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长安三怪探之焚心剑 >

许亮不禁十分惊讶,刚想向小胡子询问,却见一个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拎着个小箱子,疾步来到两人面前。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进,约莫一顿饭的工夫,终于停在了一所颇具规模的宅院门前。小胡子扶许亮下了车,直到走进大厅方才摘下他头上的黑布头套。许亮的眼睛一时间还难以适应周遭的光亮,他眯着眼睛努力四下打量,半天才看清楚这是一间颇宽敞的大厅,中间摆着柜台,有些像一家店面,但却看不出经营什么货品。周围来来去去有许多人在忙碌,似乎正在布置装潢,而柜台后已经树立起一块又高又宽的木板,却不晓得是派什么用场。

小胡子朝许亮一笑,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我那朋友了,不过最好先让这位兄弟帮你装扮一下,也好让我这朋友相信你能够挣这份钱。”

小胡子的声音同样瓮声瓮气的。“不远,这就到了。”

许亮更觉吃惊。“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见你的朋友还要先装扮?”

“这地方不远吧?”许亮的呼吸有些急促。

“因为我这朋友想请你帮个忙,替他把一笔注押到柜上,你不用管这笔钱到底是多少,也不用管其他的,只要照他交代的输赢比分把注押上就行。这事办成了,他愿意送你五十缗本钱,你想怎么押都行,输赢都不用还了。”

许亮还有些犹豫,而小胡子已经率先将头套罩在自己头上,他这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心想毕竟有求于人,客随主便,于是也将那头套戴上。

小胡子一边解释一边将许亮领到一张胡床上坐好,那中年男子立刻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不少装着各色油彩的瓶瓶罐罐,开始给许亮化妆。

“我不说出去就是了!”

“那这儿就是你说的那私会?”许亮见小胡子笑而点头,便又问道:“就替他下一注,就能挣五十缗?”

小胡子急忙解释道:“我这朋友可不是一般人,他住的地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麻烦你……”

“没错,天下哪还有这等便宜事!”

许亮有些惊讶。“这是干什么?”

“好是好,可为什么要把我装扮起来,还要让你的朋友先看看?”许亮的疑心还是没有打消。

小胡子拉着许亮走出地下赌馆的小门,果然一驾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这马车看上去十分普通,驾车的看上去与寻常车夫也没有任何不同。许亮和小胡子上了车,刚一坐稳,小胡子便从座位底下拿出两个黑布头套,并将其中一个递给许亮。

小胡子稍一犹豫,又恢复了微笑,明显是在考虑如何应付,小胡子道:“你常在赌圈里行走,来玩的难免有熟人,我的朋友不愿意让人认出他请来帮忙下注的是老许你啊。”

小胡子笑了。“怎么会?容易得很,只要你照我说的做。”

许亮顿时轻松了不少。“哦,明白,明白,要张生脸。可为什么……”

小胡子说着拉着许亮就往外去。许亮兴奋之余又有些疑惑。“你这朋友什么来路?这赚钱的路子,不会是犯律条子的事吧?”

说话间,中年男子已将许亮装扮好,还在他的脸上贴了几绺胡子。

“我这朋友的马车就在门外。坐他的车去,别说坊门了,城门都能过。”

小胡子笑着拍拍许亮肩膀,道:“别为什么了,我的朋友来了。”许亮急忙起身转头,顺着小胡子眼望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堂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这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脸菜色,瘦骨伶仃,穿得倒像是个富绅,可惜这仅有的一丝富贵气也被那高耸的驼背衬得不伦不类起来。

许亮听说有挣赌资的路子,按捺不住地兴奋,忙道:“好啊,现在就去?可是这都静街了?”

这人自然就是方驼子了,许亮却不认识他。方驼子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许亮,一旁的小胡子态度十分恭敬。“这就是我跟您说的老许,您看怎么样?”

小胡子还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这路子走不走得通,却还得看你的机缘了。你要愿意,就先跟我去见个朋友。”

许亮被方驼子颇为锐利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有些局促地问小胡子:“你的朋友怎么称呼?”

许亮顿时两眼放光。“愿意!愿意!什么路子?”

