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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井勇

“……我接受手术,对你有什么好处?”

“您把手术做了吧。”

“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今野优太。刚才我也说了,希望您在优太长大前照顾他。我觉得,凶手归捕并不意味着案件的结束。只有无依无靠的优太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这起案件才算圆满。”

“请求……什么请求?”

熊井的确很担心优太。直美被捕后,优太一直在福利院生活,想必非常寂寞。若不是熊井将直美逼入绝境,优太本不至于如此。熊井虽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却对优太怀有愧疚。

“我告诉您那个博客的网址,而您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得为那孩子做点儿什么。”

“交易?”

“那这样做就是对大家都好喽?成交啦。”

“有了,熊井先生,我们做笔交易吧?”

“……好吧。我认输,我接受手术。”

直美的儿媳今野由纪是2009年去世的。这年轻人不像在信口开河。

“太好啦!”

“……”

“那你把博客的名字告诉我吧。”

“那我说不定能送您一份独家爆料呢。光是通过博客,就能发现今野直美之前犯下的一桩罪行——今野儿媳的死,恐怕也和她有关。”

“‘七筱REN 心之日记’。”

“……没看过。”

“……我说,你不会是在胡诌吧?今野直美的儿子叫今野武司,这两个名字完全对不上啊!”

“其实……去年我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博客,里面的内容让我非常好奇,这一年来为了查清真相花了不少时间。您猜怎么着?那博客竟然和这起案件有关……您看过吗?那是今野直美的儿子的博客。”

“是笔名啦。熊井先生,您把‘今野武司’几个字用平假名写下来,拆开看看。”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学生会对案情如此了解?”

在日语中,“ナナ”可以写作“七”。“しの”可以写作“筱”。“レん”读作REN。“ここ”则联想为“こころ”,即“心”。——编者注

“‘た’可以拆成片假名‘ナ’和平假名‘こ’,‘け’可以拆成片假名‘レ’和‘ナ’。把它们重新排列,就能得到‘ナナしのレんここ’这行字。所以就有了‘七筱REN 心之日记’这个名字吧。”

“一个普通的学生。”

“虽然还是搞不明白,但你还挺厉害的。”

“你究竟……是何许人物……”

“多谢夸奖。我已经履行承诺,接下来就看您的了。出院后要乖乖去做手术哟。”

“我还看过三浦先生和岩田先生临死前留下的画的照片,那多半是在看不见图画纸的状态下画的吧。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犯罪现场没有睡袋,就不难想象,这两位都是在熟睡的时候被袭击的。”

“我知道啦,大丈夫言出必行。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对这起案件如此上心?为了满足好奇心调查到如此地步……我说句不好听的,这不就是凑热闹吗?”

“好吧,这倒也是……”

“‘如果知道了博客背后的真相,要记得告诉我。’——这是一位大学社团的前辈拜托过我的。这位前辈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但我一直想在今后见到他的时候履行这个承诺。这起案件要是无法完美收束,我今后也不好再见他。我们聊起往事,也要有个好心情吧?”

“自己调查出来的。现在的互联网,什么都能查到……今野直美的丈夫是1992年遇害的三浦义春先生。三年后,凶手用同样的手段杀了岩田俊介先生。当时,大家认为凶手是丰川先生。而现在,当年案件的重要嫌疑人今野直美被捕,听说她过去还有几桩未了的罪状……既然如此,直美就和之前那些案件脱不开关系。做出这样的推测,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嘛。”

——2015年6月的一天 晴

“那你是怎么知道岩田和丰川的?”

米泽美羽的父亲一大早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殷勤地烧着炭火,魁梧的身子已是汗流浃背。滚烫的铁网上烤着许多事先备好的鱼、蔬菜和牛肉,调的都是美羽喜欢的口味。美羽仔细品尝,蘸了足足的酱汁,将嘴巴塞得鼓鼓的。

“不是。”

“美羽,别光吃肉,也要吃蔬菜啊。”

“你难不成是警察那边的人?或者是记者?”

“我知道——”

警方还没把信息公开得如此详尽,普通人不可能听说岩田、丰川的事。

美羽刚说完,又往嘴里塞了一片肉。

这不寻常。

妻子坐在椅子上,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守着这对父女。

“……你说什么?”

