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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冈美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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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没画好的部分原本是什么呢?不搞清楚这一点,就无法参透画背后的真相。

“要是我平时对优太再观察得仔细些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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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冈的话说到一半,忽然灵光一闪:有了!

优太先画出公寓楼的轮廓,然后想用黑色蜡笔在上面画些什么,却觉得自己没画好。所以他用白色蜡笔涂在上面,想抹掉画坏的地方。白色和黑色混在一起,就成了一团灰。最后把房间画在灰色上面,完成了画面……

这所保育园里,有一个人一直很关心优太,悉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春冈朝午睡房间走去,她要见见这个人。

春冈再次整理目前得到的信息:

春冈跑到保育室后面,孩子们的储物柜在那里。她打开优太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蜡笔盒,打开盒子看那根白色的蜡笔,笔尖处果然变成了灰色,肯定是优太用它在黑色线条上涂抹时留下的。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二十分钟,但已经有几个小朋友醒来,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米泽美羽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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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冈征得当班保育士的同意,将美羽带到了隔壁房间。

原来……优太用的不是灰色的蜡笔。他或许是想用白色蜡笔抹去黑色蜡笔留下的印记,没想到黑色和白色掺在一起,变成了一团灰色。

“对不起哦,美羽,午睡的时候叫你出来。”

这一点,用大人的逻辑也解释得通:我们用钢笔在文件上写字的时候,写错了字就会用白色的涂改液涂掉。小孩子也一样,画画时如果出错,肯定想用白色蜡笔涂改。但蜡笔和涂改液不同,用一种颜色覆盖原有的颜色时,色彩就会混作一团。

“没关系,我已经不困啦。”

春冈的目光落在蜡笔盒上。小孩想擦掉自己画得不好的地方时,会用什么颜色的蜡笔呢?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白色。

“谢谢你。美羽啊,你还记得昨天大家一起画了一幅画吗?”

把没画好的地方涂掉……这种可能性是有的。

“嗯!是给妈妈的画。”

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呢?大概是注意力全被“用灰色把自己家涂掉”的异常行为吸引过去了吧。

“没错。不过啊,老师有点儿想不起来了,优太当时画了一幅怎样的画啊?”

春冈一个人在保育室里,发了一会儿呆。

“嗳?老师想不起来了吗?”

矶崎在走廊上跑远了。

“嗯……美羽记得吗?”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有什么进展,立刻告诉我哦!”

“嗯!那幅画是,优太和他的妈妈站在公寓门口!”

“啊……”

“美羽记得好清楚呀!”

“蜡笔和彩色铅笔不一样,是没法用橡皮擦掉的,对吧?所以常有小朋友把没画好的地方涂花,其实是想把那块地方擦掉。”

“嘿嘿!”

“涂改?”

“那现在,老师想知道优太当时是怎么画出那幅画的。美羽,优太画画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是呢……有没有可能是涂改的意思呢?”

“嗯!看到了!”

“我在想……优太把这部分涂成灰色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矶崎老师,你怎么看?”

春冈心跳加速。

春冈将方才的发现告诉了矶崎。

“那你能告诉老师,优太是怎么画的吗?”

“啊,这个是……”

“好呀!嗯……一开始,优太用蜡笔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

“话说,你这是在干吗呢?”

“大大的长方形呀?然后呢?”

“不会,谢谢你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然后哦……然后他画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嗯,大概不同的警察局处理方式也不同吧。不好意思哦,在你这么忙的时候打搅。”

“小小的三角形?”

“这么说的话……的确没有呢。”

“嗯!他在大大的长方形里,画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然后呢,后来呢……嗯……”

“啊,其实我之前工作过的保育园也遇到过类似的事。只不过当时不见的是个六岁的小女孩。听说她突然从家里跑丢了,闹得警察都出动了。嗯,不过那孩子后来很快就被找到了,好像是去找住在邻区的奶奶了。总之,孩子没事就比什么都强。当天上午巡警就到保育园来,问了我们很多问题,可吓人了。这次倒没发生这种事吧?”

再往后,美羽也开始集中精力画画,似乎记不清了。

“嗯?”

“是吗。对了,没有出警吗?”

春冈谢过美羽,把她送回午睡房间,自己回了保育室。多亏了美羽,她才了解到重要的信息。

“应该还没找到。”

优太先画了一个大长方形,接着在里面画了一个小三角形,然后用白色蜡笔将其涂掉。之后再补上“房间”,公寓楼就画好了。

“抱歉让你分心了。优太找到了吗?”

