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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查监控嫌疑人消失

“什么事?”老斗脱口道。

斗十方上前就着手给父亲擦了擦,劝着:“咋了吗,眼瞅着越来越好,你咋还哭上啦?哎爸,我还跟你商量个事呢。很重要。”

“那个……”斗十方眼珠子骨碌一转,故作随意道,“您看咱俩一对光棍儿,家整得不像个家,我想……”

老斗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却流了两行泪。

“你……有对象了?”老斗一喜,另一只手不扶墙了,抓住儿子胳膊问。

斗十方笑道:“您算命这个常用啊,先有苦来后有甜,荣华富贵在晚年……瞧您现在就是了。以前我可没想到有一天真能考上警察,等我攒几年钱,咱们把家搬到城里啊,那地方公园可大了,比咱镇还大。等您说话利索了,到公园门口一坐,金口一响,偈子一亮,那还不是呼风唤雨,风采依旧啊。”

“您别激动啊,我还没对象,那个……要不给您找个对象。我看杜婶就不错,您要不好意思说,我跟她说去?”斗十方快速地把想法说了。

斗十方笑着。接了这句的老斗却停下来了,侧头看着儿子,那目光似慈爱、似惧怯、似犹豫……又似乎留恋一样的意味。这目光哪怕连儿子都没懂,只当是父亲患病之后多愁善感了。

老斗气得举拐就打。斗十方掉头就跑。然后老斗狠狠把拐杖朝儿子扔去,嘴里愤愤地骂着:“小畜生,浑得可以啊,哪有儿子给老子找对象的理……你给我站住……”

“哎,对了,越来越好了。”

斗十方惊愕地站住了。

“先有苦来后有甜……荣……荣华富贵在晚……年。”

怒极的老斗走上前来举起手时,也惊愕地站定了,这个刹那才发现,自己扔了拐杖也能走,而且骂起人来,一点儿也不打结……这个变化把老斗自己都吓住了。他摸摸自己的嘴,又看看自己的腿,这一想就不对了,再迈步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再来,爸你听好,更难的啊,快点说啊。苦瓜地里睡过觉,甜瓜地里安过眠。”

斗十方赶紧扶着,急促地道:“爸,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您的身体好着呢,得跨过自己的心理障碍……瞧您又能打人又能骂人,这一准没事。放开腿大大方方走,不要想自己是病人,那算什么病啊?不就喝了酒摔了一跤吗,戒酒都两年啦。”

“往后……诸事不犯愁。”

“嗯,好像是……可这……我这腿,怎么又……又不听使唤了。”老斗站起来,走着,瘸着。

“万般通达皆如意。”

斗十方干脆来了个狠的,捡起拐杖就跑,边跑边道:“你个老不死的,装啥装……不会走不给你养老了……”

“一切烦恼从……从此休。”

“站住,王八蛋……小畜生……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给我站住……”老斗一瘸一拐地追着,到了门口,没追上,儿子跑远了,又追了不远扶着墙稍歇,儿子又跑远了。他俩就这么一追一跑,给当天镇上平添了一则头条新闻:“哎,妈呀,那老光棍儿命真硬,不都瘫了一年多了吗,怎么又会走啦?”

“换一个,时来运转喜悠悠。”

娜日丽和钱加多傍晚时分赶到斗十方家里时,看到了这出戏的末尾。老斗在院子里正戳着斗十方的脑门训,时不时地还怒气冲冲地给一巴掌。钱加多不知道啥事,正上前劝时,被娜日丽一把揪住了。娜日丽示意了两下,钱加多才明白,被戳的斗十方正乐呵呵地笑,而老斗的话居然能听懂了:“你个小畜生,脱裤放屁上茅楼,下句是瘸子赛跑瞎胡闹,你是骂你爹哪,也不怕天打雷劈,还骂老不死了是吧?嫌我活长啦?”

老斗表情一喜,刚才这句确实真真切切像正常人说话一样。可轮到他再说,又结巴着,不利索了。

“咋回事呢?哟……这是?”钱加多愣了,笑了。

斗十方坏笑道:“听听,我小时候你这样骂我时可顺溜了。继续,不要刻意,就那么随意就出来了。”

正端着饭的杜婶笑道:“这爷儿俩没病就跟哥儿俩一样,没事,坐坐……这姑娘,好像没来过?”

“瘸瘸子……你个小畜生,说谁呢?”老斗话一出口,瞪眼回视,那骂人的话却是顺溜无比。

“我头回来,我和十方是同事。”娜日丽自我介绍。

“哎呀,爸,您这脑子一点儿都没问题,这可是当年您教我的,我都有的记不清,您都记着呢……继续啊。”斗十方在父亲身侧看着父亲步履艰难地走着,想着小时候父亲教过的那些已经都进历史垃圾堆的江湖偈语,慢慢道,“来个难点的。瞎子点灯白费油,脱裤放屁上茅楼。”

“快坐快坐,正好吃饭,今天做得多。”杜婶道。

“慢……慢理来……有有……头绪,急……促反……反倒不自由。”

娜日丽正要推辞已经吃过了,却不料钱加多大大方方一坐,拿着馒头一嘴就下去半个,还顺手递给娜日丽一个,道:“尝尝,好吃,手工做的。”

“风刮乱丝不见头,颠三倒四犯忧愁。”

“你不是刚吃过吗?”娜日丽可吃不下去,放回去了。

“自有好运……在……后头。”

斗十方揪着钱加多耳朵说:“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我请一天假,才过了半天就来催命啊?”

“单等来年时运转。”

“去,去……”老斗用筷子敲着儿子,看钱加多却是比儿子还亲,筷子一叉,馒头又递上来了,“多多,多吃点。”

“学……学得绝技把……命……改。”

“哎你看,还是叔跟我亲……哎叔,您这恢复得,太惊人啦!”钱加多惊愕地道,不知不觉间又一个馒头啃上了。

不过已经达到能让普通人听懂的水平了。斗十方出声道:“一入江湖深似海。”

这话问得老斗很得意了,来了个不利索的拍腿动作,说:“此命生来最孤寒,总是自己打江山……一点儿小灾小病算个啥。想当年,你斗叔可是跨步走三江,张口吃八方,南下北上东出西行,就没有能饿着的地方。哈哈哈。”

“那当……然。”老斗前两字清晰,后一字嘴歪了很久才吐出来。

除了偶尔吐字不清,似乎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老头甚至还站起来走了几步,腿还有点儿瘸,可是毕竟能走了。他恢复得如此神奇,看得娜日丽和钱加多都惊讶不已。

“爸,您可以啊……医生都很惊讶您恢复得这么快啊。”斗十方说道。这倒是实情,据医生说很多患者的恢复周期在三到五年,还不一定能恢复到什么样子。而父亲这样,算是飞速了。

斗十方和杜婶小声解释了几句,两个人才得悉斗十方被打的缘由,这么另类的理疗恢复方式,两个人不禁莞尔。

从瘫痪到轮椅,从轮椅到双拐,到现在拄着单拐可以勉强行走了,斗十方欣慰地笑了笑。人生就像一场奇怪的轮回,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然后又回到了蹒跚学步;从牙牙学语到口若悬河,然后又回到了牙牙学语。就像父亲曾经教他蹒跚学步一样,他现在又反过来扶着父亲重来一遍。

不过老头吃得依然不多,一碗米汤、半个馒头。老头放下碗要起身时,斗十方赶紧去搀,不料却被老斗一把推开了,他有点儿得意地自己扶着院桌站起身来,显摆似的在院子里一瘸一拐地遛了几步,这才回房歇息。

老头子一瞪眼,他停下了。然后父亲咬着牙,扶着墙,另一手扶着拐,把打摆的腿慢慢收直,然后又缓缓地迈出一步,这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逼得他额头见汗。不过再回头时,他却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

娜日丽看着斗十方的眼光眨也未眨地一直随着父亲移动,这温馨的画面有点儿感染到她了。她小声道:“多多,要不算了。让十方多陪陪他爸。”

“哟哟哟……慢点儿,爸。”斗十方看到父亲趔趄了一下,急得上前去搀。

“这你就不懂了,远了香,近了臭,越来越亲越难受。我在长安待了两个月没回家,一回来我妈给亲的,哎哟,恨不得当幼儿园宝宝宠着,结果怎么样?三天没到,又开始骂我懒,骂我馋,骂我不找对象……幸亏娜姐你给挡了一回啊。哎对了,我妈还说让我把你带回去吃顿饭呢,娜姐这个……”钱加多说着,“不怀好意”地瞄上娜日丽了。本来他只想糊弄家长一回,没承想钱加多的家长眼光毒,居然相中娜日丽了。

