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平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往北,前往会埠跟日军一零六师团汇合,另一条就是南下高安,跟进攻高安的一零一师团汇合,除此之外他无处可去。只要我们清风寨在通往两地的山道上设下关卡,不怕他逃出生天!”憨娃子自信满满地回答道。
“不过日本人安插在清风寨上的大特务、大内奸军师史思平,我也瞅见他突围出来了,但是却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以及脱逃的踪迹,这总让我感到不放心。”陆蕴轩眉头微蹙地说道。
“这样最好,现在张蛟已然毙命,接下去就是去招降他手下的那些被俘的喽啰们了。唐三爷已经答应我们,可以招募这些喽啰加入国军队伍,现在事不宜迟,我们返回罗汉寺吧!”陆蕴轩向大伙说道,众人一拉缰绳,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向着东北边的罗汉寺策马飞奔而去。
“连长,看来张蛟和他手下这几名突围出来的心腹,已经全都死在这里了。”李得胜回报道。
哗啦哗啦!远离战斗发生的松树林大概二十多米开外,一个脏兮兮满脸都是泥浆和枯枝败叶的脑袋,从一个落满了枯黄树叶的泥潭之中探了出来,吐掉了口鼻之中污秽恶臭的泥浆,背靠着一株大树,大口大口地急促喘息起来,一双因为泥浆的浸染而显得污秽不堪的小手,轻轻地拂去了脸上的污泥和树叶,露出了韩璐瑶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美丽脸庞。她小心翼翼地从满是污泥和腐败的落叶的泥潭之中探出身子,等到确认骑着高头大马的陆蕴轩一行人已经走远了,才手脚并用,几乎是一步一挪地来到了一株大树前,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抱住粗壮的树身嚎啕大哭了起来。这个被清风寨的喽啰们称为“俏罗刹”的年轻女孩,居然三更半夜在这个渺无人迹的树林子里独自一人哭得浑身颤抖,哭得歇斯底里,刚才发生在自己面前的那血腥“屠杀”的一幕实在是过于恐怖、过于凌厉了。她设计从押解她的士兵手中脱逃,跋山涉水、马不停蹄地前往罗汉寺通知张蛟。可是由于她对罗汉寺周围的地形不熟悉,加上天黑心焦,居然在大山深处好似撞上了“鬼打墙”一般,在一片松树林子里绕了好几个圈子,等到她看见张蛟等人跌跌撞撞地逃入这片松树林的时候,她知道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她扶着大树痛哭流涕,将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含冤而死,家宅被日本人霸占,亲朋离散,在清风寨无奈落草,受尽欺侮以及义父韩布衣的惨死,一系列憋在内心的痛苦、愤恨、委屈、无助,随着汹涌而出的泪水一股脑儿地倾泻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赵胜才“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就端起了步枪,跳下了马背,一瘸一拐地跟着李得胜向着松树林子里走去。两人绕着松树林子走了两圈,除了被炸断起火的松树、倒伏的松枝、血肉模糊的尸体之外,没有看见任何活人的踪迹。
平日里心狠手辣、独断专行、不让须眉的冰山美人,让清风寨的喽啰们又敬又怕的“俏罗刹”韩璐瑶,此时此刻好似一名再寻常不过的普普通通的惹人怜爱的柔弱小女子一般,嚎啕痛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
陆蕴轩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持着一支驳壳枪,座下的高头大马快速绕着张蛟等人殒命的松树林子小跑了一圈,陆蕴轩眯着眼审视了一番,然后对身后的赵胜才和李得胜说道:“得胜,你下马过去看看,检查一下松树林子里还有没有漏网的活口,用你自己的驳壳枪还有老赵的步枪给漏网之鱼点点名,韩兄弟跟我们说,唐家兄弟的意见是将张蛟和他手下的心腹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唐家兄弟帮了我们这么多忙,这么点小事我们一定得答应。”
