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记账消磨人性，数字太多，人性太少！她喜爱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孩子们。”
马特想起了那些排列整齐的文件。“她变了职业的？”
但她并没有孩子。“男朋友呢？她生活中有没有某个特殊的人呢？”
“会计员。”
“那我倒还不知道；乔安妮？”她转向女儿。
“她教书以前在干什么呢？”
“朱莉没怎么约会。”乔安妮说。
她母亲点点头。
“她生性羞怯，”罗曼诺夫人说道。“信仰虔诚。她俩现在是——过去也是与众不同的姑娘。”
“朱莉四十多岁，对吧？”
乔安妮一下子脸色绯红。
“代课教师。”
马特清了清嗓子：“她最有没有什么不一般的情况？”
再坚持几分钟——马特对自己说。“那以前呢？”
“你指的是……”
“我——听上去这才是对的。”
“她最近收到过什么不一般的包裹或信件吗？有没有陌生的电话？陌生的来客？”
“她的个人档案记载，六年以前被中学雇用。”
罗曼诺夫人再次摇头，但乔安妮紧闭双唇。马特掏出那个棕色信封，取出那张照片：“这张照片呢？”老太太仔细看了看，摇摇头，再递给丈夫。罗曼诺先生快速地瞥了一眼，然后递给乔安妮。
“她教代数、平面几何、三角。”老太太目光游移不定。
乔安妮看了又看：“认不出来；这是朱莉的吗？”
“只是教数学？”
“这是我在她厨房里找到的一张照片的扫描件。”昨天绕道赶往局长办公室并非浪费时间，反倒给了他一个机会把那张原野照做了个扫描。“朱莉爱好户外活动吗？徒步旅行？野营？”
“大约十年以前。”老太太答道。
“你开玩笑吧？”苍白的笑容卡在了乔安妮的嘴里。“朱莉要是知道季节变换那也只是碰巧；她总是宅在屋里，录音录像啦，看电影啦，就干这一类事。”
“呃，和你父母谈完了以后，或许我们可以列出一个名单。”他接着说，“朱莉什么时候开始教书的？”
“这个周末她有外出的计划吗？”
乔安妮面有难色：“我？”随即看向马特，“我和他们是一个圈子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眉头紧皱，转向女儿：“你给他说，乔安妮；你对他们比较熟。”
“她是否很爱整洁？总是理好床铺？或者类似的习惯？”
“能说出几个名字来吗？”
“朱莉？真是开玩笑！她是个懒虫。” 乔安妮目光柔和了。“我俩以前住一个房间，我总是对她说假如她再不怎么怎么样，母亲就会——”她突然咬住了嘴唇；罗曼诺夫人倾过身子，拍了拍女儿的手臂。
“哦，朱莉朋友很多，她总是谈起那些朋友；亲爱的，对吗？”老太太凝视着自己的丈夫。罗曼诺先生点了点头，神色茫然。马特感觉这是一种反射性的习惯，是多年的婚姻生活打磨出来的。
马特记起了橱柜里的调料：“她是否爱好烹调？”
“她有哪些朋友呢，罗曼诺夫人？”
乔安妮抬起头来：“要是把打开罐头食品下锅可以称为烹调的话。”
乔安妮咬紧牙关。
马特敷衍性地又问了几句之后，把一张名片递给罗曼诺夫人：“假如您还想起别的什么，无论是什么，都请电话告知。”
老太太摇摇头：“朱莉可是个天使，警官先生！从来不惹麻烦。每天都打电话回来，每周回家三到四次。哦，对了，就在上周五，放学以后，她还带我去菲尔兹2买了一件新衬衫。”说罢看着女儿，眼含责备。
罗曼诺夫人却是眼神茫然，算是回答。乔安妮只好扶着母亲站了起来走回卧室去休息，罗曼诺先生跟在她俩身后。待到乔安妮返回客厅，气氛就缓和得多了。
浴室里有处方药，原来如此。“其他情况呢？比如吸毒？喝酒？”
“那么，究竟有哪些情况你不想让你父母听到？”马特问道。
罗曼诺夫人答道：“几年以前，她得了肾结石，就开始吃利尿剂。”
乔安妮双手交叠：“朱莉没几个朋友，那些朋友是谁我也没线索。”
“她在吃什么药吗？”
“但你母亲说——”
马特从简单问题开始：家人都知道的，朱莉的健康问题。
“朱莉是同性恋，警探！”
乔安妮似乎不大情愿，但还是上楼去了。马特听见轻轻的敲门声和压低的说话声。五分钟以后，罗曼诺夫人下来了：身材娇小，满头白发，看上去已年过七旬。她斜倚着女儿的胳膊，步履蹒跚——这到底是由于年迈还是由于药物的作用，马特不能肯定。罗曼诺先生跟在她俩身后，他身材较高，但腰杆不大伸得直。两位老人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动作僵硬。
马特合上了笔记本。
“什么时候来都会打扰你们，”马特说道，“但每一次交谈你都可能会记起一些以前没说起的细节。而且我会尽快结束的；请你父母来一起谈，行吗？”
“我多年前就知道了，爸妈一直都不知情。”她顿了顿。“我看现在也没有理由告诉他们，你看呢？”
“听着，我已经和一个警察谈过了；需要再来一次吗？”
