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如果要把心情理顺,就需要面对自己的真面目,戴安娜现在还没那个心理准备。她觉得她不会喜欢真实的自己。
戴安娜目送着秘书离开,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为什么别人都那么悲痛,那么怀念赛琳娜,她自己内心却无动于衷?早在埃里克出现之前,赛琳娜与她就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亲密挚友。她当真如此冷漠吗?表面悲痛的样子都装不出,更别说心中真切的悲伤了,她唯一的感受是:如释重负。埃里克对她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曾经的挚友逝世,她也可以无动于衷?
她走到桌前。既然要顶替赛琳娜这趟行程的位置,出发前她还有几份文件得熟悉一下。
于是女秘书勉强笑了笑,离开了。
她打开电脑,从抽屉里拿出纸条,输入她的密码。电脑却无法正常运作,屏幕显示:
秘书正在办公室里等着戴安娜。她站在房间中央,面色潮红,也是一副刚哭过的样子。戴安娜握了握她的手臂,“这样吧,”她说,“你帮咱们一人来杯咖啡,半满就好。我抽屉里有瓶白兰地,正好填满另一半。我们都需要来一杯。”
**访问被拒绝**
戴安娜离开会议室,沿着走廊往她的办公室走去。奇怪的是,这时她感觉自己跟眼前的一切有些脱节,比如这不同寻常的安静,以及坐在桌子后面的资深秘书的眼泪。以前,她曾独自面对父亲的去世,而现在她也得直面真实。而工作是她最好的逃避方式,戴安娜打算全身心投入,以完成这笔交易。她要确保合同滴水不漏,每笔生意都能顺利进行。
终端B正在操作中
虽然这句话乔治没说出口,但戴安娜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埃里克•帕克刚被解雇,她就开始跟他交往,这是对雷德曼集团的不忠诚;埃里克刚跟赛琳娜分手,她就接着跟埃里克交往,这是对雷德曼家族的不忠诚。乔治对她态度冷漠是缘由的,她也坦然接受。
戴安娜看着屏幕,心中充满疑惑。B终端就是她家里的电脑——系统说家里的电脑正在使用中。但这怎么可能呢。她想。我早上关掉它了。
然后你就可以回家跟埃里克在一起了。
她又输了一遍密码,觉得是不是自己第一遍输错了。她知道,每次只有一台机器可以进行操作。这是附加的安全措施,好让她知道是不是有其他人在控制。
“听说你最近很忙,戴安娜。你就代替赛琳娜,跟杰克和哈罗德一起飞去伊朗吧。把合同签成,别白跑一趟。我的要求就这么多。”
屏幕再次显示拒绝访问。
“真的?”
她迷惑了一小会儿,接着马上明白了。
“没有。”
她曾给过埃里克密码。那时他的电脑坏了,所以要借她的做报告。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她问。
她不禁背后一阵发凉。
戴安娜缩回身子,看到对方眉头微皱,似乎对她视而不见。
现在,雷德曼集团的一个前高管已被路易斯·瑞恩收买,正在她家用着她的电脑。
乔治并没有以拥抱回应。
***
乔治看她走来,伸出一只手,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不带一丝感情。戴安娜把他的手拨开,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我很抱歉。我会怀念她的。”
埃里克盯着屏幕大声念叨,“给点力啊。给点力啊……”
戴安娜看着哈罗德•贝恩斯等其他董事向乔治致意,心中又一次震惊不已——赛琳娜竟然被谋杀了,就在今天早上。
屏幕上的提示是:访问拒绝。
戴安娜·克兰啪的一声合上她的黑鳄鱼皮公文包,站起身来与其他董事一道走向红木桌前,乔治就站在那。刚刚他告诉大家:“我刚接到泰德·弗罗斯特曼的电话,大通银行那边已经点头了。现在,WestTex和伊朗的生意必须做成,为了赛琳娜。”
他恨恨地看着提示,知道自己是没法拿到路易斯·瑞恩要的情报了,那张支票也吹了。
紧急董事会议召开的快、结束得也快。
暴怒之下,埃里克重重一拳打在电脑侧面,然后倒在椅子上——却惊讶地发现显示器屏幕一闪,后面冒出火星来。然后屏幕自己关掉了,漆黑一片——他把戴安娜的电脑砸坏了。
***
这样戴安娜一定会发觉他用过她的电脑了。
屏幕一闪。
他知道,戴安娜随时会回来,于是手忙脚乱地拔掉电源,免得引起火灾。去他的路易斯,去他的支票,他打算一走了之,可就在他要走出办公室时余光一撇,发现屋内长长排开的文件柜,又不禁想到,他要的情报会不会已经打印成册,就在那些文件柜里呢……
员工可把密码设成任何内容。埃里克想着,戴安娜会不会跟他和赛琳娜一样,为了省事就直接沿用老密码呢。之前的密码他是知道的,她给过他,是她的中间名——玛丽。于是埃里克输入“玛丽”二字。
他微微一笑,撑起拐杖走向最近的那个柜子。他随手拉了拉一个抽屉,不出意料果然是锁着的,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他能在这里找到钥匙。
