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审视了一下那些灯。它们的外壳上有一层防止刮碰的硬橡胶。应该是绝缘的。
“那我们再用它把那些灯移开。”
他爬进了起重机。
“是的。”
赛琳娜站在后面,看他操纵着起重机巨大的钢钩。钩子迅速划过烟雾,在暗淡的光线里闪烁了一下,然后在一个燃烧的射灯上面盘旋了几秒。尝试了好几次后,马克才勾住了射灯外壳的顶端。但就在他终于把灯吊起来的时候,射灯下面一根嘶嘶作响的电线搭上了地上那个男人的胳膊,使他一阵抽搐。
“这是把那些灯吊起来的起重机吗?”
赛琳娜捂住嘴,不让自己惊叫。她看到那个人的脖子往后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马克·兰德刚把灯从她头上移开,她就本能地冲上前去,跪在那个人的身边。
她带着马克,走到身后的起重机旁。
马克大吃一惊,向后猛拉起重机的控制杆,想把那个射灯从赛琳娜的身边挪走,而这个动作使得灯在钩子上又跳又晃。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灯快要脱钩,砸到赛琳娜身上。射灯在空中摇摇欲坠,距离赛琳娜的头顶不超过三十米,它一边摇晃着一边冒着黑烟。电线在它下面噼啪作响,几乎就要碰到赛琳娜的后背。但最终,马克还是控制好了它,把灯挪得离赛琳娜远远的,直至它自己断电熄灭。
她找到了。
一个照明组的员工来到赛琳娜的身边,他们一起把那个年轻人拉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赛琳娜跪在他旁边。他的全身大汗淋漓,肤色惨白。赛琳娜抓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摇晃。她注意到他的牛仔工作服衬衫口袋上缝有名字,于是她喊了他好几遍,但没有回应。
赛琳娜拼命思索着。透过烟雾,她能看到那个年轻人双臂张开趴在地上,一卷冒火的电线离他的身体只有几英寸远。赛琳娜环顾四周,想找办法帮助他。
赛琳娜飞快地思考着。她曾受过心肺复苏术的训练,但那是在大学的时候,现在,她得努力回想到底该如何实施救助。赛琳娜将他的头向后仰,以保证呼吸顺畅,然后扯开他的衬衫、露出胸口。赛琳娜观察着他的胸口,发现并没有起伏。她又接着听他是否在呼吸,也没有。她把手背靠近他的嘴,却感觉不到任何气息。她又检查了那个人脖子上的脉搏,依然没有。最后,赛琳娜把耳朵贴近他的胸口。什么也没有。
马克说:“不行,它可能随时爆炸。”他指着屋顶另一端的发电机说。虽然它仍在运转,但也已经冒出火苗。
一瞬,她以为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止跳动。
“那就关掉电源啊!”
他死了。
马克指着乱糟糟的电线说道:“没人能靠近这些电线,这太危险了。”
不假思索地,她用自己的嘴对上了那个人的嘴,捏住他的鼻子,强行往他的肺里灌进两口气。她又检查了一次脉搏,结果仍一无所获,然后又压了他的胸口好几次,她希望自己能记得应该掌握的心肺复苏知识。第十二次之后,她稍停片刻,紧接着又继续。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没有人帮他?”
但那个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兰德指着一个燃烧的射灯对赛琳娜说:“有一个人被困在了射灯的后面。灯爆炸的时候,他摔倒了,头撞到了水泥地。我喊他他也没反应,也不动弹。看来是昏过去了。”
赛琳娜努力保持冷静,抬起头来求助,正在这时,纽约市消防局的消防员们手拿水管和斧头,冲上了楼顶。她转向右边,看到马克离开了起重机。最后的一个射灯也被移除了,马克正向她走来。“你想干什么?”,他喊道。“你可能会死的……”,当他看到躺在赛琳娜身旁的那个男人时,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
穿过身边黑纱般的烟雾,赛琳娜可以看到爆炸所造成的破坏。在楼顶边缘,剩余的九盏射灯当中的两个,正在被大火吞噬,旁边的地上,电线扭作一团。灯光组的负责人马克·兰德站在射灯的附近大声呼喊着,试图控制现场。赛琳娜向他走过去。虽然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及怎么做,但她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她说:“去求援!快!”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赛琳娜继承了她父亲的强大的精神力,而这正是现在她所需要的。
她弯下腰,再次按着他的胸口,把空气灌进他的肺里。
赛琳娜继续前行,几乎和一个奔跑求助的人撞了个满怀。看着这个头发已经被火烧光的男人从自己身边跑过,赛琳娜要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诧。
依旧毫无反应。
人们奔跑、喊叫、互相推攘着。有一些人干脆吓呆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那些离射灯爆炸地点比较近的人,要么惊得目瞪口呆,要么因为被烧伤而哭天喊地。
塞琳娜心急如焚,齐肩的金发垂在她的脸颊旁边。她重复着治疗过程,心中知道这个人已经是命悬一线。
这座大厦实在太高,电梯又太慢。她恨不能飞上去。电梯门终于开了,赛琳娜大步冲上了楼顶。
而她的努力似乎是徒劳的。无论她如何全力试图唤醒他,那个男人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匆匆掠过进大堂,穿过人工瀑布,迈进了她父亲的私人电梯。
于是,她决定孤注一掷。
哈尔站在大街上,抬头仰望楼顶,对着手机大喊大叫。他满脸通红,脖子上青筋直冒。周围太嘈杂,赛琳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试探着朝着粉碎的射灯方向走了一步,随即听明白了——屋顶上有工人受伤。
她高举拳头,猛地砸向那个男人的胸部,这个动作使得他的上身稍稍挺起,吐出了一口气。“快呼吸!”她喊道。
赛琳娜被推到墙边,她看着第五大道上的车流都向转向右侧,以避开射灯掉下来的地方,紧接着汽车轰鸣着挤作一团,动弹不得。有的人被坠落的玻璃碎片划伤了,到处都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汽车凄厉的喇叭声及路人惊恐的叫喊声。
令她吃惊的是,他活过来了。他的眼睛扑闪着睁开,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接着他又咳又吐。赛琳娜喜出望外,她把那个人的身体侧摆,以防他被呛到。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泪流满面。赛琳娜在他的身边扶着他。“没事了,”她说。“吸气就好,你现在安全了。一切都会好的。”
有人伸出手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就在这同时,射灯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人行道上,摔得粉碎,迸发出瀑布般的火花,连水泥路面都被撞裂了。世界似乎沉寂了片刻,随后,射灯的玻璃发出了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碎咧声响。
一个急救人员找到了他们,她跪在赛琳娜旁边,清洗男人脸上的呕吐物,并给他戴上了氧气面罩。又来了另一个人给他盖上毯子。赛琳娜和马克站在一起,看着这个劫后余生的男人,如饥似渴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其中一个射灯垂直着从楼上跌落,向她扑面而来。
对他来说,噩梦结束了。
她看到大厦上空黑烟滚滚、火光熊熊,火舌扭曲着窜向天空。
马克问:“你是从哪来学的这些?”