马特没有直接回答。“那么——她给你母亲说的那些——”
马特点点头：镇静药，嗜酒，反正非得这类东西不可。
“纯属虚构，编造的；就是要让爸妈相信她是‘正常人’。”乔安妮吸了口气。“不管她说的是什么，都是那个目的。”
“医生刚走。”
“那她有没有一个重要的另一半？”
“你父母还好吗？”
“很久以前有过，但早就结束了；她有空都不大出门。你看见的，那么多影碟！她没去寻找。如果你问的就是这个意思的话。”
她领着马特进了客厅；里面的装饰全都是米黄色，但有浓淡深浅之别，显得低调。墙上挂着一个十字架。
“那她怎么去与人‘相遇’呢？”
“我来调查你姐姐的死亡情况，我想要你知道，不查明真相，我们决不罢休。我可以进来吗？”
乔安妮迟疑了一下：“不知道。”
女子盯着他，面无表情。
“那么，她现在生活中有没有那种关系特殊的人呢？”
“你准是乔安妮吧？我是警探马特·辛格；对你的遭遇我深表同情。”
“呃，她从没说起过——”乔安妮双手用力紧扣。
她面容憔悴，近乎呆滞，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其面孔似乎因悲伤而有些扭曲
“可是——”
出来迎接马特的女子显然是照片里双胞胎中的另一个，
“朱莉从不掩饰自己，一英里之外就能把她看透。至少，我就能。”她眨眨眼，强忍住泪珠。“上次见到她，是周五，好像是，她还满面笑容，灿烂娇羞，你懂的，就是那种心有秘密不想说出来的？”
几辆小车停在了罗曼诺父母家的车道上。马特从一辆红色的开拓者边上绕过去，走向门口——门开着，他依然摁了门铃。
马特点点头。
***
“我问她什么事，她却吃吃吃地笑个不停。”
“你肯定会赢。”烟圈儿袅袅而上。
“后来呢？”
马特起身走向门口。“我很感激对我的信任。”
“就这样啦。”乔安妮突然停止。“听着，警探，我并不是要抹黑她的性取向，而是说，肢解我妹妹的，无论是谁，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布鲁斯特，在编警员，外聘顾问，需要什么都行。不过，我要随时知悉情况，你要定期报告，不能有所隐瞒，要善待每个人，明白吗？”道尔点了点头，似乎在说，谈话结束了。
“我们还不能肯定是不是凶杀案。”
马特若能破案，道尔也会有一份荣誉；若不能，道尔也不会受批评。而且依然是他给了马特一个巨大的机会。马特换了口气，吸入了烟草的香味儿。“好吧，局座。你倒是做了个正确决定，可我需要人手。”
“胡说！你以为是她说‘我想想……今晚我们怎么个玩法？嘿，或许我能把自己撕碎再扔进垃圾车里？’得了吧！”她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弄的椅子都摇来晃去。“有人把她抛在那儿，因为知道她的结局。如果她不是已经死亡，那会是多大的痛苦！”
道尔伸手进入抽屉，掏出火柴，在桌面上划燃，点燃烟斗。“我已经让市长相信，这案子我们自己可以侦破，由你来牵头。”他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我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对吧？”
***
马特起身关门，然后返回坐下。
乔安妮话里有料——马特返回的路上，如是想道；虽然线索很少，但是对于任何惨遭如此死法的案子进行彻底调查，都是理所应当的。他只觉喉咙里堵住了，想咽又咽不下去；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会一直跟着他，直至找到凶手！
“把门关上！”道尔身子前倾，双肘靠在桌上。
1威尔米特：芝加哥北郊小镇，离市中区约23公里；位居《商业周刊》2015年伊利诺伊州最宜居之地排行榜第一名。
“我已决定，不搞联合专案组。”道尔一边说，一边敲着烟斗。最近郊区执法部门进行了改革，北岸发生的重大案件可以从其他单位抽调人力组成联合专案组，以便共享资源来侦破，十几个镇子的警察都已经做好长期准备，一接到通知就放下手中日常任务参与破案；条件是，必须在发现犯罪的5-8小时以内开会决定。但是，自发现罗曼诺的尸体以来，已经过去了9个小时！
2菲尔兹：马歇尔·菲尔兹百货商店，芝加哥的高档百货商店，2005年并入梅西百货。
马特本来想开车去朱莉·罗曼诺的父母家，那是威尔米特1西部的一栋殖民地建筑风格的建筑，却接到通知立即赶往肖恩·道尔的办公室，他只好绕道而行。道尔是格伦布鲁克市警察局长，满脸皱纹，好斗的下巴，说话尖刻，简直就是一只过气的斗牛犬。马特跟随道尔进了局长办公室——墙壁是灰色的，百叶窗是灰色的，地毯还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