难。
他疼痛难忍,大声咆哮,可是,无济于事。
她却上前一步,淡淡地:“布布,是你!”
又是一股血泉喷出。
布布咆哮道:“没错,是我!我专门来杀你的!”
他又抡起另一只手掌,可是,另一只蜀盗龙的速度比他更快,一爪便定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掌。
她还是淡淡地:“是百里行暮教你的缩行术?”
刀刃一般的龙爪从他掌心穿过,却没法立即穿透,双方胶着,一股巨大的鲜血便从他掌心倾泻而出。
“没错!百里大人将缩行幻变之术教给了我一个人!他之后,我已经是巨人一族唯一能隐匿身形之人了。”
巨人猛地转身,生生一拳按住了龙爪。
“可是,你却用他教你的幻变之术来杀我?”
机灵的蜀盗龙却猛地冲过来,一只尖锐的龙爪毫不客气地便插向这个白色身影的背心。
“你害死了他,又几乎杀光了我们巨人一族,我为什么不能找你报仇?”
庞大的蜀龙却无知无觉,还在继续往前走。
她沉默。
他也不管委蛇,还是不管不顾,又向那小小的人影抓去——这一抓,用尽了全力,非要将她扯成碎片不可。
布布双目如血,大声咆哮:“凫风初蕾,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杀了我们那么多巨人,我一定要找你报仇!当初,我真该在沙漠里第一次见到你便杀了你!”
可是,他巨大的拳头连续两下,委蛇不得不立即退回去。
防风国一战,巨人死伤大半。
蛇尾扫起来,狠狠缠在了巨人的脖子上。
剩下的,各自散去,从此,国不成国。
王车,再次剧烈震动,几乎整个颠倒了。
那是百里行暮刚死,凫风初蕾伤心至极,追逐涯草的踪迹,却正好遇到她煽动巨人找自己报仇,她一怒之下,干脆大开杀戒,结果,涯草固然再次重创亡命天涯,巨人们也死伤惨重。
巨人的一掌,再次击在车身上面。
从此,和巨人一族的仇恨深入骨髓。
他眼前一黑,身子忽然离地,笔直飞了出去。
凫风初蕾,已经成为每个巨人心中的梦魇。
这一掌下去,杜宇如何还有命来?
所有活下来的巨人举行了一个盟誓大会,发誓,有朝一日必然杀凫风初蕾报仇。
巨大的力道之下,长剑就像被折弯的筷子,飘摇坠地,那只巨掌,毫不客气地便拍向了他的心口。
布布也不例外。
“滚开,不自量力的人类……”
本是巨人一族最理智一人,可是,亲眼目睹凫风初蕾的大开杀戒,也物伤其类。
杜宇大惊失色,拼命拦在凫风初蕾面前,大声道:“少主小心……”
“以前,我看在百里大人的份上,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好人。结果,你却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女魔头!就算你要杀涯草好了,你杀别的巨人干什么?”
“少主……”
委蛇忍无可忍:“是巨人们先是非不分,一直受涯草的蒙蔽!我看你这傻小子也一定是受到了涯草的蒙蔽……”
随手一捏,就会被捏碎。
布布啐一口:“涯草已经罪证确凿,谁会再受她的蒙蔽?再说,她早就死在你家主人手上了……”
弱小的人影,在他的巨掌之下就像一片小小的叶子。
他掉头,指着凫风初蕾:“你杀死的巨人中,有一个是我的父亲,还有一个,是我的哥哥!凫风初蕾,我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他随手一挥,压根不管杜宇,径直就去抓凫风初蕾。
原来如此!
巨人的掌心往上,轻描淡写抓住了这把长剑,就像抓住一个小玩意而已。
凫风初蕾一挥手,八只蜀盗龙立即散开。
他的速度快得出奇,竟然连巨人也无法躲闪,长剑已经到了巨人的心口。
布布掌心的鲜血立即停止。
这一次,一柄长剑已经迎着他,杜宇的速度快得出奇,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凡人根本无法对抗的巨人。
稍迟片刻,他的双手就可能被彻底废掉了。
巨人又是一掌打过去,王车顶端的花环随即一歪,花瓣纷纷扬扬往地上掉落。
凫风初蕾还是淡淡地:“布布,你走吧,今天我不想杀人!”
青铜王车,彻底暴露在他面前。
布布大声咆哮:“你不想杀人,可是我想!凫风初蕾,你别以为放了我,我就会领情!我一定会杀了你替百里大人和我父兄报仇!百里大人对你那么好,一直保护你,你却把百里大人的族人杀绝,你还有良心吗?”
车身都在震动,周围的人群尖叫奔逃。
委蛇大怒:“你别给脸不要脸!正是看在百里大人份上,我王才饶恕你一命,否则,纵有十个布布也死了……”
他向前迈动一步,大地开始颤抖。
“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但凡还有一口气都要杀掉你……”
那是一个身高足足七八丈的巨人。
她还没回答,旁边一人哈哈大笑:“我的天,女王大人你的仇人真是好多。遍天下都是想找你报仇之人。这样下去,我怕你都不敢踏出金沙王城半步了……”
凡人的身躯,很快暴涨。
布布抬起头,一双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旁边看好戏一般的小狼王。
她本能闪避,这一掌便重重砸在了王车之上,饶是青铜打造的王车,也凹陷下去一大块。
他认识小狼王。
那是巨人的一掌。
这个该死的少年,当初在沙漠里曾和凫风初蕾同行。
凫风初蕾睁大眼睛,一股杀气已经迎面而来。
他以为他是她的同党。
红褐色的头发,高大的身影,晃眼一看,和百里行暮的身影并无二致。
他厉声道:“我真该当时就把你们都杀掉!”
白色,是飞到眼前的。
小狼王耸耸肩,若无其事:“你杀我没用!我又没能力杀你巨人一族。可是,布布,我劝你赶紧走吧,你这样的巨人,十个百个也根本不是女王大人的对手!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女王大人,很可能已经天下无敌了!”
王车,忽然停下。
他哈哈大笑:“不对,你巨人一族现在已经没有十个百个了吧?搞不好,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对不对?哈哈,我要是你,我就赶紧跑掉,若是再被杀了,巨人一族就真的绝种了……”
心里,又隐隐觉得奇怪,仿佛最近老有百里行暮的影子在故意晃荡——是自己老看花眼,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言一出,更是火上浇油。
就像上次那样,总是看到白色就想到百里行暮。
布布怒视凫风初蕾,双眼血红。
她疑心自己真的看花了眼睛。
若是眼神能杀死人,凫风初蕾早已死了十次百次了。
在这个喜庆的节日,人们是基本不会穿白色或者黑色的。
可是,眼神毕竟是杀不死人的。
她眨了眨眼睛,也不死心,可放眼看去,只见周围全是身着红色、紫色、黄色等簇新衣服的老百姓,大家载歌载舞,谈笑风生地追着王车,哪里有什么白衣人影?
布布愤愤地:“只怪我技不如人!可是,凫风初蕾,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再来找你报仇。但凡我还有最后一口气,我都不会放过你!”
可是,她顾不得,只是再次望向白衣人的方向,但是,白衣人已经泯然众矣,就连那头火红的头发也再不见了。
小狼王哈哈大笑:“去吧,去吧!可是呢,布布,我得提醒你,有些事情,可是娘胎里就带来的。比如这位女王大人,她可是四面神的后裔,中央天帝的女儿,天生就比你牛比,我怀疑你再修炼一万年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你就认命吧,以后别再抱着什么报仇雪恨的念头了,没用的,否则,只能令你在痛苦绝望中度过余生……”
她一震,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在王车上,一举一动都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
“闭上你的鸟嘴!”
凫风初蕾一惊,本能地要跳下王车,可是,旁边的委蛇立即道:“少主,怎么了?”
“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真话而已,你骂我干什么?”
那背影,和百里行暮一模一样。
布布怒瞪他一眼,又瞪了一眼凫风初蕾,几名侍卫上来,七手八脚推着他就走。
一个白衣男子飘然而过,他有一头火红的头发,身材高大,行走时,无比的玉树临风。
小狼王嘿嘿一笑:“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以为是巨人了不起啊,也不看看招惹的对象是谁。嘿嘿,今天若不是女王加冕典礼,杀人不吉,怕你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抬头,眼前白影一闪。
杜宇也愤怒盯着他,若非碍于身份,早已对这个多事婆一剑刺过去了。
百里行暮,他终究没有成为任何人的朝臣——连她凫风初蕾的裙下之臣都不行!
这家伙,一直阴阳怪气,煽风点火,难道是嫌少主的敌人还不够多吗?
可是,这美好算盘彻底落空了。
小狼王见他手臂上有一道大口子,血流得把外袍都染红了,却浑然不觉,只是一直忠心耿耿守护着凫风初蕾。
那才是古往今来第一大的排场。
这神情,这态度,分明就是委蛇的翻版。
呵,由上一代柏灌王,天下第一战神共工护驾,那绝对酷毙了。
可是,委蛇已经跟随凫风初蕾十几年了,他一个才认识凫风初蕾一两年的大臣而已。
本来,她的打算里,她登基的第一天——自己身边的第一护驾一定是他。
他忽然很不爽,这小子,真是太讨厌了。
不由得微微一笑,自言自语低声道:百里行暮,你看到了吗?我今天登基了。
明明是武将,却有一副太过俊秀的眉目,有蜀中男子特有的白皮肤,更一副温文尔雅的气派,令人不由自主想起已经死掉的百里行暮。
恍惚中,她又摸了摸王冠上的红色珍珠。
尤其,他看凫风初蕾的眼神更加令人不爽。
“女王……”
就像委蛇一样忠心耿耿,可是,他不是一条蛇——他是一个很年轻的未婚男人。
周围的人民还在热烈呐喊:“女王……”
凫风初蕾,根本不用他保护,好吧?
时光荏苒,没想到,有朝一日,这蜀王的位置轮到了自己。
这小子,多什么事呢?
难道蚕丛大帝也是什么第一代的半神人?
故意献殷勤,是吧?
她这么一估算,忽然觉得很诧异——蚕丛大帝的统治时期,那就恐怕不是几万年,而是几十万年了。
他闲闲地:“杜宇!你叫杜宇是吧?你家少主的功力在你一万倍之上,你故弄玄虚是要表忠心吗?虚伪了点,是吧?”
阳城,现在已经不过只剩下十几万人而已。
杜宇却根本不再理睬他,只是紧张回头:“少主,你没事吧?”
就连金沙王城现在的这二三十万人口,据她所知,已经是天下人口最多的城市,甚至已经远远胜过干旱已久的大夏王都阳城。
凫风初蕾摇摇头,和颜悦色:“杜宇,你受伤了”。
现在,凫风初蕾很难想象人口上百万的场景,而几千万,更是不可想象了。
他这才察觉疼痛,恍然大悟,摇头:“没事,少主,我没事。”
柏灌王便和颛顼先后到这里称帝,人口,又慢慢恢复,可是,盛世毕竟一去不复返,最多的时候,人口只能上百万。
委蛇立即掏出药粉替他止血,他苍白的脸色慢慢回过神来,一把拉住铠甲护住受伤处,上马朗声道:“各位别急,一个奸细已经被我们赶走了。王车,会继续游行!”
