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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阿修罗一族

巧云一怔:“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马贵福指着那道山脉,说道:“看到了没,穿过那座南溟山,就到了阎罗王的地盘了,这里禁忌颇多,不比你们人界,凡事小心点为妙。”说罢,他伸了个懒腰,道:“这里不安全,你们还是快走吧!”

马贵福扁了扁嘴,“我是公职人员,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你以为天天都像你们一样到处游山玩水啊?”

视野尽头是一串连绵起伏的山脉,远远看去,山脉笼罩在几大片浓云之下,不断有闪着寒光的闪电如铡刀般劈下,像是要将山峰给斩成几段,光看这一眼,就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阿发说道:“我们不也是来办事的么,你以为我想来这鬼地方啊!”

“这里是贪狼谷,以前本是阎罗王的辖区,后来在一次战争中,由于血海漫灌,被修罗王占领了。”马贵福摇摇头道。

阿桓应声道:“是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逃出牢狱后,大伙儿的视野立马变得开阔了起来。外面是一个广袤的世界,空气中漂着灰蒙蒙的浮尘,天空则像是一张巨大的黑褐色帷幕,遮挡了所有的光明,一片混混沌沌,这样的场景,看起来倒是像战火洗涤过的城邦。

云中子也是拦在了马贵福跟前,“这里危险重重,我们又人生地不熟的,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要是不麻烦,还是烦劳兄台多送一程吧?”

马贵福贼溜溜地瞄了几眼,冲几人做了个手势,一溜烟地钻了过去。

马贵福冷嗤一声,“怎么不麻烦?我只答应那老牛鼻子救你们出来,其他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前面就是出口了,别再捅出什么篓子了!”

“云大哥,别和这种人客气!”巧云板着脸说道,“呐,我问你,你到底去不去?”

“嘘,小声点,好奇害死猫,没听过吗?”

“哼!小丫头片子,我不去你还能吃了我不成?”马贵福显得很轻蔑,推开云中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阿发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地问道:“阿修罗一族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这是你说的,可千万别后悔!”

这下几人可分得清楚了,原来阿修罗一族的头上都长着两个犄角,看起来凶神恶煞,颇有些域外风情,而像马贵福一类的阴差除了脸色白点,长相则和常人无异。

阿发急道:“小师妹,别让他走了啊……”

“你不要命了?这些阿修罗可不是什么善茬!”马贵福压着声音喊道,“要是被抓到了,不仅你们出不去了,我的乌纱也难保啊!”

巧云却是一点也不慌张,她朝阿发使了使眼色,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唉,要是见到了阎罗王,应不应该将襄王府的事情告诉它呢……”

灰墙后,马贵福捂着阿发的嘴,脸都吓绿了,其他几人也都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马贵福这才刚走出几步,立马来了个急刹车,目光怨恨地盯着巧云。

一个在廊道游荡的鬼卒分队陡然间停了下来,幽冷的目光快速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手中长戟状的武器闪烁着寒光,拄在地上噔噔直响。它们谨慎地扫视了一阵,确认没发现其他东西后,便又飘飘荡荡地离开了。

阿桓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道:“诚实如我,哪有不讲之理!阎罗王统御冥界,大公无私,一定会严惩那些以权谋私的不法之徒的!”

几人越聊越远,渐渐忘记了目前的处境。阿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将几人重新拉回了现实。

说着,巧云开始催着大家离开了,云中子还有些犹豫,巧云却是满脸古灵精怪,“你看着,不超过三步,他就会叫咱们!”

巧云却是听得有些沉重,心中想着,宁愿你永远也不要修仙,与我游玩人间,恋恋红尘不是照样过得潇洒快活吗?

果然,几人装模作样地离开时,还没跨出三步,便听到马贵福在身后长一声短一声地呼唤:“等……等等我……”

云中子微微一笑,“说来惭愧,我也只是意到,心却未到,不然早已是修得仙身了。”

巧云得意地一眨眼,云中子摇头笑道:“还是咱们云儿聪明呢!”

这话说得马贵福都点头称是,阿桓却还不服气,继续说道:“这么说来,你已经达到无欲无求的超尘之境喽?”

