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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的第二层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到了书架上最高一排,书脊上似乎印着“地狱”的书名。

脚步声在前排的书架间徘徊着,虽然离她越来越近,声音却越来越轻了。就好像一阵奇特的风,在远处声音很响,到了眼前却又无影无踪。春雨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还把眼前的书脊都拨开一条小缝,向书架的背后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动静,那脚步声好像在空气中消失了,或许本来就不存在,只是她自己的幻听?

看到这两个字,心跳就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春雨赶忙伸手去够那本书。但最高一排的书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太高了,尽管她吃力地踮着脚尖,还是怎么也够不着那本书。

她后退了一步,视线在书架上下搜索起来。在这么多社会科学的书里,要找到一本关于地狱的书,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还会有谁在这个时候来呢?

突然,她看见了一只男人的手——就在这个瞬间,当春雨掂着脚尖去够书架上最高的书,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么一双漂亮的手——她还从没见过男人的手有这么好看的,肤色白得就像冬天的雪一样,手背上的青筋就像雪野上流淌的暗河,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取下了那本最高的书。

看着这些几乎被人们遗忘了的书,春雨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它们就像是无人认领的尸体,而书架就是它们的棺材。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把棺材打开,挖出里面的尸体,像破案的法医那样将它们解剖,看一看究竟还有没有侦破案件的线索。

然后,春雨的视线随着那只手而移动,直到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当她走到最后几排书架,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了,只剩下一排排经年累月都没人动过的书,静静地散发着书页变质的气味。

他不是幻影。

春雨小心翼翼地穿过阅览室,来到后面一排排巨大的书架间,她要查的书属于社会科学,在所有书架的最后几排里。学校图书馆总共有四十排书架,大概藏了十万多本书。走过开头的几排书架,还能见到有男女在里面窃窃私语卿卿我我,春雨心想他们可真会找地方啊。

春雨傻傻地看着他的脸庞,心突然乱跳起来,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使她如此羞涩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见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件长及膝的黑色风衣,黑色的裤子和皮鞋,再加上黑亮的头发,浑身上下都被黑色包裹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所大学的图书馆建于五十年代,是那种看起来坚固无比的苏联式房子。但许多年都没有整修了,图书馆的里面显得破旧不堪,室内的采光也明显不足,即便把所有的电灯都打开,看起来还是有点阴森恐怖。平时图书馆里的人还是挺多的,但今天可能因为天气太冷了,偌大的阅览室里没有多少人气,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特别空旷,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或看书或睡觉。走在如此寂静清冷的地方,春雨只能屏着呼吸走路,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就像个飘浮的女鬼似的。这种环境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十九世纪欧洲的图书馆。

他的脸庞看上去比较成熟,不像是乳臭未干的大学生,起码应该已读到了研究生吧。

冬季的天色早早暗了下来,春雨低着头穿过树丛,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学校图书馆里。

最具有杀伤力的是他的眼睛。

对,就这么决定了,现在是下午五点,离图书馆关门只剩下一个小时了,春雨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这是一双能吸引任何女生的眼睛,黑色的眼球和瞳孔显得深不可测。春雨从没有见过一个男人能有如此诱人的眼睛,或许这就是古书上所说的重瞳?

春雨无能为力地耸了耸肩膀。但她仍然想知道,地狱究竟是什么?也许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能找到答案。

他终于说话了:“你要看这本书吗?”

“难道清幽的死,真的和地狱有关?”

春雨依然低着头,像头受惊的绵羊似的,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何要摇头,刚才自己明明要拿这本书的,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竟有些望而却步了。

对,清幽在那天半夜里转圈,最后也问出了这个问题。昨天半夜,春雨收到死去的清幽发来的短信,同样也是这句话。

那个男人微笑了一下,举着那本书说:“刚才我看到你要拿这本书,却又够不着,才帮你拿下来的。”

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

或许是太紧张了,春雨说话居然有些结巴了:“对……对不起……我现在不要了。”

地狱?

