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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突遇险情十方遭难

车过后不久,在路边不起眼的角落,一辆轿车不紧不慢地跟上了。

一辆半新的宝马自小区出来,鸣声加速,怒吼的引擎声掠过,留下一串嚣张的尾烟。

这种情况在现在车满为患的城市是很难发现的,最起码周鹏就没这本事,哪怕因为眼毒嘴利得到了“扒皮”诨号,在这上面也属于白痴水平。也实在不好发现啊,往前看,都是车;往后看,也都是车。他纳闷地唠叨着:“你俩是不是有被抓妄想症啊?哪有什么跟踪?”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这个啊。”开车的管经理淡淡道,“雕哥最有发言权。”

中州—随阳。

“老皮你多进几回就长记性了,这没进去过的其实妄想症更厉害,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被抓。”傻雕在副驾上出声道,说到这儿扭头了,好奇地问,“哎,老皮,我说你运气不错,都这么些年,咋都没听你进去呀?”

这个会没开完,两方分别向上一级汇报,然后市局和省厅保密视频会议紧急召开,到傍晚时分,第一批便装侦查人员分批登车,手持着高铁票,都是同一个车次:

“老板吃肉,你们喝汤,我就是个舔盘子的角色,咋?还非让我进去?”周鹏愤愤道。

巫茜一下子笑了。俞骏和向小园相视而笑。斗十方脸上的表情冰释了,然后全场都笑了。这一次他们笑得很会心,不再警惕,也不再尴尬。

“有道理……哎,好像也不对,我听说你扒老娘儿们有一手,是不是也靠舔盘子?”傻雕问。

“不要一直针对不如你的人冷嘲热讽、不假辞色行吗……比如我?”周修文道。

这话听得管经理狂笑起来,周鹏搁后座一点儿也不脸红道:“谬赞谬赞,我有头发时靠颜值还成,现在不行了,得靠本事。”

斗十方警惕地问:“什么?”

“给你贴个假发还是可以的啊。”管经理逗趣道,不时回头瞄,突然问道,“傻雕,是不是那辆别克?”

“你的谦虚只是掩饰一下你身上的傲气,我承认,我第一次见你观感不佳,你身上的匪气、邪气很重,也让我有点儿反感。但我现在也承认,你的睿智和傲气,很令人折服……我能对你个人提一个小小的意见吗?”周修文问,语气越来越客气。

“对,就他们。”傻雕道。

“错,是一个天才的小组和团队。”斗十方纠正道,他指指屏幕,切换到了反诈骗中心还在忙碌的里里外外。

“咋就是他们?不像啊。”周鹏有点儿不信,好奇地求教,“这雷子又没穿那身皮,你咋认出来的?”

这个重大发现结束陈述了,周修文震惊得好久都说不上话来,等他再一次抬头时,大家似乎都在等着他发言。他重新审视着斗十方,不吝言辞赞美道:“天才,给出这预判的,绝对是一等一的天才。”

“前天早上我就见这辆车转悠,找了个小崽子注意了下他们,路边吃饭,车里睡觉,偶尔扔了回垃圾,里头十几个攒瘪的矿泉水瓶子。这类货色,不是办案的就是作案的。”傻雕判断道。话说久病成良医,换个方式,被抓得久了,也开始了解自己天敌的习性了。

所指,随阳市,距离中州470km,那座城市像一只肥硕的绵羊,等着蜂拥而至的骗子举刀开宰。

这对周鹏来说是很难理解的,但管经理深信不疑,直道:“现在这电子眼太厉害,咱们这张脸啊,早成臭狗屎了,到哪儿都得招一群苍蝇过来,跟那些涉毒的一样,前脚住店,后脚片儿警就上门了。咱们要聚一块儿,警察一准得想着咱们该拉人头搞事了……生意可越来越难做了啊,妈了个×的,现在队伍根本聚不起来。”

“这是大数据平台的能力,不是我个人的本事。而且,中州的保健品诈骗我们介入得有点儿晚了,如果早一点儿,说不定能找到幕后那拨人。”斗十方思忖道,他看着屏幕上熟悉的肖像,喃喃道,“我不知道逆风是谁,在哪儿,怎么去找。但我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骗子啸聚,黑金扎堆的地方,一定会有他的线索。而且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发生让人瞠目结舌的重特大诈骗。”

“总有办法的,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往市政府那条路上开。”傻雕道。

看到这儿,俞骏眉开眼笑,竖着大拇指赞了斗十方一句道:“进步了啊,以前找傻雕靠扒拉垃圾堆,现在动动脑就逮到他了,猜到骗子组团,而且找到地点,你赢了。”

“好嘞,妈的,今天咱们玩个耗子逮猫。”管经理得意道,脸上掠过一丝奸笑,故意加速,拐上了大路。

数幅照片闪进了屏幕,“虚拟传销案”里的管军,“6·12跨国电信案”里的田江江,“货到付款诈骗案”里的陈荣、孙盛文、原力等等,最后两张脸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王雕、包神星。两个人居然住进了当地一家四星级酒店,登记用的根本不是本人的身份证。

怎么玩?很快便见分晓。

嗡——嗡——手机振动的声音,俞骏收到信息了,他小声提醒了句。向小园切换着数据屏幕,笑着解释道:“刚刚又来了一个证据,通过城市天网搜索,又找到19名涉案人员已经抵达的信息,这些人肯定是以自驾或者其他什么方式过去的,里面有几个大家熟悉的面孔……”

通往市政府的中心路段一贯交通管理较严,再野的司机在这里也乖得别提多文明了。管经理驾车慢悠悠驶过交通岗楼,还礼貌地给交警敬了个礼喊着:“警察叔叔辛苦啦。”

“长期以来我们反骗工作都有一个难点,就是重复犯罪率太高。本身取证就难,定罪更难,够得着入刑的人不多,即便够得着入刑,刑期也不会很重。于是这种情况导致了底层的参与者一次又一次地为虎作伥,如果不除根,这些毒草滋长的速度永远遏制不住。”向小园道。

那警察叔叔没理会他,反而上前两步,指着后面的一辆别克,打着靠边停车的手势。此车里坐的恰是外勤,从中州来先期侦查摸排骗子窝点的侦查员,本组带队的是程一丁。开车的刑警纳闷地问:“老程,怎么了?”

巫茜和周修文互视一眼,惊愕和狂喜兼而有之,危机之于警察同样是机会。

“正常检查吧,靠边,别找事。”程一丁提醒道。

骗子的组团比警力调拨要利索得多,去那么多人能干些什么,想想都让警察后背汗涔涔。

车靠边,摇下车窗。那交警敬礼道:“请出示驾驶证、行驶证。”

高铁票、动车票、大巴车票、机票……天网即便有疏漏,也找得到这些堂而皇之出行的人,他们在车站、机场都留下了潇洒出行的影像,这意味着什么?巫茜和周修文看呆了。

司机依言出示,车是本地牌照,驾照是中州的,刚要解释。那交警揣起证件就回岗亭,把车上的外勤吓了一跳,伸着脖子问:“嘿,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扣我们驾照?”

向小园就简单了,直接开始罗列数据:“如果您二位昨天回来我们还没有发现这么多,我也觉得十方有点儿武断了,不过随后的数据发现,他是对的。骗子的策划层面相对神秘,我们无从找到切实证据支持,但不管什么操作,总少不了人的因素,我们根据十方的提议下了个笨功夫,把去年参与过‘6·12跨国电信诈骗’、去年10月的‘货到付款诈骗’、年底的‘虚拟传销诈骗’,包括还没有结束的‘保健品诈骗案’……这些案件涉案人员信息来了个大梳理,其中发现‘6·12电信诈骗’涉案人员,有71名于一周内离开居住地;‘货到付款诈骗案’涉案一般参与人员,有43名于一周内离开居住地;长安‘虚拟传销诈骗’参与人员里,更多,98名于近一周内离开居住地;还在侦查的‘保健品诈骗案’参与过的人员里,有26名离开居住地,这其中还有几个是刚出派出所就走了的……我们全中心昨晚集体加班筛选出来了这么多人,现在还在筛选,可能实际人数,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而且这些人,去的是同一座城市,你们相信吗?”

“都下来吧,连车也得扣。”交警不客气道。

“组长您来吧。”斗十方把话题传给了向小园。

“嘿,嘿,同志,自己人,自己人。我们也是警察。”司机奔下去,解释道。

巫茜笑了。周修文也觉得是天方夜谭,脸上流露笑意,可笑的笑。

“你要是警察,那问题就更严重了。”交警道,对着步话呼叫,要来拖走车辆了。车上几位都下来了,围着交警。交警针锋相对地质问着:“怎么了,还准备袭警?”