地面像干涸的河床,皴裂成一块一块的,缝隙中流动着一些岩浆状的液体,几人彼此照应着,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脚踩空陷进了缝隙里,马贵福走在最前面,满脸的不服气,嘴里碎碎念着一些问候几人爹娘的话,几人不理他,全当是放了屁。差不多走了两个多时辰,脚跟都磨出泡了,才终于来到了南溟山山脚。

云中子摆摆手道:“宗教的目的都是与人向善,教导大家认清道理,何必自闭自狭,存在门户之见?佛道同源不同宗,虽然看问题的方法不同,但阐明大道三千,皆是通向天地至理。”

南溟山与北溟山绵延几千公里,被并称为接引大陆的南北屋脊,平均海拔超过五千米,马贵福图个省事,带着几人来到南溟山脉一处最矮的山峰下,越过这座山峰,便算正式进入了接引大陆的腹地了。

阿桓吸了吸鼻子,戏谑道:“你是道家子弟,怎么出口闭口都是些佛门典故?”

山上的泥土像是浸过墨一样,全是黑色的,泥土表面覆盖着许多蜿蜒的藤蔓,纵横交错,看起来像蚯蚓一样,这样的藤蔓几乎遍布整座山。用马贵福的话说,这些是山上的一棵生长了万年的‘婆娑树’的根系。相传在上古洪荒时代,蚩尤被诛杀于涿鹿之野,胸中的一道恶念化为树种遗留人间,这颗树种后来被应龙逐离人界,落入到冥界之中,以怨力为养分,仇恨为水源,在南溟山上萌芽生根,成为‘婆娑树’。

云中子长叹一声,“归根到底,还是逃过不了一个欲字。当年地藏王菩萨曾许下‘地狱不空,誓不为佛’的宏愿,便是济渡众生,永脱五浊恶世(即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而今,能真正领会的又有几人……”

这些婆娑树根十分光滑,看起来就像是人体的筋脉一样,踩在上面心中总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半空中漂浮着各种冷色调的冥火,冷风刮得几人都睁不开眼,如同到了炼狱一般。

“人界军阀割据,各自为政,没想到你们冥界也是一样。”阿桓虽是说笑,却让在场之人都是一阵深思。

越往山上走,天上的浓雾就越多,可视范围变得极其狭隘,几人战战兢兢,一点一点摸索着前进,马贵福走路却像是踩着风,仿佛早已对这样的浓雾司空见惯,如若无物。几人一路上都在询问这个神秘的阿修罗族,马贵福却始终三缄其口,生怕引火烧身。

幽冥血海处在冥界外围,将接引大陆(冥界共分为若干板块,接引大陆为的中央最大的陆地板块)层层包裹,如同亚欧大陆之于太平洋,由于面积太过广袤,冥王势力一直无法企及,是一片混乱无序的真空地带。不知何时开始,阿修罗一族开始占据幽冥血海,名义上虽从属于阎罗王,实则不受阎罗王的限制,血海的海水成了它们的天然屏障,不仅能阻止阎罗王势力的进入,而且几千年来对阴曹地府所在的接引大陆蚕食鲸吞,因而实力大增,形成了与阎罗王分庭抗礼的割据政权。

浓雾中,阿桓向巧云伸出一只手臂,说道:“来,小师妹,我牵着你走。”

相传天地初开后,天地不稳,盘古大神便头顶蓝天,脚踏大地,每日长高一丈,使天每日也增高一丈,地每日也增厚一丈,经过一万八千年,天地定形。后盘古大神有感于天地间万物皆无,便身化洪荒: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头发成繁星点点;鲜血变成江河湖海,肌肉变成千里沃野;骨骼变成草木,筋脉变成道路;牙齿变成金石,精髓变成珍珠;气为风云,声为雷霆,汗成雨露;盘古大神倒下时,头与四肢化成了五岳,而脊梁却成了天地间的支点不周山脉,肚济却化成了一片血海,血海方圆几万里,里面血浪滚滚,鱼虾不兴、鸟虫不至,天地戾气全都聚在了此处,洪荒众人便将此处唤做了幽冥血海。