但她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经历过多次生离死别的“俏罗刹”,是赣北绿林的前辈高人韩布衣一手调教出来的女中豪杰。她扶着大树休息了一下,恢复了一些体力,跌跌撞撞地走入了松树林里,逐一检视了一下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喽啰们的尸体。
克拉克拉!李得胜和杨尚武手中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弹夹中的共计三十余发机枪子弹已经全部打完,从陆蕴轩、李得胜、杨尚武、赵胜才、憨娃子以及铁柱等人发动攻击到击毙张蛟、结束战斗,只花去了两分多钟时间。当陆蕴轩等人一拉手中的缰绳,座马长嘶的时候,张蛟和他的五名负隅顽抗的心腹喽啰已经全部殒命当场了。松树林子里到处都是被榴弹砸断的松树残骸,被机枪子弹打折的松枝散落在地,一边还躺倒了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稍远处,被榴弹炸死的张蛟仰面朝天倒在了一棵松树前头,脑袋和上半身被榴弹炸去了半边,另一名喽啰则被榴弹炸得四分五裂,人体断肢,碎肉和鲜血飞溅得四处都是,红色的鲜血在被爆炸熏得焦黑的土地上逐渐扩散开来。
在每具尸体前都驻足了一会儿,仔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陆蕴轩等人没有留下一名清风寨的活口。她又向南边的松树林深处走去,来到了被炸身亡的张蛟那残缺不全的尸体面前。面对这个被陆蕴轩等人称呼为“汉奸,走狗,出卖清风寨弟兄的叛徒,侵略者的爪牙”的大当家,韩璐瑶有着很复杂的感情。
管你是山寨老大还是赣北一霸,在这种狂暴武力的压倒性猛烈攻击下,全都不堪一击。那一个个平日里吆五喝六、趾高气扬、无恶不作的山贼头目们,好似蝼蚁一般渺小而软弱。举枪还击、拼死抵抗的勇气和意志,都在狂风骤雨一般的机枪子弹和掷弹筒发射的榴弹的强大火力面前土崩瓦解,好似阳光照耀下的积雪一般迅速地消融。张蛟和他手下的五名心腹手下甚至来不及逃,就纷纷中弹倒下,其实他们的命运从踏入伏击圈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定下了,除了粉身碎骨、命丧深山之外,一丝一毫脱逃的机会都不会有。
起先自己跟随义父韩布衣上山入伙的时候,刚刚接任大寨主之位的张蛟对自己和义父很是不薄,自己对这位草莽英雄也是十分敬重。
张蛟手脚并用向着松林深处逃去,侥幸逃过一劫的他还来不及庆幸,忽然脑后的山坡灌木丛里又是一通炮响,只见三发带着曳光的榴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弹头朝下,笔直地朝着张蛟所在的那一片松林扑去。榴弹出膛时带出的硝烟,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白色弹道,三道榴弹带出的白色硝烟在空中密集交织,宛如一道索命的白绫。三发榴弹的弹头撞在了长满树根的泥地上,弹体猛然爆发,瞬间弹片飞舞,火球和浓烟冲天而起,爆炸中心方圆十米之内的树木、杂草、灌木以及张蛟本人尽皆被炸得粉身碎骨。
而后虽然张蛟和他弟弟都对长大成人的自己有不良企图,但是他们却都恪守江湖道义,并没有对自己动强,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自己。要不是现在爆出张氏兄弟与日本人互相勾结一事,在韩璐瑶的心中,张蛟应该还是那个纵横赣北的绿林枭雄。
张蛟惊恐地瞪圆了双目,双手哆嗦着举起驳壳枪,向后胡乱地开了两枪,两声枪响之后,他虽然拼命地扣动着扳机,却再也无法射出一发子弹,好死不死,一向皮实耐用的驳壳枪居然在这最要命的时候卡壳了。张蛟无力地将卡壳的驳壳枪扔到了一边,眼前犹如噩梦中的修罗场一般的情景实实在在地告诉自己,这次追击已经不是单纯的战斗,而是一场一边倒的大屠杀!
