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推理悬疑 > 对弈4 > 第三章 以战逼和

第三章 以战逼和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这么多都到他手里……”闫副总怒了,看了看林总,这是个巨大的疏漏。

“是咱们配的货,向市区配的货。”秦苒道。

“是他们今天强行向批发商收购的,我们追问过了,批发商大部分都说不敢不给,谁不给他们,就在批发商经营的区域捣乱要挟,批发商都明哲保身,所以诈来诈去,硬是三千两千凑了这么多……这事咱们操作得急了,吃了个大亏,他们是以分销价收的货,卖给咱们是批发价上加一块钱,每件收售差额四块七毛五左右,等于这批货卖给咱们,还……还赚了十万多……”

“什么?什么意思?”闫副总问。

叶育民低下了头,生怕对视两位领导的眼光,这个判断失误太大了,现在明白这帮人的用意了,根本不是想冲击市区市场,而是以冲击为名,逼着飞鹏出价收购,好趁乱再挣一笔,一天赚十万的生意,毕竟不是那么好找的。秦苒闭口不言了,不敢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大家的智商有问题了,这么简单的差价没有发现,只顾着保大局了,明明知道对方是个精于算计的人,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做赔钱生意,怎么可能把三万件赔钱倾销出去。

一问到来源,叶育民脸色一紧,秦苒看林总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查到了,都是咱们的货。”

闫副总愣了,此时明白其中的蹊跷了,己方急着收购怕冲击,而对方何尝不是急着出手生怕夜长梦多,这里一翻外一翻,把货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倒手赚了十多万……闫副总惊了,惊得瞠目结舌,这么着从代理商手里套钱的事还是头一次听说,而且干得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挨完了才知道挨得滋味不好受。

“查到来源了吗?”闫副总打断了她的话问道,看看林总,林鹏飞扶着车门,现在连斗志也没有了,如果撬不动警察介入,像自己这个只懂营销和数据的团队去和那帮人争抢,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而更耿耿于怀的是,对方在警察内部早有更高层次的人脉,此事居然一无所知,最终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总……”

来了,又来了一件麻烦事大院里刚刚停泊下的货柜,十辆车全部出动了,货仓开着,那是刚刚卸下来的货,车进来时,秦苒和叶育民奔了上来,这番总动员终于还是把三万件货全收回来了。下了车,秦苒照单念道:“全部收回来了,一共两万九千六百件,简装可口可乐4400件、纸箱装可乐2600件、今年刚开发的品种零度可乐1200件;家庭装汇源果汁2200件……350ML雪碧包装3400件、1L装雪碧包装860件……账户无法大额提现,我们发动公司中层管理以及批发商,把私款和未入库的营收款全部凑起来了……一共八十六万多。”

“林总……”

在利益驱使的环境里,都在逐利,逐得都没皮没脸了,经营状况良好的飞鹏饮业快成一块唐僧肉了,谁都想割你块剜你块尝尝,报社、电视台、分局再加上那些还在市场上做手脚的烂人,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明枪暗箭等着。快到公司时,看着依然灯火通明的公司大院,林鹏飞长吁短叹着,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

秦苒和叶育民奔上去了,闫副总回过头看着,扶着车门的林鹏飞像腹间剧痛一般,抽搐着缓缓倒地,几个人下意识地也上前搀着。

月夜、星光,一路昏暗,从景区驾车直返公司,闫副总连自己的车都没开,载着林总回了公司了,已经十一点多的光景了,一路走得很慢,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关键时候来了个大翻盘,人大摇大摆走了,局里也扔下林总不管了,这事办得几乎要把林总气倒了,特别是公关部连夜和报社总编协商,对方居然要把一年的广告版面全售给飞鹏饮业,气得林总连东西都没得摔了……

“快快,扶进车里……”

宝押对了,不过这是个剜肉补疮的办法,帅朗眯着眼坐着,回忆着用以撬动警察更高层次的那个消息,那是一个月前,在萨莉西餐厅,当时才刚刚学会怎么泡妞搭讪,出了餐厅门口就被一伙骑电单车的人围着,结果是自己被痛殴了一顿,说实话,还真没看清是谁来着,这要怎么跟反骗防抢那帮警察爆料,得赶紧捋捋思路,轻重主次得分清楚,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送进去,那可划不来了……

“放平座位……”

“好消息总得换个好回报吧,你们早点儿请吃请玩再给点儿实惠,我早告诉你们了。”帅朗一副奸商的口吻,听得方卉婷和木堂维气结了,都不说话,加速着向市里驶去……工作组的正等着这个浮出水面的案情,下午两人追上了帅朗,这也正中帅朗的下怀,本来准备躲开警察视线的帅朗临时改了剧本,干脆来了个自投罗网,把事情的转机押在方卉婷和木堂维对自己所知消息的重视上,什么消息呢?帅朗直言不讳,我知道那帮骑电单车的取款人是谁,在什么地方,怎么样能抓到他们……我甚至知道电信诈骗案的主谋以及作案方式。不过我现在没时间,我得回景区派出所接受治安传唤……然后是方卉婷和木堂维向工作组汇报,接下来就是工作组向景区派出所询问案情,不过一件治安事件而已,在工作组眼里连案子都算不上,再加上白所长的暗中添油加醋……于是成了上头有人保着,谁也不能动这个人的态势。

“去医院……小叶,你在公司等着,秦苒,你扶着林总……”闫副总咐咐着。

“那上次五一时候不告诉我们?”方卉婷置疑了句。

手忙脚乱,扶人上车。车刚到公司,又转向直奔医院,这次,林总真给气着了,而且气倒了……

“都说了,你们帮我,我帮你,这么大事我敢说瞎话吗?”帅朗道。

“你的……拿好,皮师傅,你们的……剩下的进大账里,帅朗出来给你们分配,有意见吗?”

“呵呵,我要不知道这么重大案情,他还不给我打这个电话呢。”帅朗一副等价交换的口吻,听得方卉婷有点气结,反倒是小木兴趣来了,凑上来很凛然地问:“下午你说你见过这帮电信诈骗人,而且能把取款的飞车仔全找出来?真的假的?这情况我汇报给卢副局长了,吓了领导一跳啊……本来领导都不愿意插手派出所和分局的治安事件,就因为你知道这个案情,电话都打到派出所了,省厅可都惊动了,我说帅朗,你可别害我跟方姐啊,这要慌报军情,我们俩可惨了……”

杜玉芬成了这些人的临时指挥,一问都没意见,罗少刚一大包钱拎在手里,黄国强小心翼翼把身家扎好,程洋却是背了不伦不类的单肩包,老皮叔侄俩最少,不过几万块,一只手都拿得下,此时看着几位乐滋滋的样子,有点后悔这次投资少了,白白错过了一个好机会。大牛最方便,就在货场的大办公室里,把钱直接搁到五公分厚的保险柜里了。大牛看着杜玉芬还剩下一大堆钞票,有点眼热地掰着指头数着,嘴里喃喃道:“两万九千多件,一件卖给他们挣四块七毛多,刨去运费、人工……哦哟,挣十万出头了啊……”

“帅朗,你可别胡说啊,4.19电信诈骗案现在属于省厅督办大案,我们可是打着省厅旗号把你带走的,卢副局长可是等着你的案情呢。”方卉婷道,有点心虚,特别是见到帅朗这副没遮没掩的说话有点心虚。

等算清这个账,大牛抬眼再瞧众人,却是都笑着看着自己,特别是程拐,龇笑得分不清五官了,看得大牛很不自然,指着程拐骂了句:“奸商,敢情就我蒙在鼓里,我还说白扔了呢,把我给心疼的……”

“是嘛,就得依法办事,不能胡来嘛,我主动接受询问,他们还准备扣着我不放人,切……”帅朗心里的紧张也全然放松下来,其实就怕人家较真,尤其在面对那两位刑警时特别心虚。

一干人听得大牛由怨转喜,俱是哈哈大笑,杜玉芬笑着收起了钱,这是她和帅朗的筹资,两个人的筹资加上利润接近总货额的一半了,边收起来边说:“也没挣那么多,倾销出来的四千多件,运费和附加损耗接近一万,刨去今天动用的人工、车辆和其他损耗费用,再加上还有不到两千件的尾货,全部销出,能挣十万撑死了……大牛,这批货就留给你了,当你明天的配货……”

“别胡说,要不是冲你举报过传销和银行卡犯罪团伙,卢副局这个电话是不会打的,不过别以没事了啊,卢副局已经责成景区派出所对此事按正常程序调查了。”驾车的方卉婷,斥了句。

“那后天呢?”大牛瞪着眼,这倒看得远想得远了。

“唉,一言难尽啊……”帅朗道。

“后天再说后天的事,咱们这会儿还不是过一天算一天。”黄国强笑道。

车挤挤攘攘鸣着喇叭好容易才出了人群的包围,上路时副驾的小木回过头来问:“喂,群众基础不错嘛,你说你是被冤枉的,我怎么看不像呀?”

老皮凑上来了,好奇地问道:“小杜,帅朗还留着啥锦囊妙计吗,说出来听听,让大家心里有个底,全兑给飞鹏了,咱们明儿景区卖啥?”