一个念头闪过埃里克的脑海。雷德曼集团更换安全密码时,会给员工发邮件,让他们自行设定密码,方便员工记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些员工既已身居要职,集团就认定他们都是雷德曼集团的忠臣,因此对他们的安全措施也就没那么严苛。
于是埃里克回到办公桌前。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这系统防护严密,但并非滴水不漏。
他打开最上面的抽屉,小心地挪开一堆文件,没发现钥匙。他又打开右手边的抽屉,那里只有一些厚厚的深绿色文件夹。然后他又打开左边的抽屉,一个奢华的鳄鱼皮公文包在里面闪着光泽,这样的包戴安娜有好几个。埃里克正打算把包挪开,看看包底下有没有钥匙,可忽然又一转念。
埃里克盯着屏幕,感到难以置信。雷德曼国际的安全附加码每三个月更新一次,这肯定是最近才换过的。之前他有权限进入系统的时候,附加密码是阿尔法,而不是贝塔。当时还没有贝塔密码。缺了它,埃里克就没法把文件拷到优盘去。
他把公文包拿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包没上锁,他一打开,里面满满塞着好多文件,正是关于WestTex收购案的。
请输入贝塔安全密码
埃里克喜出望外。
准备复制文件*FA#IB!$S@*T
他快速浏览了下数百页的文件,路易斯要的文件都在。埃里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等好运气,他随手拿起电脑旁边的一部电话打给路易斯·瑞恩。铃响第二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虽然只有12个文件,但每个都包含几百页信息——显然这没办法用戴安娜的打印机打出来,他估计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埃里克打开侧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戴安娜的优盘插入电脑,机器一阵滴嘟作响,他移动鼠标指向一个文件,点击,试图把它拖动到优盘图标中——这时出现了一条新提示:
“埃里克,你怎么磨蹭了这么长时间?”
他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打开菜单,调出目录,几百个文件占满了整个屏幕。在屏幕的下方,他找到了他需要的文件。文件名用的是密码代号,但只要知道规律就不难分辨。所有以星号开头,并且用“T”结尾的文件,都是有关WestTex集团收购的信息。
埃里克没理会对方话中的嘲讽,毕竟形势不同了,现在是他占上风,不是路易斯。“你要的东西都在我手里了。”他说,“不过时间紧迫,她很快就会回来。你多久能派人过来拿?”
埃里克输入了密码,屏幕一闪,电脑由他掌控了。
“10分钟。”
戴安娜的电脑跟埃里克一样,都是直接连接到雷德曼集团的电脑群的。就是那时戴安娜让埃里克知道了密码在哪,那由20个字母和数字混合组成的密码任谁也记不住。连我都记不住,戴安娜说,你知道我的记忆力有多好。
“我说她‘很快’就回来,”埃里克说,“5分钟之内来拿。还有,路易斯。我的酬劳,那张支票你要给我翻三倍,不然免谈。”
埃里克打开抽屉,看见里面有两摞整齐叠放着的文件,以及一个和信用卡差不多大的小信封。埃里克拿出信封,里面有一张小纸片,上面就是戴安娜的电脑密码。这信封一个月前就留在抽屉里了,当时埃里克的电脑坏了,于是打电话问戴安娜能否去她的公寓,用她的电脑把报告做完。
一阵沉默。
电脑被打开了。屏幕闪出一行字:请输入密码。
“回话啊,”埃里克说。“文件都在这呢。要么三倍,要么免谈。”
埃里克坐到皮质座椅上,把拐杖放低到地上,不禁又一次觉得事情有些可笑。关于WestTex集团的收购细节,埃里克全都一清二楚。那时他每天都会跟戴安娜讨论它。路易斯要是信任他的话,他也不必费工夫确认什么情报了。但多疑的路易斯谁都不相信,他必须要看到埃里克拿到手的真凭实据才放心——而埃里克也无权争辩。
“你真是疯了,”路易斯答到。“我不可能给你——”
于是他径直走向房间中央的电脑。
“这情报的价值至少是这个数的十倍,你是知道的,”埃里克打断他。“怎么样?你还剩4分钟了。”
他走进被阳光照耀着的办公室。文件柜在他左边沿墙一溜排开,右手边则是摆满了法律书籍的书架。锃亮的玻璃桌上是戴安娜的电脑,打印机,电话,传真机和复印机。办公室很大,但不奢华。就像戴安娜本人一样,注重实用高效。基本上,这里就是她在雷德曼国际大厦那个核心办公室的缩小版,埃里克知道,为了方便起见,戴安娜那边的一切在这里都有备份文件。
“好吧,”路易斯应承道。“就三倍。”
埃里克足足用了四分钟才气喘吁吁地爬上二楼。他用手背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办公室就是右边的那扇门。埃里克低头看了看表,不知道戴安娜多久会回来,几小时?还是几分钟?