金沙王城也最先稳定。
他干脆拔下长剑,轻轻一挥,高声道:“女王在此,任何奸细都无所遁形!但凡敢于行不轨之人,蜀盗龙必将他撕为碎片!”
直到几十万年之后,气候重新稳定。
四周,发出一阵欢呼声。
大批量的人民,无缘无故死亡。
这个小小的刺杀插曲并未让百姓感到恐慌,相反,他们亲眼见识女王大人一招之下便将不可一世的巨人赶走,而蜀盗龙的战斗力更令人刮目相看,顿时自豪感倍增。
连续的暴雨、大雪、火山、地震,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赢家,也没有任何乐土。
蜀盗龙,一战成名。
锐减的原因是气候的变迁,空气的污染。
“跳梁小丑,也敢挑战我们女王……”
纵然没有受到战争波及的金沙王城人口也锐减。
“是啊,也不看看,蜀盗龙这么厉害,巨人也不算什么……”
不周山之战后,空气剧变,环境恶化,全球人口锐减,导致许多城市空无一人。
“哈,有了蜀盗龙,我们蜀国人民真是天下无敌,谁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了……”
但是,那时候的大王还是蚕丛大帝。
“没错!巨人都不怕,我们还会怕谁?”
包括金沙王城。
……
百里行暮说,不周山之战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有几千万人口。
就连小狼王也不由得为他的镇定叫一声好。
也是这样香飘全城的米饭,纷纷扬扬的芙蓉花瓣,那时候,人比现在更多十倍百倍——那是古老的蜀国全盛的时期,天下人都赶到金沙王城,以至于让金沙王城的人口在百万以上。
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凫风初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好像自己这么大一个活人,压根就是空气似的。
父王骑在马上,周围全是策马的皇家仪仗队。
他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没有王车,没有蜀龙,更没有蜀盗龙。
人生最可怕的,并不是人家跟你吵架打架——而是无论你说什么,人家都当你不存在。
恍恍惚惚的,那是父王在世的最后一场秋社。
蜀龙,继续前行。
凫风初蕾也笑起来。
载歌载舞的人群欢呼依旧。
委蛇扬了扬朱冠上的一片花瓣,大笑:“走了千里万里,我还是觉得这天下最美的花是芙蓉花。”
明明只是小小的有惊无险,凫风初蕾却很疲惫。
一阵风来,芙蓉花瓣纷纷扬扬,整个王车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花瓣,也洒了凫风初蕾一头一脸。
眼前,每每白色闪过,火红头发。
委蛇在她旁边,伸着长长的脖子,蛇头上两顶鲜艳的朱冠显得特别神气活现。
她觉得自己就像在梦里一般。
凫风初蕾站在王车上,微笑着向两岸的人民招手。
布布的出现,令她很沮丧。
……
布布,可能算是百里行暮唯一的传人了。
“没错,那些外地来的商旅,不是说都受过她的救命之恩吗?据说,她一次救了几万人呢……”
冥冥之中,仿佛百里行暮的一记耳光。
“何止呢,听说女王的本领也很大……”
他居然在她登基的这天,来这么一记耳光。
“是呀,我们的女王绝对是世界上第一美人……”
可是,她环顾四周,看到欢呼雀跃的人群,立即重新打点了精神,面上恢复了笑容,神采奕奕的继续对百姓招手。
“啧啧,你们看,女王好漂亮……”
今天,我是女王。
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女王,就得有个女王的样子。
“蜀盗龙不算大了,你看,跟蜀龙相比,它们简直就像小鸡仔似的……”
小狼王在人群中窥视她,但见她凄清的脸色忽然变得笑容满面,暗叹道,这家伙,就跟杜宇似的,都是变脸一族。
“不是吧,蜀盗龙这么大,能飞那么高?”
可是,再看两眼,忽见她眉梢眼角之间隐隐有倦意,笑容也显得特别疲倦,就好像这一场风光无比的加冕大礼,变成了一副沉重的担子。
“没错,我爸爸说,蜀盗龙能飞上几千米高空,比老鹰还飞得高……”
他想,这可真有意思。
“真的吗?蜀盗龙真的能飞?”
挥手之间,杀伤无数巨人,令白袍怪也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外表如此脆弱,简直就像一朵美丽得过分却无力自保的鲜花。
“蜀盗龙才好玩呢!你看,蜀盗龙有红色的翅膀,能飞的……”
就连他,也亦步亦趋,在暗处窥探着是否还有别的奸细会出现。
“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蜀龙,蜀龙可真好玩……”
夕阳已经西下。
“顶到天也太夸张了吧?不过,一定能顶到城楼的最高处……”
一路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你们看,蜀龙的脖子好长,太长了,你说,它要是伸直了脖子,会不会顶到天?”
纵使有暗中埋伏的奸细,目睹了蜀盗龙的威力,也再不敢造次了。
小孩子们则欢呼雀跃追着王车,好奇地对着蜀龙和蜀盗龙指指点点。
三十里慢慢游走的王车,终于重新回到了金沙王城的巨大广场。
在他们的口碑相传之下,金沙王城很快成了全世界最好最大的贸易中心。可以期待,未来几年,商业会更加繁荣发达。
庞大的蜀龙早已不再令人畏惧,相反,人们都纷纷用上去,好奇地指指点点,只是还是远远看着,不敢太过靠近。
商人逐利,但是,能带来最大的活力。
而八只威猛的蜀盗龙则昂起脖子,收起红色的翅膀,一副高冷的样子。
“女王不是刚下了命令吗?这几年都要在税收方面对各地商旅大大优惠,我们一定要抓住好时机,大大地赚一笔……”
小孩子们对它们的兴趣最是浓厚,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哈哈,除了蜀锦,别的特产我也要多收购一点……”
护卫队也不呵斥,任凭众人围观,只是尽职尽责将一些企图冲进来抚摸蜀盗龙的孩子们拦住。
“没错,我们这次一定要停留一段时间,多收购一些蜀锦……”
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伙,对于小孩子并不凶猛,偶尔有人摸了一下它们,它们也十分驯善,毫无发怒的迹象。
“所以,蜀中才是天府之国嘛……”
小孩子们的兴趣就更浓了。
“这可就难了,我走了世界上许多地方,从来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这么一长连绵不断的花道……”
凫风初蕾下了王车,双脚站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光有蜀锦木屐也还不行,你还得有这么一条长长的三十里花道……”
周围人群立即欢呼:“我王……我王……”
“赚钱的肯定是蜀锦,要穿上蜀锦,这木屐才显得流光溢彩……”
她微笑点头,然后,一步一步走上广场。
各地商旅见到这奇景,简直如打了一个大大的活广告,纷纷惊叹:“天啦,这木屐好漂亮,贩卖出去一定赚钱……”
迎接她的第一双目光,恍惚中,又是白色衣服,火红头发。
香艳缠绵,美不胜收。
她瞪大眼睛,茫然地看过去。
那是全世界都罕见的奇景。
可是,看到的只是一双灼灼逼人的目光,阴冷,狠毒,或者充满仇恨——于人群里穿透过来,冷冷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们每个人都穿着透明的木屐,木屐有半尺来高,里面盛满了芙蓉花瓣。每走一步,木屐里便飘出一片片的芙蓉花瓣,很快,一条长长的道上便铺满了花瓣。
她不理不睬。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们足下的木屐。
她只是转身,看到贵宾区域。
老老少少的女子们跟在王车后面,她们都换上了簇新艳丽的新装,各色蜀锦,各色刺绣争奇斗艳,令每一个女子都婀娜多姿,美丽动人。
有熊女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天啦天啦……小鱼凫王,你真是太神气了……真的,我第一次见到女王登基,比大禹王的万国大会更激动人心啊……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见到活着的女王登基……真是了不起,太了不起了……我真该和你一起去游走三十里花海的……”
红色、黄色、白色的芙蓉花争奇斗艳,拳头般大小,成为蜀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有熊氏笑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了,现在要叫鱼凫王,不能叫小鱼凫王了……”
许多年下来,这些花树已经高大茂盛,将一条长道彻底荫蔽,纵烈日之下行走其间,也凉爽宜人。
“对对对,鱼凫王,你可真了不起……”
那是鱼凫国的国花。
她微笑,一点也不嫌弃有熊女夸张的语调,十分客气:“有熊姑娘今后也是有熊一族的族长,以后也有自己的天地。”
三十里长廊,全是木芙蓉花树。
有熊女立即道:“我做族长时,一定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小鱼凫王,到时候,你也派人来参观,好不好?”
秋日晴好,瓜熟蒂落。
凫风初蕾笑道:“到时候,我亲自来。”
这是凫风初蕾第一次以王的身份巡视整个城市——三十里花海包围的城市,便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中心。
有熊女大呼:“真的吗?那可真是好极了,我好生期待。”
女王的青铜车要畅游整整一圈,才返回广场。
丽丽丝也迎上来,“鬼方小国寡民,自来没有盛大的仪式,纵然女王登基,也无非是凭借占卜祭祀……”
“我王……”
她看了看对面延伸出去的三十里长长花道,叹道:“果然,凡事必须讲究天时地利,鬼方虽然身处十万里原始森林,也算是风景如画,可是,却决计寻不出这样美丽的三十里花道,也没有这样的深厚积累。”
“我王……”
委蛇笑着打趣:“等鬼方有了四五万年历史,也会有比这更美丽的花道。”
“我王……”
“哈哈,得了吧,四五万年之后,我都不知道尸骨何方了。看来,今生今世是别想指望了。不过,走这一趟,我也算是收获巨大,至少,让我明白一个道理:不把男人赶尽杀绝,一个国家也可以强大发展。”
道路两旁,全是欢呼呐喊的百姓。
就连有熊氏都笑起来,大赞:“鬼方女王能认识到这一点,真是善莫大焉。”
杜宇本要提醒一下女王,可是,一转念,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警惕地盯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有熊女也大笑:“我真是好奇,以后,鬼方会不会引进男子,共同生活?”
难道,他有什么企图?
丽丽丝想了想,一本正经:“看情况吧。如果是正派的男子,我们以后可能也不会排斥。”
此时,他本该留在观礼的贵宾台上休息,和其他客人一起喝茶聊天,可是,他却悄然一人,尾随而来。
有熊女好奇道:“什么才是正派的男子?”
那目光的主人,是小狼王。
旁边的小狼王立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像我这样的。”
可是,随即又放开。
丽丽丝不以为然:“若是都如阁下这样,只怕引进不了三五个男子,王位上坐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
他的一只手,立即按在了剑柄之上。
“哈哈,女人嘛,天职就该呆在屋子里相夫教子,做做家务,伺候男人,打打杀杀,过分要强有意思吗?”