巧云却是一笑,“才不要,人家要跟着云大哥!”说着,主动上去拽住了云中子,两手相交,手臂甩得像荡秋千。

经不住几人的轮番追问,对于幽冥血海的由来,马贵福也简单提了几句,他本人其实并不清楚,也是根据这些年来在冥界为官时的道听途说得来。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阿发忽然脚下一绊,摔了个狗吃屎,疼得嗷嗷直叫。

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都太过奇怪,四人心中都是装了不下一千个疑问,眼见摆脱了守卫,便时不时找马贵福聊天,马贵福只想早点丢包了了事,因此回答起来也是漫不经心,大伙儿从他的只字片语中了解到,原来之前见到的那片赤色海洋乃是‘幽冥血海’,那里是三界中最邪恶的地方,能捡回几条小命,已经算他们的造化了。

“走路也不长点眼睛啊!”走在前面的阿桓停了下来。

要说这水牢还真像个迷宫,一条主干道能分出七八条岔路来,最关键的是每条路看起来都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有马贵福带路,非得转晕了不可。地面上铺着一种黑褐色的土砖,有点像烧窑的垫底砖,凹凸不平,走在上面有点咯脚,空气中悬浮着一种冷色调的绿色光晕,给人的感觉十分压抑,四人睁大了双眼,紧跟在马贵福身后,时停时走,心跳得飞快。

阿发随意看看,并没发现什么东西。“真是活见鬼了!”他骂了一句,狼狈地爬了起来,却看到巧云正捂着嘴,脸上显得惊恐无比。

起初几人还对这鬼头鬼脑的老滑头还有些不信任,但听他一阵七七八八的解释,又看到他手腕上的阴阳铃时,一个个的都乐了起来,心想师父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将这号人物也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小师妹,怎么了?”

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两个鬼卒,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一个翻倒的鸭壶酒瓶,瓶口里不断流出黄绿色的古怪液体,闻起来有股子醇香的酒味。马贵福蹑手蹑脚地从两鬼身上跨过,得意一笑:“睡得比猪还沉,冥河老祖的迷香还真好使。”说着,他贼头贼脑地将脑袋探到门外张望了一阵,又飞快地向身后的四人招手,道:“现在是换班时间,巡逻的比平时少了一半,你们跟紧我,跟丢了我可不负责!”

“我看到那些树根……在动!”

马贵福引着四人来到水牢门口,一路上随处可见被关押在水牢中的犯人,个个都是长得是稀奇古怪,完全和人类的模样扯不到一堆去,几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完全颠覆了历来的审美观。

阿桓低着脑袋观瞧了一阵,摊摊手道:“没有啊?你看错吧!”

在马贵福的帮助下,其余三人纷纷得救,当看到这样幽闭诡异的光景后,个个都是显得惊诧无比。

“奇怪,现在又没动了……”

巧云在衣服上拧出了一地水,湿漉漉的贴身胸衣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迷人曲线,她见马贵福一直盯着自己的胸脯看,不禁催促道:“还愣在那干吗?快去救师哥他们啊!”

“好了好了,我看你是太紧张了,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巧云一骨碌从水牢中爬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躺在过道上直喘粗气,隔壁的双头怪物见状,双手抓住牢门使劲摇晃着,口中焦躁不安地咆哮了起来,马贵福朝他吐了口唾沫,骂道:“你个唠什子的,又不是来救你,你叫个锤子!”

阿桓拉了拉惊魂未定的巧云,刚转过头,脸却刷地一下白了,马贵福不见了!

马贵福从横倒在地上的骷髅棍中取出一枚柄兽骨做成的小刀,在巧云身上割蒜似地划了几下,那些缠绕了好几圈的鬼枯藤便像触了电似地,喷出一股黑气,一下子全缩了回去。

“老马……”阿桓铆足了劲在浓雾中一声大吼,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就在这时,他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忙不迭地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些密布如网的树根竟如同蚯蚓一样歪歪扭扭地蠕动了起来!

巧云看他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心中已经相信了,莞尔道:“你自己不就是鬼吗?”