“没关系。”他耸了耸肩膀,拿起书的封面看了看,然后念出了书名——“《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希斯·布朗著——怎么这么巧!我也正在找这本书呢。”

想起昨天半夜里的短信,再想想这些天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里了。

看来就好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似乎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摇摇头笑了起来:“我找这本书找得好辛苦啊,原本以为已经被人借丢了,没想到却被你找到了。”

春雨想到了两个字——地狱。

春雨发现他笑起来特别帅,嘴角还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虽然在论文里这么写,但春雨自己也不清楚,短信是否能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但她相信有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那就是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但是,经过了这几天的离奇事件,春雨就再也静不下心来写论文了。想想要一个人窝在寝室里,闻着清幽遗留下来的气味,就感到心里难以抑制地酸涩。

他又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说:“谢谢。”

这几天,她已经尝试完成了论文的开头——“人类相互间沟通的历史,按照使用工具和载体来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原始人用肢体语言来沟通的身体时代;第二阶段是部落民用真正的语言来沟通的嘴巴时代;第三阶段是古人用书写文字来沟通的手写时代;第四阶段是现代人用键盘来沟通的十指时代;第五阶段就是当代人用手机短信来沟通的拇指时代。”

看着他捧着书本走出去,风衣的下摆随着脚步而飘起,春雨只能傻傻地站着,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低下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停顿了好几秒之后,春雨终于勇敢地跑了出去。

或许是受到了身边“拇指一族”们的影响,她从去年就开始思考这个题目了。而且这样的题目比较新颖,似乎还没有其他人写过,老师看了也会觉得耳目一新。她已为此酝酿了整整一年,查阅了大量有关人类沟通历史的书籍,甚至还准备去经营短信服务的公司实习。

寂静的图书馆里响起了她清脆的脚步声,在这古老的房子里发出某种奇特的回声。春雨跑到了阅览室里,看到刚才那个男子已经走到服务台前,好像正在办理借书手续了。

春雨拟定的论文题目是《手机短信与人类沟通》。

“等一等。”春雨忍不住叫了一声,看到周围几个学生抬起头来,她只能抱歉地笑了一下。

原本准备今天出去做调查的,但这些天实在没有心情出去。

他非常敏感地回过头来,看到春雨后浅浅一笑,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可不能大声的。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周六,虽然并没有课,但她最近正在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

看着他的眼睛,春雨又有些紧张了,只是指了指他手里的书。

实在无话可说了,春雨摇摇头跑出了寝室。

对方立刻就明白了:“是这本书吗?你也想要借它?”

“喂,不要触我霉头噢。”许文雅瞪了春雨一眼,但她说话的声音却似乎很虚,说完便继续低头发起了短信。

“是的,我现在非常需要这本书,能不能先借给我看呢?”

“我是怕你出事。”

“嗯——”他看了看手里的书,有些舍不得地说,“希斯·布朗是美国著名的人类学家,他的这本书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不过,既然是你先找到了这本书,自然也应该是你优先借走。”

许文雅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对春雨打断她发短信很是不满,嘴里嘟囔道:“没看我正忙着吗?我半夜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他缓缓地把这本书交到了春雨手里。

许文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寝室,正傻傻地坐在对面下铺,聚精会神地玩着手机短信,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看起来更像个玩具娃娃了。春雨看着许文雅那副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些担心,便试探着问道:“昨天半夜,你到哪里去了?”

春雨接过这本书,又低下了头:“非常感谢。你是哪个系的?看完后我会把书给你看的。”

揉着眼睛走下床铺,她希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场梦。然而,她又不敢再看一眼自己的手机,生怕再看到那些短信。

他微微笑了笑说:“到美术系找高玄就可以了。”

或许是昨夜折腾得太晚了,春雨直到早上八点才醒来。

“高玄?”