这一系列的行动说明了一个事实:

这时,保育室的门突然开了,矶崎站在门外。

优太起初想画的不是公寓楼,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优太先画了公寓楼的轮廓,也就是竖立的长方形。随后将长方形靠上的部分涂成灰色,最后画上楼里的房间。轮廓→灰色→房间。这奇怪的顺序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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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方形里套着小三角形的图案……在这里面补上一些线条,那幅画应该就能完成了。

也就是说,只有轮廓线是在那团灰色之前画上去的。春冈将混乱的思绪略作整理:

可是,优太画到一半便放弃了。望着图画纸上没画完的图形,优太一定有了别的想法:

只有少许灰色的部分超过公寓楼的轮廓线,跑到外面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个地方的黑线晕开,和灰色混在一起。

“在这上面添上房间,把它变成公寓楼吧。”

春冈再一次仔细查看那幅画,目光最终停留在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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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太为什么要这样画呢……”

这就相当于在写错的字上硬添几笔,把它变成正确的字。优太为何要刻意掩人耳目呢?

优太没有用灰色蜡笔将公寓涂花,而是先在图画纸上涂了一团灰色,接着在灰色之上画了公寓楼。黑色的线条是画在灰色上面的……如果是这样的话,线条没有晕开的谜团也就解决了。可是……

班里的孩子如果觉得自己画得不好,春冈会给他们新的图画纸。之前,优太也曾找她要过好几次。可昨天他为什么偏要如此勉强地涂掉重来?春冈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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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太想要隐瞒,自己一开始画了另一幅画。

春冈沉思了一阵,终于想到了一个极为简单的答案:“原来是这样啊,公寓楼是后画上去的。”

他不想让春冈知道,自己画了那幅画。

春冈的画中被灰色涂花的部分,在优太的画上清清楚楚地保留着黑色的线条。涂了这么多的灰色,下方的黑线必然会晕开,和灰色混在一起。可优太的画为什么不是这样呢?

那么,优太费尽心思要隐藏的那幅画究竟是什么呢?春冈决定追本溯源,仔细思考。

优太的画上,黑色和灰色没有混在一起。

这幅画的主题是“母亲”,优太是围绕这个主题作画的。图画纸的右侧,也确实画了和优太手拉着手的直美……想到这里,春冈产生了一个初步的疑问:

她将优太的画和自己的画对比着看,然后有了一个奇妙的发现。

优太先画的到底是人物,还是图形?

这样一来,刚才用黑色蜡笔画的线条便晕染开,和灰色蜡笔的线条混在一起,调出一种令人不悦的颜色。春冈感到一阵异样,似乎有哪里不对。

春冈想起刚才和美羽的交谈。美羽分明是这么说的:

▲优太的画

嗯……一开始,优太用蜡笔画了一个大大的长方形。

▲春冈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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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冈拿起黑色蜡笔,先在图画纸的中间画了一座公寓,接着用灰色蜡笔,将六层正中的房间涂花。

“一开始”——也就是说,优太先画的是图形。如果是这样,就不太对劲了。

保育室里一个人也没有,春冈坐在办公桌前,拿出蜡笔和图画纸,照着优太的画描摹,试图画出一张一样的来。她明知这样做对事态没什么帮助,但还是想真正动起手来。这样自己至少可以贴近优太画画时的想法。

拿到“母亲”这个主题后,优太最开始画的是这个奇妙的图形。他是怎么想的呢?春冈发散自己的想象,得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真想知道优太是怎么想的。春冈拿着画,朝保育室走去。

优太画的,说不定就是他的母亲。

小孩画的不是眼前的实物,而是脑海中浮现的影像……也就是说,画这幅画的时候,优太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团灰色的东西”?

乍看上去,这个冷冰冰的图形和直美毫无关系,可是……

春冈注视着优太的画,想起那位老师的话。

我们成年人可以将眼睛看到的实物画下来,但小孩则是画出大脑中浮现的影像。

优太恐怕是在想着画“母亲”的时候,下意识地画下了这个图形,因为这就是他脑海中浮现的母亲的影像。而这对他来说,是必须隐瞒的禁忌。

“我们成年人可以将眼睛看到的实物画下来,但小孩则是画出自己大脑中浮现的影像。很艺术吧?常有人说‘孩子都是艺术家’,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有了这个想法后,无数散落的信息碎片顿时在春冈的大脑里整合,像拼图一样,拼出一张可怕的图画。