“大家都叫我驼子,你也叫我驼子吧!”方驼子微微一笑,“小胡子把要麻烦你的事都说了吧?”

小胡子却还是摇头,道:“借的没有,不过要说赚钱的路子倒是有一条,就看老兄你愿不愿意走了!”

许亮局促不安地道:“说了,说了。其实就是帮你下一注。这点小事拿那么多,嘿嘿……真是不好意思。”

许亮万分焦急地挠挠脑袋,问道:“那怎么办?老兄,无论如何成全我一把,你可知道哪里有借的?”

方驼子却摇头。“你顺利地办成了,就是帮我大忙了。你的相貌我很满意,这事就这么定了。这几日你就在这里住下吧,等赌会开始,你帮我下了注再走。”

小胡子一听连连摇头。“宽限几日?你当那私会的庄家是开那下等小赌馆的?再说,马球季也等不了你啊,过两天就开打了。”

“啊,要住在这儿?”许亮一愣,心下觉得很是奇怪,但毕竟还是尽快挣到赌资的想法占了上风,并未细想。

许亮更加沮丧,叹气道:“嗨,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这手就跟不是我的一般。兄弟,能不能再宽限我几日?”

小胡子赶紧凑上前解释:“这也是为了避免你碰上熟人,只要下完了注,你就可以走了。”

“怎么样老许?五十缗凑够了吧?”

“那我能不能晚上回来住,白天出去?”

这就像是好运气一夜之间被用尽了,许亮既沮丧又恼火,作为一个资深赌徒,他原本该明白输赢无常,但终归没有人喜欢输,何况又是在享受过如此轻松的胜利之后。但他已经没有了再赌下去的本金,只好一脸懊丧地离开赌桌。小胡子恰在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见许亮当即满脸堆笑。

方驼子顿时笑道:“你是怕自己手痒还想去那黑赌馆?我这里也颇有几个不错的兄弟,你要想玩他们都可以陪你。”

眼看着自己面前最后几串铜钱被伙计收走,他不禁恨恨地捶了下桌案。今天他像前几次一样来到这间地下赌局,可不知怎的,手气竟是异乎寻常地差,从开局到现在非但一局不曾赢过,甚至之前赢来的钱财也悉数赔了进去。

许亮急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还有份差事,虽说不怎么打紧的,可白天总得去支应一下。”

一枚巨大的铜钱从空中落下,众赌徒已经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接着便是一阵夹杂着欢呼和咒骂的嘈杂,赢者兴高采烈,输家垂头丧气,而许亮的神情明显属于后者。

方驼子和小胡子不禁面面相觑,小胡子惊讶地问:“没听你说起过啊,你居然也是有差事的人?”

随着夜幕的降临,长安城又一次被黑暗所笼罩。而在那本该最为黑暗的穷街陋巷深处,却闪动着不为外人所知的耀眼灯火。

许亮露出一脸羞愧之色。“嗨,也不是什么体面差事,我是个仵作,在右金吾卫衙门伺候死人的。”

韦若昭自信地一笑,道:“放心吧,你那么大的麻烦都让我们解决了,这点小事算什么?包在我身上!”她来长安已近一年,找丢失的东西该去哪儿早就已经心中有数,况且,这正是在师父面前显显本事、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的机会。

方驼子和小胡子再次飞快地对视一下,小胡子一脸惊恐,方驼子眼中迸射出精光,狠狠地瞪了小胡子一眼,但又迅速地收敛了。

庾瓒想了想又是一声长叹。“好吧,不过,你们要快些把那腰牌找回来啊,不然我可担待不起。”

“这我倒是没想到。”方驼子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你白天要去衙门里支应,不能住在这儿,这个……让我再考虑一下吧。先让小胡子送你回去,我们想出两全的办法,再告诉你就是了。”

“我同意韦姑娘的看法,当务之急是知道对手的目的,而明察只会惊动对手。”独孤仲平一面赞许地看看韦若昭一面回答。

许亮跟着小胡子走出宅院大门,他不禁一脸困惑,那驼子一听自己是仵作就态度大变,所谓想想,多半也是推托了。这事前前后后实在是让人觉得蹊跷,于是问道:“你的朋友不要我帮忙下注了?”