初夏的风吹面已经有了点热意,光着膀子拧衣服的斗十方使劲甩着衣服,扑面的水雾凉凉的,煞是清爽。洗完的衣服就搭在院里拉着的长绳上,是废旧电线拉的晾衣绳。搭起的衣服、床单,洗得已经褪色了,再干净也显得有点儿老旧,就像这幢旧屋老宅一样,块砖片瓦都在记忆中有了一席之地。如果它们有感知的话,一定也看到了,背影如山的父亲,是怎么样一天天苍老下来,变成现在这样步履蹒跚的样子。

难得见娜日丽大红脸了,她用威胁的表情瞪着钱加多道:“跟你妈讲,就说我把你甩了。别提这茬儿,再提我揍你。”

欲请高人,再顾茅庐

“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了?不过娜姐你再考虑下,我妈真的觉得你不错。”钱加多含混不清地说。

这行只有一件事能让所有人不服不行:成绩。俞主任杜撰了领导询问,各所、分局背后说小话笑话,激起了小组的斗志,啥话都不说了,全部上案子……

娜日丽气得怒道:“你妈觉得我不错,我跟你妈谈对象啊?”

这回真没客气,俞骏在会上专挑毛病,把人挨个儿数落了一顿,什么邹喜男猴屁股坐不住,娜日丽一大姑娘天天带零食,包括程一丁沉默寡言,陆虎爱打扮得帅帅的等等都成了毛病。钱加多就不用挑了,其他人的毛病他都有。那言之凿凿、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的批评讲话效果斐然,直接把刚受到表彰的X小组数落得一个个蔫头耷脑。会议结束时个个被刺激得逆反心爆棚。

“那我也觉得你不错。”钱加多突然来一句。

向小园气得坐不住了,起身要说句什么,可一贯优雅的她没憋出来那句无耻,倒把她自己憋得面红耳赤,愤愤地掉头走了。她刚回办公室就听到了俞骏在门外更加严厉的声音:“向组长,召集你们小组马上开会,主题是戒骄戒躁,端正态度,杜绝情绪型、机会型的办案心态。刚刚市局领导电话询问了,居然有几个小案子都拿不下来,这不是水平问题,是思想问题……三楼会议室,马上。”

正喝汤的斗十方噗的一声呛住了,汤被呛到鼻孔里了,他头歪在一边咳嗽着。那边娜日丽已经用擒拿动作卡上钱加多的脖子了,还是因为杜婶在旁不好意思发作。不过杜婶开口又添乱了,她笑眯眯地瞅着两个人打闹,冷不丁来了句:“越爱拧劲越来劲,打打闹闹一家亲,瞧这俩多般配啊。十方啊,你啥时也带回个对象来?”

“哎,聪明了。不知耻怎么后勇啊。”俞骏拊掌大笑,得意地道。这是领导艺术,他这几十年就是这么被领导折腾出来的。

这可有证据了。钱加多说了:“看,杜婶都看出咱们是一对来了!不是我讹你啊。”

向小园愣了下,脱口道:“哦,等受了挫,再推到其他案上,就不敢又挑又拣了是吧?”

娜日丽由怒而笑,变成哭笑不得了,干脆不理他了。

“你这人咋这么老实呢?我又没指望他办到,也就指望他能受受挫。”俞骏道。

正在吃饭的斗十方说了:“你别跟多多较劲,对付多多最好的方式是甭理他,让他自个儿玩去就行了。”

“您就把超能力挖出来,一周也不可能办到啊!”向小园苦着脸道。

“啧啧,我这次可不是来玩了,有事求你,正经事。”钱加多严肃道。

俞骏声音严肃,人却是一副促狭的表情。他摁了手机,保持着作怪的笑容看向向小园,解释道:“学会了吗?这就是常说的领导敲打,你得学会用不同语气、表情以及方式激发起下属的斗志,挖掘他们的潜能。”

“说,今儿哥高兴,啥事也答应。”斗十方乐呵呵地道。

“是!”

“听见了,这么多证人呢。我们接的那案子,要在一周内解决,不能拖了。今天俞主任把咱们组上上下下恶心了一通,说我好吃懒做净帮倒忙,说娜姐和大邹事不过脑,说小络和陆虎不会用脑,还说别人顶多眼瞎,我们是脑瞎,连几个小毛骗也逮不住。”钱加多复述着俞骏的话,看分量不够,加砝码道,“对了,还说咱们组长居功自傲,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啊什么啊?你们组长就是太温柔了,把你们惯得一个个不像样子,破个屁大点的案就沾沾自喜,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听清楚了,一周后向我汇报!”

“训几句不是正常吗?搁我们看守所,所长骂人比犯人吵架还恶心。这有什么受不了的啊,都哄着你啊?”斗十方的经历特殊,对此没有感觉。

“啊?!”

“训别人也就行了,总不能连我心里的女神……哦,你心里的女神也训了,得争口气啊!”钱加多道。

“好,一周内所有人手里的案清空。一周后另有安排。”

这话刺激到斗十方了,他明知故问道:“谁的女神啊?少扯那没用的啊。”

“我又没推卸责任。这不还在办着呢吗?”

“这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梅花是你让送的,那什么破诗也是你挑的,然后诳我去求爱……我去就去吧,嘿,回头她跟你眉来眼去。哎你说你,向组长,你的红颜知己,你可为她出生入死;我,你的蓝颜知己有难处了,你就在这儿装眼瞎呀?”钱加多数落着斗十方。

“这话别人说还成,你说可就跌份了啊。哎,我说你挺聪明的啊,没有具体到哪组,正好偷懒旁观是不?你可想好,不具体到个案,就意味着每个案子都得算上你,哪一组的案都有你的责任。”

娜日丽可故意装起眼瞎来了。那两位虽然没有明示,但嫌疑已经很重了,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我看了,都还是有些难度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干就干吧,哪这么多废话……可这,你俩急着来干吗?这一晚上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斗十方妥协了,看了看屋里,生怕老爸听到一般转移了钱加多的话。

“我不是问你请假的事,今儿看了看你们的工作日志,都干什么吃的!各兄弟单位可是寄予厚望来请咱们,你们可倒好,大江大河都过来了,就几条小阴沟,还都扑通扑通排着队往下跳啊?”

“这不六个人分三组,就你一个闲的。我们赶着来,别被他们先给抢了,多个人多份力呢。”钱加多道,干脆起身道,“我跟叔说去,有杜婶在有啥不放心的?没准你爸巴不得你别回来破坏二人世界呢。”

“呵呵,年轻人,得多挫几回才能稳重起来,这么挟功自傲可要不得……任务不能这么安排,我得给你上一课,听着别吱声啊。”俞骏道,要过来手机,翻出斗十方的号码,拨了,摁了免提放在桌上。片刻后,通了,传来斗十方的声音:“主任,我今天请假了。”

娜日丽紧张地赶紧阻止钱加多,幸亏杜婶没听清这句。

“您直接点,别拐弯成不?”向小园没明白俞骏的意图,难得地听到他嘴里出来这么多正能量的话。

这多多还真不是外人,进屋跟老斗扯了会儿,回头老斗就教育儿子了:“哪行端个饭碗也不容易,刚转正就不好好干啦,等着回来再当临时工啊!去去去,该上班上班,别在家,我看着你烦。”

“得,得,你这领导是怎么当的?怎么有点儿牢骚就往上发?”俞骏奇怪地道,一说到这茬儿他话就多了,指摘道,“还有,你得端起架子来,不能老没上没下打成一片,连多多那二缺也敢调戏你两句。你没个领导的架子,这镇不住人;镇不住人,这工作就没法干;工作没法干,那慢慢思想都会滑坡的。”

他俩这就顺理成章地把唯一机动的人员给抢走了。三人坐上了车返回中州,斗十方的思维一开动,首先怀疑的反而是钱加多了,直接问副驾上嘚瑟的钱加多:“不对呀,多多,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就你这懒汉加奸商性子,无利不可能起早。”

“考虑他的家庭情况,其他分组没给他具体任务,机动呗。这真没法说啊,三分局撂过来十几起‘仙人跳’案,我们本以为不难,结果娜日丽一接手才发现,跨度最长两年多,受害人都找不全,愣是没找到线索。还有各派出所扔过来的保健品诈骗、美容院诈骗、健身房诈骗,反正就是那种收智商税的烂事。他们没路子解决,不能都往这儿扔啊。”向小园烦躁地道。

“也没啥。这么巴结你,好歹甩锅的时候你总不好意思不扛吧?”钱加多理所当然地道。

会上和会下永远是两个调调。俞骏皱皱眉头,揉揉鼻子,思忖片刻换了方式问:“那给十方安排的什么?”

