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觉得她会不会知道些重要信息?”
“不要高兴得太早。奈拉和斯特西一见面就掐架,必须分开。斯特西还曾被打断好几条肋骨,住院了。奈拉可能只是在耍花样。她很狡猾,有控制欲——喜欢那种掌控别人的感觉。但是这次她非常坚决地提出要和您谈谈。”
“只能说奈拉在某个群体是非常有影响力的,她刚到这里时,斯特西不小心冒犯了她,结果就给吃了个下马威。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稀松平常的事。事情后来缓和了下来,事实上,有一段时间,她们似乎还非常热络——互相帮忙,一起干活,还常常交头接耳。但是四个月前,艾米死后,她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为了斯特西的安全,我们给她换了房间和班组。我一直也没弄清楚她俩的矛盾在哪里,但是也不奇怪。”
伊丽莎白抬起头:“看来我没白来。”
“斯特西那时已经加入了早释计划,为什么没人跟我提起过这事?”
“我在名单上还加上了奈拉·格思里。你没见过她。她之前没申请过这个计划,但她主动提出要和您面谈。”
“没必要啊,斯特西没还手,据说她只是站在那里挨打。是的,她被打断了几根肋骨,但是您也没看出来什么。而且她求我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她的申请。”格拉西不以为然地耸了耸一侧的肩膀,“我认为这也算不上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谢谢。”
“有其他人知道她俩的隔阂是什么吗?”
“您确实和她面谈过。锡西是进入最终筛选的三个女犯中的一个。锡西和斯特西不亲密,但是锡西消息很灵通。她很谨慎,但是如果您有足够的筹码,她也许会告诉您她听到的。这很难说。”
“不清楚。您可以试着和奈拉谈谈,但是我可不指望她能说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有可能是其中一个在错误的日子,用了对方的香皂,或者是,有人和不该接触的人说了话——谁知道呢?这里每天都有摩擦。两千名女囚关在一起,难免有磕磕碰碰争抢地盘的问题。”
伊丽莎白看到锡西的名字就排在名单第四位:“这个名字听着耳熟,我想我和她面谈过。”伊丽莎白在名字旁边做了个记号。
“您认为奈拉和这个贩毒集团有关联吗?”
詹妮弗·格拉西又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她会找人倾诉?如果真这样,我可要大吃一惊了。就像我说的,斯特西知道怎样保守秘密——包括自己的秘密。如果您看了名单,您也许会想和锡西·帕特米亚谈谈。她和斯特西在同一个班组干活。锡西是个顺风耳,她也许听说过什么。”
格拉西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探身向前:“麦克莱恩夫人,我刚才说了,我们进行过彻底的调查,我们搜查了牢房,对囚犯脱衣搜身,还用缉毒犬进行了检查,我们把监狱搜了个底朝天。如果还有其他人与毒品贩运有关联,相信我,我肯定早就找到证据了。”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像要冷场,伊丽莎白急忙把话题又引回斯特西:“那如果斯特西担心有生命危险呢?有没有什么人是她可能会去倾诉的呢?”
伊丽莎白点点头,承认她不是故意暗示詹妮弗·格拉西工作没做好。“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
又是一阵紧张的沉默。然后她说:“可以这样说。”
“不存在冒犯。”她回答说,尽管事实上这话已经冒犯到了她,“但是相信我,奈拉的影响力很广。她在监狱待很久了,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如果斯特西真的惹火了她,即使不在同一个牢房,不在一起干活——甚至不在同一块大陆——斯特西也躲不过两分钟,奈拉总能想到办法对付她。”
“我可以想象这件事给您带来了很大压力。”
“她有这么神通广大?”
监狱长昂着下巴,表情坚决地说:“绝无可能,我之前听说,她被几个女犯狠狠地揍了一顿,现在大部分时间是在保护性监禁中。她不可能和斯特西有任何联系,和谁也不可能。”她很肯定地补充说。
“不是神通广大,麦克莱恩夫人——是有决心和时间。您想都想不到这些女人做事有多狠,为了得到她们想要的,她们的计划有多周详。如果她们当初作案时也这么有心,她们根本就不会被抓进来。”
“她有没有可能联系过斯特西呢?如果她认为因为斯特西,她才被抓住,也许她会去威胁斯特西?”
伊丽莎白又看了下名单:“艾琳·卡斯顿是谁,名单上的第六位?”
格拉西抬起头,双手握紧放在腿上,很明显现在的话题让她很尴尬:“我们自然立即中止了她的服务,而卡瓦莱尔公司也解雇了她。我们自从发现了她的嫌疑,就立刻找到了对她不利的确凿证据。她目前在公立的俄亥俄州女子改造监狱服刑。”
格拉西拿起一支笔,靠回椅背上,用手指来回捻着笔:“艾琳没有申请过早释计划,但是她希望和您谈谈。”
伊丽莎白点点头:“我明白了。”一边说,一边琢磨,这个细节和整个事情到底有什么关联。
“您可以告诉我她为什么没有申请吗?”