说着,斗十方关闭了投影,打开了电脑,投影到侧面显示器上,接着介绍说:“杜其安在担心他的同伙,外面的同伙还在关心着狱中的朱丰,但生活还要继续,如果换成骗子的生活,那这句话这样说也对,诈骗也在继续!再直白点,他们就是靠诈骗生存的,如果不去骗,生计就没有着落了,恰恰这个行业是近年发展最快的,如果不努力一点儿,不勤快一点儿,不超前一点儿,都骗不到钱,对吧……所以,我给出一个即将发生诈骗案的地点预判。”

“不是,不是……你又扣照,又扣车,你说清楚我们哪儿违法了啊?”程一丁不服气地道。

张英冷不丁被刺激得扑哧一笑。巫茜面红耳赤了。俞骏干咳了两声。斗十方顺着话题道:“既然这位说预判过于武断,那我再给你们一个不武断的预判,或许会是个重大失误,你们可以不采纳。”

“自己看,都抹在脸上呢,问我?”交警一指。

“那倒不是。”斗十方否认了,周修文脸上稍好看了点,却不料更损的话来了,“你们还没对过,所以就不存在什么失误了。”

三人一回头,傻眼了,车牌照上黑乎乎的已经不辨号码了,不知道是泥还是什么污渍。程一丁尴尬道:“我们清理一下,不至于扣车啊,罚……罚款,您开罚单。”

“你要说什么?要指出我们的重大失误吗?”周修文真不客气了,反诘了句。

“还有后面呢,你可遮得够严实啊。”交警怒道。

“有句俗话叫‘从小偷针,长大偷金’,这道理是,不管什么事都是从小到大做。我不客气地说一句啊,您两位颠倒了,就像打牌一样,出手就想出王炸,后面没法打啊。这事只能从小到大做,逆风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成知名黑客了,也是花了好多年积累的啊。”

三人急急往车后奔,再看,不光傻眼,人也傻了。车牌的位置是一块姨妈巾,可能还是用过的那种,把车牌给遮得严严实实,怨不得交警找这么大晦气呢。

闻听这话向小园微微笑笑,示意的方向是斗十方。斗十方清清嗓子,接着话题道:

“谁他妈……这么损?”一位外勤气得直哆嗦。

但问题是,无处可找啊!找得越多,恐怕倒逼得他藏得越深,现在就是这个结果。

“完了,我们被反跟踪了。”程一丁郁闷道,这脸丢大了。

“逆风一直就在旋涡里,不是这个黑客有多厉害,而是他一直致力于这一个类型,积年下来,他掌握的黑产和黑金数目庞大。不管是我们警方,还是那些可以把信息变成财富的诈骗团伙,他都是第一目标,都会不遗余力地去找他,他的仇家都不止沈燕一家。”周修文道。

此时的中州反诈骗中心还在梳理着前方发回来的海量信息。第一晚追踪到了数个落脚点,按程序进入监视,不过发现却让人大跌眼镜。当天在龙湖景区拍到了一群人,划船的、坐摩天轮的、一起玩沙滩排球的,甚至还有集体聚餐,到晚上又在酒吧里齐嗨了一场。第二天吧,你都想象不出骗子的生活能有多么丰富多彩,他们居然登山去了,登山途中还有野餐。

思忖良久,巫茜打破了沉默,她提醒道:“沈燕或许会来,或许不来;这场角逐或许会在国内,或许不在国内。现在预判过于武断了,但我承认这是个合理的推测。”

于是让这些在屏幕后苦熬了许久的技侦都羡慕了,很直观地判定出:这些骗子闲暇出来搞团建啦?

从杜其安的反应联系到沈曼佳的反应,再从沈曼佳联系到沈燕,以及她无从侦查的去向,冥冥中释放出一个危险的信号,但这个信号却过于遥远,足以让周修文动容,却不足以让整个案情改观。

眼巴巴地等了两天的谢经纬可就有点儿吃不住劲了,听到下面的小话,踱步出了信息中心,招手叫着心里早火急火燎的俞骏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怎么回事?”

中州,同一时间不同维度的反诈骗中心。

“这就是个预判,可能还得等等吧。”俞骏不确定了。

“成交!”

本以为是个组团诈骗的前兆,本计划如果能发现他们建立的据点,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可以把诈骗扼杀在萌芽状态。可现在看来,虽然是组团了,却不像开始干活儿。

沈燕嫣然一笑,款款伸出手来和将军相握,一如她和这里军阀的每次合作,简短而简单地敲定:

“你……越来越不靠谱,这个信息已经知会了兄弟省厅对口部门,多少人看着呢,你搞成虚惊一场?”谢副厅烦躁地道。

“不。”缅人摇头,“这里除了贫穷没有什么其他可怕的,我的意思是,去其他国家是卖身价,要去中国不一样,你得付双倍,卖命价。”

俞骏尴尬应答:“按规律应该是如此啊,在南部诈骗高发地区,许多兄弟单位已经开始这种预警机制了,目的也并不是非要抓到大案,而是制止可能发生的案子。”

“你怕了?”沈燕问,挑衅的眼神。

“你的解释越来越掩饰了,前天还拍着胸脯打包票,现在自己也不确定了吧?”谢副厅道。

缅人笑了笑道:“你确定?我们几个领地的将军,敢反政府,可没人敢去惹中国军警。”

俞骏尴尬得无以掩饰了,正巧一位技侦奔来,慌张道:“主任,主任,咱们外勤出事了。”

“不然呢?我准备和将军再做一笔生意,给我几个人,好手,最好懂汉语,不要有案底。我会给他们新身份。”沈燕道。

“慌什么慌?都是些长年跑外的,能出什么事?”俞骏脾气全朝下属发作了。

缅人将军稍稍愕然问:“你还要继续?”

“跟踪的车被扣了,车被做手脚了,可能暴露了,他们请示撤回。”技侦汇报道。

“我倒不介意这个下场,但我很介意,这场意外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沈燕道。

俞骏一怔,和谢经纬惊愕一视,知道坏事了,两个人急匆匆往里面奔。

“这一行,什么下场都不意外,你很介意吗?”缅人将军笑道。

情况比想象中还要差,三个组有两个出事了,一个车牌被贴遭交警查扣;一个刚进驻的监视点,莫名的片儿警上门查暂住证了,一反查才发现,居然有人举报这层楼房间里有人聚众吸食毒品,当然全是乌龙事件,但在行内看来这可能是比发案更严重的一种情况:

“我的资产快败光了,这身资本可不足以永远吸引你。”沈燕自嘲道,轻飘飘化解了尴尬直入正题,指指那位道,“你卖给我妹妹的货可差了点啊,连我妹妹都折进去了。”

外勤,被对方反跟踪了……

“你要愿意留下,将军和将军所有的东西都能送给你。”这位缅人以玩笑的口吻说,眼睛贪婪地扫着沈燕。

“什么什么?你们被反跟踪了?”

握手寒暄。沈燕笑着道:“因为英俊的昂山将军在这里啊。”

向小园此时正在视频上和程一丁通话。长期以来,年纪最大的老程算是组里最靠谱的一位,没想到这次掉链子比钱加多还快。

“哦……美丽的‘燕子’为什么又飞回来了。”一位中年、军装、蓄着胡子的男子自楼上踱下,欢迎着沈燕,操的是不太流利的普通话。

大伙儿都正盯着这事呢,还私下商讨是不是又得来一次异地办案,一听这情况都往向小园的办公室里凑。屏幕上老程说:“……我们刚来这儿不太熟悉环境,可能被对方发现了,车前后牌照都被涂污了。今天上午他们出去故意把我们引到有交警查岗的路段,现在车还扣着……”

这是跟随妹妹回国内的保镖中的一位,因为伤势严重没有刑责能力被遣送回国了。司机上前塞了几张钞票。那人摸着,激动地揣进了怀里,喋喋不休地和司机叙述着那晚的经过。沈燕在一旁侧听,几次蹙眉,未听完她就踱步离开了。

“傻雕应该认不出你来啊,那两位是刑警队的,更陌生啊。”向小园纳闷道。

此人头发只剩一半,头上伤口肉瘤虬结,眼睛成了两个黑洞,面容已毁,已经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在这里是当垃圾处理的,唯一没被处理的原因可能是手脚还健全,能干点活儿。

“这些骗子鬼着呢,我觉得是不是故意引咱们上门呢?他们住了两天星级酒店,现在又租到单身公寓了,这个小区不可能聚一伙。”程一丁道。

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不一会儿进了一处像草台班子的军营,接洽的人领着司机、沈燕直到一处劳作的地方。她要见的人坐在草堆上,乍见让沈燕心里咯噔了下。

“好的,你等命令。”向小园不忍再苛责,结束了对话,然后抬头看着麾下众人。钱加多要说话,娜日丽一翻白眼,惊得钱加多捂嘴了,那是闭嘴的信号。

她缩回了车里,摁上了车窗。司机交涉放行,那游击队员看看这辆丰田越野后座衣着华贵的女人,不假思索地打发走了。敢单身出来的女人,一般惹不起,或者她身后的人惹不起。

大家把征询的眼光投向了斗十方,连着两天的发现快消耗尽斗十方的淡定了,他摩挲着下巴道:“以傻雕的眼光认出一两个外勤来不难,但奇怪的是……”

戴着墨镜,围着一条深色丝巾的沈燕看上去和这个地区、这个季节格格不入。到一处检查站,仿佛回到了20世纪的战争年代,那些斜挎着枪、嘴叼着烟、满脸匪气的游击队员,总是狐假虎威地呵斥,然后索要几张纸钞挥手放行。

“是什么?你快说呀。”娜日丽催道。

缅北,野人山区。

“哪个嫌疑人知道是,哪怕疑似是警察,第一反应也是躲开,藏起来,谁敢和警察叫板啊?这不是失心疯了吗?”斗十方疑问道。

俞骏悠悠道,把这个不确定,却很肯定的答案说出来了……

对呀,傻雕是个耗子性格,等闲想找他都难,这么大摇大摆出来还摆了外勤一道,难不成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耗子敢调戏猫了?