听得驾车的娜日丽笑得直颤,安慰道:“别怪多多,是我出的主意。这些毛骗小案还真不好处理,各所、分局也是凑热闹甩锅,全扔咱们这儿来了。”

“简要说就是啊,小案比大案难缠多了,各所、分局趁这机会甩包呢,往我们这儿扔了一大堆,还有积了好多年的旧案。我看那案值啊,估计就只登记了一下,查都没来得及查。”向小园脸色一变,气愤道。

“不刚下了股票配资诈骗案吗?怎么不奖反贬啊?俞主任是不是又在打什么算盘?”斗十方犹豫道。

“等等,别抢我会上的词,简明扼要点。”俞骏打断了。

那两位可不这么认为,娜日丽道:“听命办事,想那么多干吗?这小案子其实也是各警务单位的一块心病,要能解决,那可比破件大案还有效果。”

俞骏八成决心已定,这个没有讲条件的余地。向小园笑道:“股票配资诈骗案后,他们就继续处理各所、分局汇总上来的疑难杂症,遵照中心安排,办案、学习两条腿走路,在实践中打造反骗尖兵……整个小组热情高涨……”

“嗯,试试……案情,多多,你熟悉案情了没有?”

“不试试怎么可能死心?这段时间怎么样?我是问整个小组。”俞骏委婉地道。

“当然熟悉了。”

“我还真不是畏难,但配合是个问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那位的脾气你不会不清楚吧?再说了,运气不会老站在咱们这一边。”向小园提醒道,现在她明白俞骏旁敲侧击问斗十方的意思了:又想干票大的。

“叙述一下。你光吃不干活儿不带你玩啊。”

“你已经替我发这个牢骚了,我就不说了。但牢骚归牢骚,事情还得办,其实也不难,就是杜其安、秦江寒的背景调查再细化几次,顶多再加上审几次朱丰,很难吗?”俞骏道。

“别价。这案子我看了好几遍……时间跨度是一年零九个月,接到的报案是十一起,另有三起未达到立案标准。典型的作案规律是,都发生在民航路、文化路一带。那一带几十家酒店、咖啡厅以及酒吧,外来人员较多;典型的作案手法,或者是搭讪,或者是通过社交软件联系招嫖。那陌陌啦,摇一摇啦,微信啦,一摇就摇到附近的美女……这事派出所说了,每天蹲在附近等着被摇着的妞多了去了,还真没法查。对了,她们不去KTV。我分析出了原因,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记得,好像是他们委婉地告诉咱们,地方的办案能力有限,不足以应付黑产案。”向小园道,即便是实情也让她有点儿心生愤怒。

“KTV有自己的陪唱及坐台的,去那地儿不是找生意,是找打。”

“说到点子上了。这种负面情况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讲确实够恼火的,一碰上大案都急着来抢摘桃子,等案子一僵,线索一断,又都偃旗息鼓了。哪行都不缺这种投机主义者……不过这两位应该不是,否则他们可以顺着80T的黑产信息挖出很多涉案嫌疑人来邀功请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陷于追踪逆风的谜团里拔不出来。”俞骏道。

“哎妈呀,我分析了好久才想到,你丫随口就是啊。这么门儿清?”

“十方合适吗?这可是追黑客,我们X小组里面也就络卿相、陆虎的水平还能拿到人前,其他的都不太行,而且……十方的家庭拖累有点儿重,这案子真要耗起来,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而且都未必有结果啊。”向小园坐下来,拿着俞骏的手机,又仔细看了一遍,再抬头时,情绪更负面了,“线索几乎全部中断,黑产案一直没有建专案,问题应该就在于此,看他们这样……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呵呵,我在这些地方鬼混的时间,可比当警察的时间长多了。”

“对,你见过,就一男一女,巫茜和周修文,具体还没有定。不过我觉得,可能得咱们大师出马。”俞骏道。

两个人的对话听得娜日丽几次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何,有斗十方在的地方,不但心安,而且气氛很轻松,哪怕是案情也带着黑色幽默的味道。只听斗十方赞钱加多道:“多多你确实下功夫了啊,都懂作案规律和作案手法了……你说你好好的,抢着要上这案子干吗?”

是一封电子协查通报,来自国家网安总局,是通过省厅转发的。谢副厅的批示是转反诈骗中心,那就是有可能让中心协办。向小园瞄了几眼,惊讶道:“他们要来?”

“乐趣,乐趣呀,你知道不?”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俞骏笑了笑道:“看来我得用事实证明一下,今天是你过于敏感,而不是我玩笑过头……自己看。”

“少扯。我严重怀疑,你是假公济私,趁着这案子能多去那些地方逛逛,省得在组里闷着对吧?”

“幽默不是坏事,但玩笑过头就不是好事了。”向小园针锋相对地回了一句。俞骏坐下时,她站着,可能准备听几句来个转身就走。

“哎呀,这个……”

俞骏笑了笑回道:“敏感不是坏事,但过于敏感会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

“啊?多多,真是这样啊?怪不得你每天晚上都要往那地儿跑。”娜日丽惊呼道。

“不要往工作以外的地方联想成不?成年人就非要有那么多臆想、猜测以及八卦吗?”向小园的脸色有几分愠意了。自打俞骏拿她和斗十方开了个玩笑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这就成了向小园的一块逆鳞。

“不是不是,我真是查案去了,我侦查去了……然后发现那片地方妞可多了,看谁都像‘仙人跳’的啊。我想来想去,这还真不好查。这种事可能每天都要发生好几起,报案的这十一起都是案值稍高点的,那讹几百的,我估计呀,都不报案。”

“我的问题也一样,为什么用这个类似质问的眼光回应我?特别是在我每次提到十方的时候?”俞骏反问。

“具体过程,你把案卷看完了吗?”

向小园斜眼一瞄,不悦地问道:“为什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特别是在提到十方的时候?”

“看完了。根据报案人的描述再加上我的猜想,实际情况应该是这样,比如酒吧撩上妹了,或者社交软件摇上妞了,下一步就是喝个微醺回房间呗,回了房间肯定是亲亲摸摸,前戏做足,开干……这时候那妞就说,哥你先去洗澡啊。然后那男的肯定高兴得屁颠屁颠一脱进卫生间洗……那女的趁这时机拿上哥的包以及钱包再加上衣服裤子,立马跑喽,要么悄悄走,要么夺路而走,反正那男的光着屁股又追不出来……大多数案情都是这样的……案卷没有这么详细,我估计就是这样。对了,笔录都不全,估计有身份的都不好意思去做笔录。”

“这天才呀为什么总会被种种厄运困扰着……能帮的我们就搭把手。”俞骏说着,刷卡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这个间隙他回头瞄了向小园一眼,那种奇怪的眼神被向小园捕捉到了。

娜日丽和斗十方笑得直打战,案情被钱加多这么一加工,分外好听。就听他继续道:

“请了一天假。他父亲理疗,今天送老人回段村。”向小园道。

“这是第一步。现在随身现金都少,作案收获都不大,所以‘仙人跳’就衍生出第二步了。那些妞都不拿受害人的手机,反而回头和失主联系,这第二步就恶劣了,要么就是威胁举报你嫖娼,要么就是威胁举报你藏毒,反正是把受害人吓住,再把包里那些证件呀、银行卡呀,甚至护照啦,卖给受害人……这招其实挺毒的,丢一堆卡和证,办起来多麻烦,何况又在外地,万一有急事,连上飞机和上高铁都要成问题……哎,这就又得逞了,十一起报案的,都是被敲诈过的,七起找回了失物,其实就扔在离案发地不远的地方,有四起没找回来……还骗过俩老外,其中一个都六十多岁了。哎我去,这六十多了还嫖得动,我到那时候不知道还行不行……要说起来也神奇啊,那么个监控遍地、管控那么严连贼都少见的地区,出这么个牛逼的‘仙人跳’,厉害,真厉害。四段监控影像,受害人都指认就是她们了,愣是找不着人。咱们真的是上当了。我三姑不是在110嘛,我说去她那儿取取经吧。她说了,那案子搁多久了你们还接,一群傻缺……”