“目前,我们有三名坐轮椅的囚犯。按照法律要求,我们必须满足他们的需要。”
“她不符合申请要求。”
“你们这里还有理疗师?”伊丽莎白问,声音里充满惊讶。
显然所有的监狱长都会这么说。
格拉西的目光又沉了下去,看着桌子,半晌不语。正当伊丽莎白以为她不打算回答时,她却开口说:“毒贩就是我们的一位承包人——卡瓦莱尔卫生和健康公司的一位理疗师。对于那家公司,或是我们而言都非常不光彩。”格拉西小声补充道,一边把文件放回原来的位置。
“我发现艾琳和斯特西在同一个班组。”
“那些往监狱偷运毒品的人呢,怎样处理这些人的?”
“仅仅是最后四个月在一起。她们中间还隔着两个座位,但是她们似乎相处得不错。我的感觉是,斯特西自从和奈拉关系破裂后,就刻意与原来的圈子疏远了,但是似乎和艾琳相处得很好。不过,艾琳和大部分的女囚不同,对于飞短流长不感兴趣。
监狱长俯身向前,拾掇起桌上的文件来,躲开了伊丽莎白的目光。她没急着回答问题,也许在斟酌着措辞:“大约四个月前,监狱里发生了一起……事件,我们发现有人往里面偷运毒品。我们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多亏我们这里一些思维敏捷的警官,我们抓到了罪魁祸首,迅速有效地解决了问题。”格拉西的眼神和语调都更严肃了,她接着说:“第二天,斯特西·梅的朋友艾米·狄克逊就因吸毒过量死了。艾米早就戒毒了,一直表现不错。然后,突然间,她嗑药死了,而斯特西也变得……”詹妮弗·格拉西看着左边,吸了口气,一边搜寻着合适的字眼,“……愤怒、崩溃。那时,她刚参加这个计划两个月,在那之前,她的表现还行,但是艾米的死似乎触犯到了她的底线,使她更加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生活。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所有要求的项目。最后,您也知道,她成功了。我猜您会说这就是斯特西·梅的传奇人生。”
“我可以了解一下她们的工作内容吗?”
“您知道她有什么特别不合群或是特别强势的表现,使得她和别的囚犯的关系更加紧张吗?”
“缝纫。我们承包了一批低价成衣和少量时装。每个工作的女囚都有工资,她们可以自主开支这笔钱。如果他们还有未付的费用和罚款,那么工资就要用来抵扣这些欠款了。”
格拉西从文件夹里扯下一张纸,递给伊丽莎白,又合上文件夹。“斯特西通过了层层审核,考核成绩和其他条件都符合项目要求,这也为她招来了忌恨。我们预料到了这点。申请成功的人注定不会成为大众宠儿。但是这似乎也让她更加下定了决心。我私下曾经以为斯特西撑不了多久。”她无奈地耸耸肩,“不过令人佩服的是,她坚持下来了,实在是不得不佩服。”
“麦克莱恩夫人,我能告诉您的就这么多了。斯特西·梅·查姆斯有很多面,但是她一点不傻。她知道如何在逆境中生存。她知道应该和谁交朋友,也知道不能招惹谁,还知道如何钻法律体系的空子。许多女囚都很信任她,很多私事都跟她说。我想您越调查斯特西越会发现她和您知道的并不一样。”
“是因为她参加这个计划的缘故吗?”
陪同伊丽莎白去会谈室的警官是崔西·托姆斯。她大概四十出头,黑色的短发整齐地梳向后边,脸上只涂了一点唇彩,除此之外一点妆也没画。她穿着标准的灰色狱警制服——左侧翻领处绣着名字的纯棉夹克,简单的灰色裤子,皮带上系着警棍和手铐,黑色皮鞋——走起路来,身板像军人一样笔挺,双手紧握放在背后。
詹妮弗·格拉西歪了歪头,面露疑虑,一边伸手去取放在桌子一侧的一个文件夹,把它拿到面前来,打开:“您可以试试,我认为可能性不大。我列了个名单,上面的人都是同意和您谈话的囚犯,不过直到斯特西获释,她也没有太多的朋友。”
她们进入了监狱C区,一言不发地走了几分钟,之后,在一扇坚固的铁门前停下来,等待远程安全装置激活后通行。伊丽莎白赶紧抓住机会和崔西搭话:“你了解斯特西吗?”