想到此处,韩璐瑶在张蛟的尸体前默默地磕了三个响头,以报答他多年以来的照顾之情。
李得胜和杨尚武端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顷刻间打出了弹夹之中的三十多发机枪子弹。这三十多发机枪子弹带着耀眼的曳光从闪着火光的枪膛之中激射而出,顷刻之间形成了一道夹角呈三十度、最宽处为六米的扇形弹幕,碰上这道弹幕的六名清风寨山贼喽啰,都被这般铺天盖地呼啸而来的机枪子弹彻底洞穿,撕扯成了碎片,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他们脚下的土地瞬间就被鲜血染红。虽然这些人极力地想要逃入松林深处,但是在两挺轻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的猛烈打击之下,他们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随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举目四望,发现没有追兵赶来。她捡起一根松树枝,用脚踩断了一些枝杈,用来充作手杖,跌跌撞撞地沿着山道向着与罗汉寺相反的方向走去……
哒哒哒!哒哒哒!两挺捷克式轻机枪的枪口瞬间喷吐出了两条耀眼的火舌,机枪子弹密集的射击声响成了一片,一瞬之间似乎化作了狂风骤雨一样的呼啸声,锃亮的黄铜子弹壳如同飞溅的水花一般,哗啦啦掉落了下来。两道长长的耀眼的曳光从两人的枪膛中喷出,落在了张蛟等人逃窜的那片灌木丛之中。李得胜和杨尚武在十几秒钟之内,一口气打完了两挺轻机枪内最后的三十多发机枪子弹,随后两人迅速地将轻机枪绑在了马鞍上,自己从腰带上解下一把驳壳枪,重新加入战斗。
九月十七日凌晨三点三十七分,日军武汉机关处。
李得胜点了点头,冲着另一头的杨尚武挥了挥手。随后两人一抖缰绳,两匹马并排驰在了一起。两挺捷克式轻机枪被他们端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正在向山坡顶上逃窜的张蛟和他手下的喽啰们。“彪子们,他娘的自求多福吧!”杨尚武咧开大嘴嬉笑着说道。
正在熟睡中的日军武汉机关处机关长横山智雄大佐,忽然被床头柜上的那台镀金转盘电话机发出的刺耳铃声所吵醒。睡在一边的横山智雄的妻子横山美智子睡眼蒙眬地翻了个身,推了一把猛然惊醒的横山智雄,不满地嘟囔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有电话打过来?”
就在李得胜准备开火的时候,另一边忽然闪过了一骑白色的身影。砰的一声,那名不知死活的喽啰顿时脑袋开花,顺着山坡滚落了下去。“李长官,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喽啰就交给我好了,你跟杨长官、陆长官只要负责击杀张蛟那龟孙子就行了!”憨娃子一击得手,微笑着对身边马背上的李得胜说道。
横山智雄一骨碌爬了起来,内心隐隐有种不吉利的念头和不安的感觉。他提起听筒放在自己的耳边,平静地说道:“莫西莫西,我是横山大佐。有什么事?”
张蛟身边的一名喽啰端着一杆步枪,眼看避无可避,抱着鱼死网破的心理,回过身来,一拉枪栓,准备干掉随后飞奔而来的李得胜。李得胜看见此人这种送死一般的举动,轻蔑地冷哼了一声。他很乐意用自己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喽啰解释一下什么叫螳臂挡车,什么叫血肉横飞,什么叫自寻死路!