“不一定没有,只是我们未必都能看到。咦,怎么没见十方啊?”俞骏问。

“闭嘴!”娜日丽和斗十方齐齐呵斥。钱加多这嘴跑起火车来,那可就难刹住了,生怕这货又整一堆恶心话连自己都不放过。娜日丽道:“就这么个情况,股票配资诈骗案之前我和多多接过,这案子本来以为很简单,可没想到这么烦琐。”

“那总不能期待每天都有大案啊,我们的理想不应该是天下无诈吗?”向小园道。

“就像老虎想吃小刺猬,就是没法下嘴。娜姐我这比喻对不?”钱加多补充道。

“至于吗,这个配资诈骗案对咱们来讲,应该曾经沧海难为水了,顺着报案线索查直接就一窝端了,和长安那次差远了,连货到付款都不如。”俞骏道,这起刚下的案件勉强能称为大案,只是勉强而已。

“你闭嘴,这事没准儿有戏……十方,你看呢?”娜日丽问。

“嗯,不拘一格嘛。”向小园道。

“都被你们拉上船了,只能往前开了。不过也好,有机会逛逛这些平时纪律管着不让去的地方了。逛逛酒吧啦,撩撩小妹啦,应该俞主任也说不上什么来吧?”斗十方道。

几位哈哈一笑,又摁住钱加多了。向小园笑着起身,踱到门外把一室胡闹关起来。俞骏笑问道:“咋了呀,就这么庆祝?”

钱加多一听乐了:“肯定的。咱们光明正大去,查案呢。”

“哦,向组你来下。其他人……继续欺负。”俞骏道。

“那偶尔喝两口,也不算违反纪律,对吧?”斗十方道。

“主任你看,他们欺负我一辅警。”钱加多告状了。

钱加多兴奋了:“必须的,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这是干什么?”俞骏好奇地问。

“但关键是没钱啊,总不能酒吧开发票拿回组里报销啊。”斗十方道。

被刺激的几位同事拽胳膊,抱腰,捏鼻子,揪耳朵,把钱加多虐得夸张地大喊救命。向小园乐于旁观两不相帮,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组另类的气氛融洽,又打又闹很多时候都有加深感情的功效,正闹时门嘭的一声开了,虐着钱加多的几位手一停,愣了下。俞主任伸进头来诧异地看着他们,一时不明所以。

钱加多一拍胸脯:“我请!”

“我先来!”

“好,咱们就来个化装查案。”斗十方拊掌大乐。

“这回真得揍!”

开车的娜日丽也跟着哈哈大笑了,特别强调了一句:“多多你请啊,别到时候耍赖,我是证人。”

“摁住!”

说案子呢,怎么就拐到请客上了。钱加多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腿拍得啪啪直响,后悔不迭道:“娘咧,我咋觉得我被‘仙人跳’啦?这还没开始呢,钱已经掏啦。”

“我知道,我不是成心的。”钱加多无奈地解释着,不过旋即咧嘴一笑,又补一刀,“但我是故意的,恶心人最高的境界是真诚地揭露别人的短处和隐私,让别人无地自容……哈哈,斗大师教的。”

那两位哈哈笑着,连讨论案情带挤对钱加多请客,一路朝中州驶来了……

“这点我澄清一下,他绝对不是成心的,他一直就这样。”络卿相笑着道,看了看钱加多那地主家傻儿子的蠢相,若有所思地问,“多多,你好像从长安回来进化了,解释一下,是成心的吗?不知道大家都挣扎在贫困线上啊?”

初识诡案,如坠云雾

“我为什么一看见他,老有一种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啊。这不是成心寒碜我们挣工资的吗?”娜日丽道。

民航路派出所民警史敬良第五次看表时,终于等到了联系的来车。他工作上曾经和娜日丽有过交集,看到车窗里伸出来的熟悉面孔时终于确认了,拉门上车。让他稍稍意外的是,黑咕隆咚的车里坐着另一个人,不像前几次只有两位,而且时间也不对。

众人又是齐齐一噎,被打击以及被刺激得瞠目结舌,无语了。向小园掩唇而笑,对着愤愤的娜日丽道:“你受到的回击是不是很大?”

“抱歉啊,史队,这个点把您叫出来。”娜日丽歉意地说了句,已经晚8时了。

钱加多抿着嘴道:“我要不干了就得回去做生意,十几个店面多忙啊?一天进账那么多钱还得发愁怎么花,多伤脑筋啊?还是抓骗子好玩。”

史敬良道:“甭客气,今天我值班,别称呼队长了,我们巡逻队又没品没级的,叫小史得了。啥事啊?还是那档子‘仙人跳’的事?不都给你们传过案卷了?”

“嘿,多多,你在长安不就一直嚷嚷不干了?这咋越干还越来劲了?”邹喜男开着玩笑问。

“这不我们请了个高手,还得再麻烦您一回。”钱加多道。

钱加多尴尬了,咬牙瞪眼一副气死我了的表情,可又有点儿惹不过娜日丽。向小园斥了句不能老拿多多开玩笑。众人里还是程一丁老成,揽着钱加多肩膀道:“多多,甭理她……等你将来继承了家产当了老板,再甩给她脸色看。”

斗十方抬头斥着:“闭嘴,史队说话你别打岔啊。”

“必须有啊。这么二的人,绝对是个人物。”娜日丽一出口,惹得哄堂大笑。

“呵呵,没事没事,多多是熟人,原来110接警上我待过。多多老板,我就纳闷啦,辅警都换几茬,您这也不转正,也不转走,还越干越来劲了?”史敬良开了句玩笑。

钱加多似乎也不知道这个梗,疑惑地看着娜日丽。络卿相解谜道:“我破解一下,是不是这个‘二’别有用意?”

这又给钱加多显摆的机会了。他吹上了:“我是唯一一个不用为工资而工作的同志,这么高尚,你们怎么就不理解呢?人总得有点儿理想,有点儿信仰,有点儿奋斗目标不是……好,我闭嘴,又岔了,这个咱们随后讨论。”是斗十方凑上来把钱加多吓闭嘴了,他生怕斗十方来句恶心话让他消化不了。

“有,你得靠思维破解。”向小园似笑非笑地回道。

有外人在斗十方倒也没发作,回头道:“史队甭理他。我就想来了解下具体案情,这个事我们俞主任很重视,逼着我们限期拿下呢。”

陆虎一下子没明白,问向小园:“向组,有这个梗吗?”

“啊?这也限期?”史敬良不明白了,寻思道,“你们不是惹了领导,被穿小鞋了吧?”

“就是,除了保密的那一号人物,多多绝对是二号人物。”娜日丽严肃道。

“怎么讲?”斗十方问。

“这话没毛病。”程一丁故意道。

“这么大的城市,每天像这样男女间的烂事,发生过多少还真没法统计。正常都不报案,不撞枪口上,都没那么大精力一一处理。至于‘仙人跳’嘛,这也少不了,光这片往酒店门缝里塞小卡片的,一个连打不住……现在这人也学坏了,干那事双方都先知道一下名字,不出事就正常交易,一出事肯定一口咬定开房约炮,你都拿他们没辙。”史敬良解释着。这种案子是所有案子里最提不上台面的那种,如果不是市局对破案率有严格要求,估计都会被搁置一边。

“咋不至于?功劳是集体的,是X小组找到的,这怎么叫吹牛啊?”钱加多瞪着眼不服道。

“开房无罪,约炮有理,但‘仙人跳’就不对了,这不破坏大家对一夜情的美好向往吗?”钱加多插话道,直接把史敬良听得笑喷了。他一笑,钱加多赶紧解释:“好,我闭嘴,我又忘了。”

吹牛即将开始时,络卿相赶紧制止道:“多多,你那故事已经没新意了,我们已经知道你通过分析杜其安的出身找到他在医院的那茬了。这事你哄哄信息中心那些女同志就行了,至于在咱们组吹吗?”