忽然,他看到一双锐利的狼眼。
有熊女立即反驳:“那男人为何不呆在屋子里伺候女人?”
一路上,他压根顾不得欣赏这条长长的熟悉的花道,而是全神贯注观察着一切可疑的人物和情况。
小狼王挥挥拳头:“这不,男人力气天生就比女人大。人类的法则不就是这样吗?谁的力气大,就得听谁的。几万年来,女人可不是自己变得驯服的,而是被男人的拳头打服的。你们不觉得吗?驯服的女人自有驯服之美,对男人千依百顺,其实也是一种高贵的隐忍之美……”
而且,自从小狼王出现之后,他更有一点紧张,生怕再有更多的人混进队伍,尤其是大费的奸细。
他说得兴起,干脆侃侃而谈:“你们不觉得吗?柔顺的女人,一直保持了水一般的美丽。可是,强悍的女人呢,逐渐地男性化,毫无美感了。所以,我劝告各位,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子,太过要强真的不是什么好事,以后,都没有男人敢娶你们了……”
为了女王的这次登基仪式,他真可谓殚精竭虑,务求要万无一失。
丽丽丝心平气和:“我们之所以要强,正是为了不嫁给你这样的男人。”
这支仪仗队,也是战斗力最强的精锐。
小狼王瞪大眼睛,居然再也答不上来了。
在他身后,则是他亲手训练的三千仪仗队。
他不经意地又看一眼凫风初蕾,但见她面带微笑,可是,神思恍惚,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众人都说了些什么。
他依旧一身简易戎装,佩戴长剑。
广场上,今晚盛大的秋社和登基晚宴才刚刚开始。
护驾的,则是杜宇。
成千上万的肥牛犊、肥羊、肥鸡、肥鹅早已在架子上烧烤,油滋滋的香味伴随着各种调味品的味道,浓郁芬芳。
纵然跟在庞大无比的蜀龙旁边,它们也毫不逊色。
巨大的三足陶盉里,热辣辣的火锅以及各种浓汤热烈翻滚,青烟随着香气直冲云霄。
蜀盗龙的身长不足三米,腿高也不过一米多,而且只有两条腿,可是,它们的腿上都生长着一尺多长的尖锐刚刺,而且还生长着一对红色的翅膀,随时可以飞上天空。
蜂蜜、果酒散发出浓郁的香味。蜀中特有的枇杷果以及各种橙子、橘子、梨子等水果堆积如小山。
八只蜀盗龙跟在两侧。
最令人称奇的是一排架设开的几十口大灶,每一口灶堂上都有十几层高的巨大蒸笼,此时,稻米的香味已经慢慢成熟,散发出浓郁的米饭香味。
依旧是庞大的蜀龙拉车,昂首阔步游走其间。
堆积如山的陶碗已经洗好摆开,今夜,每个蜀国人都在等待品尝新熟的白米饭。
新王的座驾踢踏而过。
大夏和白狼国等地都是以麦子黍米小米等为主粮,很少有稻谷。
三十里花道,落英缤纷。
可蜀中已经有上万年种植稻谷的历史,众人嗅到这股浓郁的米饭香味,纷纷大赞。
他想,这女人可真神气。
凫风初蕾笑起来。
纵然万国大会,也只是威严有余,但缺少这样的传奇和浪漫色彩。
忽然觉得很轻松释然。
白狼国,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气派。
一个王者,最怕的不是内忧外患——而是没有粮食。
小狼王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那个手握金杖和太阳神鸟金箔的女人。
饥不择食,穷凶极恶,如果一个国家粮食不足,纵然身为皇帝,你的龙椅也不见得牢靠。
但是,丽丽丝想,他真的敢砸女王的场子吗?
人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好像他今天专门是来砸场子的。
只要吃饱喝足,就绝不愿闹事。
什么都不是,可什么都混杂了一点。
但凡有一碗饭,就很少有人愿意做亡命之徒。
真诚?
可是,许多统治者,就连这点最简单的愿望也不能满足人民。
爱慕?
这个秋天,终于收获了堆积如山的稻谷,可以预料,在接下来的一两年,只要不奢靡浪费,老百姓足以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仇恨?
刚刚晒干的稻谷还堆积在广场的北岸,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堆成了三座大山。只等秋社之后,明天便要全部装入粮仓。
丽丽丝狐疑地看着他,因为,这小子的目光实在是太吓人了——就像饿狼似的,叫人分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除了王宫原有的粮仓之外,鳖灵还主持修建了三座巨大的粮仓,用以陆续采购百姓手里多余的粮食——囤积起来,就不怕任何灾荒之年了。
小狼王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凫风初蕾的一举一动。
实在是大夏的那场连年大旱,把他们都吓怕了。
就连各地的商旅也纷纷跪地祈求,希望在未来的日子,各有所得。
现在,看着喷喷香的白米饭出炉,谁能不欣喜若狂呢?
群臣跪拜,百姓跪拜,对着上天,对着冥冥之中那股强大的力量。
就连贵宾区的丽丽丝和小狼王等人都对刚刚端上桌的大米饭啧啧称奇:“蜀中竟然盛产稻谷?我们一直吃高粱、小米、荞麦,但是,从来就没吃过白米饭……”
祭祀的仪式也很简单,就是祈祷鱼凫国从此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希望古老的蜀国在新王的带领下,焕发新的生机,开疆拓土,百姓安康。
凫风初蕾道:“蜀中是世界上最早的稻谷出产地。据我所知,从柏灌王开始,这里便盛产水稻了……”
那是凫风初蕾登基之后,第一次以王的身份祭祀天地。
众人听得柏灌王三字,都愣了一下。
举着象牙的礼仪队跳完了一曲,开始了盛大的祭祀仪式。
丽丽丝不经意看去,只见她脸上神色很平静,仿佛对“柏灌王”三个字并不怎么感到悲哀,这才缓缓问:“我越过秦岭时,只见整个蜀中到处种植了水稻,尤其是金沙王城周围的平原地带,更是处处种植。这么大的种植面积,一年的产量大概是多少?”
可是,不一会儿,他灼灼的目光便落在凫风初蕾面上,任凭周围人等诧异的眼神,也不管不顾了。
“全盛时期,能出产亿万担。可惜现在人口骤减,劳力不足,一年只能出产千万担……”
有熊氏也狐疑地看着小狼王,他却友好地对他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坐着欣赏接下来的祭祀活动。
千万担这个数目,已经令众人很震惊了。
有熊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好几次揉揉眼睛,自言自语低声道:“没错……是他……肯定是他……他不是说自己是个女汉子吗……怎么变成一个男的了?可是,他怎会是小狼王?”
纵然是夏后氏也很惊诧,要知道,大夏在灾荒年之前,一年五谷的总产量也不过千万来担。
他威严一笑,再不做声。
丽丽丝惊问:“一年能成熟这么多稻谷吗?”
而他旁边的有熊女则死死盯着他,低声道:“你……你……天啦,你不就是那个擅闯女厕所的那个谁吗……天啦……”
凫风初蕾点点头:“蜀中土地肥沃,庄稼极易生长,加上风调雨顺,产量就比外面要高许多。这两年我们招募了许多流民,任凭他们自行耕种,多劳多得,所以,他们的耕种热情很高。有些壮劳力多的人家,一户便能耕种几百亩土地,收获自然十分丰厚……”
丽丽丝也惊奇地看着他,他若无其事地对丽丽丝点点头,友好地笑了笑。
有熊氏指着那三大堆小山似的稻谷:“这些都是他们缴纳的赋税?”
礼仪官立即令人搬来椅子,小狼王便在丽丽丝旁边坐了。
凫风初蕾摇头:“鱼凫国三十年内不征收任何赋税。这些稻谷全是鳖灵和卢相用黄金收购而来的。因为今年大丰收,收购价格也很高,所以,种植大户都十分踊跃卖粮食。我们计划三年之内,将蜀地所有的粮仓全部装满。如此,日后纵有什么天灾人祸,也不至于饿肚子。”
那便是代表承认和白狼国的盟约了。
有熊女惊道:“三十年不征税?大夏的赋税在大禹王早期可是十税一,到大禹王晚期,与民休息,才变成了三十税一。你们一直不收税,哪里拿那么多黄金购买粮食?又如何维持王宫和军队的开支?”
身为新王,她略一权衡,再无任何犹豫,立即朗声道:“小狼王请入座。”
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凫风初蕾。
任何一方,都不敢小觑这股势力。
这也是他们的疑惑。
尤其,在天下裂变的关键时刻,各方势力都在拉拢小狼王,毕竟,他手下有几万战斗力十足的狼少年。
纵然每个王宫都有自己的藏宝库,可是,王室的藏宝库提供王室的奢靡生活那是绰绰有余,但是,要用于举国的粮食储备以及军队的运行,那就是杯水车薪了。
这是国与国的谈判。
凫风初蕾何尝不知道他们的疑惑?
这不是私人恩怨。
她想起蚕丛大帝和柏灌王留下的那个举世无双的巨大藏宝库,估计全世界的王宫私库加起来,也不及里面宝物的一半。
若是换做平日,凫风初蕾早一刀结果了他,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以盟国的身份前来主动示好,她反而进退两难。
但是,她当然不会透露这一点,只是笑眯眯的:“先父王早年留下了一点积蓄,而且这两年之内,启王子先后令人从沙漠金矿里给我们送来了五百多筐黄金,虽不能长久,但是,三五年之内,足以保持一切运营费用……”
更重要的是,国书言之凿凿,假若鱼凫国受到攻击,白狼国将倾尽全力护卫其安全。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狼王忽然道:“涂山侯人已经给你们送来了五百多筐黄金?”
送上的礼物也很丰厚,全是鱼凫国很稀罕,也很缺少的。
委蛇笑道:“启王子一直很仗义,小狼王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
那是一份殷勤示好,又不失谦卑的国书。
小狼王闭口不言了。
此时,他举着写好的国书,就那么站在鱼凫王面前。
夏后氏却毫不掩饰双眼中的羡慕之情:“天啦,真是不敢想象,蜀国只用一两年的时间,便有了这么充裕的粮食。唉,想我们大夏,那可怕的干旱已经持续三年多了。最初,黄金还能买到粮食,可是,去年起,周边的各方国都惜售不卖了,就算偶尔有人卖,也是价格翻了几倍甚至几十倍。如此下去,只怕……唉……”
就连精神也非常好。
饥荒年代,粮食贵比黄金。
尤其,他肚子平平,好像那装满一肚子,绝不会消化,原本让他必死无疑的黄沙,竟然被他全部消化了似的。
更可怕的是,大费也倾其国力到处收购粮食。
此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敌对的双方这么互相抬价,各方国也不傻,当然乐得高价,往往恶意哄抬价格,如此循环往复,到后来,粮食的价格已经到了十分惊人的价格。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人也瘦了一大截。
毫不夸张地说,在许多地方,一两黄金连一碗小米饭都换不到。
他大模大样站在台上,一身白狼国国王的盛装,唯一的区别是,腰上已经不再悬挂着他从不离身的狼牙棒。
在巨大的死亡和饥荒面前,珠玉黄金,已经贱如泥土。
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这个小狼王。
就连盗贼都直奔粮食,很少对珠宝感兴趣了。
四周,鸦雀无声。
他连连叹息:“真不知道席卷整个大夏的这场大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唉,上苍就像是故意惩罚大夏似的……”
而且,丰厚得过分了一点。
小狼王淡淡地:“上苍不是好像故意惩罚大夏,而是分明就在惩罚大夏!看吧,你们的干旱还得持续几年!”