一喊一乱,叫嚷着,那些心里还绷着弦的摊主都放心了,拥着车直送着人,这下子放心了,都高兴了,三三两两相跟着往村里返回,好歹能睡个安生觉了。

“那还用说……想卖啥卖啥。”罗少刚一撇嘴,得意地说:“就今天这事,兄弟们的名头都闯出来了,明儿到飞鹏那家批发商配货处,他们都不敢不给货……说到做到啊,今儿没给帅朗货的,咱们可收拾得不轻,够他们喝一壶了。”

越野警车驶出派出所的时候,车窗里帅朗招着手大呼道:“没事了,没事了,都回去吧……明儿早上按时出摊啊,休息好养好精神,明儿还得大干呢……回去吧,景区市场就是咱们的,谁也动不了。”

老皮一想点点头,这倒也是,这么整估计没人敢惹了,程洋和杜玉芬互视了一眼,笑而不语,只有大牛还有点良心,拽着罗少刚,略有不忍地说:“我说……咱们不能紧着一家坑吧?就光棍办事都不能赶尽杀绝啊。”

闫副总没吭声,失望地叹了口气,功亏一溃了,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如果在这事上都拿不住对手,那接下来处处受制的就是己方了。

回头问着杜玉芬道:“杜姐,帅朗不在,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听你的,不能听他们的,这些货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主,我信不过他们。”

“嘭”一声响,几乎同时,林总得到帅朗放出来的消息,一怒之下把昂贵的三星伯爵手机摔到了车窗上,摔成了几块……

信不过的自然是罗少刚、黄国强以及程拐之流了,一说这个有点触众怒了,有人伸巴掌、有人抬腿,都朝大牛招呼,大牛尖声叫喊着,乱嘈嘈的一堆,杜玉芬拍拍手示意道:“嗨、嗨,几位小朋友别闹了啊,还有正事要办呢!大牛、国强,你们俩待在这儿,其他人带上车跟我走……”

“谢就免了,别给我找事了啊……外面有车,自己走吧。”

“去哪儿?”大牛凑上来问道。

帅朗窥破了这等心思似的示好道:“白叔,真没什么关系,就吓唬吓唬他们分局的别掺合您派出所的事……要真要说关系,顶多就是我爸和卢副局长是同学,关系没那么铁。对了,白叔,改天我得请您,好好谢谢您……今天的事多亏您提醒……”

“明天的货还没着落,光你火车站有,我们还没卖的呢。”程洋道。

“不是我什么人,认识而已。”帅朗轻描淡写,又不忽悠自己那些吓人的关系了。

哟,又要出去找食了,一听这话,一看杜玉芬和程洋,敢情已经成竹在胸了,罗少刚很正色地问上了:“到哪儿找货源?”

“卢副局长是你什么人?”白所长却来了个疑问,很迷惑。

“呵呵……正浓的怎么样?”杜玉芬起身了,笑着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

派出所里,白所长看到治安和刑侦的人一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回头开了询问室的门,又从里面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还闲坐着的帅朗,帅朗回过头来,看着白所长,讨好似的笑了笑,轻声道:“谢谢啊白叔。”

“正浓?李正义?”罗少刚愣了愣问道。

说得神情凛然,再联想帅朗的话,由不得两人不信了,刘清一摆头:“还当真是一场误会。走!”

“能给咱们吗?”黄国强怔了一下,原本想乘胜追击,一下子没想通为什么矛头转向正浓老太太了。

放了电话,看着分局来的两人都瞪着自己,白所长一撇嘴:“刘清,别这么看我,真不是我捅的,我跟局里也说不上话呀?……您别瞪我,省厅专案组专门来车带人来了,这么大来头我敢吭声么……”

“呵呵……走吧,有今儿这事垫底,借他李正义个胆子他都不敢不给货,更何况销给咱们,他也挣钱着呢……墙倒众人推呀,都巴不得看着飞鹏倒霉呢……走了。”程洋大大咧咧地说着,出了办公室。杜玉芬笑了笑,摇摇头,出去了。

刘清有点郁闷地把电话递给白所长,白所长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立正挺胸对着电话喊道:“是,我们一定按照正常办案程序处理,维护景区和谐发展大局……是,马上放人。”

后面这帮跟风的可不动那么多脑筋,大牛拉着老黄要喝两盅,程洋、老皮、罗嗦各唤着自己带着的帮工,连烟带工资奖金一人口袋里塞了一包,因为连续作战的萎靡士气立刻被催发起来了,六辆厢货的队伍上路了。

“……胡闹,你们分局的刑侦力量本身就不足,乱掺合景区的治安事件,谁给你们的权力?你们责任区在哪儿?自己知道吗?……谁教你们干扰正常治安办案程序?……这件事,你们给支队写个情况报告上来……让白所长接电话……”

杜玉芬驾车前面带着路,罗少刚和程洋凑到了车上坐着,车行不远见两人就开始商议着明天的配货以及价格操作问题,杜玉芬免不了又是有点大失所望,这些哥们儿好使唤归好使唤,不过各个都够呛,都算计着自己兜里的钱,根本没人关心帅朗,现在消息只有白所长给了个电话知道人被市局的带走了,是不是没事了,究竟带去干什么,看样子根本没人关心,片刻后杜玉芬问道:“小罗,问你个事……帅朗在市公安局有什么关系?”

“其实我和警方一直紧密配合,还破了不少案,咱们之间肯定有很大的误会!”正当刘清两人为帅朗的套近乎哭笑不得时,门“嘭”一声开了,白所长奔了进来,招着手让刘清出来,耳语了几句,跟着刘清招着手让助手出来,两人快步朝所长办公室走去,电话就放在桌上,拿起电话一报警号一报姓名,一听对方是市局卢副局长,要听此事的详细经过,草草一说,电话里传来了领导很不悦的指示:

“没有吧?他爸在乘警上班,和那不是一个系统。”罗少刚道。

被叱喝的帅朗动了动,眼睛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下,于是刘清认为,高潮要来了……

程洋也摇摇头:“应该没有……哎不对,说不定有,上次端那盗版仓库好像他找的人……哎哟,我也弄不清,这小子干什么事都鬼鬼祟祟的,不到最后他不告诉你。”

温水煮青蛙到了一定时候,猛火一加,这种办法对付嫌疑人一般情况下是连肉带骨头全烂,刘清如法炮制,说完了眼睛严肃地盯着帅朗,那种威风凛凛的样子,足以震慑一切宵小了。对于警察,每每最兴奋的莫过于把罪犯绳之以法,莫过于看到罪犯的心理防线崩溃的一刹那,职业的荣誉、心理的满足等等各种元素会在这个高潮中体现。

“白所长电话里说是市公安局的警察接走了,还打着省公安厅的旗号……他不会在公安局真有什么硬关系吧?”杜玉芬不确定地问道。

刘清加重语调说:“痛快点儿,我也明告诉你,这事不重,飞鹏是个大公司,无非是想收回原本属于他们的市场,你大不了就是个赔点儿钱拘留几天的事,不要把这个事搞得满城风雨,真让我们穷追不舍,结果就没有那简单了,判你个劳教都是轻的……”

“不会……要有还至于去累死累活卖饮料啊,我们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要有我们能不知道?就他那德行,他爸都不待见他,每次犯错都往死里揍……”罗少刚说着旧事,否定了。程洋想了想:“杜姐您别担心,既然他敢拉这层关系来压分局找茬儿,那他心里多少就应该有点儿谱……您别觉得我们都不关心他,我们的关心方式不一样,从小我们就有约定,谁沾上警察了,其他人绝对不帮忙,除了这事,其他的没二话。”

帅朗一惊,身子一动。

“为什么呀?”杜玉芬没听明白。

不过越是这样,越接近崩溃边缘,刘清知道到亮底的时候了,和气细雨成了雷霆万钧,猛地一喝:“帅朗!”

“都不干净,怕连窝端了呗。”罗少刚笑道。程洋斥了句:“去去……别听他的杜姐,我们都是小混混儿,真沾上警察查的事,谁也帮不上忙,担心也白搭。”

没说话,帅朗的表情保持在呆滞和不动声色之间,对于刘清所讲的一切似乎都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无动于衷,哪怕这个故事再委婉动听,也是一般般的表情。

杜玉芬不问了,多少有点理解这几位狡黠里透着无奈的生活方式了,不过又怎么能放得下担心呢,缓缓地走着,回忆着下午最后和帅朗分别的时候,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了,帅朗把自己也作为棋子放到景区派出所了,最后的交待是把收到的货全部倾销回飞鹏,以他的判断,林鹏飞为保大局,保市场,肯定会出资买下这些货,等他发觉上当时已经晚了。

眼睛动了动,这扇心灵的窗户彰显着心思同样在动,刘清笑了笑,凑上去几公分,对帅朗轻声细语地说:“……看样子你很讲义气,是吗?今天主动来这儿也是想一个人扛着,把你这个团伙全保下来……”

那番前去是要借一支压垮飞鹏的力量,如果成了,飞鹏在受到连连打击之后恐怕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在这个时候完全可以借此事的影响向正浓施压,他不敢不供货;当然,如果败了,说不定十天半个月或者更长时间回不来了,可能是分局也可能是派出所扣着,剩下的就是分钱遣散了……从飞鹏得到的那笔利润正好给大家当遣散费了。

一思考,再不动声色也会有端倪落在刘清的眼中,刘清暗道着先期的工作没有白做,快接近这个人的心理底线了,笑了笑,劝道:“我相信那样的后果你不愿意看到吧?即便是你藏得再深,但这里的生意你丢了、朋友也被你送进去了,是你预料到的吗?……在你的档案里我发现了一个疑点,铁西局六处派出所处理的关于你的盗窃案,赃物是十几根重达26公斤的轨道废钢,但嫌疑人只有你一个人,我想你一定是替别人顶罪了吧,你一个十六七的小娃娃,怎么也不可能偷走半吨的东西吧?”