电话那头是情报科值班处的值班员大前田少尉,他毕恭毕敬地回答:“哈依,大佐阁下,这么晚吵醒您实在是万分抱歉。不过我们刚刚接到了平野骏一少佐用军用单兵电台发回的紧急电文,军情紧急,电文上写要您立即参阅。”
哒哒哒!哒哒哒!李得胜和杨尚武装上了他们可以找寻到的最后两个捷克式轻机枪的弹夹,捷克式轻机枪那清脆的射击声最后一次响起,那强劲的后坐力和清脆的点射声,仿佛融入了杨尚武和李得胜的血肉之中一般,他们两人的心脏似乎都在和纷飞的弹壳一起跳动。他们熟练地骑乘在马背之上,不用握缰绳,两手都端着捷克式轻机枪,傲然地策马飞奔,飞快地向着四散逃窜的张蛟等人冲去。所有人都忙着四下逃命,没有一个人胆敢回身与端着轻机枪的骑兵对抗。
“哦,电文上都写了些什么内容?”平野骏一少佐是武汉机关处派出的高级特务,任务是给在清风寨充当卧底的史思平提供他与清风寨头目张蛟所签协议中包含的武器。他们于十六日一早从奉新出发,因为连日的暴雨,导致山洪泛滥,山体滑坡严重,十六日下午发回电文说他们被堵在了半道上,预计要到十七日晚间才能到达清风山,现在还只是十七日凌晨,他们现在发回紧急电文,准没好事。
轰轰轰!三声闷响,掷弹筒的炮筒里头冒出了一大团白色硝烟,嗖嗖嗖!三发榴带着道道白烟被击发了出去。三发榴弹在空中划出了三道优美的弧线,越过一棵棵两三层楼那么高的松木的树梢,准确地落在了张蛟和他手下藏身的松树林子里。轰!轰!轰!一声,两声,三声,三个腾起的火球,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片松林中间的三四棵大松树当即被拦腰炸断,炸断的松枝、树皮木屑和锋利的弹片四处横飞,一大团爆炸产生的浓郁的黑烟升腾而起,混合着烟尘泥土,直接冲上了天空。藏身在松树林子里的张蛟等人惊恐地四散奔逃。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大前田少尉的声音明显低了八分,有些畏惧地汇报道:“大佐阁下,我们招降清风寨武装的计划失败了!”听闻这句汇报之后,横山智雄大佐握着镀金电话听筒的右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他仍然稳稳地握住电话听筒,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静地追问道:“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计划怎么会失败?史思平这家伙现在又在哪里?说一下具体情况!”
张蛟听到枪声,早已经躲在大松树后头进行躲避,陆蕴轩的四发子弹虽然没有命中任何目标,却也打得张蛟压根不敢抬头。与此同时,紧随其后的铁柱也和他手下的掷弹筒小组穿山越林赶了过来,他们在距离张蛟等人藏身的山坡以北七十米左右的一片灌木丛里停下了脚步。迅速架设好三门掷弹筒,装填好了三发50毫米口径的轻型榴弹。负责指挥掷弹筒小组射击的铁柱,伸出手臂,竖起大拇指简单地目测了一下距离,道:“炮口向左再调整三度,炮口上调五度,距离七十米,三发齐射!“
“哈依,根据这份电报讲述的大概情况来看,十六日下午,清风寨大寨主张蛟的亲弟弟二当家张嵩和清风寨头目韩布衣以及韩的义女韩璐瑶,率领三十余名喽啰下山采购军火物资等物返回清风寨,但是在清风寨以南十二华里的山谷中遭遇了来路不明的武装队伍的伏击,除了被劫持的张嵩和韩璐瑶之外,大部分战死,只有一名叫做许大辉的小头目被劫匪勒令带上韩布衣的尸体而放回,让其捎带口信给张蛟,要其在日落之前,独自一人赶往清风寨以南群山之中的废弃寺庙罗汉寺,将一大笔赎金悉数奉上,否则就将撕票。张蛟和史思平商量之后,觉得这股来路不明的武装力量很有可能是中国军队假扮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夺这批军火物资,并且绑架清风寨重要头目,趁机讹诈钱财!”