老师指着那条锯齿状的线。

“健介看着菱形图案的时候,想的大概是:‘碰到这个的话,会很疼。’你们看,菱形的四个角不是很尖吗?健介的大脑首先想象到手指碰到尖角的动作。孩子的想象力是非常丰富的。接下来,他又想到碰到尖角时手指的刺痛,于是将这种刺痛感用绘画表现了出来。”

“今野直美虐待优太。”

同学们集中注意力,听老师讲解。老师像是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得意地继续往下讲:

这是春冈不想相信的,她更希望自己的判断出错。

“有人觉得他画得像菱形吗?没有吧。健介君看着‘菱形’的图样,试图画出一模一样的图案,得到的却是这条锯齿状的线。他绝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并且,他的智力发育也没有任何问题。实际上,把菱形画成这样的小孩非常多。”

在通往教员室的走廊上,春冈重新组合脑海中的拼图,可无论怎么组合,都会得到同一幅画面。综合现在的情况考虑,只有这一种可能。

大家一片哗然。纸上的图案和菱形完全不沾边,是一条锯齿状的线。

警方为什么没有派人来保育园调查呢?

“这是我亲戚的小孩,一个叫健介的三岁儿童画的‘菱形’。”

因为直美没有报警。直美出于内疚,不想和警察扯上关系。

老师将一张纸贴在黑板上。

优太为什么不打招呼就离开家?

“没有吧?成年人轻轻松松就能画好。那么,让小孩子做同样的事,大家觉得会怎么样呢?”

他不就是想避开直美吗?

老师戏谑地说,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

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优太画的图形……那个形状让春冈联想到了一样东西。

“画好了吗?有人觉得‘太难了,画不出来’吗?”

有三角镂空的长方形……是绘图尺。

老师为什么要让大家画这个?当时还是学生的春冈觉得稀奇,但还是在活页本的一头画了个菱形。

前天晚上,优太用绘图尺捣乱,被直美严厉地斥责了。昨天下午画画的时候,他画了有关母亲的画。优太肯定想画出直美的笑脸、温柔的声音、令他安心的气息……可与之相反,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一把绘图尺。

“这个是菱形,也叫钻石形,对吧?下面请各位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下这个图形。”

看样子,被直美训斥的记忆已经给优太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创伤。

“讲到这里,大家恐怕要吓一跳了……”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菱形。

可是……不过是被训了一顿,就能在心里留下那么严重的伤痕吗?

想到这里,直美昨天的神情在春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发展心理学的课程请过一位特别讲师,给学生们上过一堂有关绘画的课。那位老师是一位年迈的女性心理学家。那堂课上,她不遗余力地告诉大家,绘画是解读孩子内心的重要工具。

她含着眼泪,为自己的行为懊悔……说是忏悔也不过分。到目前为止,春冈还没见过哪个监护人训了孩子就后悔到这个地步的。如果训孩子一次,自己就要哭一场,那有小孩的父母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

春冈想起在保育士学校读书时的往事。

恐怕那天晚上发生了比训斥更严重的事。

“把自己住的房间涂掉”——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心理?

不过,很难想象那样紧张优太的直美会对他拳打脚踢,顶多就是用力拍了拍他吧。即便是这样,第一次承受信赖的妈妈的暴力,还是深深伤害了优太的心。也许在优太的大脑里,这份难过的心情和绘图尺的影像联系在了一起。

她从文件夹中拿出优太的画,端详画上被涂灰的公寓房间。这幅画和优太今天早上的失踪,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但就算这些猜测是真的,春冈也无意责备直美。一边工作一边独力抚养孩子是很困难的,恐怕直美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逐日积攒的疲惫、不安和孤独,终于逼着她扬起了手……换了谁都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春冈忽然想起昨天那幅画来。

然而问题在于,直美害怕虐待孩子的事被人知道,从而不敢报警。在这段时间里,优太有遭遇命案或诱拐的可能。春冈恨不得立刻告诉直美:

春冈坐回办公桌前,开始事务性工作,但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她情不自禁地担心优太。从早上到现在,一门心思地照顾班上的孩子们,多少缓解了她的担忧。那通电话之后,直美就没再和她联络,说明优太还没找到。

“不要担心,没有人会责备您。放心去找警察商量吧,然后尽快找到优太。”

吃完午饭,就到了保育园的孩子们午睡的时间。除了一名当班的保育士守着孩子们,其他老师几乎都会回教员室,因为每天能静下心来处理工作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

春冈走进教员室,拨通了直美的手机。

上午的工作一如既往,又是一片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