“你还是长点记性啊,你再扯,我这开车得出交通事故。”娜日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人一启衅,其他人来帮倒忙了。长安虚拟传销一案,落下了陆虎和络卿相,两个人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最得意的莫过于钱加多了,总和中心那些女同志大吹法螺,说自己如何如何神勇地抓到了骗枭杜其安。反正他在现场,谁还能质疑什么不成?

斗十方很奇怪地没笑。

“滚!”

史敬良笑了半晌,说:“是这么个理儿。我们也想维护大家的美好向往啊,可这一带情况太复杂了。”

“啧,你是没摊上长安那案子心里有怨言。我要衷心地劝你一句:你嫉妒也没用啊。”

“有多复杂?”斗十方问。

“看不惯你呗,老打断组长讲话。”

“这么说吧,航海路、民航路两路并行,交叉文化路,中间有观府巷、中原街。这一带是东城区繁华地带,全市五家五星级酒店,这里集中了3家;三星以上55家酒店,这儿有14家;三星及以下,有112家酒店,其中还有很出名的涉外酒店,索菲特兰、中原国际等等。每天光民航客运的吞吐量就有四万多人次,加上高铁、陆运,光我们的辖区非常住日流动人口就有十万之众。”史敬良委婉地告诉反诈骗中心几位同事:人海里找人,可比大海里捞针难多了。

“嘿,我没惹你啊?都是单身狗,而且一般丑,至于相互打击吗?”

即便不是第一次听了,娜日丽依然觉得头皮发麻。到这节骨眼上,钱加多不多嘴了,他回头悄悄瞄向斗十方,可黑洞洞的,他看不清斗大师的表情,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其中最近的一次就在索菲特兰,当时处理情况没有记载啊。”

众人一笑。陆虎道:“这个真相不用侦查,你不说大家也知道啊。”

“就没处理,能有什么记载?”史敬良道出了一个秘辛,惊得斗十方咦了一声,再解释,史敬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那人一句汉语也不会讲,报警打的都是911。和酒店管理部门嚷嚷没结果,他的翻译报的案,报案时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天了……我们出警又是阻挠重重,酒店方让低调处理,怕破坏酒店形象;市局让低调处理,也怕破坏形象;后来翻译也来让低调处理,怕破坏失主形象。这毕竟是不怎么光彩的事,让失主来做笔录他都不来,对方在他们国家好像还算个有身份的商人,怕出丑闻……各方这么大阻力,怎么查?那五星酒店,正常情况下我们警察正装都不让进……个儿顶个儿都是重点保护企业、区里的纳税大户,管理层还在国外企业旗下,一个不小心得先拿我们开刀。别说我们这些小片警,就是所长也扛不动啊。”

“那没办法,我们形象不如您啊。”邹喜男接茬道。

“那一点儿都没查?”斗十方问。

向小园在前面摆摆手,笑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中心正为我们请功。我最想说的一句是,感谢在座所有同志的付出,出于打造一支反骗尖兵的保密性考虑,露面的事都给我了,委屈大家了。”

“那不能。查了,也截取了事发当时的监控……也就奇了怪了,正常情况下,这些屡屡犯案的,即便我们不抓,时间长了她们总要自己撞进网里来,没有永远不出纰漏的犯罪。这一片色骗搞‘仙人跳’的、拉黑牛以及换钱骗老外的,基本都能抓到。也就是这几起,邪了,到现在都没头绪。”史敬良道。此事确有原委,倒不是片警们不尽职。

视频里和视频外的掌声同时响起。视频里是其他警种的同人,视频外是中州市反诈骗中心的X小组,刚刚结案的股票配资案就是从这里打开缺口的,连接后台数据和一线追捕的核心办案人员,就是在座的各位了。

“但是……监控截屏都找到了,怎么可能找不到人?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别说找人,找条狗也不是问题啊!”斗十方奇怪地道。

“以目前的股市行情,即便他们不盯客户的本金也是赚钱的,配资的手续费相当于本金的6%到8%,利息为每月配资总额的3%,即便其中有客户赚了钱,他们也会设置种种取现障碍,让客户不得不留下继续操作……从我们接案往前到非法平台设置不到八个月时间,中州查获的两个窝点赢利1600余万元,总体的手续费就有200余万元。我们和京、浙两地警方协同,一共捣毁窝点九处,抓获嫌疑人81人……目前,涉案资金正在进一步追缴之中……”

说到此处,倒让史敬良惊讶了。他答非所问:“啊?你真不知道这个情况?”

视频里,向小园在侃侃介绍着,她的颜值和案情都有着同样的吸引力。这是面对全市各分局、所的案情介绍,就听她继续道:“……往根上讲,其实只相当于一个虚拟平台的电脑操作而已,只是一个数据,和博彩软件的诈骗方式是相同的,入股你亏了,你会认为是亏进了股市,但实际上,都进入了这个公司的账户……所不同的是,这是个升级的版本。骗子们设计了A区和B区,一类是对应他们的公司后台,一类是对应正常的股市流通,他们会在后台分析面对的客户,如果发现客户有怀疑,他们会在后台一键切换,切换到正常模式后,客户的交易就会按照正常程序流入股市,等拿到交割单,或者买卖账单,得到客户的信任之后,再伺机关闭,然后切换到他们公司的后台……

“什么情况?”斗十方愣了下,然后伸头问娜日丽,“你们还有什么瞒我?”

“……这起股票配资诈骗案,我们首先从软件分析和源代码程序入手,经过分析发现,所谓的大赢家是犯罪嫌疑人根据真实炒股软件开发的,相当于克隆了一个炒股平台,并通过各地代理商发展客户,以专业指导和8到10倍的配资诱惑股民上当……大家可以看一下,这些平台的设计和真实的炒股平台是一致的,有股票走势,有当日盈亏,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资金接入股市,都是他们公司在后台操作……”

“没有没有……那什么,我听不懂,史哥您解释下。”钱加多推辞着,这肯定是有瞒报的情况了。

领导艺术,张弛有度

未等斗十方发作,史敬良掏出手机道:“这个有难度了,刑侦三队有最好的技侦室,上次娜娜问的时候,我录了下技侦张姐给的结果……这位张姐是刑侦上的技术牛人,就算打上马赛克的图片,她都能复原,唯独我们提供的,她没办法了。”

谎言掩盖下的,依旧是谎言和欺骗……

史敬良掏出手机,找到视频,点开播放。画面上是一位中年女警,背景是堆满各类瓶瓶罐罐和仪器的实验室,这类保密的警务部门等闲难得一见。视频里这位女警解释着:“小史啊,这事我们真帮不上忙了。你们送检的画面我考虑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流窜作案。你们嫌疑人对比模板没有这个对象。第二种就严重了。你看画面上这个女人的脸部被头发遮了一大半,如果在这里做手脚的话,那监控就有问题了。类似案例已经出现过了,比如这一片的头发使用过含金属的染发剂,或者根本就是假发,而且假发的制作成分有金属。酒店监控大多是红外成像,一旦成像被干扰,那么恢复出来的面部就失真了。你看,这张脸左右轮廓都被掩盖着,而面部识别软件,是以轮廓及五官间距设定参数的,这上面可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他们接连数月在一一起底的骗局、诈骗嫌疑人以及各式各样的真假难辨的供词里打转,当初领命而来的信心百倍已经快耗尽了。每一次千辛万苦剥开层层谎言都会惊讶地发现,他们并没有找到真相。

这可听得斗十方瞪大眼了,敢情里头还有这么大猫儿腻,怪不得一直悬而未决。前面驾车的娜日丽尴尬地咳了声,不说话了。斗十方气咻咻地道:“哟嗬,你俩是故意不告诉我,把我往坑里拉啊。”

“好吧,我申请一下调整侦查方向,可能我们的机会不多了。”周修文有点儿落寞地道。

“哎哟,这事……”娜日丽不好意思了,讷言了。

“不知道。但试过我们认为有用的方式,都被证明没有起作用。”巫茜道。

钱加多可不客气,直接道:“怎么了?是不是兄弟啊,是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呵呵,有坑同跳。”

这话听得周修文疑窦丛生,可偏偏又反驳不得。他愣了半晌,问:“化装侦查和我们的网络追踪是两个概念,我们的重心在逆风,这样有用吗?”