目标一个接一个实现了,杜玉芬还是没有那种赚到钱和保住市场的欣喜,还是在为不确定的事担心……

帅朗瞠目结舌地愣在座位上了,都说了警察不傻,这倒好,碰见个老手。帅朗看着对面这位,长脸,额上皱纹不少,有未老先衰的迹像象;眼珠子盯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明显是个专一且自信的人。帅朗暗道着,瞒天过海的手法估计瞒不过这个老手了。

“听着啊,见了我们领导别胡说,还有省厅的督导在,这事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眼皮子一跳,帅朗动了动,刘清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笑了笑,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你们不是一个人,还有姓程的、姓罗的、姓黄的、姓牛的和姓皮的,你如果要实施这件事,幕后是你,那么执行的中间层应该是这几位吧?是不是他们搞的串联?是不是他们在哪儿鼓捣的假饮料把人家摊位上的真货调包了?是不是他们中间谁鼓动村里人闹事的?甚至我想连把记者通知到现场也是他们中间谁捣鬼了吧?……只要我钉住他们其中一个,就能牵出一串来,你信吗?甚至于最终有人会承认你是出谋划策的,你信吗?……呵呵,这一切所差不过是时间而已,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一直认为警察是很笨的一方。”

防抢反骗工作的大院里,方卉婷下车后小声提醒了句,看着帅朗还是扬着头左顾右盼,方卉婷不悦地抬腿轻踢了一脚斥道:“喂,我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刘清笑了笑,更确定面前这位是个久经考验的坏分子,即便不是涉黑人员,也应该是个灰色分子,笑着旁敲侧击道:“我准备放弃对你的正面调查,别以为我们没办法……我可以从现场的摊主人手,我就不相信,你们的攻守同盟能做到固若金汤,只要有一个心志不坚,我就能钉住你或者你身边的人……你觉得可行吗?”

“你能不能不用这种对嫌疑人的口吻和我说话?那我见了你们领导一句话不说行不?”帅朗翻着白眼,呛了方卉婷一句。

可领导给的意思是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这个意思和没有找到证据证词是脱节的,更何况连景区派出所也不怎么配合,所以取得帅朗的口供就成了解决目前这个僵局的唯一办法,说白了也没多大事,就是竞争双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而已,而有不光彩历史的帅朗,因为某种原因成了不光彩手段的始作俑者已经不需要置疑了,对手好像暗示过,领导电话里提示过,就在场的民警也看得出来,除了他就不会有别人。

“你故意气我是不是?”方卉婷怒了。

又回原路了,三位治安上的来人就是这么对付帅朗的,不管你诈、你唬、你问,他都是来回几句转圈,最终转到了原地,原地就是:我已经坐到这儿接受你们询问调查了,查呗!

“是你在故意整我对不对?别胡说这个词你重复多少遍了?”帅朗反驳道。

“我不已经坐到这儿接受你们的询问调查了吗?”帅朗反诘道。

“你……这是为你好。”方卉婷很怒了。

“别转移话题,那现在就事说事,你真的觉得今天的事我们查不出来吗?”刘清问。

“少来了,沾上你们警察能有好的吗?我要不知道案情,今儿晚上还没准儿在哪儿被审讯呢?”帅朗不领情了。

“我做过的事都已经受过处罚了,不能拿以前的事定现在的罪吧?谁能不犯错误?”帅朗不屑道,对于不清白历史,脸皮已经厚到无所谓的程度了。

“你……”方卉婷被气得非常怒了,原本很淑女的,不过对于帅朗从来就淑女不起来,一怒失态了,手指戳着,跟着腿抬也起来了,高跟儿鞋一下子蹬过来。不料帅朗更快,揪着小木移了几公分,然后是小木龇牙咧嘴地“哎哟”一声,小腿被蹬得生疼,方卉婷尴尬地站起来赶紧说“对不起”,帅朗早快步溜进大门了。

“我能查到的档案里,你打架斗殴被处以治安拘留罚款一共四次,其中一次比较严重的还是你在上大学期间,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没有被开除呢?居然还念完了,这应该归功于你父亲的功劳吧,铁西局四处乘警大队长,帅世才……除了这四次,还有两次盗窃,因为年龄不足18岁被免予刑事处罚……呵呵,帅朗,你觉得你还是个普通人吗?”刘清笑着问道,助手也笑了,原本都以为不过是对付小商小贩而已,可没想到对于这么一位几进宫的老同志,不把嫌疑钉他身上都不可能。

三个人关系熟稔,经常是性格稍懦弱的小木吃亏,快步到了四层,方卉婷喊着帅朗,几个人好歹正色了,帅朗倒也不敢造次,放慢了脚步,跟在方卉婷和小木身后,直到了会议室,敲门而入,方卉婷和小木站在门口招着手道:“进来呀。”

“我不普通吗?”帅朗诧异道。

一进门,本来心情很肃穆的帅朗“咯噔”一下子觉得心被抽紧了,一个会议室坐了五六个警察,大沿帽一溜过来,看得帅朗莫名有点心虚的感觉,就像当年轨道钢失窃被派出所三堂会审一样,没来由地有点心虚。

“你表现得很好。”刘清夸奖了一句,话锋一转道:“如果是个普通的人,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不过可惜的是,你不是个普通人,所以不管你怎样掩饰,都逃不过制裁。”

“来来……坐坐……同志们,我介绍一下啊,这就是帅朗,银行卡诈骗案就是他提供的消息,对于我们工作组可是有功之臣啊,说他你们不知道,不过要说他父亲,在座的恐怕都知道,帅世才,咱们系统的反骗专家啊……坐,小木,给帅朗倒点儿水,你们准备一下……”

“询问应该是您询我说,你问我答,不能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帅朗笑道。

卢副局长客气了,不过只介绍帅朗而没有向帅朗介绍在座的几位,好像没有这个必要,那几位看样子来头不小,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四方脸满脸古铜色,一瞧就是个训练有素的老手;另一个精瘦,很干练,这俩应该都是外勤。

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装没事,这种冷静的人恰恰是最难对付的,那么首先要做的是打破他这种冷静,一支烟抽了多半的刘清都没有想好怎么开口,怎么找到切入点,于是干脆闲聊般地开始了,问着帅朗:“你不想说点儿什么?”

一眼扫过,待坐到会议桌对面时,面对面那位面皮白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警察,帅朗刚要忽视却发现这人的肩上两杠一星,居然和卢副局的警衔同级,又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另一位摆弄着笔记本的女警目不斜视,看也没看帅朗一眼,不过帅朗看过去感觉和方卉婷要差远了,眼皮垂着,眼袋都有了,属于严重内分秘失调型。

面前这位,在刘清看来都像,可似乎又不像,他自然地坐着,坦然地看着,似乎那是对一切都茫然无知的无辜,又似乎是一切都了然于胸的镇定。

稍显紧张地坐下,眼光里闪着警惕,帅朗心里暗道,这跟审讯差不了多少,这么面对面坐着帅朗感觉屁股上像长刺一般安生不了,特别是在俩外勤,俩高衔,还有卢副局长、童辉副政委的目光下,实在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了。

对付反侦讯的手段有很多种,第一个原则是别多说,但不能不说,言多必失。面前这位符合,两个小时里除了姓名、性别、社会关系以及今天下午行踪,廖廖数语,一句赘言也没有;第二个原则是言行举止要坦荡自然,否则以警察经常和嫌疑人打交道练就的眼光,你稍有点心虚的细微动作都可能授人以柄。第三个原则是,当第一、第二原则失效之后,咬死了千万别说……

“喝口水,别紧张……”对面那高衔警男说到,不料帅朗哦一声,拿水杯的时候不小心,反倒把水杯洒了,背后的小木一笑,搞得帅朗更紧张了。卢副局长安排着小木赶紧再给帅朗倒一杯,第二杯磨蹭了良久,帅朗才抿了口,放下杯子,像一只群狼环伺的羔羊,无辜、紧张、警惕地看着对面几位警察。

因为仅仅是传唤,所以还是很客气的,就面对面坐着,刘清打量着,黑黑的一个有点帅气的小伙,应该长年户外运动的结果,此时的他目光中并没有刘清经常打交道的那些眼中的邪气,很清澈的目光,对着刘清不闪不避。

不像……不像个能知道重大案情的人,一点儿胆色都没有。外勤男瞥过几眼,闭上眼了,无视面前这位了。

很平静,平静得超乎想像。

不像……不像个能接触到诈骗嫌疑人的知情人,高衔警男和身边摆弄电脑的女警来了个眼色,心意相同,刚刚这等畏缩的表现很让大家失望。

处在事件中心的景区派出所却很平静,刘清接手时也很平静,并没有因为治安的同事没拿下来而有懊丧的情绪,进门的时候目不斜视,两人坐到了桌子对面,助手铺开了笔录纸,刘清慢条斯理的抽了支烟点上,凫凫轻烟升起的时候这才打量着安静地坐在询室里的这位。

不像……方卉婷也在奇怪,侧面瞟了一眼,印象中帅朗胆子贼大,可这会儿的表现像个犯错误的小学生一样,别提多老实了。连小木都在奇怪帅朗怎么就变成乖乖仔了,而且这眼皮一耷拉不敢正视别人,嘴唇一抿不敢信口开河的样子,要不是和帅朗打过交道,一准要被蒙骗过去。

怒了,已经触及代理商的底线,真的怒了……

一碰面,全成错觉了。

“闫副总,让小叶和秦苒查,查来源,这些货的来源肯定不是正常渠道,不管是外省代理供的货还是他们通过什么渠道得到的,一定要查到底,这不单单是个景区市场的事了,已经威胁到公司存亡了……”

“在开始之前,有几个嫌疑人照片请你指认一下……”对面女警正要翻转电脑,不料帅朗脑袋一侧看上卢启明了,打断了话问道:“卢叔叔,这……这合适吗?”