“这对江湖姐妹好容易混出了个样子,现在连钱带人都进去了,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啊。银杏基地受伤的几个随从,似乎也来自缅北地区。”

“高看自己,低估对方,就是这个后果。”钱加多终于憋不住了,喷了句。

“朱丰团伙被摧毁时,沈曼佳水房沉淀非法资金没来得及转走,被逆风钻了空子,沈曼佳回国就是奔着逆风寻仇来了,到现在,仇可结得更大了。”巫茜莫名地开始担心了。女人要狠起来吓都吓死人了,想想那个妹妹干的事,这个姐姐可能善罢甘休吗?

这句颇有哲理的话,听得斗十方挠着头居然没有反驳,他狐疑地走出了向小园的办公室。钱加多跟着再说就不像样了:“你这预判不是扯淡吗?这等于人家刚一提裤子,你就判断人家是卖淫嫖娼?就不想想万一不是,你比犯事的还难堪?”

有人算过,诈骗国内群众的骗子有六成在东南亚,而缅北地区就占了四成,近十万人。“6·12”跨国电信诈骗主犯之一朱丰,其发家地就是在缅北,全案数百名嫌疑人,基本都是缅北系诈骗分子出身。而那个地方至今还属于军阀割据地区,中国警方无法介入,两国的警务合作和引渡条例形同虚设。

斗十方气得回头。钱加多一捂嘴,很自觉地道:“我滚!”

“她的名字叫沈燕,护照名字。国籍是马来西亚,今天的行程也很奇怪,两个多小时前,她通过中缅边境进入缅北,有点儿意思了吧?”俞骏笑道。

“别滚,很有道理。”斗十方道。

机场,过安检口的监控。当那个人站在安检口时,吓了在座的一跳,如果不是知道沈曼佳还在监狱,怕是要当成她越狱出来了。监控里的女人几乎和印象中的沈曼佳毫无二致,亭亭玉立、风情万种,不过取走护照时那甜甜的一笑,却让在场见识过银杏基地枪战的人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

钱加多一愣,得意地搓手了,别人不忍揭穿就是怕斗十方尴尬呢,钱加多可不想这个,直道:“当然有道理,你总是认为你最行,是要受打击的。”

录像被向小园播放出来了。距离稍远,众人以为又是读唇,却不料并没有拍到正脸,也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众人不解时,就听俞骏解释道:“这位律师叫李衍,上海比较有名气的涉外律师,履历无可挑剔。我们同样有点儿奇怪,是谁请的这位身价昂贵的律师,专程飞到渭南办事?他的价码可不低。于是我们反查了一下李衍律师的行程,有了个意外的发现。”

有人拽了拽钱加多,钱加多回头看,是陆虎。陆虎示意着愁眉苦脸坐下的斗十方,表情僵硬,两眼发滞。他一出现这表现就是思路纠结了,一纠结那就是自信缺失,自信一缺失,恐怕大家都要跟着茫然了,毕竟这是个预判,准了就是神话,但不准恐怕得成笑话。

俞骏介绍道:“很巧,沈曼佳是昨天移交检察,这个时间点恰是律师可以开始介入的时间,于是我们提取了律师会见的录像。”

现在看来,沦为笑话的倾向很明显。络卿相再次坐下,观摩着外勤发回来的偷拍视频,画面上那些有前科的嫌疑人吃得开心、玩得高兴,那根本是放空身心疯起来了,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还真像团建,一点儿也不像组团诈骗。

“审讯案情已经深入到这份儿上了,猜也猜到了。不管猜不猜得到,这个女人都有让我恐惧的地方……别说他,我想起来都有点儿后怕,于是出于好奇,我们联网渭南警方查了下沈曼佳的近况。”斗十方道,看向了俞骏。

“不要太难为自己,毕竟是一种猜测。”向小园上前,拍拍肩膀勉励了斗十方一句,跟着快步出去了。这两天谢副厅一直待在反诈骗中心,恐怕今天要有变故了,另一组被反跟踪的事向小园都没敢说出来。

巫茜直接回应道:“他并不知道沈曼佳已经被捕。”

组长一出去。钱加多甩指、憋着气、斜着身,似乎蓄势要放大招。不料了解他的娜日丽手更快,一揪他耳朵斥着:“还不嫌烦人呀?”

“恐惧……我直觉反应是恐惧,但细想又不对,他在乎的那些是什么货色他很清楚,迟早都要进去,他对这个确定的结果不应该有什么恐惧,如果恐惧,也应该是来自未知的事。于是我就仔细回想,在长安那件事还有什么能吓住他,后来想到了,有一个人让他恐惧,这个人叫……沈曼佳。”斗十方道。他点着播放,找到杜其安听到沈曼佳名字的时候,杜其安惊得坐起,表情惊恐。

“哎哟哟哟,我没干什么,怎么这么狠啊?”钱加多捂着被揪的耳朵。

“这位领导,您应该学得城府深一点儿,下判断晚一点儿。万一我给出让你意外的结果,你就不会那么尴尬了。”斗十方嘲讽了周修文一句。周修文气得扶额头了。张英却是微笑着问:“我抓到很多网逃嫌疑人,其中也有信佛的,从这个上面能反证什么线索呢?”

放手的娜日丽怒问着:“你又想喷什么怪话?”

周修文尴尬一脸问:“这……这就是重大发现?”

“啊?哎哟,我忘了。”钱加多愣了一下,然后想想,直道,“对了,我要说,这可是大姑娘肿脸上,一丑遮百美啊,以前有多美可全都不算数了啊。”

“他的同伙,他的晚辈,他在乎的人,他想念的人,无非这些……只要这些人一天不被抓,那就一天都不会停止,他应该是在为外面的那些人祈福。据我了解,杜其安是个老派的人,从他对待工友的遗孤傻雕就可以看得出来,而且从他的交代也看得出来。可能我之前看错了,我以为他会死不开口,反正我们的证据也不够充分,但他的选择是全盘交代了,把中州的货到付款、长安的虚拟传销主谋罪名扛了起来。从这点上看,这个骗子还是相当重情义的。”斗十方道。

这个小市侩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意外的是,对于这句话其他人居然都有同感了。那可是言辞凿凿,市局、省厅都报上去了,没准巫茜和周修文都报回总局了,这要是出个洋相,那难堪的可不止一人或者一个小团队了。

没听懂,巫茜顺口问:“为谁?”

“我坚持。”斗十方慢慢地道,“反常的行径必须有反常的事要发生,骗子的目的很明确,永远是利益,虽然我还不知道他们怎么获利。”

像是念经,一翻译把在座的听傻了。斗十方解释道:“这是文殊菩萨祈福经,就七个重复音节。骗子无非两种归宿,不是众叛亲离、老孤而亡;便是讼狱加身,死无所葬。很多人不畏惧刑罚、不畏惧道德,却畏惧因果。按理说,杜其安已经身陷囹圄,万念俱灰,这个因果已经受了,他似乎还在畏惧什么,又在为谁祈福呢?”

听者愣住了,这是执着,还是固执,却无从判断。

第二个让俞骏赞叹的“重大发现”来自杜其安的视频,审讯的视频、单独关押的视频。斗十方在看守所练就的读唇本事用上了,他翻译着杜其安独处时嘴里念念有词的话:“嗡、马、拉、巴、扎、嗯、底。”这个音节和视频里的杜其安如出一辙,就像现场配音一样,连脸上表情的细节也一模一样。

“车牌有问题……是一家安保公司的,所谓安保公司,差不多都是公安局的附属单位。”

中州反诈骗中心,还试图突破时间和空间的维度,在思维里捕捉这些骗子的前世和今生能够折射出来的线索。

胡会计把手机平放在桌上,看得石金山不时擦汗,都无法相信才到随阳不过几天,还真有警察追上来了。胡会计生怕他不信似的提醒着:“别忘了,逆风可是有这里最全的车管信息,小雕换住址当天他们就追上去了,肯定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啊。”

随阳市,270km。

“厉害……别人不服,我就服胡妹你啊,这么多年还就你一直走在前头。我们是赶都赶不上。”石金山由衷地赞了句。

“干,咱也得干票大的,省得你笑话我没出息。”石金山道,决定了,坐正了,一抬肥腿搭在前座上,仰头靠椅背时,那个即将去往的路标赫然在目: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不被人从空中拉下来,就得飞得更高……现在我知道长安错在哪儿了,啧,防不胜防啊。”胡会计哪怕领先一着,也无法原谅那次错误。她往上拨拉着手机,放大了一幅照片问着石金山,“你确定吧?”

淡定,微笑,一如当年的神采飞扬,让人心旌飘摇,她做了个鬼脸道:“金瘸子一直在犯案,什么时候栽了啊?!这次还是金瘸子在做,除了金瘸子没人有这么大本事不是?别跟我兜圈子了,咱们几个人谁都是哪怕敢卖亲爹亲妈也不敢卖彼此,给我一句话,干,还是不干?!”