“我他妈……你都学会坑人了。”斗十方气得伸手扭钱加多耳朵。

“不,我觉得他仍然在演戏。如果是以认罪来掩盖更大的罪行呢?比如,钱的去向,胡会计的身份?如果那样的话,比零口供的后果还严重,他给我们的是……假口供。别忘了他是个行骗二十多年的骗枭,他出道的时候,我们刚出生。落网若非这位零号的神来之笔,谁敢想象他就躺在病床上指挥若定呀?”巫茜道。

钱加多嘿嘿笑着躲开了。

周修文不服气地说道:“没有吧?杜其安交代得可是很爽利,两起案子都认了。”

那位史警官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算坑人吧,要说坑,我们岂不成最坑的了。其实这一年多来没闲着,每次逮着类似的案子我们都捋一遍,请各兄弟单位上手的也不少,都没结果……这不遇上你们反诈骗中心要解决疑难杂案了,我们就试试。”

“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不幸言中了。”巫茜道。

钱加多插嘴了:“没用。这小案明显是破了没多大功劳,破不了惹一身骚,谁愿意招惹这事啊……我也是一时糊涂就跳坑了,我就想着抓个骗嫖客的妞能有多难,哎我去,结果比抓黑客还难。”

“您千万别介意。那小子骨子里有点儿傲,身上又有点儿邪,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曾夏道。

“这是实话。案子本身或许不难,但你要排查疑似的对象,那就太难了……你们看。”史敬良出声了,指了指窗外。

巫茜莫名地笑了,道:“很奇怪,零号走的时候,有句话现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坏人也是人,如果你单纯选择憎恶、无视,或者遗忘他们,你永远没有机会去理解和了解他们。比如杜其安,可能会是个零口供的结果;比如逆风,你无法理解和了解他,又如何找到他?”

此时,车驶过观府巷子,华灯初上的街市霓虹流光溢彩,在三三两两闲步的行人间,间或能看到穿着短裙、背着小包、浓妆靓丽的妹子,对着过往的车或者单身的男行人嫣然一笑,或者来个勾魂玉指。还有更狠的,在车灯下纤指划过雪白大腿,把最媚的一面展露无遗。

周修文忧心忡忡地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看到司机是女的,她们就直接闪人了。娜日丽道:“真没办法,打而不绝啊。有些已经纯粹变成职业的了。”

“要不,在流产前再抢救一下?”巫茜回头道,见周修文不解,她直接道,“我们尝试一下,要不跑趟中州?要再没有进展,别说上专案了,恐怕我们都要被召回。”

“这还算低端的,酒店廊厅、咖啡厅甚至门厅外溜达的,这个点多的是……查得松就是现场出现,查得紧直接就转网上。其实我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管不过来。”史敬良道,他还有点儿尴尬地问斗十方,“您当警察多久了?”

“可他们也没什么发现啊。除了杜其安的一点儿背景资料,之前的嫌疑人朱丰,已经两次延长羁押了,第三次送检察院都被打回来了,要求补充侦查。我们最初试图针对黑产上专案的想法,现在都没人敢提了,八成得流产。”周修文道。

“呵呵,甭客气,久到足够接受这些。这是个笑贫不笑娼的物质时代。我们的努力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变治安环境,可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时代环境。”斗十方看着若隐若现的光影中那些疑似站街女的人如是说道。

“还有张光达。他被抓捕时浑身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查到。我们反查监控,他被抓之前是被王雕和包神星接走的。我怀疑啊,那两小骗子趁火打劫把他洗劫了,不过也正好给了他一个抵赖的理由。那俩可是连零号都坑过,也是中州人。”曾夏道。

史敬良给了理解的一叹,再未多言。沿着观府巷绕上了航海路,从航海路又绕回民航路,一路史敬良给三人指点着各重点管辖区域的酒店、外来人口聚集地。等他们重新绕回派出所,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正逢要出警处理一例报警,史敬良下车就再上警车,匆匆去了。

巫茜想了想,道:“杜其安的最早犯案肯定也在中州。这几个团伙出境都要途经中州国际机场,包括丰仪银杏基地死亡的两个保镖,其中一个杨战胜,服刑地就在中州监狱啊。”

下一刻,三人换了个幽雅的环境,坐在了索菲特兰酒店毗邻的咖啡屋里,欧式风情的装饰让从老街陋巷出来的斗十方看上去有点儿好奇。这里进进出出一多半是高鼻子、高个子的外国男女,偶尔有中国人,可一开口也是叽里呱啦的外语。咖啡馆一隅的驻唱唱的也是首外语歌,好像不是英语,否则斗十方觉得自己好歹应该能听懂几个单词。

“对呀。秦江寒虽然行踪不定,但籍贯在三门市,离中州不远,而且上的就是中州大学。”周修文道。

这里就是其中一例外国人被“仙人跳”的原始案发地。准确地讲,两个月前,那名嫌疑人就是在这个地方勾搭上了一个老外,然后两个人就去了楼上的房间,再然后,那位色迷心窍的老外被洗劫一空。

“我不是指他本人,而是说,二位没发现,这几起案子和嫌疑人,似乎都和零号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曾夏道。

斗十方思绪神游,而眼光却停留在驻唱的方向。

跨警种难度会很大的,刑侦和经侦、经侦和技侦差别就够大了,而网安,建制不过数年,哪怕是行内人也很难揭开其神秘的面纱。

钱加多顺着眼光,看向了那位袒着双肩、面容姣好的驻唱,是个中国人,弹钢琴的却是个外国人。这个陌生的环境免不了让人尴尬到手足无措,他问斗十方道:“看什么?难道她是‘仙人跳’的?”

巫茜也纳闷道:“我们的专业是网安,他的脑袋再聪明,可八成是个网盲啊。”

“你有病……我在听音乐。”斗十方道。

“他?和女骗子相互欣赏的那位?”周修文奇怪地道。那个人他和巫茜见过一面,观感甚差。

“这是什么音乐?”钱加多问。

“过去时了,不用考虑她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变通,不能老僵在原地打转,要么寻找关于逆风新的线索,要么寻找关于现有嫌疑人的最新线索,否则这个僵局,我们就无从打破。”巫茜道。她回头看周修文时,周修文给了个摊手的无奈动作。这时候,反而是曾夏开口了,他问道:“二位,我倒有个想法。记得零号吗?”

“没听出来。”斗十方道。

“这个女人够狠啊。丰仪基地那俩保镖也是亡命之徒,她直接一路就杀进去了。”周修文叹道。犯罪也是分类型的,到职业犯罪这个层次,哪个都小觑不得。

“切,我以为你神神道道的有发现了呢。”钱加多嗤鼻道。

问到这茬儿就一言难尽了。曾夏边驾车边解释道:“做了两次,结果一致。为了逼问逆风的真实身份,沈曼佳给郑远东注射了一种好像叫硫化妥纳类的药物,这类药物可以引起神经性炎症,形成剧烈疼痛,进而摧毁人的自控力,引起突发性意识丧失,传说就叫‘逼供药’。这俩女的可能也不常用,用量有点儿大,所以郑远东那耷拉下巴流口水的白痴相不是装的,是颈椎神经坏死的症状。”

“我倒是有发现。从进门开始你的眼光就扫过了七位外国美女,忽略了其中三位,两位年纪较大,一位是黑人。剩下的四位里一位个子一米九,银发,应该是个北欧美女;另外两位胸部特别突出,突出到让你做了个咧嘴的动作;最后一位穿着短裤,腿特别修长,你的眼光在上面停留足有五秒……现在虽然你还在说话,但你的脑海里,肯定还是两条玉腿。”斗十方侃侃而谈。

那句慢慢来的话巫茜没说出口。几个月没消息,即便他们坐得住,上面也坐不住了。欠身回来的巫茜随口问了曾夏一句道:“曾队,您有什么建议?现在我们都挂空里了……哦,对了,郑远东的司法鉴定情况出来了吗?有没有可能提供更多信息?”

听得钱加多几次梗脖子。等斗十方最后言罢,他直接成歪缩脖子了,心虚地小声问着:“你咋知道呢?”

