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家？”
“靠，胆小鬼跑了。”颜小沫推了她一把，“快杀到他家去，把话问清楚！”
“对啊。”颜小沫将她拽到饭店门口，“如果那货真忘了，你就提醒一下……”
岑镜看着那张纸条，表情陷入呆滞。
“我才不干这种蠢事。”
然而，当两人回到座位时，李维已经不在了。桌上留了张便条：不好意思，有急事先走了。账已结，谢谢款待。
“岑小姐，你就稍微放下一会儿矜持行不行？他后天可就走了，你不会想遗憾终生吧？”颜小沫招来一辆出租车，“就当为我未来的儿媳妇考虑，成不成？”
“嘿嘿嘿……”颜小沫拉着她走出洗手间，“美人别急，待哀家旁敲侧击一下，试试这位李公子到底是渣男还是健忘症……”
岑镜：“……”
“这也能忘？”岑镜反应过来，“你骂谁猪啊？！”
车子开上马路，岑镜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住哪儿，只好给司机报了李维工作室的地址。
“你不是说李维喝酒了吗？有些男人喝多了就是亲头猪都不记得，兴许他忘了呢？”
她在天雅大厦下了车，乘电梯上到16层，站在1605号房前，却发现自己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颜小沫是结了婚的人，比岑镜更了解男人，反倒比她冷静许多。
如果说了之后，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办？或者轻飘飘地来一句“不好意思喝多了”又怎么办？
她不是贞洁烈女，但也在意和异性的亲密行为。无法忍受对方明明表现得那么露骨，第二天却和没事人一样，连句简单的解释都没有！
李维是个精明现实的人，却不计回报地为她付出过许多。他一开始为相亲而来，如今又刻意保持距离。这个男人究竟对她抱持着怎样的心思？为什么会忽近忽远？
“你想什么呢！”岑镜犹豫了一下，把中秋节的那个吻说了出来。
正站在走廊里胡思乱想，身前的门突然开了。
颜小沫眼球差点瞪出来：“我靠，难不成……你俩都睡了？”
李维抱着旧箱子出现在门口，惊讶地望着她：“阿镜？”
“我在乎管什么用？他不还是要走？！”岑镜一口闷气憋到现在，终于爆发出来，“姓李的有兴趣就玩暧昧，没兴趣就拍屁股走人。我他妈还得给他践行，陪吃陪喝赔笑是不是？！”
岑镜干咳一声，随便扯了个理由：“额……我猜你这两天有不少东西要整理，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颜小沫眯起眼：“你要真不在乎人家，干吗一个劲儿在桌上怼他？”那可怜的家伙把大料都当菜嚼了。
“哦，也没什么。你最近那么忙，怎么好麻烦你？”
岑镜面无表情地答道：“没什么，他和我本来就没关系。”
“没事，你也是我们律所的客户嘛。”岑镜看了眼他怀里的箱子，利索地挽起袖子，“这是垃圾吗？我去倒吧。”
她挂断通话，一转身，发现颜小沫站在身后。对方一脸审视地看着她：“你和李维到底怎么回事儿？”
莫名其妙的，她成了对方的帮工，两人分头收拾起客厅和咨询室。
岑镜看了看表：“36小时内。”
李维打算将全部藏书捐赠给图书馆，大量旧书都需要打包整理。岑镜明白对方已做好长期留美的打算，硬生咽下一肚子话，只默默清空着书架。
“别夸我，每次你一夸我我就倒霉！东西什么时候要？”
指尖掠过一排推理类的小说，忽然看到李维的名字，她将其中一本抽了出来。