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陆蕴轩瞬间连开四枪,四发子弹带着曳光,笔直地向着藏身在松树背后的张蛟狠狠地扑去,重重地好似铆钉一般嵌入了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松树的树身之内。
“什么?清风山脚下出现了中国军队?这怎么可能,他们现在应该龟缩在宜丰、高安、上高这几个县城里,被我们的大军团团围困,怎么还有可能派出小股部队去做打劫马队这种无聊的勾当?而且他们也没理由会知道清风寨上有我们机关处派出去的卧底。史思平他们确认这批人果然是中国军队装扮的吗?”横山智雄大佐感觉有些匪夷所思,赣北地区的战事都已经胶着到如此程度了,中国军队怎么还有这种闲心,去顾及清风寨这种山贼武装的物资问题?殊不知,这一切都是陆蕴轩和黄泽成等人误打误撞的结果。
五匹高头大马撒开四蹄,沿着山腰上的一条茶叶食盐贩子的骡马长期踩踏出来的山道狂奔而来。端坐在马背上的陆蕴轩左手紧握缰绳,右手举着一把驳壳枪,陆蕴轩扣动扳机,举枪便打。砰的一声低沉的枪响,一发手枪子弹嗖的一声,带着硝烟从枪膛之中激射而出,向着躲藏在松树后头的张蛟飞去。陆蕴轩十分享受这种骑马射击的感觉,每当被击发的子弹离开枪膛的一瞬间,子弹出膛带来的后座力都会使得手中的驳壳枪的枪口猛地跳跃一下,配合着座下骏马飞奔的起伏感,使得陆蕴轩有一种自豪的满足感。
“史思平和张蛟两人也感觉此事耐人寻味,于是带领清风寨主力近四百人下山,前往罗汉寺营救被俘的张嵩和韩璐瑶两人,留同样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培养的特务韩猛和亲皇军的山寨头目汪道远两人把守山寨。而随后,张蛟和史思平两人率领的清风寨主力,也在投降了中国军队的叛徒许大辉的引导之下,误入了中国军队和清风寨人马在罗汉寺设下的伏击圈,伤亡惨重,其中大寨主张蛟以下两百余人阵亡,受伤和投降的有近两百人,只有史思平在内的十人成功突围。史思平带领这十人躲藏于山林之中的时候,恰好与之前瘌痢头沈三麾下的几名试图前往会埠、投靠皇军的残兵碰面,据他们反映,在当日下午,一支国军小队伪装成清风寨三当家唐耀祖的手下,混上了清风寨,在唐耀祖、唐辉祖兄弟两人的协助之下,揭穿了韩猛的大日本帝国特工的身份,并将其击毙,而汪道远也因为与韩猛的私人恩怨而内斗致死,至此我们安插在清风寨上的情报线被完全切断,史思平房中的那台电台收发机从下午四点四十一分开始,再也无法联系上了,估计已经被国军发现。根据跟随韩猛手下的心腹瘌痢头沈三一起下山追杀的喽啰反映,虽然他们纠集了八九十人围攻下山的国军小队,但是在即将得手的时候,遭遇了清风寨人马的阻击,除了少数几人侥幸脱逃之外,其余人等尽皆战死。清风寨的控制权也已经落入了亲中国军队的唐氏兄弟手中,至此我们招降清风寨武装的作战计划已经全部失败!史思平带领残兵向北部皇军占领区前进,于十七日凌晨三时许,在会埠以南的山岗上遇到了南下提供武器的平野骏一少佐一行人,这份情报也是史思平利用平野骏一少佐队伍中携带的单兵作战电台连夜发回的。”
已成惊弓之鸟的张蛟看着沿着山道快速逼近的五六匹高头大马,顿时变得面如土色。那几匹高头大马之上都骑乘着一名骑士。借着月亮和星光,张蛟清楚地看到,其中两名骑士手中端着两挺类似轻机枪的武器。他已经能看到,跑在最前边的两匹大马上的骑士,手中的枪支枪膛口发出了耀眼的火光,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步枪射击声。“他娘的,是追兵,大家注意隐蔽!”张蛟好似安了弹簧一般,一下子从地上蹦跶了起来,连忙伸手去掏腰带上的驳壳枪。