在愤怒之后,又有点后怕,甚至不敢去想像出现市场混乱之后会是一个什么状况,或许,其他的饮料代理商会趁虚而入、蚕食市场;或许,失去利润来源的飞鹏大厦将倾;或许,整个价格体系的波动会殃及全省甚至招致厂家的质疑,最终殃及自己这个独家的代理身份……很多或许让林鹏飞坐卧不安,朝闫副总要烟,这个嗜好戒了很多年了,一支烟点上狠狠抽了一口,浓重的烟直入肺腔,剧烈的咳嗽声后,响着林鹏飞阴沉的声音:

“别紧张,这都是‘四·一九’专案组的同志……”卢启明解释道。话还没说完又被帅朗打断了,直言道:“不是,卢叔,我是说,我明儿一早还赶着回景区卖饮料呢……今天这事不是我非要说,是我逼得没办法才说,景区本来我们在卖饮料,有家大公司想垄断市场,就想把我们赶走。卢叔,你说我们当个二道贩子的卖点儿饮料容易不?七点多去派出所接受询问调查,他们两拨人审了我四个小时,非逼着我承认违法了……您说,我我……我现在见了警察都犯怵,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要不说认识卢叔您,这会儿我都出不来……”

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数字,加上已经投放市场的实际应该高过这个数字,一个代理维系市场的无非是独家供货以及价格上的优势,而这三万件,几十万瓶的数量真要全部扔进中州市区这个大市场里,那将不啻于一个重磅炸弹,直接后果就是炸毁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饮业生意。

语速含混、飞快,不过好歹听清楚了,诉苦来了,那表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比窦娥还冤,苦水倒出来比黄河还长。帅朗的形象顿失了,那几位警察俱是无奈加不屑的表情,看来期望值有点过高了,卢副局长却有点挂不住了,敲敲桌子摆摆手:“好了,好了,几个小商小贩争来抢去的就别放这儿说了,多大个事呀?景区派出所会按程序办的,放心,谁要循私枉法了,你找我……说正事。”

“三万件……三万件……三万件呐……”

“哦……”帅朗等的就是这句话,貌似放心了,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是林总的车,因为接到铁路货场有三万件公司的存货之后义愤填膺地用拳头砸着车窗,即便是买人家的饮料也不好好给,非要现金,否则免谈,这个时间即便是林总要筹到几十万的现金也没有那么容易,秦苒和叶育民正调着公司中层人员和批发商的关系筹款,账户上提不了现只能从各批发商未存的当天营收款里拆借了。此事搞得林总先是焦急,又是惊诧,现在都成愤怒了,愤怒到擂着自己的车发泄……

那几位警察终于开始问了对面的女警看样子职位不低,一翻电脑面对着帅朗问道:“指认几个嫌疑人……这个是谁?”

嘭……奥迪车里传出沉闷的声音,像在敲打着什么。

“五花嘛、大饼脸,贩卡的……”

此时,晚上十点整。

“这位呢?”

不到两分钟,很快,秦苒走上来了,对着这伙烂人,一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难受表情,落锤定音了:“我们要了。”

“豆芽……我只知道绰号啊,不知道真名。”

杜玉芬撂了句,朝程拐一群人走去,头也不回。

“这位?”

“随便,你不要有的是人要……提醒你一句,我们要现金,给你两分钟时间请示,我们赶着要出去销货……”

“老外,有白斑病好像……”

“我得请示一下我们林总。”秦苒紧张地说,当不了家了,叶育民早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

随即有人奔上前去,一溜六个货仓,能开进货厢的仓库,卷闸一开,灯一亮,叶育民心一抽全身发凉,秦苒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被吓跌倒,包括开着一个货仓,七个货仓,满满当当地全是饮料,这要有数万件之多。

中分头、有汉奸气质、五官端正的一位男子,是一张电脑合成的图像,帅朗看了良久,摇摇头道:“不认识。”

“好,站稳了,别吓得腿软……”杜玉芬一扬手,远远喊道:“开仓。”

一说不认识,一堆人都失望了,特别是那俩外勤哥失望得很明显,撇撇嘴,直摸下巴,知道帅朗是银行卡贩的举报人后,很寄希望于帅朗认识这个浮出水面但无从得知详细情况的嫌疑人,而这会儿,希望破灭了。

“你也确定?”杜玉芬又问叶育民,叶育民也点点头。

“那你准备告诉我们什么?”高警衔男不置可否地问了句。刚才就是梁根邦的合成图像,而帅朗根本不认识,说什么知道梁根邦,谎言一戳便破。

“你确定?”杜玉芬问秦苒,秦苒重重点头。

这也是一个试探,一个对举报人谨慎的试探,一试便知帅朗是个假货了,除了失望,还有方卉婷和小木觉得脸上有点发烧,偏偏帅朗根本无从得知警方还捂着案情,直接说上了:

批发价比分销价每件高三块多钱,再加一块钱,等于是几乎要以市场价回收产品了,叶育民有点为难,看着秦苒,秦苒咬着嘴唇,知道结怨已深,对方是故意给难堪了,咬咬牙:“要了。”

“……我在案发那天晚上正好在萨莉西餐厅吃饭,吃饭中间和个妞搭讪,结果出门就被人堵上了,都不认识就打起来了,我拉着那妞就跑,跑了几十米,前面、后面,都是骑电单车的堵我,后来我就急了,拉着那妞钻进小胡同了……结果跑了没多远,是个死胡同,我蹭蹭蹭爬到墙上了,可那妞她上不去呀,就被那些人抓住了……我看着他们欺负女人,我就急了,我从墙上跳下去,照着最后面那人后心猛踹了一脚……”

“卖给你们价格可就高了,批发价基础上加一块钱,算运费了,你们把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市场收走了,把我们的人也送进去了,总得给我们留下安家费吧?”杜玉芬很悲切地说。

形神兼备地讲着英雄救美的故事,讲到半途停下了,帅朗愣愣地看着,环视的警察都以异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像看动物园大猩猩溜出来一样,这倒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对,我们全要了。”秦苒接着话题道。

“后来呢?”对面的警衔男忍着笑出声问了句。

“你还是没明白,我们带头的都进去了,还做什么,我们就准备把这些货倾销完了,收摊走人,这不正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杜玉芬反诘道,盯着两人,秦苒和叶育民互视了一眼,僵在那了,此时,那几位搬货的远远的看着,有人想上来被程拐拦住了,明显地有几分悲怆情绪,叶育民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杜姐,既然倾销,那都给我们怎么样?”

“后来我就被那帮骑电单车的摁倒揍了一顿,亏大发了。”帅朗很懊丧地说。

“这……”叶育民霎时语结了,秦苒接着话头劝道:“杜大姐,这行您是前辈,要是以分销价出货,批发商可无利可图了,对市场的冲击有多大您比我清楚,以后别说市区,就景区也不好做了。”

哧哧呵呵的轻笑声响起,这个毫不意外的结果把大家都逗笑了,卉婷听着帅朗说书般叙述,先把自己扮成英雄救美的英雄,然后又成了白挨揍的冤大头,就像故意扮小丑讲笑话一样。而在其他人看来,更像是件争风吃醋、流氓打架的事,联想到帅朗刚进门的表现,感觉帅朗就是想通过举报报复,让警察帮他出气。

“杜姐,咱们好歹都同行,事别这么搞,这么搞谁也干不下去了,有话咱们坐下来谈。”叶育民低声下气地求着。不料杜玉芬反诘道:“是吗?我们昨天去可被你们赶出来了。”

“你是想告诉我们,这些打你的飞车仔,就是电信诈骗案的取款嫌疑人?”警衔男像取笑一般,看着帅朗问道。

秦苒和叶育民改了称呼,直奔上来。杜玉芬给了两人一个耸耸肩的动作,此时反而冷静了,损道:“哟,追这儿来了,我说秦助理,你们背后使手脚把帅朗扣住了,怎么?也想针对我们?我们卖可口可乐、卖雪碧、卖汇源,不犯法吧?二位怎么没带警察来。”

“对呀,就是他们,打完我回头再去取钱,两不耽误,赶紧把他们抓起来,这帮人里没一个好鸟。”帅朗正色,说着的时候却见那位警衔男起身了,这下子话又被半路打断了,让帅朗好不懊丧,暗骂着,老子好容易说一回真话,愣是没人相信。

“杜姐……”

确实没人相信,那位警衔起身,对面的女警也合上电脑跟着起身,卢副局长见方卉婷和木堂维带回来的知情人出了这么大个糗,有点难堪,随随便便一个打架的参与者就和电信诈骗案联系起来,实在说不通,更何况这人连诈骗案浮出水面的嫌疑人根本都不认识,不用说又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线索了。

“杜大姐……”

看来这两位的来头不小,一屋子人除了没资格送的小木、方卉婷,其他人都起身送两位出去了,帅朗想了一路,热乎乎的热脸贴了冷屁股好不懊恼,一侧头,那俩更懊恼,小木恶狠狠地盯着帅朗;方卉婷,仇人相见般地看着帅朗,两人一左一右挤着帅朗,这么大丑可丢不起,小木恶狠狠地威胁着帅朗道:“玩我们是不是?把你小子送回派出所。”

焦灼地踱着步,货上车一半,第二波倾销准备开始的时候,一辆白色的现代开进了货场,速度很快,戛然而止停在杜玉芬的车前,跳下车来的是秦苒和叶育民,杜玉芬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惊讶,看看表,九时五十分。看来连连遭受打击,反应速度倒也不算慢。

“送回分局治安队,让他们再揍你一顿。”方卉婷咬牙切齿地发泄着。

不远处货仓里的货,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在没有任何他的消息的时候,才发现她很在乎,在乎到甚至想抽身事外,不再趟这浑水。

“揍完了再拘留。”小木加着砝码。

货又开始上了,几个人加入到搬运工的队伍里,分货、码货、上车,本来就是用于出租的货场几乎是通宵忙碌着,中州市区白天又不允许大车通行,反倒是晚上这里很热闹。身处在闹市中的杜玉芬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冷静不下来,对于帅朗每每险中求胜、危中求利的做法总不那么赞同,特别是这一次,连自己也当筹码押上去了,胜算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小,在没有任何消息的时候,焦灼和不安像小虫子一样咬啮着全身,同样感觉安生不得。