当然，岑镜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换了个角度：“这件事很急，走正式审批会比较慢，你的效率高嘛……”
“《五行者》？好怪的名字……”翻开黑色的封皮，随意看了两页，她一下被内容吸引住了。
因为公安内部可能有鬼。
这是一部明代道家弟子复仇的小说。
“有直系亲属参考的话，准确度会比较高。”乌鸦阴阳怪气地揶揄道，“不过你为什么找我啊？公安的刑事相貌专家或者技术员都能做到吧？”
主人公将五个仇人分别用剑刺、火烧、水浸、绳吊、活埋的方式杀死，一一对应了金火水木土五行。不仅如此，他还用亡者的生魂炼成五行阵法，大破攻城的清军。而在南明取得胜利，全城百姓交口称赞之时，道长选择了堕崖自尽，于崖石上留下一首醒世诗：
“如果我再提供父母的照片呢？”
天地五行道，变化万千千；
“那都是按人均数据建模，直接套用的标准程序，精准度很低的。”
神仙鬼妖魔，正邪一念间。
岑镜忍笑道：“好吧，乌鸦。我记得你会人像合成技术吧？比如，通过儿童时期的照片。模拟出成年后的长相。”
人心罗万象，沧海化桑田；
对方当即打断她：“再叫我本名就挂电话了。”
魂归三界日，善恶皆尘烟。
“乌瓜瓜，我这里有……”
李维在后记中写道：本书改自南华民间史料。公元1645年夏秋之交，有道人以五行阵拒敌兵两万于南华城外，后自云崖飞升。明人感念道长高义，修道观于醒世石畔，名五行观。
“找我什么事？”打电话的人外号乌鸦，是个电脑高手，曾因黑入公安内部系统被捕，现在偶尔帮大公海特案部窃取隐私文件。
真没想到，这人还研究过中国的宗教文化。岑镜扫了眼满屋乱七八糟的杂书，心里也就释然了些。
岑镜离开座位，走到相对安静的洗手间才接通。
正要把《五行者》放进纸箱，她心头倏然一动，将书重新翻开，找到了其中一页。
“丁零零零……”来电号码无法显示。
“剑刺、火烧、水浸、绳吊、活埋……金、火、水、木、土。”岑镜神情变幻地念叨着，“烧炭、浴室、车祸、木棺……火、水、金、木……还差一个。”难道还有人会死？！
一餐饭吃得诡异又尴尬。岑镜十分忙碌，时不时用手机发短信。李维则有些心不在焉，一连夹起两块姜吃了下去。颜小沫在一旁偷偷观察，难得安静了一阵子。
她将那排小说里的几本都挑了出来，飞快地浏览了一遍，越看心越凉。
觉察到两人之间古怪的气氛，颜小沫转了转眼珠，决定还是用菜堵上嘴为妙。
《章鱼小姐》里的生物学家，培育出了杀人章鱼。黑钻石的盗窃现场，就真的出现了经过训练的贼猫。
“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岑镜又替他回答了。
《幽灵酒店》中的管道维修工，利用秘密通道杀人藏尸，而黄建春和凶手恰恰是利用宏维大厦的密道进出的。
李维：“呃，你别……”
《潜水者》写的是一名清洁工在居民楼的水箱里溺亡，封闭水箱的手法与密封葛兰家的浴室一模一样。
颜小沫一脸惊愕：“你要走那么久？那岑镜怎么办？！”
《第101次意外》讲的是意大利的一个黑社会团伙，专门用交通肇事的方法完成杀人交易。
“五年。”岑镜头也不抬地抢言，“长的话十年。”
《幸存者》的故事发生在一艘货船上。11名船员在航行过程中发生争执，其中一人被装进木箱抛下大海，随后被路过的渔船捞救上来。一个星期后，货船漂进港口，人们惊愕地发现全部船员都已死亡！查到最后，那位被装在木箱里的幸存者就是真凶。
“这个，要看项目的具体情……”
全部看完，背后已经渗出一层冷汗。岑镜长舒口气，走到门口，望着客厅里忙碌的男人，喊了一句：“Lemon.”