纵然在大国来看,那也是一份极其丰厚的礼物。
夏后氏怒瞪他一眼,暗恨这乌鸦嘴,可是,也敢怒不敢言。
他展开手里的国书:“为表诚意,白狼国送上礼物若干……”
小狼王说的是实话。
“白狼国国主小狼王请求和鱼凫国缔结盟约,从此互助互利,共逐天下……”
上天的确是在惩罚大夏。
小狼王完全无视众人的目光,只大步走到凫风初蕾面前。
大夏万万里锦绣河山,却有三分之一陷入大旱,另外三分之一本就是沙漠戈壁海洋等,根本不能出产粮食。剩下的三分之一虽然风调雨顺,可是,盗贼四起,流民遍地,余下的百姓也无心耕种,人心惶惶,导致产粮之地,竟然也饿殍遍地。
而且,在传说中,他可是到处烧杀掳掠,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
前两年还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大旱,这今年起,干旱已经蔓延到了别的方国,就连素日风调雨顺的地区,也半年不见雨水了。
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一个善茬。
如此下去,再多的黄金也真的买不到粮食了。
他的容貌倒和丽丽丝等有点类似,可是,又不完全相同,他俊美异常,可身上却有一种阴冷无声的狼一样的阴鸷和彪悍。
大费也好,涂山侯人也罢,渐渐地,他们手里的黄金买来的粮食,除了保证军队还活着,再也无力管任何百姓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金发蓝眼的少年。
而且,军队能支撑多久,也不可知。
小狼王,已经走到了台上中央。
任何王者,都不能役使饥饿之兵,无论大费有三头六臂,也被流民盗贼问题逼得黔驴技穷。无论启王子如何天命所归,也只能偏安一隅,进攻无能。
杜宇又看一眼凫风初蕾,但见她没有做声,便后退一步。
所有人都在等待干旱的结束。
杜宇看了他一眼,本要阻止他,可是,旁边的厚普却摇摇头,做了个眼色。
干旱的结束,才是真正的转折点。
小狼王一把扯下伪装商旅的头巾,越众而出,三几步到了台上。
可是,尽管大费和启王子都分别举行了盛大的祈雨仪式,但没有人能知道这场大旱到底何时才能结束。
凫风初蕾虽意外,但只是看着小狼王,没有做声。
冥冥之中的雨神,仿佛对这两个王者都不感兴趣。
本以为必死无疑之人,居然好端端站在这里。
任凭他们喊破喉咙,也无动于衷。
她旁边护驾的委蛇低呼:“天啦,小狼王这厮居然还活着……少主,你看,他居然完好无损……”
是以,夏后氏看着这么多的金灿灿的稻谷,如何不羡慕交加?
可是,令凫风初蕾意外的,绝非这些商旅,而是开口说话之人。
他看着稻谷,简直如看着世界上最上等的珠宝。
救命之恩,当然必须涌泉相报。
“要是启王子粮食充足,早就拿下大费了,只可惜,唉……”
小狼王告诉他们,之所以获得营救,既不是自己的功劳,当然更不是启王子的功劳(在他嘴里,启王子简直一点功劳都没有了)——全部是这位鱼凫王的功劳。
他每说一句话,必然伴随着一声叹息。
几万商旅,虽然只来了几百人,但都是财雄势大的大商家。
可见他内心的焦虑,实在是无以复加。
他们的感谢,也全部发自肺腑。
凫风初蕾道:“我们备下一年的存粮之后,估计会有十万担多余的粮食,这些粮食,我们会派人协助夏后首领运送回去,也算是对启王子一点小小的支持。待得明年丰收,我们继续支援十万担粮草……”
竟然真的全是沙漠中获得救助的商旅。
夏后氏等的便是这句话,他大喜过望,立即站起来,深深行大礼:“如此,就多谢鱼凫王了。以后,我们有鱼凫国这么一个产粮大国为后盾,拿下大费,当不再话下了。多谢鱼凫王,夏后氏代表整个大夏,代表大禹王感谢鱼凫王啊……”
“日后鱼凫王但有差遣,我等必将竭尽全力……”
“夏后首领不必多礼。”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鱼凫王还归还了我们全部的财物,我等真是感激不尽……”
夏后氏喜气洋洋地起身,眉宇之间的忧虑一扫而空。
“感谢鱼凫王救助我等脱离白袍怪的魔掌,重获新生……”
小狼王哈哈大笑:“以前我还对启王子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启王子果真是一个厉害人物!了不起,真是太了不起了!”
话音刚落,他周围的商旅齐刷刷地跪下去一大片。
夏后氏不解其意。
他一手指着台上:“看吧,这位才是正主儿,你们感谢她吧!”
小狼王这么交口称赞启王子,可真是令人想不到。
“若非鱼凫王援手,几万商旅得全部丧生白袍怪的地下密道。你们天天说感谢恩人,其实,本王不是你们的恩人,这位女王才是,若非她出手,你等早已埋骨沙漠……”
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向小狼王道谢:“多谢小狼王如此称赞启王子。”
他单人独马,连狼少年都没带一个。
小狼王兴致勃勃:“你知道你家启王子最厉害的是什么地方吗?”
竟然是小狼王。
“愿闻其详。”
方阵中央,一个商旅模样的男子见大家望着自己,干脆越众而出,侃侃而谈:“白狼国国主小狼王前来恭贺!本王先代表所有在沙漠中被白袍怪掳掠的商旅感谢鱼凫王的救命之恩……”
“你们的启王子可能是天下脸皮最厚的人物!”
鳖灵为了怕奸细混入,外松内紧,多次微服盘查,自以为万无一失,可现在,这个商人一开口,大家竟然都觉得无比陌生。
夏后氏:“……”
那是商旅的方阵,他们以贺客的身份曾经受过严格的严查。
“可不是吗?自从见到夏侯首领,我就在寻思,启王子怎会在战况如此恶化的情形下,还将他手下的第一战将派出来观礼?他有这么重视鱼凫王的加冕大典吗?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了。他之所以百忙之中派你这么大一号人物来。原来,居然是来讨要粮食的。哈哈哈,就这么走一趟,嘴皮一张,就是十万担粮草……”
凫风初蕾也闻讯望去。
他夸张地啧啧惊叹:“十万担啊!你们知道十万担粮草现在在各方国的价格吗?别说五百筐黄金,可能一千筐黄金都买不到了。启王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区区五百筐黄金,不仅今年拿走十万担,明年又拿走十万担,也许后年大后年,又拿走更多个十万担,哈哈哈,这不,鱼凫国简直成了他的大粮仓了……”
众人听得这不伦不类的贺词,都惊奇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方向。
他一摊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大禹王在轩辕殿宴请百里大人和鱼凫王时,可是信誓旦旦,要每年赔偿鱼凫国三十万担粮草。现在倒好了,整个颠倒了,鱼凫国反而向大夏割地赔款了?啧啧啧,启王子凭的是什么?难道他人长得帅?哈哈哈哈……”
凫风初蕾正要忙着做接下来的事情,却听得台下一个人高声道:“区区不才,也恭祝鱼凫王早日一统天下,将大费击溃,将列王驱逐,成为地球上唯一的万王之王,胜过三皇五帝,远超尧帝大禹王……”
他无视所有人的目光,继续大声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划算买卖,不不不,何止划算?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哈哈哈哈,一毛不拔,空手套白狼,牛,牛,真是太牛了,我小狼王生平很少服什么人,但是,启王子这招却不得不服……”
接下来,便是新王第一次祭祀天地了。
夏后氏大怒,“小狼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启王子可没想你想象的那么卑鄙。这一切只是战争需要,启王子也是没办法了,等战胜大费,我们一定会加倍酬谢鱼凫王……”
礼仪官请各位尊贵的宾客坐上观礼的最高位置。
小狼王截口:“你家启王子的确谈不上卑鄙,你家启王子只是善于打感情牌,天天打着友情的旗号,大占好处。就像上次在沙漠里,他口口声声要和鱼凫王平分黄金,可随后就隐藏所有发现的粮草,独自窃取,可能连鱼凫王都不知道吧?这次,又来了。我就想,他早已被大费打得走投无路,自顾无暇,居然还有心思派你这个心腹大臣前来。敢情却是专门来讨要粮草的。其实,既然如此,他为何不亲自前来?亲自前来,诚意不是更足吗?嘿嘿,没准鱼凫王一高兴,给的可就不是十万担,可能是二十万,三十万了……”
第二个盟国,就此缔结。
他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哈,他这种人,按照你们中原人的说法,叫什么?真小人?不对,是伪君子,哈哈哈,对,就是伪君子……哈哈哈,什么狗屁友情的旗号,也只有鱼凫王才吃他这一套……”
凫风初蕾动容道:“多谢启王子一片盛意,日后但有所需,鱼凫国也必将赴汤蹈火。”
夏后氏勃然大怒,可是,几次张嘴,只气得面青脸黑,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夏后氏行大礼,“夏后氏奉启王子之命前来恭贺鱼凫王登基。启王子本要亲自前来,无奈战事缠身,实是脱不开身,但是,启王子要在下转告鱼凫王,改日,他一定亲自前来祝贺……启王子说,鱼凫王是他最好的朋友,从此,大夏和鱼凫国必将永结同好,永不背弃……”
就连有熊氏也暗叹,这小狼王说话真是过分了。
凫风初蕾当然认得涂山侯人的笔迹,很仔细地看完。
别说涂山侯人压根就没提出讨要什么粮草援助,就算真的要求盟友援助也不过分——因为,他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都单独抽调了三千轻骑兵送给凫风初蕾。
夏后氏手捧启王子的亲笔手书,展开,递上去。
不管凫风初蕾实力如何,他至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愿意尽最大的力气帮助凫风初蕾。
要知道,在大禹王时期,夏后氏最得大禹王信任,某种意义上,他比启王子还能代表大夏的威严。
这可不是一般讨要粮草能比的。
来者,居然是大夏十二部族之首的夏后氏。
所有目光都转向凫风初蕾,要看她怎么说,她却只淡淡地看了小狼王一眼,小狼王迎着她的目光,心里忽然一跳,却笑嘻嘻的:“如果鱼凫王觉得我说话难听,那我闭嘴不言就是了……罢了罢了,真话总是很伤人的,我什么都不说了,行吧?夏侯首领,你也别生气了,哈哈,大不了我给你陪个不是……大家看在鱼凫王份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大夏的使节上来时,就很令人意外了。
夏后氏怒目而视。
第一个盟国,就此缔结。
丽丽丝忍不住了,“小狼王,恕我直言,如果朋友之间不能互相帮助,那么,要朋友干什么呢?”