“拘留完了再罚款。”方卉婷继续加着砝码。

干,继续干起来了,程拐自然是支持,罗少刚人比较横,巴不结和飞鹏一起同归于尽,大牛和老黄虽有微词,不过在这个团队里当不了家,况且听杜姐说这事好像和救帅朗有点关系,这些人即便是不愿意,也只得盲从了。

“罚完也不放人。”小木又续了句。

“现在……九点三十五分……有快两个小时了吧,从景区到这儿得半个多小时,如果他们够聪明的话应该能想到咱们有货仓……也不知道帅朗怎么样了?”杜玉芬看看表,一会儿垂手,一会儿叉在胸前,站立不宁地说着,更像在自言自语,一会儿老黄、罗嗦、老皮都回来了,杜玉芬咬着牙对着众人迸出了一句:“继续出,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继续扩大覆盖面,只要开着的商铺、夜市、饮料摊全部上货,咱们有三万六千多件货,60多万瓶,相当于飞鹏市区三到四天的销量,足够冲溃他们的销售网络了……”

恶人伪善容易,善人伪恶可难了,两人的威胁听上去着实可笑,帅朗没心没肺地嘿嘿笑着,笑着劝着两人道:“人家根本就不相信我,我就磨破嘴皮也白说……我问你们,我说那帮飞车仔就是取款,你们相信我不?”

“他皮糙肉厚耐揍呗,他爸就是警察,经常揍他,练出来了。”大牛咧咧地说着。程拐使着眼色让这货闭嘴,早看出杜玉芬的脸色不对了,不料大牛说个不停,急得程拐一把把这货拉到一边道:“去,一边歇着去……杜姐,出了四千多件了,动静好像不够大呀?”

“大哥,你让我们怎么信你呀?泡个妞出门就碰见取款人嫌疑人了,这么好的事怎么不让我碰上?”小木自然是有点不信。帅朗回头问方卉婷:“你呢?相信我不?”

“没事,他经常进去呢,我们几个小时候搞出事来,都他进派出所顶缸。”大牛爆了个猛料。杜玉芬怔住了:“什么?为什么光他进?”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方卉婷失去判断力了,无奈地说了句。

“啧……你有完没完,说八百遍了。”杜玉芬按捺不住了,斥了大牛一句,大牛吧唧着嘴不说了。杜玉芬教训道:“大牛,你就不想想帅朗要出不来怎么办?光知道担心你的钱是不是?”

“我要是告诉你们……那个故事还没讲完,我被人揍了一顿,回头又被套上麻袋片,给运到这些人的窝点了,看管我的人就是梁根邦手下,后来我溜了,溜了才知道那天晚上梁根邦之所以没到窝点,是因为案发了……”帅朗简明扼要的几句话,说完了又问小木和方卉婷:“你们信不?”

“可惜了啊,一件才挣五毛钱,算上油钱人工,可还赔钱着呢。”大牛弱弱说了句,眼瞟着杜玉芬,有点不太理解这个赔钱的办法,看着便宜扔出去的货有点心疼,大夏天这玩意儿根本不愁卖,用不了三五天就能销完。杜玉芬没搭腔,大牛又追着问:“杜姐,我问你话呢?要不咱们放着慢慢出,这多可惜,好不容易收回来的,总不能赔钱扔了吧?”

小木被唬得一愣一愣,喃喃地说:“不太可能吧?”

“要是还没动静,就一直出。”杜玉芬淡淡回了句,心有所想,旁人不知。

“你们都不信就没办法了,等抓着嫌疑人再核实吧。”帅朗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了。

从超市配货返回到货场的程拐,车停在货场边上跳下车,看到杜玉芬独自靠着车和大牛说着什么,奔了上来,远远问道:“杜姐,还出不出?”

“帅朗,都说了开不得玩笑,你还是掉链子了,刚才为什么不说?你让我怎么相信?”方卉婷气结了句。

所以,虽然量还不算很大,不过震动足够大了。

“这是为你好,上来我就全盘告诉这两人,不就没你们俩什么事了吗?你们帮我,我总不能帮他们吧?”帅朗道,想起了刚刚进门遭遇到的无视,其实他心里也有点上火,故意避重就轻把两人的思路引上了岔,本来想看看那两位吃惊的样子,不料还没来得及爆料,那俩倒拍屁股走人了。帅朗笑了笑,对方卉婷说:“你以为我傻呀?进门一搬照片,我就知道是试探我,从浅入深是不是?最后露的那张照片虽然我不认识,可我猜得出,应该是组织取款的重要嫌疑人,没准儿就是梁根邦本人照片……不相信我就别问,试探我有什么意思。我还告诉你们,这一套没用,但凡诈骗嫌疑人,最小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和相貌,画个像就想把人家逮着,你做梦吧你……”

只不过谁都知道星星之火能燎原的道理,好在这是晚上,要是白天的话,说不定消息传得更快。有低价的货源,接踵而来的就是商户跟风而来,即便进你的货也要压价,那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小木挠挠脑袋,分不清帅朗所说的是真是假,方卉婷蹙着眉,也有点为难,想了想,站起身,让小木陪着帅朗,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小货厢能拉六百件,大货厢能塞一千件,其实也没那么多,都是半车半车出去送货的,车里塞一半货,塞一半人,这些人都是从各自景区收拢回来的,如果从现场细看的话,其实这次倾销很艰难,比如在中原广场,罗少刚带着人几乎是饮料摊挨个过的,那些摊主不是一般地精明,成件的饮料扒开包装一瓶一瓶看是不是假的,确认之后才留几件。比如在亚细亚商业街,黄国强带着车也是一家一家上货,市区销售的难度很大,小商铺进货都是三五件,多也不过十几件,有些甚至见生面孔都不敢上货,也只有杜玉芬联系的两家大超市直接进了一千六百多件。

对于帅朗有点倔的脾气,方卉婷是深有体会的,恐怕是进门被省厅两位待慢了故意捉弄对方,或者还有另一层意思,对于帅朗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分得很明白,有些有价值的东西没准儿根本不想给别人,斟酌了片刻,在门外拦住了送省厅督导返回的卢局和童政委,轻声请示了几句,估计这个请求有点过分,听得卢副局稍有不悦,回头征询童副政委和刑侦上两位外勤队长,耳语了片刻,再一次推门而进了……

电话其实早就打了若干个了,不过婆娘一催,唐老板又火急火燎地拨了催上了……

这一次,谈话方式变了,准确地说没有谈话,一进门卢副局长就在帅朗跟前坐下,然后起身拿起帅朗的杯子,就着饮水机给帅朗倒了杯水。童副政委呢,摸着烟给帅朗递了一支,另外一名外勤,那位大个子顺手点着火,一下子殷勤得让帅朗有点不自然了,几位警察围着帅朗,倒不像先前那样审嫌疑人了,寒暄几句,帅朗抽着烟,状如拉家长一般说上了:

程拐撂了句话,那人点头如小鸡啄米,直看着两辆货厢开走,愣怔着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婆娘在身边提醒了一句:“死相,快打电话呀……”

“……嗳,要的就是这氛围,不能把我当嫌疑人看待吧?我信得过小木、方姐,信得过卢局您,还有童政委您,还有这两位大哥……其实这帮人真的就是那帮取款人,当天晚上我被他们装麻袋里带走,三个看管我的嫌疑人,我能分辨出他们的相貌来,一个叫憨强,身高一米九,同性恋;一个叫老铲,勾下巴,大板牙;还有一个叫老歪,嘴有点歪……你们找个画像的,一个小时搞定……这三个人说了,都是梁哥梁根邦手下,说梁哥半年多挣了一千多万,好像以前是搞小家电维修的,会无线电……后来我想想,这是条很有价值的线索,就像那种无线电‘长江长江,我是黄河’,这玩意儿能给他们提供一条特殊的通讯手段呀?不得不重视,是个查他们很好的切入点……和我一起逃的那个女人叫小玉,溜出来我们两个向不同的方向跑了,后来就再没见着,他们当天抓的就是这个女人,把我捎带上了……那帮取款的很好抓,当天晚上在农科所巷子里打架,他们在未发案以前肯定不做必要防护,只要把时间段卡好,肯定拍下了他们没蒙面的图像……”

这劝得是很恳切,关乎自己的生意兴隆和钱包问题,唐老板几乎低三下四地求人了,而且这事除了求人家网开一面再无他途,程拐好像被两口子的可怜相打动了,一挥手道:“好吧……给你个面子,不过这个面子只有半个小时,你们公司要不出面解决或者解决不了,我们就再开过来几车……走啦……”

故事完整了,听得几位警察大眼瞪小眼,敢情这人还真有料,都是非常有价值的线索,说不定就能直接指向要查的嫌疑人,两位外勤用心记着,生怕漏掉了哪个细节。

“就你这还是小户?”程拐指指这货的车,好歹也是趁几十万的主儿了,能把这号货色收拾得五体投地,多少还是有成就感的。一逗,那唐老板自嘲道:“您别瞅这个,驴粪蛋外面光,车贷还有一屁股呢……给个面子,甭到我们这儿降价,去其他地方成不?油钱我出……货没问题,您要货言语一声,我给您送家里成不?给个面子兄弟……”

方卉婷在一旁听着,抿着嘴看着帅朗滔滔不绝地讲着,有点暗笑,其实像帅朗这号人很好对付,整个就一顺毛驴,毛捋顺溜了,干啥都成……只有帅朗自己知道,在所有翔实、细致的经过里,又插进了一个弥天大谎……

“我认识你,不就是中原街上批发副食的吗?我听说今天下午有人朝你要货,你居然敢不给……对不对?兄弟,这是报应,知道什么叫先礼后兵吗?这就叫先礼后兵,你歇着吧,我们这一批搞了十万多件,够销几天的了,你不给,你管我们卖给谁呀?切……”程拐肥腰一叉,手指点点,戳点的那位唐老板紧张起来,倒吸了口凉气,直拍自己脑门儿,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直劝着程拐:“大哥,算我眼拙,得罪您老了……不过事不能这么干吧,你们卖的和我们拿货价差不多,你让我们以后在这儿怎么做生意……手下留情,千不该、万不该得罪您老几位,您给我们公司过不去,别跟我们小门小户过不去呀?”