颜小沫喝了口米酒，托腮问道：“李博士，你打算啥时候回来啊？”
李维手里一顿，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哦，一个老同学。”岑镜终于放下手机拿起了筷子。
岑镜看着他的反应，心中的疑虑淡去了几分：“没什么，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英文名，方便告知吗？”
“阿镜，和谁聊得这么开心？”李维切了几刀牛头肉，放到她碗里，“先吃吧，一会儿凉了。”
“David，”李维耸耸肩，“我的英文名很大众，他们都习惯叫我Lee。”
岑镜端着手机，忍不住笑出声来。
岑镜扬起手中的书:“这本《五行者》是今9月才出版的，你也不打算要了？”
梁栋发来一大串感叹号：他是男的！还是Gay！！
“都捐了吧，我自己留着底稿呢。”
岑镜：也是美女吧？唉，又需要梁同学你牺牲色相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岑镜翻开其中一页，“书里的五行杀人法，刚好和本市9月发生的连环凶案对应，这是巧合吗？”
梁栋回得也快：走官方渠道会很麻烦。不过我有个在加拿大警局工作的朋友，也是华裔，兴许有办法。”
“和连环凶案对应？”李维眨了眨眼，“阿镜，你不是怀疑我吧？五行杀人的方法在推理界并不稀罕……”
她回复梁栋：我需要知道何璐现在在哪儿，和什么人有接触。
“问题是你的每一本书都和凶案细节有关联，这也不稀罕？”
岑静注意到，他的手里捏着一只青色柠檬。
“这么巧？”对方无奈地摊开手，“可我为什么要按照自己的书杀人？这不是故意吸引警方怀疑吗？你也说过，我的书实操性不大，很多只是理论上可行。”
邮件里附了Lemon五岁时的照片。男孩长得苍白瘦小，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条纹睡衣，有些胆怯地站在墙角。两只漆黑如夜的大眼睛，正迷茫地望向镜头。
岑镜沉默下来，这听起来确实有点蠢。
遗憾的是，Lemon在五岁那年走失了，至今杳无音信。后来，何璐和丈夫离了婚，再度从美国移民到加拿大。如果要调取何璐在1990年之后的履历，FBI必须征得加拿大警方的许可。
她倚着门框，静下心思考了一番。
FBI调查员查到了何璐的资料。她在1983年2月和一个美籍华人结婚，同年生下一个男孩，叫Lemon。
先不提作案动机，单就作案时间而言，李维也可以排除嫌疑。
那是梁栋发来的邮件。
黄建春案发生的时候，自己正和他在咖啡厅里相亲。石四宝被杀的那晚，他一直陪着自己。石四宝被抛尸的时间是27日上午10点左右，那时，她正带着对方在商场里买中秋节的礼盒。
岑镜马马虎虎地塞了两口牛肉，继续低下头：“刚收到和案子有关的消息，先回复一下。”
“不好意思，是我太急躁了。”她懊丧地揉了揉眉心，“只是太巧合了，所以……”
颜小沫不满地敲了敲碗边：“岑神探，你跟我吃饭也要当低头族啊？”
李维大度地一笑：“没关系，我要是你也会起疑心。”
二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岑镜却异常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手机。
他走进咨询室，将书桌上的电脑打开联网，点开了一个文学网站。
李维：“……”
登陆作者后台后，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每本小说的发表时间和点击量。
“没事儿，吃不了兜着走！你到美国肯定吃不上这么地道的牛头宴了。”颜小沫嘿嘿一笑，“这碗牛鞭汤是特意给你点的，不用谢！”
“阿镜你看，这些书我早就传到了网上，那本《五行者》在今年6月就完稿了。”他指着一长串点击量道，“不算实体销量，每本书的网络读者就有上千万。如果真如你所说，连作案细节都一致，那可能是出现了模仿犯罪。”
李维客气地举起杯：“颜小姐太破费了，这么多菜，咱们三个肯定吃不完。”
岑镜感觉头更疼了。
津山是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民间饮食文化极为丰富，其中一家的特色菜就是牛头宴。将整只黄牛头蒸熟后，用大铁锅炖上五个小时，让香料、酱汁和辣椒完全入味，再搭以酸鱼、炒鸡枞、蒿子粑等配菜端上桌，可谓一席鲜香夺人的饕餮盛宴。
她还剩不到30个小时，却突然冒出了上千万嫌疑人。
天地五行道，正邪一念间。人心罗万象，沧海化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