台下,掌声如雷。
“丽丽丝,你别忘了,启王子也是你敌人的儿子。”
丽丽丝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百感交集,朗声道:“从此之后我鬼方和鱼凫国结盟。”
“敌人的儿子,并不是敌人本人!”
凫风初蕾感念她一片情谊,亲自上前挽住她,朗声对众人宣布:“此后,我鱼凫国与鬼方互惠互利,患难与共,谁若是进攻鬼方便是进攻我鱼凫国!”
丽丽丝还是心平气和:“大禹王的时代早就结束了。后来,我也清楚了,鬼方的敌人一直是大费,而不是别人!”
她带来的一百女兵,人数虽少,可每个人都和她一样装扮,皆高大美貌,金发碧眼,虽然和蜀中女子的相貌差距很大,可是,众人都惊诧于她们那种独特的异族人之美。
小狼王不以为然。
众人见她不远万里,亲自赶来参加鱼凫王的登基仪式,也纷纷感到惊奇。
“启王子既然能多次对鱼凫王舍命相救,他有难处时,鱼凫王帮一把有何不可?难道鱼凫王要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的军队饿死饿绝,被大费打败才对?”
鬼方女方,盛装前来,满脸微笑,她金色的头发下,冷峻俏丽的面容自有一股威严。
小狼王毫不客气:“靠女人取胜算什么英雄?启王子真要天命所归,早就打败大费了。现在他窘迫无路,就证明上天也不眷顾他,他就算死了也是他自己倒霉。凭什么要别人帮他?”
接上来的是丽丽丝。
丽丽丝但觉这家伙真是胡搅蛮缠,满口歪理,她长叹一声,也不搭理他了。
鱼凫国的江山,换而言之,便是黄帝后裔重新执掌江山了。
有熊氏却不经意地观察凫风初蕾,但见小狼王无论怎么胡说八道,她都不搭话,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敢情他和小鱼凫王根本就是一家的。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形,便也不贸然插话。
众人这才明白,有熊氏之所以第一个前来观礼,原来如此。
有熊女没父亲那么多心思,急忙打圆场:“快看,米饭来了……”
有熊氏朗声大笑:“天下纷乱,到我们有熊氏一族时,已经把黄帝的威风丢光了,自以为再无翻身之地了。幸好小鱼凫王秉承颛顼大帝意志,在古蜀之地重新建立了一番天地,我有熊氏真是与有荣焉!在此,我宣布,以后有熊氏一族归属鱼凫国,一切听命于鱼凫国。”
小狼王伸长脖子:“哈哈,果真是米饭上来了……哇,好香啊……”
可是,她来不及细想,只是非常真切地还礼,感谢有熊氏一族的支持。
这时候,侍女们正好轮番开始上菜了,尴尬的气氛稍稍缓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凫风初蕾也听得清清楚楚,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在泰山那个神秘的陵墓里所见到的那段碑文“因生育之功谓之帝……”
那是一场盛大的国宴。
天下人都听得分明,有熊氏这是把下一任族长的位置直接传给了他唯一的独生女儿了。
端上来的全是鱼凫国的特产。
有熊氏声音洪亮:“黄帝后裔有熊氏现任族长极下一任族长有熊女,恭祝鱼凫王登基……”
但是,小狼王发现,女王面前的桌几上,菜肴虽然丰盛,但是,和台下欢聚的群臣、嘉宾以及百姓之间,并无任何区别。
他们身着鲜明的有熊氏服饰,满脸笑容。
他又看看自己面前的食几,数了数,一共是八菜一汤,和其他人的一模一样。
最先上去的是有熊氏父女。
凫风初蕾端坐主位,率先端起一碗雪白的米饭,嗅了一口香气,又看看广场对面堆积如山的金色稻谷,内心真是百感交集。
到了各地使节献礼的环节。
再有三年,整个金沙王城的粮仓必将被彻底装满,人民的富足,不再只是一场梦想。
乐声响起,装扮簇新的少男少女们载歌载舞,响彻云霄。
她端着饭碗,站起来,高高举起,朗声道:“各位,历来的规矩是敬酒,可是,我今天却要以米饭当白酒,先感谢上天……”
“我王……”
她慎重地端碗敬天,所有人都站起来,一起献祭。
“我王……”
是上天赐予这片土地富饶平整,风调雨顺。
台下百姓黑压压地齐声道:“我王……”
所谓靠天吃饭,当如是也。
凫风初蕾缓缓坐在了金色的王椅上面。
末了,她才另外又端起一碗白米饭,笑道:“这碗米饭,我要敬各位,感谢各位远道而来,参加我的加冕典礼。也庆幸鱼凫国有了三个盟国。但愿这天下从此不要再有旱涝,所有百姓安居乐业,人人饱足……”
台下诸人,一起行礼。
有熊氏肃然:“这也是我们的心愿。”
她清朗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上万百姓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凫风初蕾,必将永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愿上天保佑古蜀人民、上天保佑鱼凫国、上天保佑我们……”
夏后氏叹道:“这可是大夏所有百姓的心愿了。”
凫风初蕾高声道:“新任蜀王凫风初蕾对天发誓,一定在有生之年勤政爱民、兢兢业业……”
小狼王却端起雪白的瓷碗,仔仔细细盯着里面一颗颗晶莹饱满的饭粒,笑道:“老天的确厚爱鱼凫国。我从白狼国一路行来,途经几千里,但见整个大夏一大半的土地都快被太阳烤焦了,大地开裂,十室九空,湖泊都干裂,河滩上到处是腥臭可怕的死鱼死虾,路上更是尸横遍野,到处是易子相食,就连空气中也全是腥臭恶寒的尘埃,苍蝇蚊子黑乎乎的一大团一大团……”
神秘的古蜀珍宝,重现于世人面前。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真的,那几千里走得我难受极了,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一张嘴,漂浮的腥臭浮尘就像钻入嘴里。幸存的男女老少,则遍身尘埃,满头尘土,丑恶得不像样子,而各大山头也寸草不生,就连许多古老的树木也干涸而死……”
那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太阳神鸟金箔。
众人沉默无语。
那是开启一座神秘古老藏宝库的钥匙。
他说的都是实情。
那是四面神的后裔。
一路下来,每个人都领略了这可怕的灾荒场景。
那是太阳的后裔。
“可是,一过秦岭就不同了,到处青山绿水,瓜果累累,虽然已经秋天了,可草木都还是翠绿的,遍地庄稼,牛羊成群,大象遍地,简直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所谓的洞天福地,神仙居处,也不过如此了……”
金箔上,几只太阳神鸟,迎着阳光展翅欲飞。
“哈哈,这说明了什么呢?”
太阳,正好照射在头顶。
他环顾四周,重复:“各位,你们说,这说明了什么?”
这才接过礼仪官手里的金色王杖,然后,高高举起太阳神鸟金箔。
有熊女好奇道:“这说明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一下王冠上的那颗红色珍珠。
他对有熊女点点头,彬彬有礼:“有熊姑娘问得好。这个问题嘛,我也在想,老天为什么就一直厚待鱼凫王呢?这可能只能说明,大夏的运气已经在几千年的称王称霸中用完了,就连上天也看不过去了,非要惩罚他们不可……”
如果百里行暮能活着看到这一刻,那该多好?
夏后氏冷冷地:“这只能说明大费的运气用完了,而不是我大夏的运气用完了。”
她绝非没有见识过大场面之人,可此刻却心潮澎湃,眼眶湿润。
小狼王一摊手,故作惊诧:“这有区别吗?天天饿肚子的可是大夏人民,而不是大费。”
内里,却一阵阵翻涌。
夏后氏哑口无言。
凫风初蕾面带微笑,十分平静。
“一年的干旱只能说偶尔为之,可连续三四年干旱就十分罕见了。所以说嘛,大夏整个的运气都用完了,上天看不过去了,一定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全部饿死渴死算了。我夜观天象,叫巫师占卜,占卜的结果一直显示,王者之气已经彻底西移,全部到鱼凫国这边来了,大费也好,启王子也好,他们最后都会一场空,哈哈哈,杀来杀去,最后只是白忙乎而已……”
此时,他们全部拥戴在女王身边,将成为新一任君主的第一批重臣。
夏后氏大怒:“我还以为,王气已经转移到你白狼国去了!”
很少有人知道,今天女王的加冕典礼上出现的四万甲兵,几乎全部出自这个外表文弱的年轻人之手。
他哈哈大笑:“我白狼国虽然也沾了一点点王气,可是,却不能和鱼凫国争锋。依我看来,下一个万王之王,只能是鱼凫王了。”
杜宇则佩戴一把长剑,剑眉星目,卓尔不群,于一干武将中,反倒像一温文儒雅的书生。
他提高了声音:“运势,无可阻挡的运势!你们等着瞧吧,不出十年,金沙王城必将万国来朝,成为全世界的中心,排场远远胜过当年的万国大会。”
厚普高大魁梧,雄赳赳的武将气息十分明显,一身铠甲更令他威猛雄壮,令人望而生畏。
委蛇大笑:“臭小子,你拐弯抹角这么久,是故意要恭维我家少主吗?”
他俩都是年轻人。
他立即拱手,一揖到地:“委蛇,谢谢你了。”
杜宇和厚普则与二人相反。
委蛇奇道:“你谢我做什么?”
他旁边的卢相则更为年长,双鬓之间已经隐隐有了几缕白色,显得慈眉善目。
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委蛇的双头,真真是“泣不成声”:“感谢你终于开口跟我讲话了。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搭理我了……委蛇……委蛇啊……自从沙漠一别,我一直想念你,我都快想死你了……”
鳖灵是楚地逃亡过来之人,面貌也和一般的中原人没什么差别,身材粗壮,面容敦厚,是一个最最常见的中年人形象,只是眼里光芒锐利,令人不可小觑。
委蛇哭笑不得,立即推开他:“小狼王,快坐好,坐好,怎么说,你也是我鱼凫国的嘉宾,这样可不好……”
以鳖灵、卢相为首的文臣,皆身着紫红色蜀锦官袍,他们的官袍也很有特色,前后三层,外面一层最短,中间一层最长,形成燕尾,精雕细琢,十分精致。
他抹了抹眼睛,唱作俱佳:“委蛇,多谢你原谅我了……多谢,多谢……我真怕你一辈子也不原谅我了……”
那也是鱼凫国的朝臣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
有熊女奇道:“小狼王,你对委蛇做了些什么?”