数以千计的尖锐锯齿状玻璃碎片朝她飞来,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赛琳娜脸色苍白地回答道:“我大学时的室友有个姐姐是学护理的。她曾经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到,其中之一就是如何进行心肺复苏。“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她吓得愣住了。
“还是挺有用的。”马克说。
赛琳娜把记事板夹在胳膊下面,抬头望着屋顶。她心想,距离这么远,她要如何才能看清这些射灯是否在正常工作呢。然而就在此时,十盏射灯中的三盏突然发生了爆炸,被火焰吞没。
他们一起望着马克挪走的那些射灯。虽然它们已不再燃烧,但是周遭依然烟雾弥漫。
哈尔向她点了点头说:“马上就开始了。”
她问道:“为什么会爆炸?”
答案是肯定的。长久以来,父亲一直训练她在压力下工作。今天不过是一个新的小挑战而已。
马克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名消防员走近他们,并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指给你看。”
哈尔取下腰带上的手机,告诉屋顶上的人可以开始了。赛琳娜则低头看着记事板上的任务列表,不禁又一次担心起来,今天晚会需要的一切能都按时准备妥当吗?
赛琳娜与马克对视了一下,来到一个没有完全烧毁的射灯前面。在那里,他们看到那个消防员从射灯的空插孔里拽出两根烧黑了的电线,里面的铜丝烧得已经裸露出来。“你们看看这些电线。”
赛琳娜转身看着哈尔·罗伯茨,他是照明组的一员。晚些时候,那些射灯将会点亮那条红色条幅。“我们来测试一下。”
他们点点头。
“射灯已经准备好了,雷德曼小姐。”
“它们不应该在那儿。”他示意赛琳娜与马克和他一起蹲下。消防员指着射灯背后金属外壳上扭曲变形的小孔,接着说:“这个洞也不该有。”
雷德曼国际大厦位于第五大道和第四十九街的拐角处,是赛琳娜的父亲奋斗了三十一年的成果。乔治·雷德曼在他二十六岁的时候创建的雷德曼国际,现在已是全球领先的大企业集团。它的业务包括商业航空、商住两用地产、纺织和钢铁业。而且,WestTex集团——全国最大的船运公司,很快也将被纳入公司的版图。坐拥第五大道上的这座大厦,乔治·雷德曼的未来就如同赛琳娜当晚要佩戴的钻石一样耀眼夺目。
赛琳娜强振精神,准备听他接下来的解释,以及可能带来的哗然。
对于自己面前的这座大厦,赛琳娜由衷地喜爱。
“我可以私下跟你们谈谈我的看法,能保密吗?”消防员问。
赛琳娜·雷德曼抱着胳膊站在大厦前面,今天这个活动由她负责。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与她擦肩而过,有些抬头仰望着巨大的红色条幅,还有些人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她。赛琳娜不想分心。她试图专心工作,不想引人注意。然而人们很难不注意她。毕竟就在这天早上,她的面孔和这座大厦已经登上了纽约各大报纸的封面。
“当然。”
在大厦中部的脚手架上,人们正忙着悬挂一条巨大的红色丝绒条幅,借以装点共有七十九个楼层的雷德曼国际大厦,这丝绒条幅将装点其中的十六层。照明团队正在高高的屋顶上,将十个射灯安装到位。在大楼里面,五十个娴熟的装饰工人们,正在把大堂布置成一间华彩四溢的宴会厅。
“虽然还没有证实,但其实这很明显。射灯里被装进了塑料炸药。一旦接通电源,这两根电线就会通电并引爆炸弹。”
玻璃幕墙映射着第五大道晨间拥挤的车水马龙,大楼看起来似乎有了生命一般。
“这三个炸弹是谁放的?”赛琳娜问道。
炸弹放置在位于第五大道的雷德曼国际大厦的屋顶上,将会在5分钟后爆炸。
“这你应该问警察,或者自己琢磨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