“化成灰我都认识,就在派出所见过。这帮货太不讲究,直接就把咱大侄给拘到派出所了,吓得我出了一身汗,这孙子就搁那儿等着我们去呢。”石金山道。

“警察我倒不怕,但我有点儿怕你啊,金瘸子都栽在你手上,我实在担心有天我被你骗得连裤衩也给扒了。”石金山无正形地道,不过眯着的眼睛却没有放过胡会计的任何一个表情细节。

胡会计看了看照片,苦笑道:“这是个骗中高手啊,如果你还咬定不退钱,其实他也怎么不了你。是你被吓住了,再怎么办也是经济纠纷。”

胡会计盯着他,问道:“怎么了?怕被警察抓?”

“咱不敢冒那险不是?再说,牵着大侄陈策呢。”石金山道。

石金山笑着看着,半晌未语。

“你做得没错,当然不能冒险。”胡会计道。

“可以用你贪婪的小心肝放肆地去想象,而且一定会超过你的想象。我们不能这么三千弱水只取几瓢了,得来把像样的再退休,总不能走一辈子夜路啊,万一真撞上鬼呢?”胡会计道。看来她和石金山的关系很近,说话间捎带着摸了摸石金山心脏的部位。

那个小警察,自然是斗十方了。照片是在反诈骗中心门口偷拍的,这种人让胡妹格外关注石金山就不理解了。他好奇地、小心翼翼地问着:“胡妹,这个人……不就是个小警察吗?至于让你这么上心吗?”

石金山似乎没有听到这些,期待地问:“这次呢?”

“我刚刚知道,长安坏事的可能就是他。”胡会计痛心地叹了口气,像是伤心一般叙述着这段往事道,“当时老杜觉得他有点儿问题,把人送到沈曼佳身边了,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本以为警察顶多收买了个下三烂的线人,没想到啊……他居然是警察。”

“但我们还是赚到了啊,所差不过是多少而已。”胡会计无所谓地道。

“怎么……怎么能犯这种错误?”石金山道。骗子就是骗别人的,要是被骗了,那被侮辱的感受估计会高于普通人。

“啧啧……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浑身都是毛病,还就智商正常。胡妹啊,这里面有个问题啊,现在雷子不是吃素的啊,玩得越嗨,打击得越狠,去年搞那趟子货到付款,还有长安这一遭,可都半截让人给挑了。”

“所以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一定得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们不能犯任何错误了。”胡会计靠着椅背,难堪地说道。

胡会计一把夺走了东西,塞到了包里,小声道:“你意志不坚定,智商也有点儿欠费,回去好好想想再谈。”

“那如果小心,就不应该招惹这些雷子啊?!”石金山道。

这是行规,从不留电子的,甚至可能参与的人都只有独一份,要么阅后归还,要么阅后即焚。石金山仔细地翻阅着,时而思忖片刻,粗粗看完,脸上蕴着窃喜,是那种捡到金元宝似的窃喜。

“呵呵,听说过贼喊捉贼吗?”胡会计突然问。

胡会计顺手丢过来一摞纸。

“什么意思?”石金山问。

“至于这么埋汰比你穷的吗?说穿了你还是想组局。那说呗,我看看有多高明。”石胖子道。

“接下来,我们消失之前,给警察找点事干……这里有个咱们的同行,专以代人运营淘宝店、当当店等等为幌子诈骗,具体操作手法无非是以网上引流、推广为噱头,收网商的代理费、加盟费……干了有两年多了,呵呵,居然都没出事。”胡会计道。

“贼不空手,骗不回头。我们从来不用重复的手法,你还是当年金瘸子教的你那套,早该丢进垃圾堆了。”胡会计道。

石金山一皱眉头直达主题:“咱们有什么好处?”

一说退,老石就又有点儿惋惜了,咂巴着厚嘴唇道:“要说逆风吧,还真有两下子。都没看出来啊,一个小保健品能滚成这么大雪球。哦哟……就是可惜呀,这么大摊面一夜之间就倒了,为了干这个啊,我几乎把其他生意都停了。”

“第一,这里地处内地,不是诈骗案高发区,从宣传上就能看出来,否则这种团伙不可能待这么久。第二,出这么大案,这么紧的风声,怎么着其他团伙也会望风而逃吧?第三,主要是第三,他们有一部分洗钱渠道,在逆风手里。”胡会计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老杜的位置你要替不了,我找别人。我们都老了,胆子都在变小,干完这一票,我也准备退了,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生地过几年。”胡会计不知是真心还是试探,有点儿黯然地说道。

这是借刀杀人,趁机取财。石金山点点头竖着大拇指道:“厉害,出手就是大招。”

“呵呵,言不由衷啊。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靠你那两下收智商税,养得起你那几个老婆吗?”胡会计嘲讽道。她睁开眼,双眸如水,脸上还留着曾经是个美人坯子的痕迹,只是言语中的江湖气浓了点,而且很霸气,斥得石胖子尴尬地干笑无言以对。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警察这么快就盯上来,我在犹豫,是这些有前科的让他们预警了,还是其中的某几个人,被警察咬着不放。”胡会计思忖着。她盯着斗十方的照片,这是一根刺,刺得她心里隐隐作痛。

“不会牵连到我们吧?”石金山道,他想起一事来,小声说着,“小雕后来跑出来跟我说,我心里就一直不安生,长安那事我打听了下,好像郑老板给人整成生活不能自理了……我觉得啊,祸根子都在逆风这儿,还是咱们老一套靠谱。”

“有区别吗?反正他们也是炮灰。”石金山道。

“要么被雷子抓了,要么被仇家做了,否则这么久早该联系我们了。”胡会计黯然道。

“还是有区别的。凡是用人总是要成本的,这几百人开销不是个小数目。”胡会计道。

石胖子嘿嘿笑道:“比不上当年了,可偶尔还是会有的。我说胡妹,老杜他,真的那个了?”

“那怎么办?”石金山问。

“老石,你还有那功能吗,这么看着我?”胡会计眼没有睁,似乎是靠耳朵听到了石金山的动作。

“只能搅浑水了,我就不信,谁能破得了这个局……你刚才说的不对,大招还没出来。”胡会计强调道。看石金山一脸茫然,她神神秘秘地笑了。

同一时间,一辆高速行进的商务车里,石金山挪挪一堆膘脂的身子,回头看了胡会计一眼。多少年了,花容已老,鬓生白发,每当她素颜示人时,总会让人感慨不已。

此时,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进房间,起身开了隔窗的胡会计对着无限美好的落日美景惬意地张开了双臂,似乎有什么事让她的快感充溢到了胸间,她瞟到腕上的表的时间,然后莫名其妙地兴奋道了句:

这个道理过于骇人,听得巫茜等人大眼瞪小眼,居然一时无法评判此言的对错,而且传递的信息似乎是:这些骗局连着骗局,似乎都不是孤立的……

“开始了!”

“当然,诈骗对骗子来说,是一种生存以及生活方式,从欺骗中获得钱、利益,慢慢上升到获得存在感以及满足感,可能还会上升到事业的高度。现在这个时代哪个行业都是日新月异,别说一年半载,就停滞几个月恐怕都会落伍……所以我的想法是,一个一个追,一点一点往深里查,骗局不会停止,骗子也不会罢手,总有作死被我们逮着的时候。”斗十方说。

开始!

张英点点头道:“大多数时候我们确实是这样。我倒还没追过骗子,骗子也是这样吗?”

烟味、汗味、脚臭味弥漫的网吧,不知道五线、六线还有九十线以外的小城,那些被游戏、影片折磨得两眼充满血丝的人,拿着破旧的手机看着发布任务的信息,很专业地从手机连到了电脑,用浏览器打开指定地址,然后下载,转发,再拍照截屏。

“和您的追逃思路一样,等着他们自己作死。”斗十方道。

内容不重要,转发一次五毛钱的红包才重要。可能是明星的绯闻或者黑闻,可能是黑哪个公司、产品的,黑谁不重要,反正有人给钱。

张英笑问道:“那你的想法呢?”

小手一抖,五毛到手,耶,继续,再来几个夜宵和网费就够了。这些传说中的五毛党玩得不亦乐乎,捎带着把网吧其他玩家都拉进来了……

没想到这个人看案卷也想到了这一层。周修文一愣。巫茜反倒被噎住了。

开始!