女生寝室恢复了寂静,窗外继续呼啸着寒风,不知有多少亡灵在暗夜中独行……

“高山的高,玄妙的玄。”

什么地狱的第几层,快点全部忘掉吧——春雨在心里嘱咐着自己,终于困倦地睡着了。

高深而玄妙?春雨心想这名字真有意思。

一阵寒意侵入了寝室,让只穿着内衣的她哆嗦了几下,连忙又钻回到了被窝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春雨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关掉床头灯,闭上了眼睛。

高玄微微笑了笑说:“你今天让我空手而归了。”

又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再也没有收到新的短信了,春雨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图书馆就快关门了,阅览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管理员已经开始催他们走了。

春雨觉得有些奇怪,立刻再去看一看前面收到的短信,却没有在手机里留下记录,只剩下刚才这最后一条了。

春雨很快办理了借书手续,抱着这本好不容易得来的书,小跑着出了图书馆。

如果她刚才选择的不是“荒村进士第”,而是“德古拉城堡”或者“兰若寺”,那么应该就是完全不同的经历了。她也不会接到典妻打来的电话,而是与经典女鬼聂小倩通话吧?想到这里,春雨不禁又苦笑了一下。当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后,春雨才发现刚才最后一条短信,发件人并不是清幽,而是一个特殊的短信号码——XXXXX741111。

六点钟的天色差不多已全黑了,春雨抬头看着暗云下的冬夜,再回头看看阴森的图书馆,想到里面那几十排棺材般的书架,在黑夜里静静地沉睡,如果有谁以此为题材拍部恐怖片,一定会特别吓人吧。

看着这条短信,春雨有些茫然了,难道刚才就算是地狱的第1层吗?随后,她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像是打电脑游戏过关一样,刚才只过了第一关,紧接着还要过第二关了。

高玄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有没有深夜在这个图书馆看书的经历?那是非常有意思的。”

春雨颤抖着拿起手机,阅读这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1层,进入地狱的第2层。”

春雨做了个鬼脸说:“我可不敢。对不起,天已经黑了,我要回寝室去了。”说完,她飞快地跑了出去,长发飘飘,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喘了好一阵子,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刚才已经停止通话了,而且还进来了一条新的短信。

高玄看着她消失在黑夜中,嘴角露出了小小的酒窝。

她突然大叫了一声,双脚拼命地踹起来,直到把裹在身上的被子踢翻了。终于,春雨摆脱了厚厚的被窝,支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那盏床头灯依然亮着,照着她惨白的脸。就像刚从井底爬上来一样,春雨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还在不停地向外呛水。

去了一趟图书馆,却让春雨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身体渐渐地陷入了泥水中,一切都将在黑暗中沉睡,春雨感到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不!”

当她心神不定地在食堂吃完晚餐,再回到自己的寝室里,发现南小琴也回来了,而许文雅则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

此时此刻,春雨感到典妻已抓住了自己的脚,拖着她不断地往下沉去,在黑暗的井底还有着更深的洞穴,这里便是地狱的第1层。

春雨感到自己很困,实在没有力气和她们说话,便坐到寝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起了那本得来不易的书:《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其实她从没听说过什么希斯·布朗,但在经历荒村那件事之前,她对古代文明和神秘事件还是挺感兴趣的。虽说这些并不是女孩子喜欢的领域,可春雨从小就是卫斯理迷,看倪匡的小说多了,脑子里就装满了许多异想天开的念头。

她就是典妻,一个死于民国初年的女子,她一直都在井底仰望天空,眼里带着永远都难以磨灭的怨恨。现在,她从荒村的古井底下给春雨打来了电话——不,她就与春雨面对面地坐着,缓缓地伸出那只苍白的手,抚摸着春雨恐惧的脸庞。

不过,对她来说这本《人类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实在是太深奥了,随便翻几页就读不下去了,恐怕只有学哲学专业的人才能看懂。书中把人类各早期文明的地狱传说作为重点,但大部分都是欧洲和印度的传说,每一页都引经据典,排满了各种学术词语,似乎更像是考古学报告。总之,这种书绝不是写给女孩子看的。

刚才那段叙述是那样平静,在这诡异古怪的声音里,春雨仿佛看见了那个冤魂——她穿着民国初年宽大的衣袍,脑后挽着个大大的发髻,她应该还很年轻,面容美丽而苍白,坐在一口黑暗的井底,面对春雨讲述着自己悲惨的一生。