“团队的话麻烦就更大了,到底有几个逆风?到底有几个像丰仪银杏基地这样的窝点?到底这些人的主谋是谁?我们要撼动这座冰山就更难了。”周修文忧虑重重地道。

“因为我和你看的一样,想法一致啊。”斗十方一笑。这一笑瞬间安慰到钱加多了,让他乐滋滋地揉着肚子直叫兄弟。

“所以,应该是个团队。”巫茜道。

一旁坐着的娜日丽可受不了了,愤愤地评价了句:“怎么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还是有疑点的。我们截获的黑产数据,初始的时间戳距离现在已经19年了,几乎是互联网兴起时的数据,整体数据各个时间段的都有,而秦江寒不可能在10岁的时候就是逆风了……如果逆风是徐则臣倒是符合,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这些数据很多是用社会工程学的诈骗手法得来的,单一通过入侵获取不了这么多,也有疑点。”周修文喃喃道。

“男人不流氓,生理不正常。”斗十方道。

在现代技术侦查条件下,全国范围内找到一个嫌疑人还真不是难事。个人的信息不可能不和身处的这个社会产生交集,只要有交集,就应该有线索,可奇怪的是已经追查这个秦江寒数月仍然是杳无音信,就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巫茜想了想,说道:“他很有可能和徐则臣一样出境了。那样的话,我们可鞭长莫及了。”

钱加多立时补充:“男人不色急,脑子有问题。”

周修文抬头,前座的巫茜扭头看他。他的思绪却不在此处,思忖着道:“所有的黑客都是见光死,但这个奇怪啊,见光了反而找不到了。”

“天哪,我跟你们俩搭档才是有问题。”娜日丽无语到直掉下巴,她苦着脸道,“这么幽雅的地方,你俩别恶心成不?”

“应该就是他无疑了,照片沈曼佳和杨菊苹都辨认过。”巫茜提醒了一句。

“这就是个恶心的案子,有洁癖的话你趁早别参与。”斗十方道。

逆风的真容,又一次被周修文从手机上翻出来。那张恢复的画像在罪案信息库里已经匹配上了真实的照片,那上面显示着这位“逆风”的传奇经历。姓名:秦江寒。年龄:29岁。16岁曾获得全国青少年计算机编程大赛亚军,后被保送至中州大学少年班。大学毕业后他没有继续读书,而是选择了创业,项目就是无人机,只不过创业失败,再之后就是非法出售游戏外挂被判处两年缓刑,缓刑期满后这个人就消失了,直到在丰仪银杏基地疑似出现。

娜日丽怒道:“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涉及女嫌疑人所以向组非让我上。他们几个真不够意思啊,各找各的搭档,就给我留了个这货。”

直接嫌疑人徐则臣案发时间在国外,之前已经取得了美国国籍,很少回来。银杏基地所谓的培育银杏只是个幌子,基地的工作人员就是安排了几个镇领导的亲戚家属,而且多数是光领工资不上班的那种。基地都建站四年了,还在建设中。传唤的在册职工几乎都是一问三不知,有的连这基地都没去过,沈曼佳反而成了唯一目睹“逆风”真容的一位。

这货自然是指钱加多了。钱加多不悦了,不屑地道:“真没良心,长安办案我伺候你比伺候坐月子的还操心,都喂胖了你五斤你咋不说?”

验明证件、出所、登车,车行途中他们又恢复了惯常沉默寡言的情境。长安市虚拟传销一案已经接近审理终结,“7·15专案组”参案人员已经陆续撤走,由此案衍生出来的“黑产案”一直在前期秘密侦查阶段,但历时五个月的侦查所获并不多。

斗十方乐得一下子笑扑在桌上了。娜日丽却是快被钱加多气哭了,她气得重重地踩了钱加多一脚,不料踩错了,踩得斗十方痛得嚷了声。一旁的钱加多冷笑着说:“呵呵,早防备着你了,真以为我傻呀。”

“不,这应该是个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老江湖。”曾夏补充了句。已经出门的周修文听到这话踌躇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前行了。

这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货,斗十方拦着娜日丽别跟他较劲,越较他越来劲。还好送咖啡的服务生过来了,钱加多替他们接着,把咖啡小心翼翼地放到娜日丽面前,自己和斗十方却是拿着啤酒慢啜着,喝着还对娜日丽做着鬼脸,娜日丽直接无视了。

巫茜的思路和他同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只不过口气不同。曾夏点点头。周修文起身道:“理论上应该如此,但我们缺乏证据支持的话,是无法成立的……走吧,没有新东西,恐怕我们斗不过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有意义吗?”娜日丽问,案发后两个月再来初始现场,她实在想不出意义何在,看斗十方这放飞自我的样子,她开始觉得有点儿期望过高了,提醒道,“咱们来这种地方不合适。在刑警上我办案时,这种地方只要一亮身份,身后马上会跟一群保安。”

“在保这个人?!”

钱加多要插话,却无话可说了,他看了看斗十方,催道:“娜姐跟你说话呢,你丫是村里出来的,别搁我们面前装深沉啊。”

“钱呢?要说组局不好好挑个会计,不知道钱的去向,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啊……漏网的这个胡会计,在砸盘前其实已经把一千多万元消化掉了。我们能查到的都是不可逆的挪移方式,信用卡消费、非法提现、同柜存取等等。这是独立于其他嫌疑人之外的渠道,也是符合风头作案的手法,我觉得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

“我再装也不会比你沉啊……呵呵,我在想,如果想找到这个骗子,应该从哪儿入手。那唯一可能找到的地方,还不就是她出现过的地方?所以必须来啊。”斗十方道。

“你觉得他仍然在撒谎?中州和长安的两起案子,他可都供认不讳啊。”周修文狐疑地道。

“这可和刑事侦查上案发现场能提取痕迹和找到目击者不一样啊。”娜日丽摇头道。

“那您得小心了,演技最好的不在电视里,都在监狱里。”曾夏没有感情地来了句。

“既然监控都没有捕捉到她,那找目击者也就没有什么意义。骗子,无非是制造错觉趁机得手,这个错觉包括思维上,也包括视觉上的……敢在这地方作案,绝对是个高手啊。”斗十方说着。一到思考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有点儿迷离,这就有点儿像钱加多,乱看在场的美女,仿佛都是“仙人跳”的嫌疑人似的。

第十九次讯问,两页。巫茜归档,表情有点儿无奈地看了看周修文和曾夏,感慨道:“我对这个嫌疑人有种奇怪的感觉,都有点儿同情他了。”

“说起来,你好像还没有以警察的身份正式办过案吧?”娜日丽啜着咖啡,想起这档事来了。这可能要犯一个更严重的错误,不管是货到付款还是虚拟传销,斗十方都是以侦查员的身份参与的,根本没有独立办过案。

又咳了一会儿的杜其安签字捺手印,被狱医搀着出了提讯室,临走时还回头客气地对三位警察说了句:“辛苦了几位,下回再见。”

“不影响,无非是找到真相而已,办案程序你来把握……别忘了,我见过的嫌疑人,比你们一个队抓过的还要多。这里面其实有个切入点,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的办案人员都忽略了。”斗十方道。

又一次卡在这个未知上,巫茜送了个眼色,周修文喊了“结束”。

“什么?”娜日丽一喜,钱加多也跟着凑近了。

无论什么事,骗子的强大思维都会给你一个合理的逻辑,而且还可以配上无懈可击的表情和语言。除非你用事实驳斥,否则真相只有他知道。

“出身……就是那种以行为模式、习性,再缩小甚至确定嫌疑目标的方式。”斗十方道。

“胡会计呗。这帮洗钱的,鬼精鬼精的,不犯事给我们分点赃,一犯事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您不会觉得她还受我控制吧?”杜其安问。

娜日丽眼睛一突,愕然地道:“你不会比多多还白痴吧。我们最大的能力也就是查查监控,排查一下线索,虽然我们现在的建制级别提高了,但也顶多算是隶属经侦支队下属的反诈骗中心,再下属的一个独立行动组。你是盗版美剧看多了吧?把自己当FBI了?”

长安虚拟诈骗被起获和冻结的各类非法资金有一个多亿,此言倒是不虚。周修文看了巫茜一眼。巫茜接过话头问:“这话过了啊,你是史上唯一一个谁也不敢逼的嫌疑人,因为你,看守所的经费都增加了一倍啊……杜其安,你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长安组的这个局,别人没捞着钱还把自个儿搭进来是真的,但还是有人赚到钱了。据江湖传言,你们风头的手法都是教唆别人一哄而上,而你是浑水摸鱼,这次鱼确实被摸走了,你不会不知道是谁吧?”