“但那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连指纹都修改了的人,修改面部特征不是什么难事,即便现在这个人站在你的面前,即便你知道他就是逆风,你有理由拘捕他吗?”斗十方问。

公众号在转发,群里在转发,那些在路上的、在车上的、在饭桌上的、在床上的,无聊地玩着手机,突然间扫到这则新闻,那激烈的字眼,让他们义愤填膺;那大尺度的视频,让他们惊呼;被挑起最激烈和最负面的情绪后,那剩下的只有一件事了:转发。

“我们顶多比你知道的多一点点。”巫茜不想让斗十方难堪,话风很谦虚,她解释道,“如果不是你们追到银杏基地,我们都可能没机会目睹逆风的真容……算不上目睹,是从别人目睹里恢复的。”

转发,转发……虚拟世界的蝴蝶效应看得最真切,丑事传百里的旧谚得改成传千里、万里,甚至千万里才符合真相,一夜成名或者一夜毁名都不是夸张的事。

“你有点儿难住我了,对于黑客,我所知甚少。”斗十方道。

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这则消息触动了中州网安支队的预警,全员得到了迅速到岗的命令;紧接着中州市局得到了急报,直接惊动了市局;几乎在同一时间,省厅尚在开会的领导班子也被惊到了,他们翻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恰是这则已在瞬息之间席卷全网的新闻。

“其实你这个重大发现,也有点儿名不副实。站在我们的位置都分析得出,朱丰肯定是逮着什么只交代什么,肯定有藏匿的赃款,也肯定有国内的同伙。最起码他得到的诈骗目标信息,就是由逆风提供的,被捕之前,他们一直有交易记录。”巫茜道。

带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男子搂着两个女人丑态百出地嗨歌饮酒,图片里是中州反诈骗中心大门一位警察出入。视频截图和这位警察的照片是同一人,新闻里给出名字了,他叫:斗十方。

所以最终以钱追人,这俩上不了追逃名单,事实和证据是拦在警察面前的一道坎,而这种屡屡犯案的,最清楚怎么规避罪责。

惊鸿一现,倏忽又见

“涉案人员几百人,有的问题还没有查清,有的已经服刑期满。据查这两个人在张光达逃跑时,捎带坑了张光达一把,银川警方抓到张光达时没有起获任何证据,估计是被这俩顺走了。这也恰恰给了张光达抵赖的机会……更不幸的是,银川警方介入很晚,基本没有掌握这两个人的涉案信息,就算抓住也是参与司机跑腿的身份。”周修文道。

“哎呀我的亲妈呀……哎呀我的后妈呀……哎呀……”

这足够让俞骏满意了。周修文打量着这位再次谋面的“零号”,可能确实刮目相看了。巫茜心里却是莫名地有点儿窃喜,没来由的那种。张英呢,保持着她一贯的微笑,很欣赏地看着斗十方,反而是她开口了:“很精彩。不过也只有你这种在看守所工作过的人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周组长,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怎么错失了?长安虚拟传销案里似乎没有他啊?”

客厅里传来了钱加多的大呼小叫,终于把亲妈惊动了。一位胖妇人从厨房里露出头来吼着:“咋啦?你爸都不敢换老婆,你出息啦,想换妈了?”

同样的动作重复第二次时,已经是第二天。周修文一行运气欠佳,返程时遇上了大雨错过了高铁,只能驱车回来,抵达中州已经是半夜,次日上午才听了一遍斗十方在登阳三看这个让他们惊讶的消息。不过惊讶的程度还差了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耸然动容了。

“不是不是……其他事。”钱加多一骨碌坐起来,像邪神附身,两眼发滞。

铁口断金,言必诛心

亲妈上得前来,伸着手指晃。

俞骏每每都在故意设障,试探对方能力的天花板。而斗十方的似乎还没到顶,最起码看他脸上自信的微笑就知道了。他笑着说了:“知道领导胃口大,没点硬菜还真不敢请你上桌。”说着打开了封存的电子案卷,似乎这个被翻阅过无数遍证明已经进死胡同的案情,也有被忽略的东西……

钱加多拨拉开,递过手机:“这儿呢,我没事,十方出事了。”

“逆风,核心是逆风。如果你想说服巫茜和周修文,这些还不够。”俞骏道。

微信圈里不知道谁给的链接,亲妈拨拉了几下不明白了,一扔手机道:“多大个事啊?男人哪有不犯贱的,这不正常吗?”

风头的大侄,无亲无故,从十几岁就开始出入看守所和监狱,那绝对是久经考验的反社会人士。像这类嫌疑人哪怕派出所也不会真当回事,要找一个探视朱丰,还能传个话的人,恐怕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只是错失这么一位重要人士,实在让俞骏和向小园难以释怀。

“警察干这事就不正常了。”钱加多好歹没白当辅警。

“明四门各自干活儿,他们之所以叫‘明’,是因为手法擦边但不过界。暗四门就不同了,直接结伙犯案,这个‘雀’相当于缺,旧社会意指买个官缺、位缺好行骗,这种人应该八面玲珑,发展到后来,这个‘缺’相当于百搭,和谁都能搭伙,这就要求所有人都对他绝对信任,哪怕他落网也相信他不会咬出同伙来。当然,他还得不起眼不被人重视,毕竟要完成一个骗局,总还是需要这种抛头露面联络的人……你们想想,傻雕是不是太符合了?”斗十方道。

当妈的一怔又问:“你不也是警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过,以后这地方少去,别跟你爸一样没出息。”

“傻雕在这里面居然有一席之地?”俞骏不信了,那个货实在上不了台面,当坏人估计都破坏坏人的形象。

“这咋又扯我身上了?你跟我爸把我生这么丑,我还没埋怨你们呢,你们倒嫌弃我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钱加多怒气冲冲地起身了。

“有,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我有种预感,他身上的事还有很多,绝对不止跨国电信诈骗那档子事。我们不但看错了傻雕,恐怕也看错了他江湖八大门里暗四门‘风马燕雀’。杜其安是‘风头’;那这个朱丰肯定是‘黑马’,意指能够单枪匹马办事的人;第三个‘飞燕’还不知道是谁,可能不会是单单靠色相骗人的‘燕子’;第四个‘诡雀’……我想可能是傻雕。”

再悍的婆娘在儿子面前也凶不起来。当妈的一拽儿子说:“别生气,妈就说说,你爸去我管,我还能管你?我都巴不得你往家领个姑娘呢。”

“你翻译的这些,与案情也有关吗?”向小园好奇地问。

“哎呀,妈,你别烦,十方要出事,我得看看去。”钱加多挣脱了。

“缅北那儿是个电信诈骗的聚集地,至于武装领导人,还真不知道叫什么。”俞骏道。

眼看儿大不中留,当妈的追着说:“啊,那你多劝劝啊,不当警察来给咱家当店长。十方机灵,是块好料,当警察都白瞎啦。”

“不准确的我都不敢翻译,十有八九吧。”斗十方道。

“哎哟,妈你得气死我,能有点儿理想吗?能有点儿情操吗?能不要都掉钱眼里吗?”钱加多一连几问,开门出去了。

唇语连着翻译出来几句,可把俞骏和向小园看傻了。俞骏不信地问:“准确度有多少?”

没走几步当妈的又在门口挥着铲子喊:“多多……妈不说钱了,对象,对象的事别忘了。让你请娜娜来咱家,咋还不来呢?”

还有一句是聊天,朱丰边打扑克边说:“老八,别打哈欠了,赶明儿出去带你去缅北。那地儿可是天堂啊,摇头丸一颗两元人民币,要溜冰啊,十块钱一克,极品,抽到死都花不了多少钱。那儿缅北武装司令是我哥们儿。”

“你急你娶个媳妇跟你过,别烦我。”钱加多撂了句,摁上电梯门走了,气得亲娘重重地摔上了门……

第三个画面,是放风时间,朱丰似乎在教育看守所的新人,离得远,没有声音。斗十方指着画面,对着口型说:“你他妈出来混几天,老大不鸟老二的,老子杀人放火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滚,擦地去。”

“坏啦……”

解释还是一个方向:财源在,为他奔走的人脉在。那么这些人是谁呢?

向小园在家里刚端起碗,习惯性地一掏手机,是同行给的这个信息,不止一个同行提醒,原本以为是哪儿又发生新型诈骗了,却不料一看吓得她手一颤差点掉了手机。

律师会见的情况,是录像截屏,属于正常调取。不过在斗十方的解释下就不一样了,有四位律师同时在为他服务,而实际情况是这个人已经出海多年,唯一的亲戚是几乎没有往来的叔叔,这位叔叔能付得起四位律师的高昂费用?

“怎么了?”好不容易见着姑娘一回的亲妈和蔼地问。专心看手机的向小园没理会,这位当医生的妈妈提出忠告了:“你可三十出头了啊,当初让你留京城你不留,看看到地方多难找个条件合适的?你要在外边飘吧,单身着我们眼不见心不烦的,你说你天天进进出出的,别的姑娘出去是约会人,你一出去就是抓人;别的姑娘是穿着打扮,你一天想的就是什么打击方案啊,你说你……怎么了?快吃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

唯一的解释是,财源、人脉都在。富在深山有远亲,换成监狱也说得通。

“坏啦……妈,我得回单位一趟。”向小园扔下筷子,起身换鞋,拎包,回头看到老母亲那期待、难堪还有怜爱地看她的眼光,她笑着上前,搂着母亲轻吻一下道,“妈,你最理解我,所以让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有事业又独立的女人,总会吸引到她的欣赏者的。我走啦,您慢慢吃,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按照他的解释,监舍里正常的情况下,朱丰睡在头铺,最好的位置,能睡到这个位置可不是拳头硬就行了,可能会有多种原因,比如外面有人常送进吃的,特别是香烟;比如管教干部可能格外照顾;等等。那么他既然能得到这种待遇是什么情况呢?