在举报的同时,杜玉芬带着车队到了位于高速路口不远的正浓配货仓库,因为市区限行的缘故,大货柜的配货都安排在晚上,一群不速之客的到来并没有受到欢迎,仓管知道这位前副总,不过肯定不敢把货随便给人,杜玉芬直接拨着李正义的电话,几个同行都听杜玉芬用很生硬的口吻说:“……李总,话我说到了,事我也办到了,该给公司的钱我一分也没欠,直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针对你公司有过任何举动……既然你们封杀不了,何不咱们合作呢,当然,您如果不供货,我们可以自己找,您不会觉得正浓比飞鹏看得还牢吧?……”

“眼拙眼拙……”

说了几句,把电话直接递给了现场负责的仓管,电话里只有李总的一句话:“给他们,收现款。”

拱手、作揖、递名片,讨好似的对程拐谄媚,程拐一看两人这德行,恐怕是得到了消息从家里直奔来的,笑了笑逗着说:“你不认识吧?”

盛名之下,其势难挡了,恐怕正浓也担心再走飞鹏的覆辙。车开进来了,清点的、码货的、交款的,优先给这个车队供了四千件饮料,一行人趁着夜色,直驶景区。

憨怕愣、愣怕狠,狭路相逢,首先得有压倒一切的恶人气质,程拐一骂,两车司机加上一个送货的都跳下来了,知道今天干的什么事,知道可能出现什么情况,都有所准备。不料华晨车里出来的却是一男一女,女的穿着短裙拖鞋、男的穿着大裤衩,三十开外的老爷们儿远远地拱着手上来了,对着程拐直说:“对不起,兄弟,我是中原街新旺配货的,唐迪……”

这一天,过得太艰难,为了保住这个饭碗,付出的又何其之多,六辆车就驻守在五龙中心景区的停车场等待天亮配货,躺在车里小憩的杜玉芬却是无论如何也合不上眼,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了,而且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市区,中原街,家家利超市后货场,两辆货厢驶出来,程拐刚刚给杜玉芬汇报完送货详情,车戛然而止,停在路边,一瞅,居然有辆红色华晨轿车斜斜地挡在货厢车前。程拐这下子怒了,“嘭”一声开门下车,指着前车骂道:“长没长眼,撞死你呀!”

“这儿,胡子再浓点儿……还有这个人,嘴再歪点儿,露一半牙,人家就叫老歪,这个差不多,就是他了……”

林鹏飞望着派出所灯火通明的院子,骑虎难下地叹了一句。

灯火通明的会议室,正进行一次别开生面的描蓦,三位描蓦师在帅朗指挥下恢复着三个嫌疑人的肖像,而帅朗同时指挥三个人一点儿也不局促,什么样的鼻子、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下巴胡子,说得清清楚楚,这倒不怨帅朗说这么清楚,那晚上差点儿被憨强非礼、被老歪俩货揍了顿,记不清都不可能。三张肖像的描蓦一共用了四十分钟,方卉婷和木堂维全程看着,两人看着帅朗的指点小声啼咕着,这货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当指挥员了啊,那三个警察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停不下来了呀,现在连咱们都当不了家了……我总不能告诉陈局再想办法把他放出来吧?”

对了,不是三个,加上刑侦的那位大个子续兵队长和干瘦的那位邢组长是五个,再加上偶而续水的小木和方卉婷,七个人;连卢副局和童副政委也没去休息,时不时地来看看进展。

“林总,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了?”闫副总坐进车里,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不知道所指的是市场的得失,还是此事的得失。

“就是这三个……”邢组长拿到手里看了看,打印出来的黑白肖像,仨歪瓜裂枣,没什么看头儿,直接递给了续队长,这位大个子瞅了几眼,稍显难色地问:“确实不知道他们姓名?哪怕个姓也成呀?你看看名字,憨强、老歪、老铲……不能搞个案子都搞成水浒传吧?”

“哎,这个小王八蛋,临死也不忘咬咱们一口……”林鹏飞想了半晌,忿忿地开着车门,放平了副驾座位,躺了上去,刚一躺又浑身是刺一样坐起来,闫副总想说什么,又生生地咽了回来,心里一直怀疑这个猝来的事像早有预谋的,否则他不会坦然地走进派出所,人在这里一出现,所有聚焦的目光都锁在这里,连在市场有效的组织协调都来不及了。

一说这个,方卉婷、小木和三位收拾电脑准备要走人的描蓦师都笑了,一晚上净围着绰号转悠了,即便是所谓梁根邦的照片也不确定,那几位被捕的银行卡贩子交待出来不叫梁根邦,而叫“邦爷”。

车驶离的地方,林鹏飞来回踱步思忖着,其间不断有电话打进来,一气之下将电话扔到闫副总那儿,闫副总接电话一律回答“马上解决”,然后马上就挂,直看着林总,有许多话欲言又止。

“就一面之缘,不可能告诉我……”帅朗道。

叶育民这次学乖了,首先想到了火车站那个大货场,大不了会启用菜园路那个货场。他和秦苒奔着上了车,发动、倒车,一溜烟朝市区驶去。半路上的电话响个不停,前期的安排是让批发商直奔现场协调,让公司市场部配货的人员紧急到位,霎时间全部动员起来了……

“那位女的呢?你知道梁根邦为什么动用这么多人抓她吗?”续队长问。

“放心,林总,我知道他们的货仓可能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就搭了个讪,朦朦胧胧就瞅着很漂亮……回头就被装麻袋里关黑屋子里了,后来跑出来我和她一人一个方向,就再没见过……是什么原因呢?”帅朗很难为、很狐疑的眼神,这个睁着眼说瞎话的表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此时一屋子警察的注意力都在这几个电信诈骗嫌疑人身上,都忽略了这个叫“小玉”的女人,这也正是帅朗所希望的。帅朗眼瞟着左右,看着两位刑侦、小木和方卉婷,他们都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帅朗生怕自己太隐晦其词而引起怀疑,猛然间来了个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几个人很好查。”

两人得令,应了声掉头就跑,不料刚跑林鹏飞又喊道:“等等……回来回来,货仓,他们需要货仓,如果有大批量货源的话,一定会有货仓,一定要找到货仓,全部收回来……帅朗既然进去了,这个消息肯定都知道了,剩下的人无非冲俩钱,给他们钱,货一定要收回来……”

“什么?”刑侦那两位外勤,果真上心了,拉着椅子坐下,招呼着小木倒水,然后请帅朗坐到身边,帅朗随意地拿着憨强的照片一指道:“这个人应该好查吧,身高一米九以上、络腮胡子、同性恋……体貌特征这么扎眼,协查到了派出所用不了一天就有消息。”

“啧……哦哟……”林鹏飞这才想起,那人早被自己送进派出所,一个多小时都没音讯了,又踱步了几圈,使劲地拍着巴掌,最后咬咬牙安排道:“小秦、育民,你们马上回市里,组织人到现场,不管他有多少货源、不管他要多高价格,全部收回来……哪儿搞的货随后再说,一定要全部收回来……可以让批发商出面收货,资金咱们出……一定要把这个事办到,公司的市场部、公关部,还有配货上的车、人,全归你们调拨……”

“这个……应该有前科。”帅朗翻了一张,指着老歪的照片。

一愣、一怔、一问,闫副总指指派出所道:“林总,帅朗还在那儿没出来呢!”

这一说俩刑侦愣了:“你怎么知道有前科?”

“快……快……”林鹏飞停下脚步了,紧张到语无伦次,这一次冲击真正敲到了飞鹏的软肋,万一整个市场波动,全线价格下跌,要蒙受的损失那将是个天文数字,林鹏飞紧张地安排道:“快,你们想办法找到帅朗,咱们和他谈,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这事必须得挡住,否则咱们的损失就大了,要是引起全市、全省销售网络的震动,咱们倒退就不是一年两年了……怎么了?你们……”

是啊,名字都不知道,居然知道有前科,小木和方卉婷也奇怪地看着,帅朗一笑道:“我挨过打,从手法上判断得出来。”

一直立而未言的林鹏飞在斟酌着、焦灼着,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他一直以为中州这个大市场已是囊中之物,即便是帅朗冲击市场,也是做做样子、虚张声势,就算冲击也找不到大批量的货源,而现在却真的实现了,实现得如此突然,明显是对景区市场的报复,怨不得他坦言自己不会那么容易被赶走,怨不得数次封杀人家根本无动于衷,也怨不得人家根本没有把代理体系放在眼里,或许真有货源……不是或许,是肯定,肯定有货源,否则不会成车地向市区倾销。

“挨打……也能判断出来?”续队长奇怪了。这位大个子对处处透着怪异的帅朗兴趣越来越大,今天这个人带来的好消息太多了,而且没有留给省厅,全留到了市局刑侦上了,越来越对此人有兴趣了。

啪唧一声,闫副总重重拍着自己的前额,为这一次失策有点痛悔了。

“对,挨打……普通人打人,那是没轻没重、没头没脑,有时候冷不丁一家伙能要了命,有时候一脸一身血,净是皮外伤;要是亡命徒动手,又不一样了,肯定是一招毙命,丝毫没有花哨……”

“除了他们还有谁,您别忘了,还有个杜玉芬呢,她可是这行的,你看拣的这几个地方,夜市、广场、商业街、超市联锁,都是大批量高利润的地方……”秦苒语速飞快地分析着。

帅朗讲到兴处,突然发现若干双眼睛都不善地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立马一笑,话锋一转道:“我是说这个老歪,这家伙把我关黑屋子里揍了两回,手打的时候掌根切我脖子,脚踢的时候在软肋和腹间,这个打法看着不凶,可是难受,半天喘不上气来……这是老痞子的打法,所以,我说他应该有前科,这不是一天两天煅炼出来的,也不可能没有实践就煅炼出来的,既然有过实践也不可能没有失过手,所以,我猜他应该有案底,最起码应该有打架斗殴或者故意伤害的案底……”

“坏了,这都在市中心地区,他们批发价和咱们的分销价持平了,这是故意冲击市场来了。”秦苒看着手机,在GG地图上点了几个点,都聚集在以中原广场为中心的地区,也是全市最敏感的地区。用不了多久,全市的批发商和商户就会闻风而动,这个季节几乎每天都是抢货源,哪里都供货不足,要有降价的消息,那可比飓风刮得还快,叶育民心惊地问道:“林总,不会又是他们吧?”