“啊!”巧云忽而一声尖叫,不知何时,脚下的根蔓像蛇一样地缠紧了自己的小腿,远远看去像一个诡异的黑色螺旋。

“哼,要不是被那牛鼻子老道抓住了把柄,鬼才愿意冒这么大的险来救你们!”马贵福哼哧哼哧地嘟囔着。

霎时间,四周的根蔓纷纷破土而出,十分狂躁地跳跃起来,有的如同马鞭一样抡在半空,啪啪直响,还有的则将触角对准了几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巧云将信将疑道:“这么说,你是来帮我的?”

看到周围如同潮水般的藤蔓,几人都是大惊失色,云中子手掌一抬,一柄袖里剑刷地一下握在了手心,只见他在巧云腿肚子上轻巧地挑了几下,那段滑腻腻的根蔓便断成了好几截,断根掉在地上,仍然还在动,从创口处不断渗出殷红色的液体。

原来巧云身上一直被一种叫做“鬼枯藤”的东西给捆缚着,鬼枯藤极富弹性,比寻常锁链更加牢靠,巧云在鬼枯藤的束缚下只能在一小块区域内游动,也正是因为这些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的藤蔓合力,才能让她悬浮在水中,不至于下沉。

“快离开这里!”云中子牵着巧云边跑边喊,几人连跳带跨,如同惊弓之鸟,慌乱中也分不清方位,只顾着往山上跑,跑得慢的冷不丁就会被飞起来的藤蔓抽上一鞭子,也不知跑了多久,四人被一堵高大的木墙给拦住了去路,说来也奇怪,浓雾到了这木墙边上便已经散去了许多。

“嘘……”马贵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苦着脸说道:“姑奶奶,你不让我碰,怎么解开缠在你身上的鬼枯藤啊?”

巧云实在是跑不动了,开始坐在地上喘粗气,黄豆粒大的汗珠子啪嗒啪嗒的从脑门子上往下掉,她一抬头,惊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马贵福?”巧云一愣,见他的手又朝自己伸来,不禁捂住胸口厉声呵斥道:“别碰我!”

眼前哪里是什么木墙,竟是一株参天大树!这树足有百米来高,树干奇粗,得数十个强壮的男人合围才能抱住。巨树如同摩天高塔,高耸入云,傲然挺立在山顶,葳蕤的枝叶像擎天巨伞一样,足足覆盖了几十米远。

“啪!”巧云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扇了过去,那胖汉被打得一懵,险些栽进了水牢之中。

大家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也都已经猜到,这就是马贵福所说的婆娑树了,站在婆娑树下,四人渺小得如同蚂蚁一样。

等巧云再睁开眼时,头上仍是一阵隐隐作痛,头顶的牢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正趴在过道上,双手探进水里,在自己身上不住地摸来摸去。

四人绕着婆娑树行走,这时看到半空中出现了一团灰黑色的圆形气旋,正兀自缓慢地旋转着,气旋中间有一个墨黑色圆盘,就像黑洞一样,显得十分凝重诡异。

巧云心中一惊,再一抬眼时,发现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原来是那鬼卒正冷冰冰地瞅着自己,此时的她再想装睡已经来不及了,鬼卒拿起一根粗重的骷髅棍(棍子的顶端是一个半骷髅的形状),便朝着她头上重重地抡了下去……

气旋带起一条灰黑色的雾气,走在最前面的阿发停了下来,仔细地查看着旋气,却想不出是什么东西,只好绕着走开了。

“……那刚才咱们说的话不是都被她听到了?”

刚转过身,阿发就感觉被阴风一激,身子又颤了起来,心神也随着颤动,逼得他再次回头看,赫然发现气旋已经扩大了许多倍,直径三丈有余,而中间地黑色气盘则像是一张大嘴,不断地吞吐出灰色或黑色的雾气。

“等等,这丫头什么时候醒了?!”

阿发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气旋,只觉得气旋外圈有一股旋力在动,而内圈却是平静的。更奇特的是,他的手还能伸入黑色气盘之中,却无法显示出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将一条腿伸进了气旋之中,发现脚踩到的地方不是虚的,而是实的,与踩在实地上无二。他刚准备钻进去看看,却感觉一阵风在自己身旁飘过,身子像飞起来似的,转眼已是在三步之外。

巧云默默地听着两个话痨鬼聊天,思绪转得飞快,她想起了怪老头在送他们进入冥界时曾有意无意地提醒过,将会把他们随机传入冥界中的一处地界,现在看起来,他们像是处在阎罗王的辖区之外,也就是那个‘修罗王’的地界之内。听两鬼的口气,阎罗王和那个修罗王似乎斗得很厉害的样子。

“你疯了?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马贵福提着他的衣服,头上的阴司帽转得飞快。

“嘘,小声点,你不怕隔墙有耳啊?要是被修罗王知道了,不把你打入无间地狱才怪!”

