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怪房客 > 一 公寓

一 公寓

“说了。”

“看门人跟您说了吗,水管的事情?”

“这年头要找一套房子可不是一般的难。有个学生用这一半的价钱只租了六楼的一间单房。房里还没有水。”

房东露出烦恼的神色。有两分钟的时间他在漫不经心地看那老女人收拾桌子。他看上去在回想刚才吃的东西。偶尔他会赞许地点点头。他回到了谈话的主题。

特雷尔科夫斯基咳嗽了几下清了清喉咙;他也烦恼起来了。

“看门人告诉我了。我想知道您这价钱还能不能谈,因为我只付得出四十万。”

“您好好听我说。我倒不是想贬低您的公寓,但它到底没有厨房啊。厕所也是个问题……如果我生病了,虽然我是很少生病的,这我现在就得跟您说清楚,如果我半夜想解手,呃,这就不太方便了。再说,我是只能付您四十万,但我给您现金。”

“五十万,然后每月一万五。”

房东没让他说下去。

“看了。我想跟您谈谈具体条件。”

“这不是为了钱。不瞒您说,您叫……”

“您去看了屋子?”

“特雷尔科夫斯基。”

老女人把特雷尔科夫斯基撇在门口进了屋。他听见里面在轻声说话,然后女人回来告诉他齐先生要见他。她带他到了饭厅,齐先生正坐在桌边,仔仔细细地剔着牙。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表示正忙着。他在臼齿间一阵翻找后用火柴尖头挑出了一丝肉。他仔细看了看,又把它吃了下去。直到这时,他才转向特雷尔科夫斯基。

“特雷尔科夫斯基先生,我不缺钱。我不指望着您的钱吃饭。不,我租房是因为我有一套空房而现在空房稀缺。”

“楼上那套。我能见一下齐先生吗?”

“当然。”

“哪套公寓?”

“不过,原则还是要有的。我不是个吝啬鬼,但也不是个慈善家。价钱就是五十万。我知道有的房东开价七十万呢,他们有权这么做。我就要五十万,没什么理由少收。”

她眼里闪过一丝狡诈。

特雷尔科夫斯基边听他的讲说辞边点头赞同,还咧着嘴笑。

“是公寓的事……”

“当然了,齐先生,我完全理解您的观点,我觉得合情合理。不过……我给您敬根烟。”

“我们不给盲人捐钱。”她飞快地丢下一句。

房东拒绝了。

特雷尔科夫斯基跟她一直走到房东家门前。他按下门铃。一个老女人带着怀疑的神色给他开了门。

“……我们不是野蛮人。只要能商量,我们总是能互相理解的。您要五十万。好。但如果有人分三个月付给您五十万,能拖三个月就能拖三年,您觉得这能比得上一次性收到四十万吗?”

“去找他。不远,他就住在楼下。好了,我走了。这可是个好机会,别忘了。”

“比不上。我比您更清楚没什么比得上一次结清,收现金。不过,比起四十万现金我更想要五十万现金。”

她又眨了眨眼。

特雷尔科夫斯基点起了他的烟。

“这跟我没关系。去跟房东商量吧。”

“当然了。我没想说这不对。但是您想想前房客还没死呢。她也许会回来?她也许想住回来?而您知道您不能拒绝这一请求。如果是这样的话,您非但得不到四十万,而且连一分钱都得不到。而我呢,我付您四十万,什么麻烦事都没有,全都和和气气商量好。您和我都没有烦扰。您还有比这更好的提议吗?”

“太贵了。我只能付四十万。”

“您说的事发生的可能性太小了。”

“五十万。房租是每月一万五法郎。”

“也许吧,但也必须考虑到。而那四十万呢,毫无问题,毫不麻烦……”

“转手费是多少?”

“行了,先把这个放到一边,特……特雷尔科夫斯基先生。我已经跟您说了,这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您结婚了吗?抱歉问您这个,这关系到孩子。这栋房子很安静,我和我夫人都上年纪了……”

特雷尔科夫斯基并不满意。但以他现在的状况,能找到这套公寓也算运气不错了。

“您哪有这么老,齐先生!”

“春光独好啊!”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都是上年纪的人了,不喜欢吵闹。还有,我现在就提醒您,如果您已经结婚了,有了孩子,您就是给我一百万,我也不肯。”

她猥琐地眨了眨眼。

“放心吧,齐先生,我不会给您惹这种麻烦。我是个安静的人,又是单身。”

“就在对面。您下楼然后走B楼梯就到。从那里可以看到这间屋子。反过来也一样。”

“还有,这里也不是妓院。如果您租这房是为了带情人们来住,那我情愿收二十万把房子给一个真正需要它的人。”

“厕所呢?”