“八格牙路!”横山智雄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紫檀木做成的床头柜上,将一旁的横山美智子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此时此刻,横山智雄大佐的内心已经愤怒至极,但作为一名领导者,尤其是一名狡黠多变、多谋善断的优秀的情报组织系统的领导者,他必须时刻保持冷静。他伸手扯开了睡衣领口上的扣子,再次深呼吸了一下,他近乎冷酷地对着电话那头的情报科值班处值班员大前田少尉命令道:“发电报给史思平和平野骏一少佐,告诉他们,清风寨已经元气大伤,彻底倒向了中国军队一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没必要再设法夺回清风寨的控制权了。立刻按照乙种方案行动,让平野骏一和史思平集合队伍,带上增援清风寨的弹药物资,直接南下,帮助一零一师团攻克高安县城。平野骏一在德国接受过特种作战训练,现在正是他一展身手的绝佳时机,一零一师团有了他率领的这支特种小队的帮助,定然能够事半功倍,早日攻克高安县城。就这样吧。”
就在张蛟和他手下的四五名死忠喽啰侥幸从野桃林之中逃窜出去,在一个小山坡上暂时休整一下,大口大口地喘息之机,就在负伤的张蛟背靠一棵松树,正在思考着自己这一行人日后的发展之时,忽然从东北边罗汉寺方向,沿着崎岖的山道,冲来了好几匹高头大马。
“哈依—我立即前去发报,请大佐阁下放心!”电话那头的大前田少尉毕恭毕敬地挂断了电话。
现在不但东山寨子的唐氏兄弟反水了,趁着自己带队离山之机会在自己背后捅刀子。更可恶的是史思平这个小鬼子安插进清风寨的大间谍,居然自顾自地逃跑了。如果失去了日本人的支持,手下多半反水、心腹集体战死的张蛟,在赣北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而没有日本人在背后撑腰,给自己提供人员和武器弹药,张蛟一行人不但没有反攻清风山,夺回清风寨控制权的机会,就连对付赣北那些昔日里与自己结仇的其他势力的能力都没有。如果这些跟自己有仇的势力听闻自己如今失势,肯定会痛打落水狗,派兵追杀自己。没办法,现在只能暂时跟几个心腹手下一起撤退到日本占领区去,秘密地潜伏下来,等待日后日本人发现自己的价值,联合日本人再次发动反击。
挂断了电话,横山智雄大佐却陷入了沉思,这次史思平、韩猛等人在清风寨做卧底,招降这支人数几近千人的地方武装力量,然后陆续控制附近其他山头的势力,使他们成为中国军队正面战场后方和后勤补给线上的噩梦。这一系列行动都是精心策划过的,每一项行动都经过了精心的准备。尤其有韩猛这样一个潜伏在清风寨高层的秘密武器,以及经验丰富的老狐狸史思平亲自坐镇,按说这一系列招降计划应该十拿九稳。行动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顺利,史思平利用张氏兄弟和李老二、王大耳朵等人的私怨,及时清除了这些拥有抗日倾向的元老头目,收编了他们手下的一部分人马,大量敢于跟皇军作对的清风寨头目或死或被俘。
就在铁柱指挥手下用掷弹筒发射榴弹的时候,在野桃林的深处,两名张蛟身边的死忠护卫,正一左一右架着负伤的张蛟朝着一座小山发力狂奔。浑身多处负伤、衣服被割裂开了好几个大口子、面上满是血污的张蛟,扭头咬牙切齿地看着身后火光冲天的罗汉寺方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愤恨异常,恨不能将唐氏兄弟和陆蕴轩等人碎尸万段,食肉寝皮。但是他现在自己都好似一条狼狈的落水狗一般,根本没有丝毫反击的能力,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身边的最后一点人手,在“讨伐队”和国军的联手打击之下,一个接一个地中弹身亡。他没有想到自己率领清风寨降日这一事,让赣北的国军如此嫉恨,居然动用了军队中的精锐组成了特别小组来追杀自己。
