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是打算做这个蠢事,只会得不偿失。就是那些有活干的人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你知道这些女人能挣多少钱吗?一小时二十五美分。你说说怎么可能让人发财。”她朝前挪了挪,再次将胳膊肘支在桌上,一双冷冰冰的蓝眼睛里射出恼怒的光,“为了防止违禁品流入这里,我们采取了多少安全措施,你了解吗?我推行的措施?”
伊丽莎白吃了一惊,说:“哦,当然是钱了。还会有什么别的?”
“我不是说一两个人随身携带几盎司的大麻通过前门走进来。我说的是你们的供应商把大宗的毒品带进来。这些毒品已经要了你们一个犯人的命。”
“目的是什么?伊丽莎白。钱吗?”
詹妮弗·格拉西眉毛鼻子都挤在了一起,先前的不以为然变成了傲慢和愤怒:“什么供应商?”她两手摊开,“我们的供应商怎么可能带什么违禁品进来?如果你愿意,我倒非常想听你指教指教。”
伊丽莎白在椅子上不舒服地挪了挪,语气却寸步不让,说:“我认为这不是老账。我认为那些毒品还在流进监狱。即使现在没有,也有人正在计划带毒品进去。”
对格拉西监狱长工作的质疑,而且是对她的安全管理的质疑,已经触到了格拉西的痛处,这是伊丽莎白早该料到的。但是她内心深处的直觉让她明显地感到事有蹊跷:“我说的不是你所有的供应商——只是你的布料供应商。”
詹妮弗·格拉西抬起头:“是的,我也知道。上次您来就问过同样的问题,我也告诉了您的,伊丽莎白。这事是我一手调查的。我们在艾米·狄克逊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注射器,左臂还有针眼,体内的毒品多得足以撂倒一头牛。然后我们又发现在洛伊斯·汉克曼的理疗室内锁着几箱高纯度海洛因。这些您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还要翻这些老账。”
“你是说米尔克里克时装公司?”与其说这是问话,不如说是十分肯定的陈述。
伊丽莎白没有试图去缓和气氛,她将包放在身旁的地板上,也跷起二郎腿:“我认为她完全知道那些毒品是如何流进监狱的。也许她甚至还知道是谁带进来的。”
对啦!伊丽莎白想,“哦,这么说你承认米尔克里克是你们的一个供应商了?”
俩人的语气很冷淡,例行公事一般,当初为州长的早释计划甄选候选人时那几个月,那种交谈甚欢,融洽愉悦的氛围荡然无存。
詹妮弗一只手举起来,又落到桌上,满腹疑惑地说:“抱歉,伊丽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詹妮弗·格拉西欠身将一支钢笔放在吸墨纸边上,然后坐回去:“您到底是想谈什么?”
“我想问问崔西·托姆斯。你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吗?”
“斯特西·梅·査姆斯。还会有什么别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的直接上司。这里的狱警我不可能每一个的行踪都了解。而且既然她不在这里,我们当然不能在我们的员工离开这儿之后还监视他们,没有谁会这么做。”
监狱长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您这么说就好像我还有别的选择似的。您来是为了什么事,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强压下越烧越旺的怒火,让语气平和一点:“我是问她今天来上班了吗?”詹妮弗只是盯着她,伊丽莎白肩膀一沉,“权当是帮我了,詹妮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得向我的董事会交代。我只想请求您查一下你们的记录,确认崔西·托姆斯最近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求您了。”
伊丽莎白就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谢谢您这么快就同意见我。”
从詹妮弗·格拉西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她不知道该争辩还是直截了当地让伊丽莎白出去,再也别回来。最后,她拿起电话,按了几个键,然后坐回来,铁着脸,责备的眼光落在伊丽莎白身上:“接通人力资源部苏珊的电话。我想了解我们一个狱警的去向。”
格拉西监狱长坐在桌前,双腿交叉,两臂搁在宽大的黑色皮转椅的扶手上。她轻轻颔首招呼道:“请进,伊丽莎白。请坐。”她指着她面前的几张椅子说,看起来疲惫不堪。
长时间的等待后,格拉西面带微笑,语气柔和下来,仰起头,眨着眼睛看着左侧。
那狱警点点头,退出去关上门。房间里就只剩下她和监狱长。
“嗨,苏珊,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需要一个人的信息,C区狱警——帕特里夏·托姆斯。你能查查她最近一次下班是什么时候吗?”
“谢谢你。”她说着,从她身边走过去。
她不时地点着头,说:“呃——。那么她昨晚上就没有上班了吗?”又停顿了一下,更频繁地点头,然后,她皱着眉看着伊丽莎白,“谢谢你,没别的问题了。”她挂了电话,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脸上露出一种忿恨的表情,“她昨天下了班就走了。再没有出现过。”
那警察把门推开,再退后扶着门,等着伊丽莎白进去。
“具体什么时间?”伊丽莎白问。
“进来。”从里间传出格拉西的声音。
格拉西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回答:“她早班两点就结束了,下午也没排班。”
伊丽莎白跟着她走进一条走廊,经过两间谈话室,停在了入口大门处。等当班的狱警做完所有的身份识别和登记等例行手续,她经过其他工作人员,感觉到了她们一路尾随的目光,于是昂首挺胸,继续沿着熟悉的路线一直走到了格拉西监狱长办公室门口。那狱警敲了两下木门上方,然后等着。
“她的同伴说,她收到了崔西·托姆斯的短信,说她去上晚班了。今天早上也没有看到她。那以后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她正等着您。”她示意伊丽莎白跟着她走。
格拉西停了一下,回答:“我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也许她就是在哪里耽搁了。也许是堵车了。或者是参加城里的什么重要活动去了。我怎么知道?”