果然,阿发一离开,就从黑洞之中飘出一段赤红的妖气,妖气化作一个诡异的半身人像,拼命地朝着阿发的方向搜抓着,似乎正在怨恨到手的肥肉又丢掉了。

“嘿嘿,你说,要是咱们偷偷将他们几个给放了,再去阎罗那里要点赏钱,应该可以少干个几百年了。”

阿发瞪大了眼睛,这才如梦初醒。这时其余三人也陆续赶了过来,阿桓一见面劈头盖脸地质问道:“老马,你跑到哪里去了?可让我们一番好找!”

“可不是!以前是替阎罗王干活,现在这地方被修罗王给占领了,又去伺候修罗王,那狗X的阴司说我们是墙头草,他知道个屁!谁给发工钱,咱们就替谁办事,谁都不是谁的爹妈,伺候哪个主子还不是一样?”

“你们自己跟丢了,怨得谁!”马贵福摆了摆手,接着又十分惧惮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婆娑树,冷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快下山。”

“唉,说得也是,咱们在这破地方守了几千年,虽然俸禄少得可怜,但总算可以偏安一隅,外头打得死去活来,也波及不到咱们!”

大伙儿从未见马贵福如此郑重,心中都像压着一块石头,撒腿就跟着他跑,身后阴风阵阵,不断传来一阵阵阴森的桀笑声,听得几人后脖颈直发凉,阿桓不经意地一回头,瞅见婆娑树干上竟然出现了两颗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家离去的方向,看起来像两颗巨大红色的探照灯一般,而那些枯皱密集的树枝则如同无数双手臂一样,裹挟着冷风,肆意摇摆挥舞着,远远看去,如同一个刚刚苏醒的恶魔。

巧云屏息凝神地听着,睁大了双眼望着中间过道的方向,两个头上长着犄角,鬼卒打扮的幽魂逐渐在黑幕中走了出来。

这座山峰名为鬼哭岭,十分险恶,平时连恶鬼都不愿意从这里经过,但因为鬼哭岭是南溟山脉中最矮的山峰,生性好吃懒动的马贵福就是宁愿多冒一点险,也不愿多绕几里山路的,所以才选择了此处。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守咱们的牢房,管那么多做啥?”

按山体朝向划分,上山的路属于背阴面,下山的路属于向阳面,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向阳面竟然没有先前那些遮天的雾霭了。下山的路好走得多,大家都是神经紧绷,一步也不敢回头,差不多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山脚下了。

“狗X的,看来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没准又要打仗了。”

山下分出了两条路,阿发和阿桓比试脚力,阿桓跑到了其中一条路口上,远远地朝着气喘吁吁的阿发挥手,“来追我啊!就这么点本事?”

“屁话!带着鬼牌那还能叫间谍吗?!”

“得意个锤子!还没数到三就抢跑了,还不算赖皮?!”阿发嘴里喷得口水四溅,也是发足追了过去,两人你追我赶,不一会就消失在右边岔路的阴影之中。

“我怎么瞅着不像?他们身上都没有阎罗的鬼牌啊。”

云中子笑着摇摇头道:“你两位师兄真是可爱,有他们的陪伴,一定会过得很开心吧?”

“我看呐,准是阎罗派来的奸细!”

巧云扑哧一笑,“他们啊,就是一对活宝!”接着,又见她挽着云中子的手臂,情意绵绵地说道:“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开心的,你知道的,对吧?”

“怎么会不知道?你别说,那摆渡的鬼叟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能将他们骗到放逐渊,那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善茬……”

云中子望着她深情款款的眼神,脸上一红,立马移开了视线。

“你听说了没?昨天抓了四个身份不明的人,就关在咱们牢里!”