鱼凫王,当然不会是孤家寡人。
他干咳几声。
杜宇、鳖灵、卢相、厚普等人率领群臣,站在她旁边。
丽丽丝却打圆场:“小狼王就爱开玩笑,上次得罪了委蛇,这次可不得好好赔礼道歉……”
凫风初蕾环顾四周。
“是是是,委蛇,我向你赔礼道歉,以后,我再也不敢叫你怪蛇了……”
再不是一朵花,而是一颗开花的树。
他拍了拍委蛇的朱冠,十分亲热:“委蛇,以后我就当你是兄弟了。对了,我还给你单独准备了一份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台上的女王,忽然气场全开。
委蛇急忙缩开头,苦笑:“别别别,小狼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礼物什么的就不用了……”
有实力者,才能是王者。
“委蛇,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国与国之间的较量,从来不是意气之争,只能是实力抗衡。
“这……罢了罢了,小狼王,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
此时,纵然大费率大军前来,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小狼王再次伸出手,又抱住委蛇的双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委蛇,真的多谢你原谅我。”
如果说,之前的商旅才是怀着一点点敬畏之情,此时,已经彻底被慑服——原来,鱼凫国女王敢于堂而皇之登基,绝对不是没有准备的。
委蛇大叫:“快放开我,小子,快放开,真是受不了了。”
任何胆敢捣乱之人,必将被这些猛龙撕得粉碎。
小狼王这才放开了委蛇的脖子,可还是十分亲热地拍了拍它的双头:“委蛇,谢谢你,我真的要谢谢你。”
蜀盗龙的体积虽然远不如巨龙庞大,可是,行动更加敏捷,战斗力更强,尽管只有八只,可是,要轮到战斗力,绝对不输给上万士兵。
……
本来,大家对这头拉车的巨龙已经震撼无比了,忽然又看到西北角八只蜀盗龙,就更是震惊。
夏后氏见他对谁都大模大样,可是,却对委蛇恭敬至斯,暗暗觉得奇怪。
而西北角,则是八只精悍强健的蜀盗龙。
有熊氏也觉得这小子古里古怪的,可是,究竟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蜀中自来树木繁盛,河流遍布,是大象群最好的乐园。而且,古蜀自来有驯养大象的传统,最繁盛的时候,死去的群像堆里,能发掘出小山一般的珍贵象牙。
只有凫风初蕾静静坐着,压根不理睬小狼王的一番表演。
整整五百只大象,几乎把全城包围。
小狼王见她看也不看自己,立即转过头来,还端着那一碗米饭:“鱼凫王,我也以饭代酒,祝你早日一统天下,江山万年。所有男人都跪在你脚下称臣。”
东北角,一队整整齐齐的大象大军。
委蛇大笑:“我王一统天下之后,你可就只能是属国大臣了。”
两万骑兵,四万甲兵。
小狼王满不在乎:“有何不可?臣服鱼凫王,正是我的荣幸!”
三声之后,台下一片安静。
夏后氏冷冷地:“阁下之前可不是这番言论。”
“我王……”
他不以为然:“我只服气鱼凫王不行吗?我愿意臣服不行吗?”
“我王……”
就连丽丽丝也觉得迷之尴尬,这厮,献殷勤的嘴脸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一点吧?
台下百姓立即行礼:“我王……”
凫风初蕾还是不动声色,只看着白米饭:“各位,请吧。”
礼仪官的声音洪亮而渺远:“我王驾到……”
众人立即端起米饭,大口大口吃起来。
凫风初蕾缓缓走向王椅。
一碗白米饭,谁也没有浪费。
高台上,一把巨大的黄金王椅。
这含义,已经远远超越了一场酒肉盛宴了。
王车,已经走过长长的通道,慢慢地往高台而去。
从干旱饥荒中走来的夏后氏尤其慎重,直到将最后一粒米饭吃干净,才叹道:“这真是我生平吃过最好的米饭。但愿我们大夏有朝一日,也仓廪丰足,天下太平。”
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凫风初蕾微笑:“会的!这一天很快会到来的。”
可见驾驭者,自身本领之高强。
“承蒙鱼凫王吉言,我真盼望这一天早早到来。”
而且,这么笨重的家伙,居然只按照划定的路线,绝不踏错半步,也绝不发出任何别的声音令围观者感到恐惧。
小狼王却笑道:“这一天真要到来时,只怕启王子已经熬不住,不是被大费打死,就是成了大费的手下败将了。夏后首领,你就别一再扮可怜想向鱼凫王求援了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再说,路途遥远,就算鱼凫王送你几担粮草,你也拿不走,何必呢,对吧?更何况大费得到消息,还可能半路抢劫,搞不好就是替大费做嫁衣了。你说,你这是何必呢?那十万粮草,你最好别要了……”
一般人,是根本无法驾驭这样庞大的恐龙,更别说,让恐龙如此驯服地拉着王车。
夏后氏再是好脾气,也忍不住跳起来,手里的饭碗差点脱手砸向小狼王。
这时候,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可是,顷刻之间,夏后氏飞出的饭碗无声无息回到了他面前,他一愣,下意识地端起碗,就好像刚刚的举动从未发生过一般。
只有蜀龙巨大的四肢每每提起,落下,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踢踏踢踏之声,就像一场小型的地震。
其他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动作太快,只以为夏后氏作势而已。但夏后氏自己却一清二楚,明明这只碗就扔出去了,可是,竟然不知道是谁出手,竟又稳稳飞回了自己面前。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他以为是小狼王,可是,小狼王有这么厉害吗?
四周,没有丝毫声音。
他震惊不已,再也不敢造次。
她纯洁得就像久旱之后的一次细雨后,草地上刚刚生发的一朵新花,无声无息,令人如沐春风。
小狼王鄙夷地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却见凫风初蕾的目光扫来,那意味很明显:小狼王,你今天是来砸场子的吗?
至于杀气、霸道、毒辣、蛮横……这些字眼,统统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小狼王再也不敢多话,只笑嘻嘻的一拱手:“我开玩笑的,我一直爱开玩笑,夏侯首领还请海涵,多多海涵……是吧,委蛇,我就是爱开玩笑,对吧……来来来,我先敬鱼凫王,再次祝愿鱼凫国一统天下,鱼凫王早日成为万王之王,万国来朝,多子多福……”
就像一朵开放在天空的仙花,缓缓的,轻风细雨,文弱高雅,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凄清、脆弱。
丽丽丝趁机扯开了话题:“对了,今天是鱼凫王登基的大好日子,我们都要敬鱼凫王一樽,来来来,我先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她举起酒樽,叹道:“到了蜀中,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小狼王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一过秦岭,天地为之改变。在这里,四季常青,土地肥沃,稍稍一点耕作,更会有极大的收获,也难怪人民万万年不知饥馑为何物……鱼凫王,我祝你江山万年,百姓安康!”
可是,王车缓缓而来,大家将车上的女王看得更加清清楚楚。
凫风初蕾微笑:“谢谢鬼方女王。”
不然,何以跟“杀”这个字联系在一起?
有熊氏也站起来:“以前,我听闻古蜀国传说,总觉得距离自己很遥远,好像是天边的事情,现在蜀中一行,竟有无比的亲切感和归属感。我们有熊一族也祝愿女王陛下千秋万载,江山稳固。”
种种的传说中,鱼凫国女王纵然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母夜叉,可是,在大家的想象中,至少也是一个彪悍冷漠粗狂无敌的母老虎。
凫风初蕾肃然:“你我同是四面神一族后裔,以后,鱼凫国还有许多借助有熊首领的地方,还请不吝指教。”
可大费屁都不敢放一个。
有熊氏朗声大笑:“说到指教,鱼凫王可真是客气了。”
而且,她登基的级别和排场,远远在大费之上。
众人都笑起来。
可现在鱼凫王堂而皇之公告天下登基——绝非是以大夏方国的身份,而是以万王之王的姿态,甚至接受天下别的诸侯国的朝拜——这是公然宣城和大费平分天下了。
这时候,礼仪官已经带领杜宇、鳖灵等文臣武将前来敬酒。
更比如,万王之王大费,从来不许任何诸侯国放肆,别说举行如此盛大的登基仪式,就连宫殿稍微修大一点,轻则警告,重则发兵征讨。
酒,是最最上等的清酒。
比如,她一根金杖搅动沙漠,让众人闻风远遁的白袍怪也再不敢露面了。
当大夏的绝大多数地方只能出产浑浊的酒酿时,金沙王城已经遍布蒸馏后的醇酒。
比如,她一个人单挑小狼王的一万大军,残杀小狼王,以至于小狼王毫无踪影,这么长时间也不知是死是活。
清冽美酒,如泉水一般。
比如,她一个人单挑整个防风国,差点把不可一世的巨人们杀光了。
老成持重的卢相和鳖灵,精神昂扬的杜宇和厚普,他们一同躬身行大礼:“祝愿我王江山万年,康乐无忧。”
比如,她一个人把白狼国的一千“地杀”全部消灭;
凫风初蕾肃然:“若不是你等竭尽全力,鱼凫国不会这么快便恢复了生机活力。是我该感谢你们。”
这两年来,她传说遍布天下:
“多谢我王。”
每个人心里都是同一个疑惑:这么文雅美丽的一个少女,这古蜀国的新任蜀王,难道真的和传说中在沙漠里血洗众生的凫风初蕾是同一个人?
然后,群臣一一向观礼的贵宾敬酒。
大杀四方的可怕女魔头。
轮到小狼王时,他收敛了早前那种轻浮讥讽的态度,而是好奇地盯着卢相、鳖灵等人,尤其是头发已经花白的卢相。
她的名气,来源于一个字:杀!
“我以前一直以为,但凡少年人才是国之希望,他们血气方刚,孔武有力,随时鲜衣怒马,斩敌人于千里之外,而老年人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但是,不料在金沙王城,你们的老年人居然是这么使用的……”
这两年名动天下的凫风初蕾?
卢相丝毫不介意他话语中的不客气之处,反而大度一笑:“在下对白狼国的风俗也有所耳闻,在白狼国,老年人只能走在少年人的后面,吃东西也只能吃少年人剩下的。因为猎物战利品皆来自少年人的拳头、刀枪和快马,胜者为王,所以,一切都显得理所应当……”
难道这便是凫风初蕾?
小狼王疑惑:“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震惊的不仅仅是这女王的美貌——而是传说中的女王,竟然只是一个文弱少女而已。
“这的确没有什么不对!可是,阁下忘记了一点:少年人固然有力气,有未来,可是,老年人却有智慧和经验。许多时候,智慧的力量胜过一切。毕竟,人类不能每一天都在无休止的战争厮杀里度过,对吧?太平的日子,便需要老年人的智慧,生存的经验,治国的良方,这些,都是少年人无法提供的……因为,老年人也是从少年人过来的……人尽其用,方才是一个王者该考虑的事情……”
台下的百姓也就罢了,可是,那些远道而来的商旅则一个个震惊莫名——
小狼王大赞:“说得好!卢相,你说得真是太好了。”
有一种美,人所共知。
旁边的厚普却迫不及待地上去:“厚普敬大王一樽,感谢大王的相救之情。”
人类基因里烙印的审美观,早已趋同于一致。
厚普九死一生,多次得小狼王手下留情,心中对他实在是感激不尽,又见他居然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前来参加女王的登基大典,这感激就更上一层楼了。
就连最爱吵闹的小孩也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盯着她。
小狼王笑道:“厚普,你没料到我还活着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他激动不已:“但愿大王永远康乐。”
周围盛开的鲜花、刺桐,忽然统统都失却颜色,她仿佛是这天地之间最最绚烂的一朵红花。
“哈哈,永远康乐谈不上。我要求很低,能健健康康活个几十年就行了。厚普,你现在是不是成为鱼凫国第一武将了?”