“是的。我和格拉西监狱长约好了的。”
“有人在米尔克里克时装公司发现了崔西·托姆斯的车,离这儿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根据她车上安装的跟踪器,它在那儿已经有几个小时了。”
“麦克莱恩夫人吗?”那女人大声问道。
“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在心里预演了一会儿和监狱长的几个谈话要点,然后下了车,锁好门,腋下夹着皮包,向监狱入口走去。在来访者接待处,一个等在那里的狱警迎上前来。
“你们的狱警在你们自己监狱的供应商那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伊丽莎白把车停在门口,拦车杆抬了起来,值班的警卫招手让她直接进去。她在入口尽头左转,进入公共停车场,看到第一个空车位时就停了进去。
她摊开手,惊讶地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是崔西·托姆斯把米尔克里克的业务引进来的。她在前几个月还去过那儿几次,谈这笔交易的条款。我很感激她的帮助。”
黄昏拉下夜幕将大地笼罩,在监狱门前投下大片大片黢黑的阴影。她沿着凯瑞威路开进前门。里面每一扇铁窗内透出的灯光让这个地方洋溢着虚幻的温馨气氛,与外面的阴冷凄清截然相反。
伊丽莎白在座位上猝然一颤,就像被什么东西戳了一样:“那笔让犯人做缝纫工作的合同是崔西·托姆斯引进的吗?而且还是经过你允许的?”
她换上自己的车,直奔凯瑞威监狱——现在她已是轻车熟路,闭着眼也能找得到。
“为什么不呢?一切都很凑巧。崔西找到我说,她的一个朋友经营的公司最近拿到了一些合同,他们在找一个生产厂,为他们制作低成本服装。这个生意……很凑巧。一切都来得正是时候。最终合同条款对监狱来说很划算。董事会对这个结果喜出望外,股东们和我也皆大欢喜。”她在椅子上坐直了,“很可能你不用我提醒也知道,我们是个私营机构,麦克莱恩夫人。我们的股东有权要求他们的投资得到回报。我们需要这样的合同来维持盈利。”她仍然皱着眉,歪着头说,“我不知道你对米尔克里克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告诉你,你错了。我们对米尔克里克时装公司的背景进行过深入的调查,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家信誉良好的公司。与我们打交道的每一个供应商都必须经过我们对其业务流程进行的全面审查,并且要证明其财务稳定。我们又不是傻子——虽然有人可能会这么想。”
现在,伊丽莎白认为揭开这个悲剧内幕的唯一希望,就是在监狱供应链的薄弱环节打开缺口,然后顺藤摸瓜,查清米尔克里克时装公司是如何利用这条供应链将毒品偷运进监狱,如何害死了一个女人,又嫁祸于一个无辜女人,如何害得斯特西·梅·查姆斯无望骨肉团聚的。
伊丽莎白还有太多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没有嘲讽的意味,继续说:“那么您是说是米尔克里克为你们制作的衣服供应布料?”
此外,重要的是,何苦让南希内疚,平添她的痛苦呢?
格拉西把椅子往后挪了一下,说:“我提醒你我没有义务回答这些问题。”
伊丽莎白想提醒这个可怜女人,她过去几个月里的遭遇已经表明,上帝虽然对人间的种种疾苦和可怕的错误了然于心,但却无暇顾及每一个人受难时的祈求。不过她懒得说,也很难说出口。因为就拿她自己来说,当初所有人都认为她和理查德是天造地合的一对,谁能想到他俩却彻底分手了。到头来,曲尽人散,那个曾和她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过的人却形同陌路。现实往往如此,她想,对所爱的人你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了如指掌。
“我很不想为这事跑去找施特劳斯曼州长,詹妮弗。”
南希告诉她们,如果崔西真有危险,她分分钟就会知道,因为如果崔西遇到了麻烦,她一定会告诉自己,她们会一起来面对,她们俩就是这样的关系。
格拉西监狱长想了想,表情从不满逐渐变为些许的恼怒,然后又妥协了:“当然是他们提供布料。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他们还会为我们每批衣服送设计图样过来。除了他们,我们还可以找谁?”
伊丽莎白把南希送回家,又叮嘱她留意汽车跟踪系统,掌握崔西的动向,然后特意强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要去跟踪,要马上打电话报告,让她们来决定下一步。她还建议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打电话给崔西,如果她接了,也要像前面说的那样,立刻打电话。
“您能带我们看看你的装运区吗?或者带我过一遍你的安保流程?我再说一遍,就算是迁就我了。沃尔特·施特劳斯曼也会问同样的问题。而且也不是只有你一人要向决策层交代。”
第二天:下午6点49分——伊丽莎白
格拉西监狱长从桌前站起来,看样子她的耐心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她径直走到门口说:“我非常乐意为您效劳。请这边走,麦克莱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