“完全同意。再说我也不是这样的人。我是个太平的人,不喜欢惹事,不会带给您任何麻烦。”

“条件合理。只是有一笔水管安装的转手费要付。都是新安装的。以前要到楼梯半层拐角才有自来水。是房东找人来装的。”

“别因为我现在对您提要求,您就心里不痛快,最好是一开始都谈妥了然后和睦相处。”

“有什么条件?”

“您说得太对了,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儿很便宜。”

“那您也明白您不能养任何动物:猫、狗,什么动物都不行。”

她冲他眨了眨眼。

“我也没这打算。”

“不可能,”这个讨厌的女人咯咯笑着说,“您别担心!”

“听着,特雷尔科夫斯基先生,我现在还不能答复您。不管怎么说,只要前房客还活着就不行。但您人不错,看起来是个正派的年轻人。我能告诉您的就是:过一个星期再回来看看,到时我就能给您答复了。”

“那她要是康复了呢?”

特雷尔科夫斯基千恩万谢才离开。他路过门房间的时候,看门人好奇地看着他,没有表现出认得他的样子,边看边机械地用围裙擦着一只盘子。

“她还没死,不过也没比死好到哪儿去。她在圣安托万医院。”

他在人行道上停下来仔细看这栋楼。九月的阳光照亮了最高的几层,让楼房看起来几乎焕然一新、赏心悦目。他找了找“他的”公寓的窗户,但又想起窗是对着院子的。

她带着特雷尔科夫斯基穿过摆得像迷宫一样的各色家具来到窗前,得意洋洋地指给他看三层楼下那片被砸碎的玻璃棚。

六楼被整个漆成粉红色,百叶窗则是淡黄色。颜色并不怎么协调,但色调传达着欢乐。四楼的窗边有一整盆多肉植物,五楼则有加高的护栏,也许是有孩子的缘故,虽然这不太可能,因为房东不希望有孩子。屋顶上密密麻麻竖着烟囱,大小不一、形状各异。一只猫在房顶上散步,当然它不会是这里的房客养的。特雷尔科夫斯基想象自己是那只猫,和煦的阳光温暖着他。但他看见三楼的窗帘瞬间动了一下,那是房东家。他赶快走开了。

“这屋子的前房客从窗口跳了下去。”看门人解释道,口气微妙地变友善了些。“来,我们还能看到她掉下去的地方。”

路上几乎没有人,也许这个点就是这样。特雷尔科夫斯基买了面包和几片蒜味香肠。他坐在一条长椅上边吃边思考。

公寓里外两间房,昏暗,厨房也没有。唯一的窗户在里面那间,正对着对面墙上的一扇气窗。特雷尔科夫斯基知道这是隔壁楼房厕所的气窗。公寓内墙上贴着泛黄的墙纸,上面遍布着大片潮迹。整块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裂缝,如同树叶的纹理四处蔓延。落下来的碎石膏屑被鞋子踩得咔嚓作响。在没有窗户的那间,仿大理石的壁炉里嵌着燃气暖炉。

不管怎样,也许跟房东提的理由是对的,也许前房客是要住回来的。也许她会康复?他真心祝福她。也许事情与此相反,那她有没有立下遗嘱?这种情况下房东有什么权利?特雷尔科夫斯基会不会要向房东和前房客各支付一次转手费呢?他后悔没去问问他的朋友斯科普,他是公证处文员,但不巧正为办理继承手续去了外省。

特雷尔科夫斯基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诚实、有礼貌,最讨厌惹上麻烦。他收入微薄,所以失去住处对他来说是个灾难,因为以他的工资负担不起奢侈的酒店生活。不过他在储蓄银行倒是有些存款,是他准备用来支付转手手续费的,如果费用不是太高的话。

“最好是去医院看看前房客。”

“跟我来。”她依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说道。

他吃完以后,回去问了看门人。她不太情愿地告诉他是一位叫舒勒的小姐。

特雷尔科夫斯基眼看就要露宿街头的时候,朋友西蒙把比利牛斯路上的一套空房介绍给了他。他去了那里。看门人态度恶劣,不让他进公寓参观,不过当她看到一千法郎时就改了主意。

“可怜的女人!”特雷尔科夫斯基边在信封背面记下名字边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