芙蓉粉脸,灼灼其华。
厚普是老鱼凫王时期的侍卫队长,在鱼凫国的威望很高,凫风初蕾也十分看重他,目前为止,他在武将中的地位的确是第一位。
她一身金红色的王袍,金色王冠上,一颗巨大的红色珍珠。
不过,他却十分客气:“哪里呢!鱼凫国人才济济,许多人的本领都在我之上。”
她站在王车上,居高临下。
小狼王瞄了他身边的杜宇一眼,不经意地:“人才济济?我看未必吧。除了厚普你,我可看不出鱼凫国还有什么武将能比你更强了。”
新王!
厚普是个老实人,听得这话,便实话实说:“大王这是过奖了,比我厉害的多的是,别的不说,单就杜将军就比我强多了,武功比我强,见识也在我之上,要不是他,我们鱼凫国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有了两万骑兵,四万甲兵……”
此时,大家目睹新王驾到,真是争先恐后,激动不已。
就连鳖灵、卢相也连连道:“轮到建军之首功,真是非杜宇将军莫属。不到两年时间,便将边境流民训练成了一支大军,这份能耐,我等都十分钦佩……”
以至于蜀中人民已经忘记了新王登基是怎么一回事了——只剩下每一百年的盛大祭祀活动而已。
旁边的杜宇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小子只是运气好,多得我王器重和信任,又有各位大人辅佐,所以才有今日,岂敢擅自居功?”
在这之前,蜀国人民已经上万年没有见识过王者登基的盛景了——无论是蚕丛大帝还是柏灌王或者老去的鱼凫王——他们在位的时间都太久太久,久得成了传说——
他受伤之后,本已血染长袍,但王车回城后,他立即换了一件外袍,将身上的伤痕彻底遮掩,旁若无人继续参加晚宴。
新的蜀王——终于来了。
一身紫色蜀锦便衣,更令他潇洒出尘,远远超越鳖灵厚普等一众朝臣。
透过蜀龙长长的脖子,青铜马车散发出古老厚重的青色光芒,就像时光隧道里走过的一场盛宴。
哪里是一名武将?分明就是贵族世家走出来的王孙公子。
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车上面。
他也举杯:“小狼王阁下远道而来,与我鱼凫国缔结盟约,我等都十分感谢。”
她们强弓劲弩,英姿飒爽,皮肤白皙,全是蜀中最常见的美丽少女。此时,她们端坐大象背上,一个个全神贯注,尽职尽责。
小狼王越看越觉得这小子真是不顺眼,他悻悻地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冷冷道:“杜宇!你叫杜宇是吧!我还真不信,不到两年,你真能训练出一支精锐兵力。没准和当初投靠启王子的流民一样,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两旁则是骑着大象开道的王家女兵。
杜宇却不气不恼,大大方方一笑:“多谢阁下提醒。小子也正是害怕那些散兵游勇都是奔着金子而来,所以,两年之内进行了十八次淘汰,最后才剩下这点人马。六万人马中,一小部分是我蜀中土著,但是,我也不敢保证剩余的一半外来兵员是否真的也如我蜀中土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青铜王车,慢慢行来。
“你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毕竟,那些流民可是大夏之人,大夏原本是你们的死对头。”
蜀龙,是世界上最大最重的龙,也是战斗力最强的恐龙。
杜宇正色道:“这天下其实先有土地和人民,再有国家。在百姓心中,谁让吃饱喝足,谁就是理想的大王,大多数人,并不在乎下一任王者到底是谁。同样,大夏的流民在乎的也并非大夏这个称号,而是最后谁才能让他们丰衣足食。他们既然到了鱼凫国的土地上,自然就是我鱼凫国的人民,从此以后,和大夏并无什么干系了……”
没想到,这次拉王车的,居然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蜀龙。
“你这话不也证明了有奶便是娘?单看谁给的利益更大而已。那些流民又凭什么为你们鱼凫国卖力?”
古蜀国自来便是恐龙之乡,只是大洪水之后,恐龙大批量死亡,剩下的少数也彻底隐没深山老林之中。
“至少,目前谁也不能比我鱼凫国多给他们好处!而且,人之所以是人,至少还是有点人性。这些流民都是拖家带口而来。他们一旦在一个好地方安顿下来,便以此为家,久而久之,故土难离。他们要保护的,可不仅仅是我王,而是他们自己的妻儿、土地、庄稼和财富,说到底,日后,他们也是为了自己而战……”
有小孩惊叫:“天啦,快看,恐龙,恐龙……”
“只怕短短几年,他们没你说的这么依恋这片新土!”
每走一步,便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气势雄伟,一个人就如千军万马发出的声音。
“所以,还需要一场战争才能检验他们的战斗力,小子虽不敢妄自菲薄,但也不敢妄自骄傲,但愿在我王的带领下,有朝一日,这几万兵力能真正强大,以一敌十,锐不可当……”
此时,这小山一般的家伙,单凭一条尾巴,拉着沉重的青铜王车,举重若轻,稳稳而来。
小狼王见怎么刺激他,他也毫不动怒,如此年轻,竟有如此涵养,真是暗暗称奇。
它的四肢脚掌,每一只足有磨盘大小,前面的两只还生长了锋利的爪子,就像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小狼王故意道:“你们还练什么兵?真是多此一举。实际上,你家大王足以一人抵一万人,不对,是一人抵一百万人,有她在,谁也不敢招惹你们,她一个人足以抵挡一支军队,你们怎么练习也没什么用处,无非花拳绣腿而已……”
恐龙有四条腿,每条腿足足有四米多高,伸长的脖子更是长达二三十几米,再加上一条长长的尾巴,整个身躯足有四五十米长,其体重,至少在五六十吨上下。
杜宇还是不卑不亢:“大王此言差矣!我王虽然天下无敌,可是,哪有区区小事也劳驾我王亲自动手的道理?大王听过中原民间孙悟空的故事吧?那孙悟空,大闹天庭,玉帝只召集天兵天将对付它,却从不亲自动手。难道是玉帝打不过他吗?”
拉车的,居然是一只巨大的恐龙。
“难道不是?玉帝不是一见了他就赶紧躲起来?”
今天,一名壮汉也没有。
“非也。想那玉帝已经修炼了几亿年,是凭借功力当上的玉帝,手下一干大将,其实合起来修为也远远不及他。但是,他以玉帝之尊,没可能亲自和一只猴子动手,否则,要一帮文武大臣做什么?”
因为青铜王车又大又特别沉重,每次抬举,需要至少六十四名壮汉。
小狼王冷冷一笑:“杜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你眼底,现在的天下群雄都只是孙猴子,压根就不值你家女王动手了?”
更令人称奇的是,拉车的并非骏马,也非历代蜀王登基时的壮汉抬举。
杜宇还是彬彬有礼:“小子只是做个比喻而已,阁下切勿动怒!不过,我等至少要努力争取,希望任何时候都不到需要劳驾我王动手的地步……”
王车两旁,各有八根巨大的象牙,就像两排白亮亮的尖刀。王车的顶端,则是一颗拳头般大小的红色宝石,在艳阳下散发出令人惊叹的美丽光芒。
小狼王无以应对。
大开的宫门里,一辆青铜王车缓缓而出。
夏后氏等见他和小狼王这番唇枪舌战,令一向嘴贱的小狼王也隐隐占据了下风,不由得暗暗叫好。
台下,千万双眼睛一起转向王宫门口。
就连丽丽丝也笑道:“好一个力争任何时候都不劳驾我王动手!要是我身边有如此能人又如此忠心耿耿,那可真是好极了。”
一声声的通传,开始达到广场。
小狼王不以为意:“谁个称王称霸者,身边没几个能人?”
“女王驾到……”
丽丽丝微微一笑,摇头:“小狼王,你该十分清楚,你我小国寡民,凡事必须亲力亲为。至少,找不到能在艰苦环境下独自训练出几万大军的能臣!别说你我,大费也不行,一旦他倒了,大夏立马树倒猢狲散。纵然启王子也不行,他亲力亲为,这么几年下来,估计也达不到六万大军……”
自从泰山一别,他们父女对凫风初蕾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当然并非出于恶意,而是一种特别奇妙的敬畏,好像凫风初蕾身上藏着极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又不敢令他们深究。
小狼王大笑:“没错!启王子这怂包,若不是仗着大禹王之子的身份,别说6万大军了,只怕一万大军他都招募不到。哈哈,他的确是连杜宇小子都比不上……”
有熊氏父女也你看我,我看你。
他伸手在杜宇肩上一拍:“杜宇,你比他强多了!”
就连丽丽丝也站起来,心想,传说中那么盛大的古蜀国,她们的新君登基,该是何等的排场?
杜宇微微一侧身,小狼王竟然拍了一个空。
所有人都想目睹女王此时的风采。
想他的手法,何等迅捷?
但是现在,大家都期待着女王的出场。
纵然对付不了巨人或者大费这等超一流的高手,可是,对付一般的武将已经绰绰有余。
而且,有熊氏的礼兵,就更直接公开地承认了这一点。
可是,他不经意地一拍,实则是用了力道,本想让杜宇出一个丑,可是,却被杜宇无声无息避开。
虽然只有三个不同的小国或者部族前来,可是,代表的含义却令许多人都感到震惊——如果大禹王之子公开承认了鱼凫王的身份,这就表明,如果涂山侯人他日真的取得了胜利,那么,大夏和鱼凫国,便是各自平等独立的王国了。
而且,杜宇之前还在巨人布布手下受了点轻微伤。
但见这传说中的鬼方女王,身材高大,面容虽俊美,但眉粗眼大,气质冷峻,加上她袒露右肩上十分骇人的纹身,倒真的颇有几分符合她传说中凶残的女王形象。
他这才对杜宇真有点刮目相看了。
右边,则是鬼方女国丽丽丝的旗帜。
杜宇微笑,举了酒樽,不卑不亢退下了。
左边,则是有熊氏一族以黄帝直系后裔的身份送来的贺礼,礼兵不多,只有一百人,可是,“有熊氏”三个字,已经足以令天下动容。
月上中天时,已经酒过三巡。
不光贺礼,另有三千旗帜鲜明的大夏士兵。
整个广场上,到处美酒飘香。
居中的一面,居然是一个大大的“夏”字——那是涂山侯人以大禹王之子、大夏部族首领的身份,送来的贺礼。
百姓们喝得东倒西歪,醉醺醺的,但是,放眼四周,负责值守的一众侍卫却滴酒不沾,一丝不苟,他们甚至并不怎么看向场中的热闹景象,只是尽职尽责把守着场外之地。
三面旗帜,高高飘扬。
而高大的蜀龙则尊坐在东门门口,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尤其它高高昂起的脖子,简直就像是一座高高的灯塔,很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凫风初蕾大步走了出去。
小狼王好奇地东张西望,“那八只蜀盗龙呢?”