正当春雨硬着头皮要看下去时,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怪叫,把她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扑通”的一声,似乎真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井里,井水飞溅到四周潮湿的井壁上,然后便是永远的黑暗……

发出叫声的是许文雅,她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窗边,像是见到了鬼似的。南小琴立刻扶住了她,问她发生了什么。春雨也提心吊胆地走到窗前,抬眼向外边看了看,除了黑暗中几棵大树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不待春雨回答,电话那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有丈夫和儿子,但因家中贫困,被典到有钱的欧阳家,租期三年,为欧阳老爷延续香火。一年后,我为老爷生下一子,便想回到原来的家里。但老爷不准我出门,终日将我锁在后院。终于有一天,我逃出了欧阳家,但很快便被他们抓回。女子私逃出门,在荒村罪不可恕,按旧法施以沉井,他们便将我推到了后院的古井之中。”

许文雅的脸苍白得吓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了下来,她连滚带爬地回到了床上,紧紧抓着南小琴的手说:“猴子……猴子!”

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而死去的女子?难道自己在与井底的幽灵对话?春雨知道什么是典妻——这是旧中国农村古老的风俗,穷人把自己妻子高价“租”给有钱人家做妾,“租期”结束后再还给原来的丈夫。

“你说什么?”南小琴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一个劲拍着许文雅的后背。猴子?春雨立刻想起了一部有名的日本恐怖片。

电话那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继续保持着刚才的语速说:“我是典妻,一个被扔到井里而死去的女子。”

许文雅抱着自己的双肩,惊魂未定地说:“我看见……我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它在向我笑。”

但春雨还是让自己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是清幽吗?”

“你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南小琴把她的话连了起来,“你看见窗外有一只猴子在对你笑?”

春雨一下子呆住了,对方的声音实在太怪异了。她从来没听过这种声音,仿佛不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无论节奏还是音色都非常别扭,没有一般人说话的停顿和转折,音高几乎都完全一样,又尖又细像是电影里太监的声音。

许文雅连连点头,还把手指向了窗户。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们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在第1层地狱里才能相见。”

这时春雨打开了窗户,外面的寒风立刻吹了进来,她掩着嘴巴向外张望了一下,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管是在被窝里还是古井底下,春雨还没看清来电者,便立刻接听了手机。

“大学校园里怎么会有猴子呢?何况现在那么冷的天,半夜里跑出个猴子来,不被冻死才怪呢。”南小琴理了理许文雅纷乱的头发,低声说,“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正当春雨想要放声大叫时,周杰伦《东风破》的旋律忽然响了起来——那是她的手机铃声,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不,绝对不是幻觉!我真的看见一只猴子了,就挂在窗户外边的树上!”许文雅的口气是那样认真,实在不像是瞎说的样子。

她已在井底被囚禁了一百年。

但春雨摇摇头了,把窗户关上了。她知道窗外那棵树连叶子都掉光了,更别提什么会笑的猴子。南小琴不断安慰着许文雅,让她早早地睡下,不要再想什么猴子的事了。

春雨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绝望感,双手拼命地向前抓着,竟然真的摸到了冰凉的井壁,手上一片滑溜溜的感觉,那是长年不见天日的苔藓。是的,她已经身在荒村了,在古老的进士第后院的井底,坐在一堆古代投井者的白骨之上,仰望着头顶一圈微暗的天光。

又是早早就熄了灯,三个女生各自怀着心事睡下了。黑暗的寝室气氛凝重,就像个大棺材似的。

“我真的掉到井里了?”

春雨依然睡在上铺,闭着眼睛蒙在被窝里,脑子里却想起了今天在图书馆的事。

蜷缩在黑暗的被窝里,读着手机屏幕上亮出的这条短信,春雨觉得自己已经在井底了——同样是一个黑暗的环境,自己被包裹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看到一丝光亮,是井口还是手机屏幕?