庾瓒征询地望向独孤仲平,道:“仲平老弟,你说呢?”

小胡子却有些魂不守舍。“他也没这么说,他说要想想,就让他想想,我们先回去吧。”

“不忙,”韦若昭说道,“现在抓贼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他们想用这腰牌干什么。所以我们应该先不要声张,对衙门内的人也不要说,暗中细细查访。”

许亮左右看看,见没有马车,又问:“哦,那我们不用坐马车了?”

他说着就要喊人进来,却被韦若昭拦住。

“马车去接别人了,我们走着回去吧。”

庾瓒亟不可待地道:“那一定是内鬼作乱,我马上去召集所有人,非把他当场抓出来不可。”

小胡子像是有些不耐烦,说完便率先朝门外的巷子走去。

“胖大人,我觉得这贼是奔着你这块牌子来的,”韦若昭一脸笃定,“顺手把那几缗钱拿走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真正的目的罢了。”

“那坊门……”许亮跟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将没说完的后半句硬生生咽了下去。这条巷子幽暗而僻静,放眼望去前后都不见人迹,而走在前面的小胡子的动作竟也不甚自然,从背影望去显然他的手已经揣进了怀中。

“那是朝廷发给右街使的凭信,丢不得的!”庾瓒跺了下脚,“而且,你们的牌子只能证明你们是金吾卫的人,而我那块上可有右街使的官衔。”

毕竟久在衙门,许亮心中的诸多疑惑在这一瞬间悉数爆发出来,他不禁放慢了脚步,警觉地注视着前面小胡子的一举一动。

韦若昭皱起眉头。“为七八缗钱,专门摸到右金吾卫衙门里面右街使的房间里来偷?而且这只装钱的箱子很显眼,有必要把四周翻得这么乱吗?”她想了想,又将目光对准之前那只装金腰牌的木匣,“庾大人,你的金腰牌和我们的有什么不同?”

“嘎——”一声鸦啼就在这时森然响起,许亮下意识地一抬头,小胡子已经趁此机会骤然转身,从怀中抽出一柄短剑朝许亮直刺过来。

“有个七八缗吧。”庾瓒一脸懊丧。

有所防备的许亮急忙躲闪,却还是被刺伤了胳臂,惨叫一声。小胡子见一击未中要害,又惊又怒,扑上来连续再刺。许亮左躲右闪的同时,一只手却也伸进自己怀中。

“丢了几缗?”

一阵白雾腾起,却是许亮从怀中摸出一包石灰粉,掷向小胡子面门,这本是他伺候死人常要用到的,因此总随身揣着,想不到于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派上了用场。小胡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招,挨个正着,顿时揉着眼睛惨叫起来。他手中的短剑还在挥舞着,但毕竟目不能视,已刺不到人。许亮自然不会错过时机,捂着身上的伤口转身就跑。

庾瓒当即指指桌案下的一只箱子,箱子盖翻开,里面空空如也,周围的东西被翻得十分凌乱。

“混蛋!站住!你给我站住!”小胡子发疯似的大喊。

“你的私房钱放在哪儿了?”韦若昭问。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重重地敲打着地面,许亮在黑暗中一路狂奔,他只想着能赶快离开这条噩梦般的小巷,全然未曾注意到身后小胡子的怒吼逐渐转为哀号,哀号又渐渐转为精神崩溃的饮泣,他放弃了追赶,双膝跪下,空着的左手攥成拳头狠狠地捶着地。

“我的金腰牌就放在这匣子里,刚才我们在外面,嗯,应付那两拨人的一会儿工夫,就……”庾瓒指着地上的一只木匣,但见那匣子混在一堆文书下面,盖子是打开的,里面自然已经空无一物。“该着我这几日破财,我这屋里存的几缗钱也被一起偷走了!”

“混蛋,你给我回来!”

独孤仲平与韦若昭跟着庾瓒来到事发地点——庾瓒的办公间,但见房间里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为数不多的家具摆设东倒西歪,案牍、公文以及各种杂物四处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