“哎……快别提了,你爸比你还不着家。”老母亲叹了口气。余音未尽,女儿已匆匆出门了。

“那就满足一下你的期待。”斗十方道,放着微型记录仪。

一出门就急忙给俞骏打电话。俞骏回了句已经知道了,正在网安总队,向小园下楼驱车直接往网安总队去了……

“一个老婆我都离了,多了有什么羡慕的,烦都烦死了……十方,就这么点?再来点,你窝了一周呢。”俞骏催着,对于斗十方究竟有多少发现,还是非常期待的。

同一时间,住在招待所的巫茜敲响了周修文的房门。一开门,周修文看到满脸焦急的巫茜直接道:“我知道了。来,坐下说。”

向小园听后啐了口,笑道:“看把你羡慕的。”

“中州网安给的信息,我们刚接触过的那位宣冬青,都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他们正在分析,这件事……”还没坐下,巫茜已经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

“你看你这人古板的,江湖儿女谁在乎那个结婚证啊,这种身家一打老婆都不稀罕。”俞骏道。

周修文直接打断问:“你是指,这是零号执行任务期间的事,事发地在长安,就在郑远东、杜其安露面的那个KTV里?”

向小园一皱眉头反问道:“可他根本没老婆啊?”

“就是那时候的事。那个案子里,嫌疑人大量使用了非法的监控设备,车手、KTV、各个窝点,他们像我们建天网一样,几乎覆盖到了每一个节点。而零号执行任务期间,接触到的人,一部分应该无从知道他的身份,知道的那一部分,不是死了,就是在监狱里。”巫茜道。

“那说明,他还藏着余罪,而且攥着别人的把柄。”俞骏兴奋道。

“那只有一种解释了……逆风!”周修文的眼睛一亮。巫茜几乎和他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看看,主任您还不如我们组长。”斗十方开了个玩笑,被俞骏给了个亲切的脑瓜嘣,他解释道,“唇典里,内火是老婆的意思,如果我传给傻雕,傻雕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照顾好他老婆别出事,否则他在里头就不安生了。”

这个名字一出来,两个人就相视瞠目。巫茜坐下拉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发怔的周修文幽幽地道:“他很荣幸,被逆风挑作对手了。”

“内火烧有特别含义吗?”向小园发现重点了。

“几个诈骗大盘洗钱都被他黑过,他是个连同行同伙都不放过的人,别说对手了。这有什么荣幸的?”巫茜道。

一台小型执法记录仪,播放着斗十方从塞东西到人回去的过程。听完一遍,又听一遍,俞骏喃喃道:“他认识傻雕?”

“足够荣幸了,我们都不够格当对手。”周修文道,听不出褒贬,却听得出无奈。就像每次遭遇逆风出手的那种感觉:你知道就是他,可你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在哪儿,所以你毫无办法。

“收买不了他,但可以让他认为,我被收买了啊。”斗十方笑道,边拿着东西边解释,“这是看守所的潜规则,没经历过的人无法领会。”

就如现在,两个人看着相关的搜索结果,只能干瞪眼,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人,就这么点东西能收买了?”向小园不信。

网安支队的会议室里,宣冬青把自己的电脑内容投放在屏幕上,正在侃侃介绍:“该信息内容做过处理,没有触发网络不良信息预警,是人工台发现的。最早溯源在18时,是18时整开始的。使用的手段很高明,是从网络、手机App同时爆发,覆盖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已经覆盖全网了。”

“买了点烟、水果、火腿肠。”斗十方道。

“有幕后推手?”网安支队长问。

“怎么试?”俞骏问。

“肯定有,转发IP显示几乎来自全国各个省份,源头无从辨认。按最早的时间戳,反而不在大中城市,同一个时间点转发这么大量,只有一种人能做到……水军。”宣冬青道。

“他是和一个女人来的,那辆车和人应该能找到更多信息。朱丰判决前是无法见到外人的,但可以约见律师,说不好听的啊,这些律师手脚干净的不多,塞烟的、传字条的情况,时而发生。这个很敏感,律师的小辫未必能抓到,我当时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居然发现傻雕出来了,于是我就试了试朱丰。”斗十方道。

这和曾经的城市小广告一样,无处不在,见缝就钻,而且无药可治,那些收几块几毛随手转发的吃瓜群众,法律又能奈他们何?

向小园一拍桌子说着:“你俩别吵,还有什么发现?”

“清网需要多长时间?”支队长问。

“撤出本案是服从命令,怨我啊?”斗十方愤愤道。

“需要知会各网安部门,而且需要得到各运营商的许可,但到目前我们还没有得到通知。”宣冬青道。

“你干什么吃的,这么个重要人物都漏了。你们多熟呢?”俞骏脸上挂不住,直接训上斗十方了。

黑警察的信息不鲜见,但搞到这么大声势的可就罕见了,恐怕这帖子不能一删了之了。舆论这把双刃剑,想操控它,有时候都免不了自伤,别说现在已经失控了。

王雕,绰号傻雕。从中州跑到长安,从长安又跑到宁夏,去冬的虚拟传销案都不知道这货怎么脱罪的。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出现在登阳三看的外面,去探视的,还是跨国电信诈骗案的首犯朱丰。

情况就这些。支队长看了看俞骏和向小园,斟酌下出声道:“俞主任,要没实锤证据的倒好说,这搞得太实锤了,咋能这么不小心呢?”

发现就在屏幕上,是一个小小停车场,那是登阳三看的外部,供看守所工作人员以及来探视的律师、家属泊车,重大发现是一个人,定格,放大,此人獐头鼠目,五短身材,都不用分辨就认得出,是位熟人。

“特殊情况,我们没法解释。”向小园道。

嘎嗒……空格键轻响,向小园又把监控从头开始放。俞骏刚放下手机,一伸手按在旁坐的斗十方肩上,他脸上似笑非笑。斗十方做着鬼脸,也是似笑非笑。

“这还用解释吗?”支队长牙疼道。

周修文起身,当即决定了。

“执行特殊任务期间的事。”俞骏道。

“回中州,马上走。”

“搂着女人喝酒唱歌?什么任务必须做出这么大牺牲啊?”支队长好奇地问,听到汇报的宣冬青扑哧一声笑了。

这话听得周修文咧着嘴尴尬了半天,而后看看巫茜和张英。张英提醒道:“他是‘中州反骗第一人’,骗谁也不至于骗你们。”

俞骏和向小园有点儿尴尬地起身,两个人踱到门口。心气难平的俞骏回头道:“一个炒作事件要量化到费用上,少则几万、十几万元,多则几十、几百万元,他一位刚入职不到一年的民警,炒作的价值何在?如果不用遵守保密条例,这个问题的答案会让你很难堪的。”

“在电话里我还真不能跟你讲,也讲不清楚,但我保证会比你的所有发现都有价值。赶紧回来吧,在我们辖区,您那套未必吃得开。”俞骏道,直接挂电话了。

两个人摔门而去。网安两位悻然相视间,不约而同地挺腰梗脖子重视了,他们想到了一种最严重的情况,来自犯罪嫌疑人的报复。

“什么什么?朱丰都已经羁押一年了,还有发现?什么发现?”周修文不信了。

当然,只是可能……

“是这样,我们反诈骗中心在朱丰和杜其安身上都有重大发现,如果你们那儿碰壁,尽快赶回来咱们一起商量下,可能对案情有作用。”俞骏道。

钱加多在单位楼下就被拦住了,X小组除了执行任务的程一丁全员到场,楼梯口附近站着坐着一堆,不是发呆就是叹气,士气跌落到了冰点。连怪话连篇的钱加多今天也沉默了,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山上,杜其安老家。不过已经是荒村了。”周修文道,“你刚才说什么重大发现?”

“哎,人呢?”钱加多终于想起来了,正主呢?

参与才晓得真不是什么好事,周修文开了句玩笑直接接了电话,一句“喂您好”就愣了,又说了句“等等”,然后干脆摁开了免提,手机里传来了俞主任的声音:“你们现在在哪儿?”

邹喜男指指楼上说:“关在会议室里冥思苦想呢,想了个预判无法证实,估计又去琢磨那帮骗子了。”

巫茜去掏手机。可没承想,周修文自己的手机先响了,看看信号只有一格,勉强能接。奇怪的是,居然是俞骏打来的电话。他扬了扬手机道:“俞主任打电话,真该拖上他们来练一圈啊。”

丑事虽说传千里吧,可往往很奇怪,经常是除了事主不知道其他人都知道的那种,估计斗十方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偏偏就这事吧,谁也不敢去告诉他。

“咱们今天回乡里待一天,看还能收集到什么材料,晚上返程吧。巫茜你查一下,最近的高铁站在哪儿。”周修文道。

“严重吗,娜姐?”陆虎问资历最老的,除了程一丁就数娜日丽了。

“谢谢张姐,来自前辈的鼓励,让我们迅速回血啊。”巫茜道。

这把娜日丽问着了,她不确定地分析:“这是任务需要,化装侦查嘛,出个界也正常,应该没什么事吧?”

张英摆摆手,笑了笑道:“走的每一步都算数,我觉得不会是无用功,我们追逃经常碰到这种情况,经常走到山重水复,无路可走,说不定就撞到柳暗花明了……可要是不走,你可能永远等不到那一刻。”

当然是自认为没事,她说完又不确定地补充着:“可这闹得沸沸扬扬就不好说了。”

“瞧您说的,该对不起的是我们,我们不该把前辈您拉上做无用功。”周修文不好意思地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那不就是在执行任务?”钱加多不忿了。

喘过这口气来的张英道:“对不起啊,我拖后腿了。”

络卿相点拨着:“兄弟,那是个保密任务,具体细节我在小组里都不清楚,咋?发个文澄清一下?作案手段包括侦查手段都公布一下?”