埃里克冷笑一下,绷紧身体,开始虚张声势,“还有,路易斯,你要知道,我打给你之前已经跟一个朋友交代过了,如果万一你变卦不想付钱,或者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如果他看见我的讣告,那你的讣告也就不远了。记住了,别玩花样,别耍我。我可是早就安排好复仇计划了。”
埃里克抬头望着楼梯,心中犯难,要安全爬到上面的确有难度,一不小心掉下来的话可是要摔断脖子的。他一步一个台阶,小心翼翼地挪动,木楼梯的表面上了漆,期间,他的拐杖打滑了两次。
他挂断电话,接着打给大楼的前台接待,他得保证接应的人能尽快上来,赶在戴安娜回来之前。
来到起居室,第一道难关近在眼前——高耸的、盘旋而上的阶梯。
“我是埃里克·帕克,”他对当值的门童说,“待会我有几个朋友要过来,到时候不用通知我,让他们直接来戴安娜·克兰的公寓就行。”
他尽力快步穿过走廊,奔向起居室。腿上传来阵阵刺痛和头疼都被抛在脑后,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路易斯越快拿到情报,自己就能越早拿到支票。
他放下电话,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又把右边抽屉里的文件塞进去做替代。两个文件夹都是深绿色,一模一样。然后他啪的一声合上公文包,把它放回原处。埃里克希望等戴安娜发现文件被调包的时候,他已经拿着路易斯的支票,在欧洲的什么地方逍遥了,比如瑞士就很不错。
埃里克读了两遍,心中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乔治为何要在周六下午匆忙召开董事会。他一度想打电话问问戴安娜,但眼下时间紧迫。他把字条扔进垃圾桶,离开了厨房。
他把文件夹掖在胳膊下,去够自己的拐杖。他刚出房间,顺着回旋的楼梯蹒跚下来,门铃就响了。
他揭下它。看到字条上戴安娜匆忙潦草的字迹:“乔治召开紧急董事会议。我不知道几点能回来。看见字条马上给我办公室打电话。”
埃里克迟疑了,不知道路易斯是不是真的被他唬住了。也许他打开门,只有一连串子弹射向他胸口。
门口处,一袋从超市采买的食物被打翻撒了一地。埃里克环顾房内,看见一个小木桌也翻倒在地,地上还有另一袋食物。他警觉起来,走到厨房中央关掉了水龙头——电视机的声音仿佛更吵了。他看看荧屏,里面正在放新闻,他把电视关掉,接着注意到冰箱上贴着一张字条。
不过他必须冒这个险。
或者说挣扎进去。
他走到门前,从猫眼看出去。走廊上站着一个男人,高个儿,壮实,三十出头,一头深色乱发,双手背在身后,天气并不冷,但他已经身穿黑皮夹克了。
于是他用肩膀顶开弹簧门,想走进厨房。
埃里克但愿那人的手里没藏家伙,硬着头皮开了门。
他回头看看走廊那头的起居室,一度想就这样偷偷溜进戴安娜的办公室,转手锁上门偷到路易斯要的文件。不过那么做实在不高明,万一戴安娜忽然也来到办公室,发现了他,她肯定会把他送进大牢蹲个二十年。他只能另寻机会了。
两人对视。
他终于来到厨房的弹簧门前,隔着门,他听到不光电视机在响,还有流水的声音。他闭上了眼。她在家。现在怎么办?路易斯还急着要情报呢。
那男人站在走廊上,看看埃里克胳膊下的文件夹,又看看他打着石膏的腿,和他脸上的瘀青,嘴角一笑。
而厨房远在走廊的尽头。他只得笨拙地向那边挪步,拐杖的橡皮垫拄在地毯上。走过空无一人的餐厅,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响了。他又路过洗手间,开门看看,一样也是空的。
埃里克伸手要支票。
起居室里没有人。右边盘旋而上的阶梯通向二层的卧室和戴安娜的办公室。埃里克抬头喊了戴安娜的名字几次,但没人应声。
男人收起笑容,从夹克口袋里掏出支票给埃里克。“文件给我。”他说。
冷静点。
埃里克打开支票,看到金额果然翻了三倍,整个人松了口气。
他走出门厅来到起居室,从镜子里瞟见自己的身影——脸上瘀青,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镜子上还贴着戴安娜列的清单,上面把他犯的过错悉数列了出来。他知道,如果戴安娜真的在这儿,她一定会注意到自己的异状。
他把文件交出去,不等对方转身就赶紧关上门,又连忙上锁。
于是埃里克列了张食品单子,她就离开了。之后埃里克打电话联系了路易斯·瑞恩,动身去赴了约。
搞定了。
她在家吗?她说过大多数时间她不会在家里。“如果你要待在这,我得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
他背靠着门,心中喜不自胜。
他用一只拐杖撑住身体,把门轻轻关上,站在公寓的门厅中屏息聆听,不知从厨房还是二楼的房间正传来电视的声音。
他现在有九千万身家了。
埃里克走进公寓,此时他的身份不再是客人,而是闯入者。这感觉有点奇怪,而且让他不太舒服。毕竟这里的女主人曾经爱过他。