合情合理的解释,续兵队长和邢组长交换了一个眼色,要这么说,恐怕假不了,怔了怔,邢组长指着老铲的画像:“那这位呢?”

最恐怖的事终于来了,两人一言不发,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约而同开了车门,向前面林总的车奔去。而前面的车也在这个时候门开了,林鹏飞和闫副总也是同样焦急,匆匆地奔下车来,除了秦苒和叶育民的消息,还有人把电话直接拨到了闫副总和林总的手机上,除了前西街、中原广场、亚细亚商业街、中州大学,闫副总还接了一个更让几个人心惊的消息,已经向家家利、嘉和超市开始配货了。区域批发商得到消息急红了眼,不过到了现场已经晚了,第一批整整拉了一货柜,状已经告到领导这儿来了。

“这个比较阴险,话不多,也没动手……不过应该比憨强和老歪的位置高,每一个小团伙里都有个带头的,这三个人里面,这个老铲就是个带头的。”帅朗道。越是位置高,越是不露声色不会动手。

几乎是吵闹,好容易安抚下了这位唐姓的批发商,电话刚停又有人打进来了,又是有人蹿到中原广场销货去了,广场消夏的人群众多,那地方晚上的商铺和饮料摊能营业到零点以后,而这个时候恰恰是销售的高峰期,同样是两车、同样是十几人的销售队伍,听得叶育民怵然心惊,挂了电话,看着秦苒,互报了电话内容,秦苒接到的却是亚细亚商业街、中州大学附近出现的销售队伍,批量很大,都是成车的倾销。

收获不小,最起码有了三个直接嫌疑人。如果这三个嫌疑人涉案不重,那应该比销声匿迹的梁根邦容易查,只要能找到一个两个涉案的人,那顺藤摸瓜应该不是难事。说着话,卢副局和童副政委进来了,笑着和几位打招呼,特别是慰问了帅朗几句。等童政委把一大包东西放到桌上,这才知道是加夜宵来了,火腿肠、方便面、榨菜、面包一大堆。童政委分着东西,小木手脚麻利地给大伙儿泡着面,看看时间,却是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一松懈下来,帅朗直打哈欠,可不料这堆谈兴正浓的警察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泡面的工夫,卢副局让续队长把大致案情给说一遍,当然,简明扼要地说。

“好的,别急,唐老板,您记下车号,我们尽快想办法……”

为什么呢?恐怕是因为帅朗这个货知道的东西太多,要抛砖引玉呢。

“反正你们看着办吧,公司要不管我反正我也有地方去啊……”

或许也没人注意到帅朗的全副防备都在那个不经意的女人“小玉”身上,除了这件事含混,其他的都和盘托出了,而且帅朗,九分真话加一分假话,那就能当真话使;要反过来,九分假话加一分真话,那实打实的是瞎话了,所以除了这件事,都力求细节完美,让警察无可挑剔,甚至于连教他搭讪的盛小珊的名字也不隐瞒,即便是去证实,也能证实是一件随机的事件。

“稍等,唐老板,您别急,我们马上解决……”

而这一个月的案情在续兵队长嘴里说出来不过廖廖数语,四月十九日案发,五一取得重大突破,抓了四个银行卡贩子,这里面涉案最重的豆芽豆学文还真和所谓的“邦爷”谋过一面,不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后来和“邦爷”的交往都是通过一个叫“山猫”的中间人进行的,一直以来“邦爷”就是中州银行卡贩的最大客户,根据调查显示,从去年到今年一年的时间里,通过银行卡贩流到山猫和邦爷手里的银行卡足有一千三百多张,这些无记载的卡已经无从查实了……前一阶段的重点放在对邦爷和山猫的排查,可奇怪的是,这两位重点嫌疑人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了。案情就僵在这里。

“两卡车,这让我们以后怎么干?公司可是保证独家供货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不料帅朗对此很不以为然,插了句:“这不很正常嘛,防抢反骗这么大阵势,再加上刚做了一件大案,是谁也得溜出去躲一段时间呀,总不能趁着风头撞枪口吧?”

“怎么可能,公司和批发商都有协议的,你看清了,有多少?”

“是啊,难就难在这儿,即便是你今天提供了这么多重要情况,对于案件的进度推进还是不算大,到现在为止,我们只是掌握了几张不确定的嫌疑人肖像而已,帅朗,你下午可告诉小方了啊,你有办法抓住那些取款人……怎么找,说来听听……”

“叶主管……不是公司的配货出来胡搞吧,怎么有人在这儿批发饮料呢?对,就咱们的雪碧、可乐还有汇源系列,前西街夜市这儿,好大一会儿了……”

卢副局长只从大局考虑,将了帅朗一军。

九点一刻,人还没有出来,叶育民、秦苒、林鹏飞、闫副总的电话同时响了……

帅朗怔怔看着,愣了下道:“这个……这个……我是这样说的吗?”

八点四十五分,进去整整一个小时的时候,焦急等待的飞鹏公司几人等到了一个喜忧掺半的消息,公关部和电视台、晚报接洽,暂时压住了即将播报那份有关景区销售假饮料被游客群起而攻之的新闻,拦是拦下了,不过恐怕代价不菲,以往没有这么严重的类似情况报社电视台都敢狮子大开口要几十万的广告费,今天的事肯定少不了,秦苒从林总阴着的脸上就能感觉到。

“耍赖是不是帅朗,小木可是证人啊。”方卉婷笑着帮腔了,泡面的小木自然和队友站在一边,强调说:“就是这样说的。”

又过了一会儿,分局来了两辆警车,看到警车林鹏飞心中暗喜,是陈局的高度重视的结果,在这件事上陈局给的面子着实不小,甚至可以想象在一群警察三查五审的高压之下的结果,哪怕有那么一点点破绽都足以把这个对手永远踢出局,比如,组织策划讹诈销售点;再比如,这么多摊主,没准儿警察已经找到了对帅朗不利的证词……

“小帅,你不会有所隐瞒吧?”续队长故意道。邢组长也笑着帮腔:“我怎么觉得帅朗好像知道这些人在哪儿。”

身处局外无法知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将要发生什么事,秦苒和叶育民把车开出不远,和林总的车停到了一起,很长时间没有刘清的电话,商议之下同样是没有定议,话说这地方都没进去过,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还真无从判断,即便是出这个主意的闫副总也揣度不清帅朗自动上门的用意,甚至对于这件事能不能把帅朗拖住也拿不准了……

“哇哇哇……就知道和警察没法共事,一举报首先怀疑的就是我……不相信你们查吧,餐厅里吃饭、偶遇的那个女人、出门被袭甚至于关押我的那窝点,哪一个细节要是证实不了,你们把我关起来……我真是受害人呀?我的表、手机、钱包,损失了好几千呐……我到哪儿说理去……”帅朗倒了一大堆苦水,小木安慰似的先给帅朗端了份泡面,帅朗却是剥着火腿肠吃着,扬长不理了。

一会儿,五龙景点的许老拽出来了,摊主陆续出来的不少,偷驴的正主儿来了,这拔橛子从犯就没人重视了,一出门都心虚地聚在派出所门口没走,私下里悄悄议论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旁敲可以响,话可不能僵,其实就想套套帅朗知道的情况而已,毕竟这个货又知道传销窝点,又捅了银行卡贩的老巢,而对于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群,作为警察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和了解到的。于是续队长很客气地笑道:“你别误会啊,帅朗,我们这是了解情况,警察侦破哪一个案子,都离不开市民的大力协查,不管哪一个案子,排查都是第一步,群众路线是我们的根本宗旨。”

帅朗进去了,白所长也进去了……

“对,一切依靠群众,就得依靠像帅朗这样的好群众,好同志。”卢副局很诚恳地说了句。

一愣一起哄,欢迎之声不绝于耳,欢迎之后又是掌声一片,鼓掌的经久不息,乱哄哄一片,帅朗好容易从人群的簇拥间走进了派出所大门,后面的群众自动停下了,白所长还在徒劳地安抚着大家回去吧,别把晚饭误了什么的,不过号召力明显差了点儿,没人理会,都聚在门口。

“这个案子要让帅朗牵头侦破,说不定早破了啊。”邢组长也凑了个热闹。

是啊,够爷们儿,到了派出所门口,帅朗一回头振臂喊道:“乡亲们,叔叔、婶婶、大哥、大姐们,以后我准备落户五龙村,住黄河边上,大家欢迎不欢迎……”