“是的,我也知道这点。但是万一她的朋友中有人猜出来了呢——猜到她想要做的事情呢?您自己也说过,这里八卦满天飞。如果我能够说服某个人开口,和咱们合作,也许我就找到调查的切入点了。”
她们通过两侧装有金属探测器的大门,崔西·托姆斯向门上的监控摄像机示意,门缓缓关闭上锁,发出了微弱的咔嗒声,她们转身,继续向前走。
格拉西轻轻冷笑了一声:“换成是别人,我会认同您的说法。监狱里的秘密很少,没有什么私事是别人不知道的。信息就是这里的流通货币。您知道些什么,就可以凭此和别人做交易。而对于斯特西·梅·查姆斯,我要说她的厉害之处就是,她知道管住自己的嘴,这也是为什么她名声很好,别人都信任她的原因。”
“她们每一个我都了解。我负责监管斯特西她所在的班组。”崔西边说边示意伊丽莎白向下个走廊拐弯。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还能从哪里查起。我希望斯特西给谁透露过她的想法。花了六个月时间策划,却守口如瓶,我觉得这真是难以置信。”
“监狱长告诉我她是一个工作项目的缝纫工。”
詹妮弗·格拉西向后仰身,靠在皮椅上,双臂交叉胸前:“我不知道您想找到什么线索。即使这些女犯中有人知道些什么,我也很怀疑她们是否愿意告诉您。”
崔西点点头:“是的,她是我们这儿最好的缝纫工,速度快,干活细,完全符合工作要求。她一个人干的活是有些人的两倍。不过现在,她们做得都很棒了。”
“很抱歉没有提前通知就来见您,多谢包涵。”伊丽莎白一边说,一边在椅子上坐下,等到护送她进来的狱警退出并关上了门,才接着说,“对您的协助我不胜感激。”
“她是在监狱学会缝纫的吗?”
伊丽莎白在一名狱警的陪同下进入詹妮弗·格拉西的办公室,格拉西抬起头来,尽管看起来有些疲惫和焦躁,她还是对伊丽莎白淡淡一笑,并示意伊丽莎白坐在她对面的访客座椅上。毫无疑问,因为伊丽莎白与州长关系很好,格拉西才同意她询问这里的几个女囚犯。在目前的情况下,双方的合作随时有可能终止,伊丽莎白必须充分利用好现有的机会。
她们在另一扇门前停下来。崔西同样对着摄像头做手势,门咔嗒一声滑开了。她们走了进去,崔西边走边说:“她在进监狱之前对缝纫一无所知,但上了几堂课就驾轻就熟了。许多人却相反,不论多么努力,连条直线都缝不了。”
伊丽莎白摇上车窗。防护栏刚升起来,她就开车穿过了大门。六小时前,她也从这里进去过,但那时的情形和现在完全不同。
她俩一起走着,伊丽莎白的鞋跟发出的声音在光秃秃的灰墙间回荡。她不明白这些女人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怎么没有疯掉。在这里才几个小时已经让她受不了了。这就让她又产生了一个疑问。
“她正在等候您。请直行,把车停在行政楼南侧的私人停车区域里。”警卫说着,一边用手指路。
“格拉西监狱长说斯特西有一个朋友,艾米·狄克逊,她死后,斯特西非常难过。”
“我是伊丽莎白·麦克莱恩。我来见詹妮弗·格拉西监狱长。”她告诉警卫。
崔西长嘘了一口气:“也可以这么说。艾米是个好孩子。她非常努力地戒毒。没有斯特西的帮助,我想她是做不到的。后来,有人把毒品偷运进来了,她一定也弄了些,服毒过量了。真是太倒霉了。她就差两个月就可以出狱了。”
“您好,夫人。”
“监狱长格拉西还告诉我斯特西和艾琳·卡斯顿关系很好,而且她们在一起工作。”
伊丽莎白看了看后视镜,把车驶入了进出监狱的专用车道。一路上阴云压顶,欲雨未雨,等她把车停在监狱入口处的防护栏前时,却发现层云散尽,天空一碧如洗。警卫走出行车道旁的门房,绕着车看了一圈,最后来到驾驶室一侧弯下腰来,把手搭在车顶上,伊丽莎白把车窗摇了下来。
崔西不禁笑出声来:“确切地说,我认为她们不是朋友。艾琳不交朋友。她更愿意把她们当作是崇拜者。您会明白我的意思的。不过,是的,斯特西和她相处得还好。”
八年前,正是伊丽莎白公公的公司——麦克莱恩建筑公司修建的这个建筑,是当时最先进的私立监狱。那个时候,伊丽莎白和理查德还没离婚。她还记得理查德为了赢得合同,每天熬更守夜的那些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她才意识到很可能从那时起,他俩的婚姻就开始出现裂痕了。
她们又在一扇门前停下来,崔西再次抬头朝摄像头点头示意。然后,又是一声开锁的声音。
伊丽莎白和格拉西监狱长打完电话就马上从办公室出发了,但高峰时段的路上已经开始拥堵起来,结果她多花了十五分钟才开回凯瑞威女子监狱。刚从大路开下来,就远远地看到监狱了。那是一座水泥和玻璃结合,四四方方的大楼,大楼前后都有公园。要不是周围那一圈二十英尺高的围墙,墙头还装有尖利铁丝网,这个建筑也许会被误以为是某家国际制造公司的总部。
“进来吧。”崔西边说边把手伸向门把手。开门前,她肩膀靠向门,侧过身,压低声音说,“您第一个见的是奈拉·格思里。她说的话不要全信。她很会说话,但是相信我,她是个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第一天:下午4点49分——伊丽莎白
然后,她推开门,两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