但是就在清风寨的控制权即将被日军掌握的关键时刻,潜伏在清风寨上的韩猛居然提前暴露了,这导致日军安插在清风寨上的情报机构全部被捣毁,韩猛因为私人恩怨而迫害王大耳朵等人一事,也彻底激起了清风寨的中立派对于日军的憎恨,加强了他们抗击日军的意志和决心。韩猛死亡也使得史思平无法借助清风寨上的留守力量,而在兵败罗汉寺之后势单力孤,只能放弃清风寨,狼狈逃回日军占领区。此外,中国军队和清风寨抗日势力的强大,也出乎横山智雄的意料,正是上述两点,导致了横山智雄精心策划的控制清风寨的诡计最终流产,胎死腹中。
战斗又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在这期间,史思平也派过一批留守的喽啰试图将受伤的张蛟抢出去,但是他们眼看着张蛟等人就在数十米开外,却无法再近前一步,反倒在野桃林里遭遇了国军神枪手的伏击,有两人被直接爆头,四名喽啰不同程度受伤。史思平被迫将这些人接应了回去,等他想要再度召集人手营救张蛟等人的时候,手下几名没有负伤的喽啰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白白送死了。
“中国军队莫非察觉到了我们皇军的情报系统已经延伸到了赣北绿林?那样的话中国军队的情报系统也太厉害了!不对—这绝对是巧合。”横山智雄坐在床沿上,挠了挠头,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不过这支国军小队倒确实是要注意了,他们的作战方法完全具备了特种作战的雏形,如果不加以重视,必然成为赣北皇军的大敌!”
在铁柱等人发射的榴弹的一顿狂轰滥炸之下,陆蕴轩等人带领手下的士兵和“讨伐队”的喽啰们一拥而上,迅速占据了上风。张蛟手下的喽啰们虽然人手一支老式步枪、一柄宽背大砍刀,可以说并不缺少武器和弹药。但是却压根没有配备有手榴弹、轻机枪、掷弹筒这种级别的军用武器。按照张蛟和史思平之前的考虑,这次绑架张嵩等人的硬点子们,只是一群有国军在幕后支持的其他山头的武装力量而已,这种散兵游勇,清风寨只需倚仗人数上的优势,每人配备一支步枪一口大刀,小头目们腰别双枪也就足够了。谁能想到一次看似寻常的下山营救计划,居然会遭遇自己山寨压箱底的王牌小队的反戈一击,在这深山之中荒废日久的破庙里,居然还会遭遇陆蕴轩等人率领的国军小队这一组煞星。这些国军的士兵受过专业的军事化作战训练,使用强悍的比地方武装高出一筹的军用武器,直接找上门来,先是二话不说,用雷管、军用炸药一顿狂轰滥炸,又用轻机枪一阵扫射,在这个他们精心设计的牢笼里,对毫不知情、措手不及的张蛟等人大打出手。
“看来还得给平野骏一和史思平下道电文指令,让他们在协助一零一师团攻克高安县城的同时,也必须要密切地注意和提防这支神出鬼没的国军小队。避免他们好似嗅到腐肉的秃鹫一般前来搅局,必要的时候可以从一零一师团抽调一个中队的兵力,协助平野骏一剿灭这群恼人的苍蝇!”横山智雄双手杵在膝盖之上,十指交叉托着自己的额头,好似一头嗅到了猎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的独狼,双瞳之中闪烁着兴奋和狠毒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