“稍等,我给几位拿水去。”乡警往车的方向奔去了,毕竟是什么水土养什么人,那乡警奔得步履矫健,让城里来的这几位羡慕不已。

“那就坏了。”陆虎判断道,“不管是外人还是同行,都等着看笑话,你们看……其他违纪有人同情,这种没法解释的违纪不会有人同情啊。我在刑警队的同事都问了,你们组那个黑警察可出名啦。”

“把这些情况给我一份更详细的书面材料。”周修文招呼大家道,“歇会儿吧,不用去了,往县里返吧。”

陆虎拿出手机,放着那段剪辑过的小视频。话说这玩得太嗨了,一手搂着妞,边唱边喝酒,浪得除了招人恨,不会有其他情感。看得陆虎郁闷道:“你说他也是,穿警服都没几回,怎么让拍着了?”

“哟,您可问着了,别看这村小,犯罪率是最高的。我师父那代警察经历过,只要各地发回我们县的协查通报,差不多三分之一是十九岭村的人,偷、抢、拐、骗、贩毒、伤害,什么的都有。”乡警道。

“真可怕啊,就躲在咱们大门口对面那个角度拍的。”邹喜男想想后背一阵发凉,反骗这个职业要面对的明枪暗箭一点儿也不比刑警少。

拍完照的周修文回头,突然问了句:“这里出去的人,涉嫌犯罪被查回来的人多不多?”

看着那照片,钱加多想起来了,回忆道:“这才没几天,就前几天他不被狗咬了休息了一两天?这是洗衣服了,就把警服穿上了,平时都不穿制服。”

“好的,那没问题。”乡警道。

照片上,斗十方穿着警式衬衫正踱出大门,正是这张照片,扇动了蝴蝶效应的第一下翅膀,怎么想都觉得魔幻。这个职业遭遇报复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都无从知道是谁、为什么。

巫茜喘息着,看看比她喘得更厉害的张英,出声道:“不用了吧,已经荒废的村,回头给我们一份在乡里的、还能找到的当时的村民名单,我们可能要走访一下。”

守候了不久,俞骏、向小园出现了。两辆车停在院子里。小组众人起身去迎,不过站在门口都怔住了,同来的还有白盔武装带正装的督察,那是政治处的来人,这心可就被刺了一刀。匆匆而来的俞骏在下属面前停步了,直接问:“十方呢?”

“那还用去吗?要去得走两个多小时。”乡警问。

没人回答。向小园压低了声音问娜日丽:“十方呢?”

“不用了,我们知道在这儿就成了。”周修文用手机拍着照片,随口道。

娜日丽指指楼上:“还在想怎么抓骗子,可能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有人来抓他了,还是自己人。”

“这个村啊,最早记录有八十多户,到迁村的时候只剩九户了。从20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迁村,一直都有人往外走,干泥瓦活儿的、拾荒的、收破烂儿的……反正什么都干,你们说的那什么杜其安,应该走了有三十多年了。这儿的人基本都是十几岁就出去谋生,混得好赖基本都不回来,也可以理解,再差也不会比这地方差。”乡警倒翻老旧的本子,那是曾经公社的公粮登记簿,翻了半天,不确定地说,“有两家姓杜的,1981年登记的,应该都不在世了……这后人是谁,当时也不知道去哪儿找记录。我回头到县里人口普查办再查查,不一定有啊。”

这话听得人心绪难平了。俞骏阴着脸道了句:“正确对待。”

得,又是一阵浓浓的失望袭来,已经荒废的村,还能有什么情况可侦查?怨不得地方警力给不出更详细的籍贯信息了。

言罢,俞骏、向小园带人上去了。这几位互视着,也跟着上去了。钱加多朝着俞骏的方向呸了一口,想离开又不放心,也跟着上来了。

清晨,山区雾气未散、露水尚重的时候,一辆老式的警车晃悠悠地沿着土路开上了山脊,在荆棘丛生的地方停了下来。带队的警员跳下车,领着周修文、巫茜、张英又前行数百米,然后站在山梁上指着对面已经荒废的村落告诉他们,那就是目的地,安南县溪沟乡十九岭村。

一个接一个上来,都在走廊里停下了,站在会议室的门口。俞骏想了半分钟才对两位督察说:“你们不能进去,他浏览的是涉密案情,稍等一会儿可以吗?”

大把的肉串流水似的递上来了,大杯的啤酒仰脖子灌下去了。王雕透露的信息让这些人欢呼雀跃,恐怕又一场黑金的盛宴即将开席……

两位督察点点头。向小园刷着卡,叮的一声开门,她和俞骏进去了。没有开灯,投影仪亮着一束光,一半是随阳的地图,一半是案情电子卷宗。斗十方正靠在椅子上,苦思冥想着什么。

“别人说我不信,您雕哥说我不敢不信,来,干!”管经理兴奋异常,两个大杯又重重碰在一起。

“吃饭了吗?”向小园问。

王雕笑着给他倒上酒,端到手里,看了两眼,放低了声音道:“你担心的都不叫个事,上头人很快就到,钱会给足你,就怕你拉不够人头……这次是大把式出马,给你们玩招无中生有点石成金怎么样?哪怕就是些苦穷逼货,也能变出真金白银来,你信不?”

“还没有,一会儿去……有最新消息吗?我陷入死胡同了,跳不出来。”斗十方颓丧地回答。

“那就多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传销这玩意儿了,不好忽悠了,钱少了架不住,钱多了那些底层的苦穷逼拿不出来。还有查得也越来越严,没那么容易割韭菜了。去年张老板那趟玩得真不错,就最后还是差一点点财务自由,结果把自由丢啦。”管经理道。他这口气肯定不是同情,顶多有点儿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庆幸。

“没有关于案情的最新消息。”俞骏道。

管经理说完醉眼蒙眬地看着王雕。这话里的意思是,前期的投入要见钱。王雕无所谓地问:“还有什么担心的?一起说。”

“那就只能等了,如果有骗局,应该是刚刚组局……但是,选择随阳这个地方我有点儿想不通,47个乡镇,下辖两市三区,河流山脉纵横,人口367万人,人均GDP去年是5.23万元,这绝对是一个相对落后的市,搞哪个类型的涉众诈骗都不合适。相比周边三省邻市,这是条件最差的一个地方……除非把这儿做成骗子大本营,但那样的话,收益就不归他们了……会是什么呢?”斗十方喃喃说着。可能陷入自己布置的思维迷阵里了。

赵成功赶紧举杯,和那人干了一杯。那人一大杯直灌下肚子,一揽王雕道:“雕哥,这都自己人,我有话就明说啊,您也是业内人士,搞这个是个坑杀模式,一般都是先出血,后卸肉啊。”

啪,俞骏摁亮了灯。愁苦的斗十方抚着下颌,眼神迷离。俞骏拉过椅子坐下来,还未开口。斗十方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好像很严重……随阳吗?”

这话让管经理听到了,他敬过一杯酒来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啊。这位兄弟,来,我敬你一杯,相识就是缘分,其实我也眼拙,上回都没看出来,雕哥也是号人物。”

“不是……是你的事。”俞骏道。

“没有,嫌我穷,把我撵出来了。”赵成功道。

“不用安慰我,骗子就习惯于异想天开,我们反骗有时候也得遵循这个思路。我觉得我还是不够大胆,最起码眼界受限于体制的约束。骗子就不同了,他们可能放眼的是全国,甚至海外视角,那个视角看到的东西,要比我们高。”斗十方道。

刘小旦紧张地问:“挨揍了没有?”

向小园蓦地笑了,一笑却悲从中来,眼睛一酸又差点哭出来。她侧过脸,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我知道,我进去过。”赵成功凛然道。

俞骏掏出手机,凝视了片刻,把手机打开,那则新闻被递到了斗十方的眼前。

他一边和那伙人喝着,一边抽空跟这头介绍,传销这种堪比小强的生命力诀窍在于啊,他们中有一群骨干,就是专吃这碗饭,就负责拉人头给老板当韭菜。万一出事,他们就扮成“受害者”,和那些参与传销的群众一样,收容、教育、遣返,基本是这头下火车,那头坐车又去换个地方开干了。

斗十方眼一直,几乎是瞪着眼看完的,看完了,还保持着瞪眼的动作看俞骏。瞪了良久,他回过神来了,慢慢地放下手机道:“很不幸,我还没有揭开他的面纱,他倒先刨了我的老底了,现在逆风知道我了。”

“看看,好好跟前辈学学。”王雕道。

除了长安那一位尚在嫌疑中的黑客,不会再有别人。剩下的知情人不是死亡就是尚在监狱,只有这一位站在上帝视角的黑客,有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有能力在网上推波助澜。

周扒皮抢答:“卖保险搞推销,站街小姐加传销。”

“最严重的不是被逆风知道,而是被公开报道。”俞骏道。

这么高深的问题包神星答不上来。

斗十方一愕,愣了好久才开口问:“严重到什么程度?”

“这你就不懂了,当今社会四大耐操人物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吗?”王雕问。

“省厅和市局领导正在研究。结果出来之前,由政治处对你例行询问。”俞骏道。

经理、总经理、总监等等,基本被骗子玩烂了,一听这称呼就是同路人。包神星小声问:“张胖子不是进去了?他们怎么没事?”