马贵福忽然骂道:“妈了个蛋,这两个唠什子的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中间的过道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两个沙哑空洞的声音鬼魅般地传了过来。

云中子一愣,问道:“怎么了?”

一连喊了几声,阿发都没有任何回应,看样子是晕过去了,这时一颗布满血丝,连着青筋的眼珠子从阿发的水牢里漂了过来,正从巧云的面前经过,巧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当下只感觉五内造反,大口大口地呕了起来。

马贵福也不解释,只是摇了摇头,“你看看,等咱们一下山,他们就会折回来的。”

这水牢中关的正是阿发,巧云放眼望去,发现在阿发的另一边还关着阿桓,而云中子则被关在过道的对面。

果然,没多时,两人便垂头丧气地跑了回来。

虽然这个怪物无法接近自己,却也把巧云吓得不轻,此时的她倚在水牢的另一头,隔壁是另外一间水牢,水面上隐隐可以看到冒出来一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人头,巧云又惊又喜,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大师哥!”

“妈的,是个死路!你怎么不早说啊?”阿发骂骂喋喋道。

眼前的男人竟有两个脑袋!他每个脑袋上都长着一张恶魔似的脸,颧骨高耸,青面獠牙,十分恐怖,他对着楚楚可怜的巧云不断咆哮着,却始终无法冲破藤蔓的桎梏,只能将手臂伸进来一阵瞎胡乱地搜抓。

马贵福混不在意,打了个哈欠,说道:“那是断崖路,下临无底深渊,如果不小心摔下去,上不接天,下不沾地,怕是一辈子都要在下坠中度过了。”

她刚开口,那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便蓦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子来死死地盯着她。昏暗的光线下,那男人显得忽明忽暗,大半张脸都被阴影所遮盖,看得不甚清楚,他口中像是在嚼着什么东西,叮梆直响,还没等巧云反应过来,他便以一种匪夷所思地速度窜了过来,重重地撞在水牢间的藤蔓上,伸出手臂要去抓巧云,巧云惊得脸色煞白,赶紧躲到了墙角。

“那……这条路呢?”巧云指着左边的岔路,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巧云笨拙地游到了两个水牢的间隔地带,怯生生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

往左边望去,有两道巨大的崖壁,十分狭窄,崖壁之间夹着一条完整的白色龙骨,两排肋骨像弯刀一样深深地扎进地面,这龙骨很长很长,极目望去仍看不到尽头,而左岔路就设在这条龙的两排肋骨之下,顺着脊椎的方向蜿蜒而去。

他撞得十分用力,仿佛脑袋不是自己的一样,这声声到肉的声音听得巧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着水波的晃动,他的一小截肩膀裸露在外,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血色的鞭痕。

望着那颗平房大小的龙头骨,马贵福冷冷一笑,“这条便是‘不归路’。”

砰砰砰,巧云这时听到了一阵有规律的沉闷声响,她转头一望,发现是关在隔壁的一个男人正在用头撞墙。

文博馆是磨山县管理各资料档案的地方,听上去是个气派的大地方,实际上也就是一栋两层小砖楼。麻雀虽小,但五脏样样不少,点收、登记、分类、编卷、编目、装订、排列、皮藏、调阅,所有环节和程序都是按西方标准来制定的,那时候北洋政府号召像西洋学习,说是学,其实也就是照搬照抄,连标点符号都不变一个的。

就在这时,她发现旁边有许多这样的方形水牢,像链条似地呈一字列排开,而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是这链条中的一环,每两个水牢间都被一些藤蔓似的栅栏隔离起来,这些藤蔓是中空的,因此水可以到处流动,在这排水牢的对面还有另一排平行的水牢,面积与构造都是一模一样,两排水牢之间隔着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过道。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此时的她又冷又怕,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身子长时间处在水压之下感觉十分难受,她仰着头,将脸贴在牢门的井字形缝隙上,使劲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咚!咚!咚!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喽——”打更人刘三扯着喉咙嘶喊,有气无力的声音回荡在整条清冷的大街上,打完了这趟,今天的活儿算是干完了,等等回家后便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若是还有精神,再把床上光着屁股睡觉的媳妇日上几炮,想着想着,刘三不禁偷笑了起来。