这家人原本打算叫今野母子过来一起吃烤肉的,却猝然发生了那样的事。直美被捕后优太在福利院生活,一定很孤单、很害怕吧。米泽一家想尽量让这孩子开心一些,于是今天也邀请了他。再过一会儿优太应该就到了。

••••••••••••••••

这时,美羽大喊:

“不过,能抓到今野直美可真好啊。这样一来,岩田先生、丰川先生都可以沉冤昭雪了。”

“啊,优太来啦——!”

当时全国的新闻节目都重点报道了这件事,身旁的这个年轻人听说过也很正常。

优太和一位稍微上了年纪的男人一起站在门外。这个男人名叫熊井,目前自愿照料优太。米泽一家不清楚他和优太是什么关系,但他好像正在办手续,打算收养优太。

“……既然知道了,就早点告诉我嘛。”

米泽一路小跑,来到两人面前。

“我在新闻里看见了啊——‘报社员工熊井勇先生舍身抓捕未结案件的嫌疑人’。刚进病房的时候,看到您的名牌,可把我吓了一大跳。真没想到,我竟然能和这么了不起的人住一间病房。”

“嘿,优太!欢迎你来。”

“喂,喂!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优太礼貌地鞠了个躬。

熊井心头一惊。关于这件事,他一点儿也没向这个年轻人提及。

“今天也很感谢熊井先生的陪伴。不嫌弃的话,您和我们一起吃吧?”

“照顾因为您逮捕嫌疑人而受牵连的、今野直美的孙子优太呀。”

“虽然机会难得,但我还是算了。我前段时间刚做完手术,还不太能吃东西。”

“什么事?”

“这样啊……那您辛苦了。”

“而且我觉得,熊井先生往后还有该做的事呢。”

“我在附近转转,结束之后您给我打电话吧。不着急,让他慢慢吃。”

“喂喂……别胡说八道啦。”

熊井说完,单手插兜离开了。

“不是吧,一个人生活也有很多有趣的事啊,像是潜水、攀岩什么的。”

“我今年已经65岁了,就算寿命能因此略微延长,往后的人生也只剩下空虚。跟你说过吧?我没有家人。就是术后活下来,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

优太拿着纸盘,没有要夹烤肉的意思。是太紧张了吗?米泽故意用活泼的语气问:

“嗳?为什么啊?又不是癌症晚期。”

“优太,你爱吃什么肉?有厚厚的牛排,也有口感柔软的、薄薄的肉,还有带脆骨的。我给你烤爱吃的,说说你想吃哪种?”

“……不,我不做手术了。”

优太支支吾吾地,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美羽插话了:

“但您还是很辛苦啊,出院后很快又要做癌症的手术吧?”

“爸爸,优太他不是很爱吃肉。”

“嗯,谢啦。”

“嗳?!这下难办了。抱歉啊,优太。这样的话,你今天能吃的东西就很少了……”

声音的主人是几天前那个因脚部骨折住院的年轻人。熊井平时不爱讲自己的事,这几天却不知怎的被年轻人格外轻松的语气带动着,一不小心就讲了不少……比如自己在报社工作,以前是记者,得了食道癌,现在是二期,等等。

“不过呢,优太爱吃炒面。对吧,优太?”

“熊井先生,您要出院了吧。恭喜您啊。”

优太羞涩地点了点头。

这时,隔壁床病人的声音从帘子那头传了过来。

“好啊!那我们就来做炒面!”

想到这里,熊井竟然觉得有些寂寞。

米泽挪开铁丝网,在炭火上架起铁板,撕碎卷心菜,和面一起炒。

(马上就要和这片白色的天花板告别了啊……)

美羽和优太充满期待地盯着铁板。

护士鼻音重重地说完,轻盈地走了。

米泽明白,小孩往往比大人对悲伤和恐惧更加敏感,并且和大人一样尽力掩饰,不想让周遭发现自己的情绪。美羽和优太的笑容之下一定也在忍耐着。正因如此,米泽想告诉他们:人生啊,会有跟痛苦一样多的乐事和幸福时光。他竭力用愉快的语气说道:

“好了!伤口完全愈合了,绷带应该也用不上了吧。您明天大概就能出院了!”

“好嘞!优太!美羽!等着瞧!这就给你们做一份世上最赞的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