怎么会想到这个?她暗暗责骂了自己一声,然后努力调节心跳和呼吸,要让自己快点睡着。然而,她的短信铃声又在此时响了起来。

短信铃声又响了起来,春雨把手机塞在被窝里翻看短信——“现在,你的四周一团漆黑,只有头顶有一圈微暗的亮光。你伸手向前摸去,四周是冰凉的井壁,长满了光滑的苔藓。”

她赶紧把手机拿进被窝,将短信铃声的音量调到最低,只有放在身边才能听到。被窝里只剩下一小块蓝色的手机背景灯光,映出了短信发件人的号码:XXXX741111。

春雨的身体猛摇了一下,差点从上铺摔下来。整个床架也随之而摇了起来,她不敢再这么坐着了,只得乖乖地钻回了被窝里。

又是这个号码?春雨的心里一颤,她又注意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整。果然,短信的内容被她猜到了——“你已进入地狱的第2层,离开荒村进士第的后院,将选择1:大厅;2:小楼;3:地宫”。

看到这样的一条短信,春雨的手立刻颤抖了起来,只感到后背微微一热,好像真的有双手推了她一把,使她掉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

对了,春雨想起昨天半夜里,她在短信中进入荒村进士第的后院,结果被推到了井底,倾听了典妻的悲惨故事。

把“1”刚刚发送出去之后,对方的回复就又来了——“很遗憾,你的选择将使你后悔终生,当你站在井边向下看时,突然有一双手在你背后推了一把,使你掉入了井底。”

现在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小楼”,编辑短信“2”回复了过去。

这时春雨似乎已不能控制自己了,不自觉地选择了“继续”。

在黑暗的被窝里等待了几秒钟后,春雨收到了第二条短信——“你走上荒村进士第的小楼,发现有个房间亮着幽光,你舔破了窗户纸向里偷看,房里点着一支蜡烛,在一张古老的梳妆台边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又是发出不到几秒钟就收到了回复——“你选对了,你走到古井边,俯视着幽深的井底,似乎看到了一双眼睛。你将选择;1:继续;2:离开。”

春雨傻傻地看着这条短信,这黑暗被窝里的手机背光,像极了古老房间里的幽暗烛火。

“井!”春雨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选择:“2”。

紧接着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你看到她对着镜子缓缓梳头,右手拿着木梳,左手抚着头发,三千青丝如黑色瀑布般垂下。现在她回过头来,直直盯着你的眼睛,目露凶光……”

此刻,春雨已经集中起全部精神,完全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也不再感到寒冷和困倦。她看着这条来自地狱的短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遥远的荒村……对,后院里确实有棵梅树,但没有坟墓,也没有池塘和山洞,只有一口古井。

瞬间,春雨感到眼前出现了那双眼睛,从古老的房间里盯着她,幽暗的烛火照耀着那双神秘的瞳孔,似乎想要对她说什么。正当春雨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忽然觉得床架一晃,就像清幽又爬到了下铺似的,难道她已经回来了?就在此时,新的短信又进来了——“你很恐惧,但你没有逃跑,反而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屋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蜡烛还点着,照亮了一张四扇朱漆屏风,屏风上画着四幅画。”那可怕的记忆又出现了,春雨摇了摇头,却怎么也无法遗忘掉。

对方的回复立刻就来了——“你已进入后院,除了一棵梅树外,你还看到1:坟墓;2:古井;3:池塘;4:山洞。”

而下一条短信则接踵而来——“但你还是看到了刚才的白衣女子,她就在屏风的画里,她的名字叫胭脂。”当春雨的脑子几乎要爆炸时,周杰伦的《东风破》忽然响了起来——她的手机通话铃声。

春雨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后院”,编辑短信“3”回复对方。

差不多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春雨就接听了手机,但电话那端却发出一阵奇怪的喘息声,深呼吸了好久就是不说话。春雨缩在被窝里尽量压低声音:“喂,请说话啊?你是谁?”

现在,她又一次噩梦重温了。

又等待了几秒钟,对方终于回答了——“你好,小枝。奴家名为胭脂。”

只等待了几秒钟,春雨便收到了对方回复的短信——“你已进入荒村进士第,将选择1:大厅;2:小楼;3:后院;4:地宫。”看着这条短信,就好像又一次到了荒村似的。

“小枝?”