于是你一句,我一言,全是捏着高帽给帅朗脑袋上扣,听得方卉婷和小木哧哧偷笑,帅朗左看看、右看看,那份被人捧得忘乎所以的好胜心又上来了,顾不上吃面了,笑道:“那当然,要我破哪用得了一个月,一星期就办了。”

廖廖几句,人转身即走,根本不屑和这两位谈话似的,接着又和村里人说说笑笑,同样是这些日子积下的关系,住在五龙村一块儿喝酒打牌的小后生,天天挑拉搬扛帮过忙的叔婶,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大伙儿聚一块儿挣到钱了,而且比以前挣得多了,更重要的是,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摆明了有事也不会往村里老少爷们儿身上推,这事嘛,够爷们儿。

得,卢副局被噎得眼凸了凸,稍给点儿阳光这娃就灿烂得厉害啊,把警察都不放在眼里了。

快到派出所门口,当看到秦苒和叶育民的时候停下了,一停三十多人的队伍都停了,帅朗分开人群,直走到秦苒车边,倚车而立的两人反倒做贼似的很不自在,在一群村民审视的眼光中躲躲闪闪,帅朗看着笑了,侧侧头戏谑地看着两人,然后语重心长地教育道:“秦助理、叶主管,给你们林总带句话……做生意就做生意,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你就指挥得动警察能把我怎么样?就算我进去了,你们觉得市场你们能抢到手吗?……而且呀,有一天如果有人把同样的事加诸在你们头上,你们会很难受的……”

连方卉婷也觉得帅朗有点离谱了,使着眼色,帅朗却拨开方便面准备吃面了,没有注意到这个关切的眼色。童副政委圆着场,问帅朗道:“大家吃面、吃面……帅朗,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这个案子你父亲也参与了,上次案情分析会都没说出所以然来,你比你爸还强呀?”

路面之外,人群边上,一辆现代、一辆奥迪,车外站着的秦苒和叶育民怔住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简单,还是送货上门来了,这场面就差敲锣打鼓了,车里闫副总和林鹏飞看得心里直犯嘀咕,理论上遇到派出所这事应该是躲躲藏藏的,可现在人家大摇大摆地就来了,这胆也忒肥了,好像根本没把这事放眼里。

不错,来了个巧妙的矛盾转移,那几位警察的脸色稍好看了些,不料又听帅朗雷语惊座:“我爸,他和我没法比,他都老古董了,只能抓抓火车上偷蒙拐骗的。”

气氛很热烈,似乎此事安危俱系此人一身,连刑侦上两位凭直觉也预感到了这就是正主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嚣张地大摇大摆来派出所,两人相视了一眼,心思相同,这人不是愣头青,就是有背景。

“哟……”把卢副局噎得那叫一个难受,愣了愣问道:“那你说说,我看看你爷俩到底谁更强。”

还有很远距离,几乎在铁门外五十米开外,远远地看着有人被簇拥着向派出所门口走来,哪像传唤,简直像夹道欢迎,都是来围观的摊主以及被传唤摊主的家属,围着那个人不知道说长道短什么,再近了一点儿,听见了有位大婶在喊:小帅,明儿我们咋办呢?回答是:有人送货,生意照做……又有一位在问:警察还没抓你,你咋自己送上门来了?回答是:警察抓我干吗,他们要抓卖假货的……走得更近了,又有人追问:小帅、老许、杨娃、祁婶都被派出所叫去了,明天还咋开张呢?回答是:一会儿就出来了,急啥!

“不是我不说卢叔,说了我怕你们又把我当嫌疑人。”帅朗吃着面,啜着汤,含混了句。

刘清心一慌,泼喇喇一声移着椅子,和助手起身就奔出来了,出门之时,脚步急刹,异样的看着来人……

“啧,都说了你是个好同志,谁把你当嫌疑人了……协助警方办案打击违法犯罪,这是公民的义务,我没有这个义务来要求你,不过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不管给我们提供线索、思路或者案情,我们都是欢迎的……看看你身边的两个外勤队长,半个月没着家了,小木、小方,这一个月没过休息日了,大家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不就为了尽早把这伙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不是,他自己来的,就在门口。”民警道。

卢副局长语重心长地说着,说得几位辛苦了良久的警察都心有感触,轻声喟叹着,帅朗看到了小木和方卉婷脸上的疲惫样,看到了两位外勤队长眼中的忧色,看到了童副政委未老先衰的脸色,不知不觉放下了吃面的小塑料叉,听着卢老头儿貌似恳切的话,微微地感动流淌在心里,像听到了父亲曾经的殷殷切切。自己在儿时最愿意听到的就是父亲讲警察抓坏蛋的故事,帅朗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在警察和坏蛋之间更靠近后者,有防范、有戒备,原因在于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有点自惭形秽。

“咦?这么快……你们效率挺高的。”刘清微微诧异,看看表,离叶育民提供这个名字还不到十五分钟。

没有说话,帅朗的动作停在那里,两位外勤队长看着,这个人丰富的经历在刑警眼中应该是很有价值的;卢副局在盯着,似乎想以情动人,毕竟这是个警察儿子,又有过举报立功的先例,还真希望他能带来点儿惊喜;小木在盯着,有点崇拜的意思,恨不得两人换换位置自己也得到领导这么重视;方卉婷斜斜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一直就直勾勾地看着,从认识他就像一个谜,了解这么久,他还是个谜,从帅朗慎重而沉思的眼眸里,方卉婷看出来了,帅朗有话,有很多话……

即便是传唤到了叶育民提供的那个人名,怎么样突破,怎么样找到真相,怎么样给领导交待都是个问题,传唤到第六位的时候,有位民警推门闯进了询问室喊了句:“刘组长,帅朗传回来了。”

“我知道,你们不榨干我嘴里的话是不会罢休的,不管我是嫌疑人还是知情人,或者举报人。”帅朗给了句让几位警察都翻白眼的话,不过话锋一转平和了,“不过我理解,就像我爸小时候揍我一样,那是为我好;你们有时候不得不采取点儿非常手段,也是在为大家好。其实我从小就非常敬佩我的父亲,我恨过他,可后来我发现我恨得很没有理由,就像我进过派出所被其他警察查过一样,我恨过他们,到最后我也发现我没有恨他们的理由……其实我从小的理想也是当个警察,不过后来活得一塌糊涂,连温饱问题也解决不了,这理想就不敢想了……”

怎么办?

笑了,几个人都善意地笑着,都没有往下追问,知道这个话匣子打开了,那个防范的戒备也放开了。

问来问去,事情的眉目倒也隐隐有线索了,确实是有人串联一起使坏,把今天设的销售点赶出景区,之后就发生了讹摊位、拉倒篷、放狗拱的烂事,但能到手的证据顶多是指向这些心怀叵测的村民以及零售摊主。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如果你们还想往下听,就都是我猜的了……我从小最喜欢的就是听我爸讲几个曲折离奇的侦破故事,然后猜猜凶手是谁,后来就养成了个不怎么好的习惯,喜欢用阴暗的心理猜度身边人的心思……当然,也包括我接触到的事……五一的时候方姐和小木一起接我回铁路家属院看我父亲,这事还没谢谢方姐、小木,还有卢叔、童叔……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案子,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把四月十九号发生的事和整个案子联系到了一起……事实我就不多讲了,我说说我的想法吧。”帅朗说着,眼睛很空洞,思维停留在那一天,脑海里闪过的影像是拉着桑雅一起狂奔,是被一帮飞车仔拳打脚踢,然后被关押在黑洞洞的小屋里,再然后是两个人脱逃……

矛盾开始转嫁了,摊主有点松动了。

说想法?续队长和邢组长奇怪了,不过看帅朗说得正色,没敢打断。

比如柿子可以捡软的捏,找个相貌猥琐、眼神发怯的主儿,冷不丁一拍桌子叱喝道:“以为我们不知道搞批发的使坏是不是?人家偷驴,你们拔橛子,出了事人家溜了你们往哪儿跑?你以为把人家销售点一砸就没事了?这个责任可只能你们负了啊……”

“你们别期待我认识嫌疑人,没用,我真不认识,从方姐和小木嘴里听到案发经过之后,除了银行卡贩那一段,我想,这个案子由五部分组成,第一,卡贩子不说了;第二,应该有一个联系幕后策划的人,这个人同时关联卡贩,甚至还直接组织取款,我想山猫做这个角色很合适,毕竟幕后不会直接招蓦取款人;第三,取款人,这是一个机动队伍,从他们的交通工具上看,应该就是在当地招蓦的,而且处在这个案子的最底层;第四,幕后人,暂定为梁根邦;第五,梁根邦身后的人……”

关系到切身利益了,明显地那摊主眼珠转悠着动心思了。

“等等,你是说,梁根邦也不是最终嫌疑人?”卢副局插了句,正问到了大家关心的要害。

比如刘清,会传唤不是五龙村的摊主,旁敲侧击问一句:“我知道你不是五龙村的,我们也知道是村里人闹事,没你的事,知道什么说什么……不说不行啊,再传唤你两天,那不影响你挣钱不是?”

这个庞大的犯罪格局,如果真像帅朗所说这么复杂,那连省厅对此案的定性都给打破了,几双眼睛都带着诧异、愕然和惊讶投向侃侃而谈,还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窟窿的帅朗……

天渐渐地黑下来了,景区的太阳能路灯亮了,距离生态栈道不远的堤灌站,派出所的所在地,传唤回来的摊主增至22名,刘清揪着此事不放,甚至刑侦审讯的技巧都用在这些老百姓身上了,其实事情并不难,但是有故意把简单的事复杂化了的嫌疑,不过在行家眼里也不值一提,无非就是个搅乱市场,暗中渔利的局,对付这类事当然得抓关键了,这事难不倒邢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