长廊两旁,两队鲜衣丽服的王家护卫女兵,手里的利箭一起发出一阵响声,礼仪官拖长了声音:“女王驾到……”
委蛇笑道:“它们每两只一组,已经在城外分头巡逻。”
一名侍女,轻轻开了宫门。
小狼王奇道:“它们竟然能自动巡逻?”
一念至此,立即站起来。
“不止自动巡逻,它们还有世界上最厉害的嗅觉和听觉,纵然是几十里开外的人马,它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能有效提防敌人的偷袭。”
她想,只要他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小狼王亲眼所见,巨人布布伪装身形,刚刚想要刺杀凫风初蕾,便被两只蜀盗龙抓住。
也不知怎地,每每抚摸到那颗珍珠,心里便平静几分,就好像百里行暮就在身边似的。
这份警醒和功力,纵一般的高手侍卫也远远不及。
再伸手摸了摸王冠上的红色珍珠,她疑心自己真的看花了眼睛,可能是这几天睡眠不足,情绪紧张的缘故吧。
毕竟,人类没有这么灵敏的嗅觉,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她侧耳倾听,全神贯注,可脑子里只有砰砰砰的紊乱紧张的情绪,再无任何其他。
小狼王大是艳羡:“这么厉害的家伙,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能不能送我几只?”
凫风初蕾点点头,心里却暗忖:如果是大费也就好了,至少,他的实力自己一清二楚。可是,那暗中隐隐出没的声音,却无影无踪,甚至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
委蛇大笑:“这可不行,蜀盗龙最是认生,一般人驾驭不了的。而且,我们蜀中自从经历了几次大洪水之后,恐龙的种类大大减少,许多都快灭绝了。这蜀盗龙,也只剩下这八只了。”
委蛇叹道:“幸好启王子拖住了大费,今天,我们才能放放心心举行盛大仪式。否则,大费肯定前来捣乱,我们就算不怕他,也真要费一番手脚。”
小狼王指着庞大的蜀龙的长脖子:“要不,就把这玩意送我?这玩意虽然蠢笨了一点,可是,看着很威风,拿去装比那是极好的……”
否则,便是露出所有的空门,让大费一举格杀。
“哈哈,这就更不行了。蜀龙只听命于历代蜀王,其他任何人都休想驾驭。而且,蜀龙绝不蠢笨,它如果听从命令御敌的时候,战斗力会远远超过蜀盗龙!”
也因此,涂山侯人也不敢前来参加鱼凫王的登基仪式。
小狼王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委蛇,你说说,到底有什么是可以送我的?”
大费在这时候,必然不会给涂山侯人这样的机会。
委蛇反问:“你想要什么?”
无论是谁,一旦露出了空隙,就必将被对方给予致命一击。
小狼王似在自言自语:“是啊,我想要什么呢?我看看,蜀中有什么特产?蜀锦?商旅们已经送了我太多了。黄金?我自己能开采沙漠金矿,用不着。至于别的特产,说真的,我兴趣也真不大……”
双方的战争,已经进入了胶着时期,就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夏后氏冷笑一声:“小狼王说来说去,难道也是想要鱼凫王的粮草不成?”
“呵呵,我倒差点忘了,启王子可是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大费,只要大费轻举妄动,他的老巢必然不保了。”
小狼王夸张地长叹一声:“什么叫‘也’?看吧,我之前没说错吧,你的确是代表你的启王子为了粮草而来对吧?一听到别人可能和你竞争,立即急眼了是不是?”
“大费现在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他只要不是蠢货,这时候就绝不会来偷袭我们。除非他想加速自取灭亡。”
夏后氏本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被小狼王这么一激,简直面红耳赤,却偏偏无法反驳,只是恨恨地瞪着小狼王。
“那么,少主是?”
小狼王笑嘻嘻的一摊手:“我这次来,除了恭贺鱼凫王,还真没有别的任何目的。如果非要说我有什么企图的话,那我倒想在蜀中带几个美女回去,哈哈哈,反正蜀中美女这么多……”
凫风初蕾笑起来:“你以为我在担心大费?”
他插科打诨,谁也不理睬他。
它顿了顿:“包括大费!大费也没这个胆量。”
就连凫风初蕾也只是看了看西天的月亮,微微一笑:“月色西沉,各位也累了一天,就早早回去歇着吧。”
委蛇笑道:“今天登基嘛,紧张是难免的。不过,少主,你放心,杜宇和鳖灵早已将大军安排好,还准备了秘密武器,任何人都不敢来捣乱……”
有熊氏,夏后氏,丽丽丝等人都站起来。
她强笑:“没事,昨夜没睡好,一直迷迷糊糊的。”
小狼王一摊手:“我住哪里?”
委蛇进来,但见她面色苍白,有点意外:“少主,你怎么了?”
委蛇立即道:“别急,礼仪官早已为你安排了住处。”
“少主……”
礼仪官安排随从各自护送嘉宾回了别院。
凫风初蕾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结识过这样的一个敌人?
四周顿时冷清下来。
到底是谁,能够在半空中,只凭借一个意念,就能传递出他(她)的命令?
凫风初蕾也慢慢站起来,往自己的寝宫而去。
放眼当今天下,高手不过也就是大费、小狼王、涂山侯人等等,纵使附身在镜子上面作祟的涯草,也决计没有这样的本领。
刚走到门口,却见有熊女疾步而来,神情有些紧张。
要知道,就连白袍怪们也在这金杖一击之下无所遁形,一般的凡夫俗子,更不可能。
她上前一步:“有熊姑娘可是还有事情?”
凫风初蕾心里的惊惧可想而知——她不知道是自己这一刻着了梦魇,还是真实有那个声音的存在——
有熊女立即摇头,神情却有点儿慌张:“没事……我没事……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
可是,巨大的力道就像一拳重重砸入了棉花堆里,有去无回。
她一笑:“要不要我陪有熊姑娘走走?”
半空中,一道充满杀气的弧线。
“不用,不用……岂敢劳驾鱼凫王?这么深夜了,鱼凫王也赶紧去休息吧……”
她跳起来,手里的金杖无声无息挥出。
有熊女一边说,一边疾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又似在自言自语:“真没想到,金沙王宫的园林如此漂亮,这夜深人静时,也树影婆娑,花香怡人,真的如神仙境地一般……尤其那颗老槐树,更是景致迷人……”
这语气,就跟上次在白旗镇警告自己离开百里行暮的那个陌生人一模一样。
凫风初蕾忽然听她提起那颗老槐树,本要追上去,却停下脚步。
明明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可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委蛇伸长了脖子,双头摇晃,竟然十分紧张。
耳畔,隐隐地有一个声音:凫风初蕾,你会付出代价的!我早就警告过你,你会付出代价!别以为你窃取了百里行暮全部的元气,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登基做你的女王了!
凫风初蕾不经意地回头,正好迎着委蛇慌慌张张的目光。
可是,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隐隐地,恍如某种不祥的预感。
她淡淡地:“委蛇,你这是怎么了?”
她再次摸了一下,确认是珍珠无疑。
委蛇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惶惶的,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少主,要不,让有熊首领他们换一个院子?”
正是自己从历代蜀王的宝库里带出来的那颗大珍珠。
“换一个院子?”
又大又圆,通体晶莹剔透。
“对,槐树居是老鱼凫王的寝宫,轻易让外人涉足,总是不那么妥当。”
她以为自己花了眼睛,揉了揉,又仔细看了几眼,千真万确,那是红色的珍珠。
“为什么?”
她明明记得自己刚刚从噩梦中醒来时,王冠的正中变成了绿宝石,可是,一眨眼的功夫,绿宝石又恢复成了红色珍珠。
“反正老鱼凫王生前,是从不让任何人踏足槐树居的。”
金红色的蜀锦王袍美轮美奂,任何一个细节都精妙绝伦,一丝不苟。就连王冠上正中的那颗红色珍珠也安然无恙——可是,她心里却更紧张了。
凫风初蕾纠正它:“不是任何人!你别忘了,我曾多次踏足槐树居。每次找不到父王的时候,我总是去槐树居,他也总是在那里。”
此时,凫风初蕾正坐在房间里,检查自己最后的装扮。
“也只是你一人而已。除了你,老鱼凫王可从不让别的人踏足,就连厚普这些都不行。我想,里面总有一些秘密,现在,贸然让有熊氏父女住进去,是不是有点……”
身着青黑二色长袍的礼仪官已经走到台上,一群精壮的汉子吹响了号角,距离女王出场的时间,已经不足一炷香。
凫风初蕾还是不动声色:“有熊氏也不是外人。严格来说,他也是我父王的后裔。”
此时,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望着高高的王台,等待鱼凫国新任女王的到来。
“可是,有熊氏也说了,他们有熊部族几百年来,已经有好几百人失踪在金沙王城了……”
最外侧,则是各地闻讯而来的商旅。他们分别不同的服饰,不同的阵容,但是,按照相关区域,排列得整整齐齐。
“你认为有熊氏父女也会消失在金沙王城?”
王城左右两侧则是百姓,男女老少,皆着蜀锦新衣,满脸喜气洋洋。
委蛇默不作声了。
高高的王城下面,四围分列两万骑兵、四万甲兵。
它的双头轻微颤抖,分明是心里紧张的表现。
金沙王城,早已被百姓和各地商旅围得水泄不通。
凫风初蕾更觉疑惑,沉声道:“委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行道树两旁高达七八丈的刺桐,没有一片叶子,上面全是一串一串刺猬般血红的花海。尤其居中的一颗,特别高大,通体起码有十几丈高,周围形成巨大的伞状,开了满树的花,几乎将整个王台四周彻底覆盖。
委蛇小孩子般的双头摇晃得几乎要哭出来了:“少主……我真的没什么隐瞒你的,我只知道,槐树居自来就有点神秘,以前老鱼凫王在的时候,我们是从来不敢踏足的……”
三十里芙蓉花道全部盛放,五十里松柏墨绿更浓。
凫风初蕾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便和颜悦色:“委蛇你也别着急。有熊首领的族人失踪之谜一直无法解开。如果槐树居真有什么秘密,没准,我们能因此解开这个谜团。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我再加派一点人手驻守槐树居,务必保护有熊首领父女的安全。”
秋高气爽,天公作美,蜀中少见的艳阳灼灼地攀上头顶,暖洋洋地照着大地。
委蛇想说,要想让他们安全,最好的办法便是马上离开槐树居。
也是鱼凫国女王正式的登基大典。
可是它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满脸忧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十月十六,隅中,这一天最好的良辰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