“哦,我明白了。”钱加多终于逮着羞辱斗十方的机会了,指责道,“这是装逼成瘾,想装个FB……I?”

“怎么不应该啊?我就组组局、找找人、跑跑腿,能赚多少啊?都喂不饱医院这个无底洞。现在有什么大数据,有什么天眼的,我就真有藏的钱,也躲不过你们的眼睛啊!这不能没证没据的就逼我交钱啊……哦,对了,这次组这个局,大伙儿其实一分钱没捞着,算上前期投入其实还是赔钱的。”杜其安强调道。

娜日丽一瞪眼,钱加多悻悻地不敢多扯了。

这是另一个节点。谁都知道这个老骗子肯定有藏匿的赃款,可谁也无法让他说出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斗十方却是毫不介意地道:“无非是点犯罪心理的知识,最早的心理学著作在中国,叫《关尹子》,和《道德经》同期。别意外,我是中文系出身,懂点古汉语……这本书提出了一个‘心、物、道’的理论,认为见物便见心是初级阶段,还有一个叫‘意、识、思’,讲的意思是意识具有变动性和自觉性两个特点……这是个普遍理论。简单地讲,就和现在屁股决定脑袋的论调是一致的。”

“那不能把你的钱都洗没了吧?你这全部身家,十万元都不到,还不是自己的卡。以你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的水平,不应该吧?”周修文顺着这个话题突然来一问。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娜日丽愣了。

“有两三年了吧,郑总介绍过账公司,后来认识她了,有钱就都通过她洗一下啊。”杜其安道。

“见物便见心。你身处的环境,熟悉的方式,你的穿着、行为、成长的影响等等,都能体现出你这个人的出身……也就是见物便见心。比如,刚才在观府巷见过的那些站街妹,她们可能衣着暴露地出现在这地方吗?比如那些塞小卡片招嫖搞‘仙人跳’的,能进入这种环境吗?……再比如,就咱们这样的,坐这儿都显得格格不入,明显看得出你不属于这个阶层。”斗十方道。

“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周修文问。

娜日丽若有所思地四下瞄瞄,思维被带出了点灵光,她犹豫道:“对呀,这样最起码能缩小目标范围,普通人不可能和一个外国人那么容易地交流……这个案卷上有注明,嫌疑人懂法语,从这个群体里找,那范围就会缩小很多。”

“只要碰钱的,伪装都得做好点。一要防止被同行黑,二要防止被警察追。这是常识啊。从我认识她就叫胡会计……真实姓名我真没考证过啊,不问出身这是江湖规矩。”

“任何伪装你都可以看作是意识的变动性,这个不好捕捉,但意识养成的自觉性,那是不容易改变的。比如,男人不管什么阶层的,不管什么品种的,好色这种意识的自觉性他不容易改,看见美女总要多看几眼……比如骗子,不管怎么变化,他们的目光肯定是盯着钱走。从这个角度考虑,那问题就来了,什么样的作案才能保证每次都不落空?”斗十方问。

周修文接着道:“那这位胡会计,连姓胡也有问题?”

这一次娜日丽反应过来了,好歹也进反诈骗中心这么久了,她脱口道:“有同伙?!”

“要我说了,您一定得理解。我们是一群骗子,在这个前提下我们相互之间……喀……我是说我们骗子之间,是没有什么信任基础的。比如黄飞,他并不知道我叫杜其安;牛老板呢,说不定会交代我叫杜群什么的,就连郑总也不一定知道。比如沈曼佳,她其实不是这个名,应该叫沈佳什么的……到组团这个层次,大家都会留一手,基本会隐去自己的名,顶多留个姓,大部分连姓也信不过。”杜其安咳嗽了几次,说了一堆。

“对,这就是骗子意识的自觉性,‘仙人跳’没有走单帮能玩的,最起码还应该有一到两个同伙,否则你们总不至于认为,她的运气就这么好,每次宰到的都是肥羊吧?索菲特兰这一例,现金六千法郎,古董表一块,随身的笔记本一台,还有一台限量版的都彭打火机,这一例案值就十几万了,就逮得这么准?‘仙人跳’里失手的情况太多了,不是收获很少就是盯错了人,再不就是玩砸了,扮仙女被肥羊XXOO一顿,都可能发生。”

“知道都不容易,就相互理解下。问题基本都查清了,怎么还在小节上犯愚,总得结案吧?”周修文道。曾夏干了一辈子刑警,都有点儿佩服这位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了,他总是那么不温不火地一次又一次问同样的问题,锲而不舍地已经在长安待了五个多月了。

“失败的情况,也不会有人告发啊?也到不了案卷里呀?”钱加多道。

曾夏差点没憋住笑出来,杜其安尴尬地道:“哪个环境都不能待熟了,成了熟人都不好意思了。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啊,医生。”

“失败了,还不就顺理成章成卖淫嫖娼了?”娜日丽小声道。

这黑色幽默听得狱医都气愤了,不恰当地补充了句:“老杜,你这身体都下不了劳改,就搁外头你都活不了几天了,非搁这儿让国家给你养老送终?!”

“你们觉得这地方是谈嫖资的地方?要是的话,成本可就太高了。”斗十方反问,笑了。

“哦,是吗,我演得居然这么浮夸?”杜其安表情一敛,尴尬了。

看看四周幽雅的环境,钱加多一拍脑袋明白了,指点道:“这绝对不是招嫖,而是艳遇。”

“问题是,在中州和长安,你都有一位女会计跟随,这位姓什么、叫什么?”周修文问。巫茜在电脑上记录着,还没打几行字。这个关键的问题,每一次都有让杜其安病发的效果。她看杜其安表情不对,适时提醒着:“这是第七次提同样的问题,你有六次因为这个问题病发。你如果今天还病发的话,我们可以改日再来。”

“对,能驾驭这种环境的女人,仅仅挣点出卖肉体的钱,那太小看她了。”斗十方道。

“哦?!什么问题来着?”杜其安收回了视线,坐正了,背后站着看守的狱医,那两位比嫌疑人还紧张,杜其安已经发生过几次喘不上来差点背过气去的情况了,实在是案情重大,否则这种人看守所根本不敢收。

娜日丽兴趣上来了,顺着这个思路说:“所以,盯着有前科的失足女,这个方向是错误的,可能她根本不在这个群体里。”

但一问到案情就不行了,他不时地剧烈咳嗽,常常不得已中断提讯。这种情况又一次出现时,曾夏看了看两位国办来人——巫茜和周修文,两个人往这里跑了十七八次了,形成的笔录还没有两个人说的话多,他敲敲外层的桌面提醒着:“杜其安,又走神了,回答问题。”

“肯定不在,还有躲避监控的方式,你们不至于认为那些工厂下岗、学都没上几天出来混的失足女能有这本事吧?追查赃物也没有线索,不是藏着就是销赃到了外地,这种渠道怕是也不好找。还有监控一直找不到她离开的影像,甚至面部识别软件当时连相似的都捕捉不到,那说明肯定是有高明的化装手法,可再高明的化装,不可能连疑似的也没有啊……这个点,我们就从这个点切入,如果能找到她是怎么消失的,那就有可能找到消失的她在哪儿,即便找不到她,如果能锁定疑似的同伙,也同样有可能找到她。”斗十方道。

这里只有亘古不变的青灰色水泥,墙外蔚蓝的天空总是让人觉得格外心旷神怡。哪怕一个再坏的人心里也不缺对美好的向往,最起码杜其安就是这样。每一次透过提讯室的铁网和外层铁窗眺望仅露一角的天空,他的表情会奇怪地格外欣慰,这个时候,他会暂时忘了身上的病痛,连咳嗽也好了一点儿。

“对。”娜日丽拍案而起,兴奋道。这重重一响可失态了,四座都看着她,她一紧张,拉着斗十方就跑。

从冰冻严寒到春回大地,又从草长莺飞到百花齐放,几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如果处在封闭的空间,这种感觉会很清晰,比如,看守所。

钱加多急着跟出来。后面的服务生也紧接着追出来,拽着钱加多客气地提醒着:“先生,还没买单呢。”

大漏好补,小洞难堵

钱加多回头付了款,再追出来时,那两位已经把车倒出来了,等钱加多一上车便急急地开走,要重启这一谜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