头顶上是一块井字形的牢门,像锅盖一样盖在水池之上,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看起来比钢铁还坚硬,整个空间狭小逼仄,稍微一使劲脑袋便会撞到硬邦邦的牢门上,巧云素来不识水性,但她感觉自己是浮在水面上的,脚下是完全踩空的状态。

路过文博馆时,刘三一抬头,发现二楼还闪闪烁烁亮着灯,不用说,又是老蔡在不眠不休地查资料了,这老蔡也不知是怎么的,从黑水镇回来后便天天泡在文博馆里,既不回家,也不去县政府报道,他媳妇心疼老头子,见劝不动他,便干脆将被褥和锅碗瓢盆一股脑地全搬了过来,陪他住在了这里。

就在她快要知道答案的时候,却感觉脑袋一阵剧烈的眩晕,有点泛恶心的感觉,脑海中的景象又都全乱了,像涟漪一样荡漾得无影无踪。她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漂浮着诡异绿光的幽闭石室,她感觉胸口闷得慌,连喘息都困难,身子更是冰冷得失去了知觉,这才发现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全被没在一个四尺见方的水池之中,只留出一个脑袋露在水面上。

一张掉了漆的旧木桌上,老蔡一只手扶着眼镜,神情专注,嘴中跟着手中的书本念着些什么,桌上杂乱地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书,煤油灯旁的一杯牛奶早已凉了多时了。他身后是一排排整齐的档案柜,档案柜之间只留出了行走一个人的距离,这些档案他这些天几乎都走马观花地翻阅了一遍,桌上的这些是最后的几本。

思维如同被瞬息抽干的堰塘,只剩一潭让自己越挣扎越糊涂的烂泥浆,所以她索性放纵着自己的思想随心所欲如天马行空般自由驰骋。恍惚间她觉得这个世界从自己的身边彻底消逝,此刻天地间剩下的唯有自己和那个没有脸的女人,想着想着,她的面容竟像国画似地勾勒出了几根简单轮廓,慢慢地变得清晰了起来,巧云睁大了双眼,大气也不敢出,用尽全力想要看清这张脸,她竟然是……

他媳妇这时打着哈欠走了进来,看了看桌上原封未动的牛奶,想要骂他几句,却忍着没说出口,只端着牛奶摇摇头走了。

想喊,喊不出声;想动,使不上劲。半梦半醒间,那个没有脸的女人又再度出现了,她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依旧发疯似地追着那个绝情的男人,女人跌倒了,他也消失在黑暗中,却始终没有回头。

“我知道了!”老蔡忽然腾地一下从老藤椅上跳了起来,手中攥着一本发黄发皱,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古书,眼中闪烁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光芒。

四周不断闪动的淡黑色阴森的异光,让人感觉是在幻境。巧云感觉周围不断有手臂伸向自己,耳边不断听到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男人们悲惨的嚎叫,凄厉的喊声一声接一声地回荡着,嘈嘈切切,如同两个大木梆子,使劲抡击在她心头脆弱的鼓面上。

他媳妇被他吓得牛奶撒了一地,抱怨道:“你又发什么神经呢!”

天花板上有无数双大小不一的眼睛,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像是镶嵌在上面一样,眨巴着眼皮,全都顺着巧云的方向游走,眼神中充满了嘲讽与讥诮。

“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老蔡不理她,哆哆嗦嗦地将披在身上的外衣穿好,又将书装进了最里面的口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找来一张油纸将书包好,夹在腋下,匆匆忙忙地往屋外走去。

她整个身子像瘫了一般,酸软无力,双眼半睁半闭,无神地盯着九尺来高的天花板,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走。

“老头子,天还没亮,你要跑到哪里去啊?”

巧云被一个头上长着犄角,身上缠着铁链的幽魂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地拖行着,速度缓慢而有节奏。

“黑水镇。”老蔡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

是衣服摩擦在地板上的声音。

“啊呀!”他媳妇一听吓了一跳,慌忙追了过去,“那里死了这么多人,你……还要去?”

嘶嘶嘶……

楼道里黑咕隆咚的,老蔡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瞪着他媳妇,板着脸说道:“我不去,大家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