“知道了,什么时候去?”斗十方道,冷静了。那种冷静让俞骏一阵心悸。

“来来来,坐坐……老板,再烤五十串,拿件啤酒。”那人说着。王雕小声介绍:“姓管,大家称呼管经理就成了。”

“不用去。”俞骏声如蚊蚋几不可闻,轻声补充着,“他们在门外等。”

哦,他一下子记起来了,和张光达、沈曼佳一路看过设的点,此人是负责人。不过当时包神星只是开车跟班的角色,根本没有和人家平起平坐的身份,可想不到又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相遇了。

又是长时间的寂静。斗十方慢慢地冷静……或者不是冷静,是目光在渐渐变得冷下来,空洞到只剩一片冰凉。他即将经历的将是一名警察最难堪的事,哪怕你知道自己没错,也不能解释,也无从解释的事。

五人上前,那带头的一位让包神星愣了下,面熟,一下子想不起来。他想了半天。那位小龅牙哥笑着提醒着:“天府市,高新科技园。”

他慢慢站起身,看了眼俞骏。俞骏为难地抚着额头,遮着难堪的脸色,再看向小园时,向小园凄然的脸上满是尴尬,细声道:“也许没那么差,你一定要正确对待。”

又是一句“谬赞谬赞”,周鹏嬉皮笑脸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正扯着,王雕看到目标了,远处烧烤摊上有一桌子人。他喃喃道:“这帮孙子吃得乐和呢。”

“你觉得……正确的对待方式会是什么?和我……还有关吗?”斗十方说道。那眼神、那声音,冷得发颤,让向小园一阵心痛。

好吧,王雕不说了。那仨惊讶坏了,看周鹏这其貌不扬的样子居然有这么大身家。三人景仰之心全化作一句肺腑之言:“扒皮哥,人生赢家啊!”

可心痛却无语,斗十方上前一步,她慢慢让开。斗十方拉开了门,对着两位督察道:“走吧。”

周扒皮赶紧警示:“傻雕,不问出身,坏规矩了啊。”

他前行着,同事靠着墙,让开了路。钱加多却没有让开,表情没来由地悲壮:“十方,他们要敢开了你,我也不干了。我妈说了,让你给她当店长去,省得在这儿挣钱不多还他妈受窝囊气。”

“瞧瞧,看人家多谦虚。表面上穷得毛都没几根,其实呢,他房子不止一座,老婆不止一个。”王雕道。

“怎么说话呢?配合调查不懂啊?”一位督察道。

大丫二丫龇着牙笑。周鹏不好意思地摸摸秃脑门,客气道:“谬赞谬赞。”

“我不懂?好像你们懂似的!他被狗咬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呢!受伤的时候你们在哪儿?长安他进了骗子窝被人打了个半死,我们见到他时都脱相了,你们又在哪儿?八大骗头目杜其安是他追到的,你们跟他比屁都算不上!”钱加多竖着小拇指,恶狠狠地骂着。

“准备着准备着就到了,骗人都不想努力,将来怎么出人头地啊?你看人家周扒皮,从15岁干到今年都45岁了,这不还在努力吗?”王雕道,找到现实的励志版本了。

那两位气得七窍生烟,有一位直接要掏警械了。娜日丽几人赶紧拽着钱加多,往办公室拉。钱加多还在骂骂咧咧,不得已被拽回办公室。嘭,关起门来了,隐隐的骂声传了出来:“所有警察都针对嫌疑人,只有你们针对自己人,真不地道……”

“不是,我是说咱们累死累活的还没歇几天呢。”包神星道。

这一次闹得几近决裂了。在窗户里看着斗十方上车被带走,办公室里又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砸声。俞骏没有去管,连他也按捺不住,握着拳头重重地捶着桌面,可怎么也发泄不出这股子愤懑。

“咋,不想干?”傻雕问。

次日,一则警方的公开通告攀上了网页,其文内容是:……网传民警出入娱乐场所的不雅视频,经查情况属实,系中州市经侦支队下属反诈骗中心民警斗某某,目前,市公安局政治处已经介入调查,对涉事警务人员暂做停职处理。调查结果将公布,同时欢迎广大群众和网民对执法人员监督……

经历了这么多,别人可能无法相信,可包神星已经不再怀疑了,每每陷入绝境,雕哥总能绝处逢生,更何况这次还不是绝境,兜里塞满了票子可以尽情地吃喝嫖赌了,这好日子他都盼着不要结束。一听找同路,他心虚地问:“雕哥,不会又要上手吧?”

在这个诚信和公信都缺失的环境里,或许真是没有什么正确的处理方式。你否认他会觉得你撒谎,你承认他又觉得你敷衍,你就坦坦荡荡,别人也觉得你遮遮掩掩,所以这则通告除了引出更多的口水之战和包藏祸心的猜测,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如果非要找它的作用,那也只有一个: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找一路呗。”王雕四下打量着,像在搜寻什么。

涉事警员违纪坐实,停职审查,通报全警以儆效尤。

被教育的大丫、二丫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不敢犟嘴。训完,傻雕背着手,循着路线往前走。过了好一会儿包神星才小声问着:“雕爷,大晚上出来到底找什么呀?”

魔消道长,是消非亡

这俩越扯越远了,作为新晋二大哥的包神星呵斥了句,两个人不敢吭声了。傻雕回头翻着老鼠眼扫了这俩货一眼,一如当初训练包神星一样,手指戳戳骂着:“多长点眼色,别犯浑,别犯贱,当骗子就要低调,当个成功的骗子,就得先骗自己。你看你那德行,拿个假身份证开房手都哆嗦,怎么带上你混呢?”

世界为了谁而转动这句话,只可能出现在浪漫主义的诗句或者歌词里,现实却与浪漫无关,不管离开了哪个个体还是集体,一切还将照常运行。

“人家星级酒店只看钱,谁看脸呢。”大丫道。

6月14日,反诈骗中心全员大会,会上宣布了关于斗十方的处分通报,之后是集中学习条例,对违纪而且造成不良影响的警员,自上而下的处理从来不顾任何情面,不管你曾经立过多大的功劳,不管你身处什么位置。

二丫刘小旦说了:“酒店又不查,就查那也是咱们买的假证。”

当日,市局又来通知,反诈骗中心接手的保健品诈骗案线索全部移交刑警队接手,且该中心所有外勤工作和经侦支队、刑侦支队相应单位对接。

秃着脑袋的周扒皮凑上来了,小声道:“这么多天咱们都住店了,没事啊。你不会有其他事吧?”

这等于砍掉了X小组的双腿,全部给禁足了,就差一纸命令把人员打散分流重组了。

“除了雷子念叨,像老子这号的,就不会有人想。”王雕自嘲了句。

最出格的往往出众,但出格的也最容易出事。除了对这些同事抱以同情之外,工作还得继续,后续的案情也没有更大悬念了,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起底着这个遍布四省十几市的保健品诈骗团伙。

包神星抢答了:“一想二念三感冒,雕哥两响,这是有人念叨了。”

6月21日,在邻省康南市,警方端掉了一个规模最大的下游保健品诈骗团伙。他们居然是以公司的形式正常运作,员工二百余人,针对性上门诈骗时居然还统一制服。据团伙人员交代,他们每天都有KPI的要求,完不成业绩会遭到蛙跳、背羊皮卷、罚站甚至扇耳光的惩罚。他们居然还搞出了自己的企业文化口号,叫“一等二看三落空,一想二干三成功”。

“咋了,雕哥?”大丫赵成功问。

你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光怪陆离的“企业”,在当地还申报了“创业明星”的评选。如果不是案发,估计都能被评上,因为它确实解决了不少就业问题。据初步调查,团伙吸收的成员,有一大部分是待业的大学生。这倒好,人生的第一次就业就是诈骗,又得回看守所这座“社会大学”重修了。

可不对呀,已经跑出来了,离中州都几百公里了,就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找到雕爷栖身的这地方啊。他环伺四周,熙熙攘攘的夜市,充斥着方言俚语,各式的香味扑鼻,沿街琳琅满目的小吃让人食欲大开,这地方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啊?!

6月29日,第一次汇报,各警务单位接警立案、挖掘余案,累计233起。这个不起眼的保健品诈骗,从后台梳理出来的内容看,是触目惊心的,最高案值达到七十余万元,最低几千元,绝大部分是几千元到几万元。数字反映出的背后事实是,一大部分空巢中老年人群,被这些骗子结结实实洗劫了一遍。而且更悲惨的是,这些被骗的养老本钱,找回来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就像心有灵犀一样,车里的王雕在这个时间打了两个喷嚏,他心里泛起了一阵阵不安,就像冥冥中的警兆一样,每每要出事时,总会这么打上两个喷嚏。

同日,省厅下发通知,从严、从重、从快处理类似涉及民生类的诈骗类案件发文,各警务单位对在押的涉案人员加快甄别,处以刑事拘留的人员数字猛增。

——阿嚏——阿嚏——

又过几日,7月6日,涉及四省十余市的保健品诈骗案主谋张艳在企图偷渡时落网。历时两个月的保健品大案告一段落。据说这个主谋本身就是药企的一名销售人员,因受保健品高额利润的诱惑,转而自产自销,可能连她也没想到雪球会滚到如此之大。当天警方的新闻发布会上,给本案定的案值是:4.6亿元。

旧案未了,新骗欲来

(第三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