她将这条编辑为“5”的短信回复了出去。

春雨又被震住了,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小枝”是自己昨晚输入的昵称。电话那端女声的腔调依然非常古怪,她就是屏风里的女人吗?与昨天半夜的典妻相比,胭脂又多了几分古典气息,真的宛如几百年前的古人。

既然以“小枝”作为自己的昵称,那么自然就要回到“小枝”的家里去了。于是,春雨下意识地选择了“5”——荒村进士第。

“你听到过深夜里的笛声吗?”

至于“荒村进士第”,对于春雨来说更是刻骨铭心,因为她曾经到过那个地方,在那里经历过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现在,她要从这五个地方里选择一处。

“不,请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的故事是什么。”

春雨又默念了一遍,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地狱的第1层?”这算是什么意思?春雨立刻联想到了“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小时候常听到的一句咒人话就是:“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又为什么给出了这五个地名:德古拉城堡、兰若寺、牙买加旅店、幽灵客栈、荒村进士第?春雨从来没听说过“德古拉城堡”,但她知道“兰若寺”——宁采臣和聂小倩就是在寺庙里相爱的。

手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冒出了刚才的声音——“小枝,你最好的朋友死了,对吗?”

然而,这条短信的内容却莫名其妙:“你已进入地狱的第1层,将选择1:德古拉城堡;2:兰若寺;3:牙买加旅店;4:幽灵客栈;5:荒村进士第。”

听到这里,春雨心里又是一阵发抖:“你怎么知道的?”

刚发完不到五秒钟,春雨便收到了一条回复短信。

“我当然知道,你的朋友叫清幽。”

“我的昵称?”平时春雨很少上网聊天的,所以也从没用过什么昵称。她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小枝。荒村的小枝?对,这个名字对于春雨来说,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于是,春雨在手机里输入“小枝”作为昵称,回复给了刚才那条短信。

说话的腔调极为怪异,不像是从人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被窝里的春雨已是又惊又怕,但还是大胆地问:“你知道清幽?她为什么会死?求求你告诉我。”

看到这条短信,春雨有些糊涂了,这是什么意思?只有网络或手机聊天才输入昵称,难道清幽要和她在地狱里对话吗?

电话那端停顿了片刻,忽然吐出了一句不男不女,宛如泰国人妖般的声音——“拔……舌……”

依然是清幽发来的短信:“你的昵称?”

刹那间,春雨感到自己的嘴里一阵发涩,刚想要发声说话,牙齿居然咬到了舌尖上,让她疼得差点惨叫了起来。手机依然贴着她的耳朵,传来冷冷的话音——“现在你知道清幽的痛苦了吧。”

凝视着手机屏幕,那条七个字的地狱短信,就如烙铁一样印在了她眼睛里。正当春雨不知所措时,短信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霎时,春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己只是轻轻咬了一下舌头,已经疼得不行了,清幽居然活生生地把自己舌头咬断,那该承受多大的痛苦啊?

春雨颤抖着摇了摇头,清幽为什么要把她也带入地狱呢?

等到春雨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却已经结束了通话。

“欢迎你来到地狱。”春雨一字一顿地把这条短信又念了一遍,只感到后背凉飕飕的,仿佛已闻到了地狱的气味。她无助地看了看寝室,在床头灯的微光下异常昏暗,窗外仍然是一团漆黑,难道地狱就在身边?

这时她才注意到刚才的电话号码,依然是:XXXXX741111。

此刻,春雨正颤抖着坐在女生寝室的上铺,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看着这条刚刚收到的手机短信。

当舌头上的痛苦渐渐释放出来,春雨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躲在电波那头的人究竟是谁?难道真是“典妻”或屏风里的“胭脂”吗?

古书上说这个时候总是寒风呼啸,万籁俱寂,亡灵出没……

春雨想到这里时,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

这是今夜最后一条短信——“你已通过地狱的第2层,进入了地狱的第3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